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迎出来,礼貌地问:“哪位找我?”
邓菲说:“经理贵姓?”
“鄙人姓林。”林经理上下打量邓菲,邓菲戴着茶色墨镜,他捉摸不透。“小姐有何指教?”
邓菲只说了一句:“南边柜台里的玉镯。”
林经理的神色间掠过一丝异样,却还镇静。“定价25oo元,不过既然你想买,打9折吧。”
邓菲笑了笑说:“如果是9折,就不打扰林经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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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杀价,波澜不惊
林经理也在笑。他看得出,这位顾客不像存心闹事。
他把邓菲让进办公室,问道:“小姐的意思呢?”
邓菲走近两步,问:“我要1折,你肯卖吗?”
林经理的眉头皱起来。“莫开玩笑。”
邓菲说:“一模一样的两只玉镯摆在一起,看起来没有一点分别,其实差得太远。一只是天然的颜色,色泽圆润,通透感特别好。可另外一只是经过后天染色的,外行看不出来,经理你一定能看出来吧。”
林经理不由得退了半步。再次打量邓菲,揣摩这女人的来历——看起来装扮不俗,满身贵气,她是同行?还是另有来头?
林经理表情严肃:“小姐眼力不俗,请问是做什么的?”
“我只想买个礼物。”邓菲淡漠地说。
“你能看出玉器的质地,很有能耐。”林经理继续试探着。
“也没什么,家里见得多了,慢慢也就懂了。”邓菲是在暗示林经理,她并不是来搅闹的。
林经理略微放了心,又想了想自己的那两件玉镯。翡翠这东西,贵就贵在颜色上,天然色泽与加工染色根本不能相比。林经理这座店里,掺杂的假货不在少数,基本上是两个真东西,必与一个假东西并排放在一起,一样标着大价钱。若顾客执意要求降价,就用假货打折,顾客被诈了钱财,还满心欢喜。
今天却遇到这位女子,看起来波澜不惊,却着实让人不安。
“林经理,我佩服你胆子大,希望店里的其它货物都能卖个好价钱。”邓菲的语气暗含锋芒。
林经理暗暗一惊,沉默片刻,勉强笑着说:“那玉镯,你想怎么办?”
邓菲莞尔:“那东西的进价最多1oo元,你做生意不容易,我出15oo元,怎么样?”
林经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更加不理解这女人的意图。说她傻,她能一眼看出假货,而且跑来兴师问罪。可要说她精明,假货也肯出15oo元……
看来这位贵妇纯粹是闲极无聊,跑来散心的。
林经理竖起大拇指:“我服了,你有诚意。今天就交你这个朋友。”
“还是麻烦你,票上就写原价。”邓菲说。
林经理忙不迭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林经理开票的时候,试探地问了句:“小姐,你用玉镯做什么?”
“你放心,我只是送人的。如果我想日后敲诈你,也不是这个路数。”
“对,大家都是明白人。”
林经理亲自送邓菲来到外边,让店员拿了个精美的盒子,把玉镯包装好,连同票据一起交给邓菲。
邓菲告诉谢胭寒,单子上的定价不用管,只要付15oo元,就能买下玉镯。
谢胭寒没想到,邓菲足足为她省了1ooo马元!
走出珠宝店,邓菲提醒谢胭寒:“不要说是打折买的,不然我婆婆会不高兴。”
“我不会说的。”
“送礼要送的人舒服,我婆婆就像小孩子,你要摸准她的脉,还是很好哄的。”邓菲挽着谢胭寒的手臂,“如果她看到玉镯的票据,一定更喜欢你。”
“姐,还是你想得周到。”
邓菲把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到了,胭寒除了说“谢谢”,再也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意。
(17)鉴赏力
晚饭前,谢胭寒拜会郑碧月。
邓菲陪她到了二楼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是会见亲戚朋友的休闲场所。家俱虽然老旧,却舒适而又别具一格。皮沙发、古式书架,价值不菲的古董桌、柔软的躺椅,都是别出心裁。
房子中间有张木质茶几,雕饰着花纹。郑碧月靠着躺椅,背后有个枕垫。
谢胭寒从包里拿出盒子,里边是新买的玉镯。她双手捧上,“伯母,一点心意,请笑纳。”
郑碧月看到精美的木盒,眸子亮了一下。嘴上却庄重地说:“你远道而来,我都没有送你什么礼物,怎好意思让你破费。”
邓菲搭腔:“婆婆,胭胭很重感情的,从小就懂得孝敬长辈,您收下吧。”
郑碧月这才接过来,没有打开,先放到了茶几上。
邓菲心中暗笑。婆婆见到盒子,其实已经猜到里边的玉镯值多少钱,根据这种包装,此玉镯虽然算不得高档,却也不算很差,对于婆婆这种嗜好珠宝的女人来说,会有点小小的喜悦——如果是真品的话。
秀桂依然在场,给各位沏了香茶。
郑碧月啜饮一口茶水,语气缓和不少:“胭寒,听菲儿说,你想在大马做点事。”
旁边的邓菲心里咯噔一下,听听吧,称谓都变了,口气也和昨天不大一样。虽然婆婆的态度很正常,因为日后要胁迫谢胭寒生孩子,前期的渗透阶段,自然要装作体贴一点,但是这种变化却有些快,敏感的邓菲善于捕捉这些细节。
幸亏今天买镯子的时候做了手脚,不然很难保证,婆婆或许真的会慢慢喜欢谢胭寒,尤其是等到胭寒生下孩子后,母为子贵,爱屋及乌,鹊巢鸠占……
邓菲没再往下想,因为一切尽在她掌握,谢胭寒这只小绵羊,长不出翅膀,更翻不过天。
“是,伯母,我很想在大马做点事业。”谢胭寒恭敬地回答。
“年轻人有上进心,甚好。现在时代变了,我们年轻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女孩往外闯。”郑碧月又笑了一下,旋即收拢。
她说话时,并不与胭寒对视,而当胭寒低头,或者目光投向别处时,郑碧月极快地扫过一眼。
邓菲及时插话:“胭胭刚来,熟悉一下环境,最近就请舅舅带着胭胭各处走走。”
郑碧月说:“唔,我也是这个想法。文灿近来颇闲,胭寒也能学点东西,以后机会到了,让文灿给胭寒找个差事。”
谢胭寒曾听邓菲介绍过郑文灿的木材生意,做得很大。
秀桂又给三人沏了茶。
郑碧月呷了一口茶水,视线再次掠过那个精美的木盒。
邓菲察颜观色,笑着说:“婆婆,也不知胭胭给您买的礼物如何,您是行家,请您看看那玉镯的成色。”
懂玉器的人,都愿意表现一下自己的鉴赏力。邓菲的话正中下怀,郑碧月将目光投向盒子。
一旁的秀桂很有眼色,忙将盒子端起来,小心地打开,将玉镯拿出,捧到郑碧月面前:“姑母,您请看。”
谢胭寒和邓菲的目光一起投过去,邓菲却盯着婆婆的眼睛。
玉镯映着灯光,闪烁莹彩。郑碧月的眉头忽然皱了皱,随即接过了玉镯,只摸了一下,便放到茶几上。
谢胭寒满心希望郑碧月赞赏两句。郑碧月只从鼻孔里哼哼两声,不知什么意思。
(18)细细的网
邓菲看出婆婆生气了。用假货欺骗孤芳自赏的老女人,已然犯了大忌。郑碧月才不管谢胭寒是不是识货、是不是被店家骗了,她只知道谢胭寒侮辱了她的智慧,践踏了她的尊严。
邓菲心中颇为得意。
谢胭寒不懂内情,偏偏问了句:“伯母,喜欢吗?”
这简直,像是把郑碧月当作傻婆子一样耍弄。郑碧月最讨厌的,就是人家欺她老糊涂了。
“花了多少钱?”郑碧月可能真是气糊涂了,居然问起了价钱。
邓菲装作茫然无知的样子,把票据翻出来,“噢,25oo马元。”
谢胭寒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实际上只付了15oo马元。
郑碧月冷淡地说了句:“真是破费了。”她一眼就看出,这种破烂货,最多2oo马元!
胭寒感觉到郑碧月声调中的异样,却以为她是嫌东西普通。忙说:“我也不会买礼物,知道伯母喜欢玉器珠宝,就买了一件。”
郑碧月忽然起身。
邓菲忙跟着站起身。“婆婆累了,先去休息吧。”
秀桂搀起郑碧月,往内室而去。
谢胭寒呆坐在椅子里,越想越不对劲,吃晚饭时,悄悄问邓菲:“姐,伯母好像不太高兴?”
“别胡思乱想。”邓菲劝慰。
谢胭寒又问:“是不是怪我买的玉镯太一般?”
邓菲思忖一下,说:“这个有可能。我婆婆见的东西多了,也藏了不少好东西,眼光自然高。”
“可我只能买得起那个。”胭寒无奈地说。
“她会理解你的心意。”邓菲微微一笑。
“唉,早知道这样,应该买个别的礼物,让她比不出好坏。”谢胭寒苦笑一下,“买个提包也好。”
“别傻了,我婆婆很少在外边走动,要提包做什么?”邓菲说。
“可我……”
“行了,胭胭,她就是小孩脾性,过一时就开心了。再说可能是因为别的事不高兴,这么大的家业,操心不少呢。”
“也对。”谢胭寒勉强释怀。
果然到了第二天,郑碧月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上午邀请谢胭寒去花园散步,这让胭寒受宠若惊。郑碧月教胭寒认识了几种热带花草,胭寒逐一记下。
秀桂在身后不远处陪着她们。秀桂一身蓝衣,亭亭玉立,宛若一株清丽的兰花,但她眼神冷漠,目光始终围绕着谢胭寒的背影,像一张细细的网。
中午,郑文灿忽然来到沈宅。
郑碧月在茶室请他喝茶,谢胭寒坐陪。邓菲一大早就出门了,忙着打理生意。
郑碧月嘱咐郑文灿好好照顾胭寒。两人的交谈中,不时迸出几句方言,谢胭寒听不懂,也没费心去猜测。
下午,郑文灿开车带胭寒离开沈宅。
(19)眸子里的笑意
谢胭寒坐在副驾驶室,不由得又紧张起来。郑文灿感觉到她的情绪,侧脸看她一眼,嘴角噙着温暖的笑容。“胭胭,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啊……是啊。”谢胭寒面颊一红。
“就不必那么拘谨。”郑文灿的语调有种神奇的魔力,像一泓清泉,缓缓淌进心田。
谢胭寒忽然觉得嗓子发干,强作镇静地笑了笑。
她不能否认,自己对郑文灿有好感。
人与人的好感是悄然发生的,心弦的骤然拨动,不可思议,不可理喻。
胭寒也会自问,是不是迷上了郑文灿?她搞不清楚。从小就缺乏父爱的她,天性羞怯又敏感,当初与钱江相恋,算是把她害惨了,再认识的梁欢城,又产生了一段动荡的感情,忽之如风,飘之如雾,莫名其妙。
与他们相比,郑文灿则是稳重、成熟,像是一块磁铁吸附着胭寒的注意。他举止自然体贴,却又若即若离,他坐在那里,永远都没有事情能打垮他,他可以坚定的走在面前保护女人、守护女人,即便女人任性、闹脾气,甚至欺负他,都能像大海般包容……
不,胭寒没有恋父情节!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必须坚决的予以否认。就算对郑文灿有好感,也只不过因为独在异乡,心理脆弱,偶然依赖那种气质而已。
耳畔传来郑文灿的声音:“什么事让你不满意了?”
“啊?”胭寒转过脸,愕然地看着郑文灿。
“我看到你在摇头——自己跟自己吵架?”那熟悉的微笑又浮在脸上。
“没……没有。”胭寒面红耳赤,像犯了错误的小女生。
郑文灿与胭寒聊起了别的,他的话并不多,只是点到而止。渐渐地,谢胭寒放松下来。
轿车驶过街道,两侧不断出现各种遗迹,谢胭寒看得眼花缭乱。
“胭胭,你和菲儿从小生活在一起?”郑文灿问。
谢胭寒摇摇头。“我们住在同一座小城,上不同的学校。”
“她很能干,嗯?”郑文灿瞥了胭寒一眼。
“是啊,从小就是我的榜样。”胭寒发自肺腑地说,“我姐不仅漂亮,而且干练聪慧,”转脸看看郑文灿,“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郑文灿笑一笑。谢胭寒发现,郑文灿的笑容虽然很浅,却能漾到眸子里,眼睛也有了笑意。
不禁联想到郑碧月,这一对姐弟年龄相差约有十岁,但性格、作派却不同,尤其是笑容,天壤之别。
轿车通过了一个大公园,公园中心的喷泉水雾在空中飞舞,四周围着一群少男少女。到处都有人卖花,卖花人的货摊上花团锦簇,五彩缤纷。窗外隐约传来音乐声。
郑文灿说:“那是大马的国歌《月狻2!?
“我们这是去哪儿?”谢胭寒忍不住问道。
“带你各处看看。”郑文灿不露声色。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把车停靠在街边,用马来语和对方通话。
其实郑文灿、郑碧月和邓菲在以往聊天时,曾有意试探过胭寒,故意说一些刺耳的话,观察胭寒的反应,最终确定,谢胭寒对马来语完全听不懂。
郑文灿泰然自若地交谈着,胭寒又被他的腔调迷住了,温润优雅,沁人心脾。
“走吧。”郑文灿忽然说道。
轿车从右侧前方转过去,来到闹市区。郑文灿下车,为谢胭寒打开车门。
谢胭寒茫然地问:“到了?”
“这里有家餐馆,非常好。”郑文灿说。
(2o)核桃老头
两人沿着一条弯曲的小街,来到一座露天餐馆。由于两旁树木高耸,店里光线昏暗,亮着几盏灯。服务员穿着民族服装走来走去,像是到了异世界。
“想吃些什么?”郑文灿注视着胭寒,薄唇上噙着一抹笑容。
菜谱就在谢胭寒面前,却像火星文。她把菜谱推过去,“舅舅,你来点。”
郑文灿平淡地说:“不在家的时候,或者没有外人,就叫我文灿。”
“那……”
“不习惯?”郑文灿问。
谢胭寒垂首,轻声说:“是……辈份在那摆着。”
郑文灿似乎没听懂胭寒的话,也没再纠缠,开始点菜。
服务员上菜。每上一道,郑文灿都要介绍一下:“这叫沙爹,拼起来是s--t--y。在大马,沙爹是最受欢迎的佳肴。”
胭寒凝神看了看,细竹签上串着肉,味道香浓。
郑文灿说:“这上面有三种肉,切成块,卤上香料拿到炭火上烘烤而成。等一会儿你尝尝,看能不能吃得出来。”
配合沙爹的,有一盘米糕,还有用小黄瓜、凤梨和洋葱做的生菜沙拉,又加了一份香甜的花生酱和肉汁。
谢胭寒拿起细竹签,吃着上面的肉,慢慢品味。“嗯,有牛肉……有羊肉……还有……”她吃到第三块肉时,眼睛看向头顶,全神贯注的样子,像个小孩。
郑文灿微笑地望定她。
“好像……”谢胭寒歪着脑袋。
“是鸡肉。”郑文灿说。
“呀,没吃出来,真鲜啊。”谢胭寒笑起来。
“炭火烘烤,加了卤料,风味是有不同。”
谢胭寒的目光与郑文灿碰了一下,低头不语。
“胭胭,是不是我这个人,总让你觉得紧张?”郑文灿问。
“不是。”胭寒很是懊恼,命令自己提起勇气。
这时,有个客人步入餐馆。郑文灿侧过脸,往门口扫了一眼。胭寒觉得那人的目光往这边投来,但她没在意,仍为自己的怯懦感到懊恼。
那人看起来很老,精瘦的脸型,戴着一顶古怪的帽子,既不像遮阳帽,也不像普通的休闲帽。他走进店内,坐在背光的角落,摘下帽子放到桌上。胭寒无意间又往那边瞥了一眼,隐约看到那人长着一颗小脑袋,像一枚核桃。
郑文灿继续与胭寒聊天,眼角余光飘向角落。
那个老头不时将精光四射的目光投过来,从胭寒脸上一掠而过,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喝茶。
吃过饭,胭寒起身时,发现那个“核桃老头”早已悄然离去。
……
(21)那女子命硬
郑文灿开车送谢胭寒回到沈宅。他说顺便看看郑碧月,跟着胭寒一起进门。胭寒回到自己的房间,郑文灿轻车熟路,去拜会郑碧月。
郑碧月一直在等他。
郑文灿说:“姐姐,事情办完了。”
“杨师怎么说?”郑碧月的语气略显紧张。
郑文灿说:“在餐馆没机会联络,我现在问一问。”他当着郑碧月的面,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郑文灿说话时,郑碧月死死盯着弟弟,面颊紧缩,显得颧骨更高、更尖,一双眼睛过于明亮,亮得奇异。
郑文灿挂了手机,坐在郑碧月对面的椅子里,神情平淡,“杨师说,那女子命硬。”
“谢胭寒命硬?”郑碧月喃喃重复。
“杨师是这么说的。”郑文灿点点头。
“还说了什么?”郑碧月用压抑的语调问。
“此女屡遭困厄,却能不折不垮,与沈家的缘分很深。”郑文灿说。
郑碧月轻轻拍了拍椅子扶手,冷若冰霜地说:“我就要这句。与沈家缘分很深。命中注定。”
郑文灿看着他的姐姐,似乎想说什么。
“文灿,如何?”郑碧月忙问。
“杨师的话晦涩难懂,或许缘分是一种劫难……”
“杨师不是讲了吗——此女屡遭困厄,劫难在她,而不在沈家。她一个小小的流浪弱女,能克制沈家?”
郑文灿一笑,没再说话。
“杨师看谢胭寒生育怎样?”
“宜合。”
“行了,就这样!”郑碧月一锤定音。
“要不要再让别的大师看看?”郑文灿问。
郑碧月略一沉吟:“能多看一看,当然更好,我却担心时间——现在我们最紧迫的就是时间。菲儿还没与重阳讲这件事,重阳未必肯接受——虽然是用谢胭寒,但归根结蒂,重阳不答应,还是一朵镜中花。而且重阳——”
“重阳反而会认为,是利用他在。”郑文灿露出温和的笑容。
“不愧是舅舅,最了解你的外甥。”郑碧月叹口气。
“那姐姐的意思……”
“不做也得做,我要为沈家的香火负责!”郑碧月斩钉截铁地说。
郑文灿又不说话了。
郑碧月大概也感到头痛,将话题转开:“时间呀,时间,不知老天肯不肯多给沈家一年半载。”随即问,“阿欢有消息吗?”
“他快到了。”
“让阿欢再快些,加速行程。”郑碧月催促。恨不得赶着马车去接阿欢。
“稍安勿躁。姐姐,我告辞了。”郑文灿从椅子里起身,客套地笑一笑。
…………
入夜,在后院的石屋里,沈重阳正在收看电脑上的黄金行情。
他好像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杀过人,还像往常一样做着自己的事。黄金是24小时交易,每到这个时间,正是欧洲最活跃的阶段。他看着黄金曲线图,绿线和红线交错,红线昂扬而起,像打了的公牛,强力上攻。屏幕右侧的数字闪现,此刻黄金价格是每盎司1189美元。
桌上的电话响起来,来自内线。沈重阳拿起话筒,里边传出声音:“少爷,抓到了。”
“送过来。”沈重阳的语气毫无起伏,似乎在说“把那些土豆搬进来吧”。
他放下话筒,从桌边站起身,走出石屋。
(22)私刑
沈重阳很少从石屋出来,今天晚上有个小活动,他需要锻炼一下筋骨。
搬来的不是土豆,而是一个人。
沈重阳站在石屋门前,双眸在夜幕中晶莹闪烁。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更显得坚硬冷酷,如冰刀刻过一般。
三个男仆围着其中一个男人,那人穿着厨师服,瑟瑟发抖。
沈重阳说:“你干的好事。”
“少爷……我……没有。”厨师嘶声说。
“那是我听错了?”沈重阳平淡地问,“或者是梅香诬陷你?”
厨师低下头。
沈重阳抿着双唇,嘴角勾起一丝怒意。“你用菜刀逼住梅香,强犦了她。”
“我没有!”厨师低喊。
“梅香?”沈重阳唤了一声。
一个女仆从暗处现身,正在哭泣。
厨师一见梅香,顿时梗起脖子,嘶叫道:“梅香,你告诉少爷,我没有……”
一个男仆在他肚子上擂了一拳,让他闭住了嘴巴。
沈重阳忽然转过脸,警觉地看着院门入口。其他男仆都发现了,谢胭寒站在那里,正往这里探视。
其中一个男仆想过去驱赶胭寒。沈重阳制止了他:“别管她,做事。”
谢胭寒散步的时候途经这里,在院门外看到这里围着一片人影。一时好奇,便步入后院,张望着。她看不清沈重阳。沈重阳站在树荫下,周身被浓重的阴影笼罩。
胭寒往前挪步,小心翼翼。她一下瞪大了眼睛,看见他们在打厨师。
这边的沈重阳继续问梅香:“当时是什么情况?”
梅香抽噎着说:“回少爷的话,我去厨房想找些吃的——”
厨师又嚎了一嗓子:“她犯了错,少奶奶罚她两天不许吃饭,她去偷东西,本来就有罪。”
沈重阳没理会他,仍然注视着梅香。
梅香战战兢兢地说:“我饿坏了,实在忍不住,想吃些剩饭。他……”梅香一指厨师,“他忽然跳出来,让我先吃他的……他的……”梅香的脸庞一阵红一阵白,“他把裤链拉下来,把内裤……”
沈重阳转脸看着厨师,“你觉得很刺激?”
厨师耷拉着脑袋。一个男仆突然出脚。
不远处的谢胭寒听到一声凄厉惨叫——嗷!!
好像正在屠宰一只动物,那声音异常可怖。
谢胭寒吓得往后退去,想逃,却迈不动步子。居然被这个私刑吸引了。
只见厨师捂着裆部,刚才那一声惨叫,是因为有人踢中了他的命根。厨师捂着胯下,弯腰扭动。
厨师哀号:“少爷——为什么啊?”
沈重阳的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一副“关我屁事”的神态。
(23)今夜月色很好
男仆又往厨师小腹踢了一脚。
“啊!!!”厨师嘶叫,比一群厉鬼大合唱都难听。
谢胭寒目瞪口呆,感到自己的心马上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胸口窒闷极了。
第三脚踢过去。
“啊——啊——”惨号声变成了乌鸦叫。
沈重阳这才问厨师:“知道为什么打你?”
“不知道呀——我不知道!”厨师瘫坐在地。
沈重阳的双眸晶莹而冷漠,“因为你强犦了梅香。”
厨师瞪圆了眼珠,“我没有强犦她!老天——”
厨师比窦娥还冤,简直冤沉大海。
梅香也吓坏了,居然想为厨师说句话:“少爷,其实他……”
沈重阳抬起手,制止了梅香的话,“现在是我在审判。”
厨师从地上爬起来,跪在沈重阳面前,哭叫着:“苍天在上,我真的没有动她!”
沈重阳掏出雪白丝帕,拭了拭嘴角,非常礼貌地说:“你当着她的面,把裤链拉了下来。”
“可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厨师申辩着。
“那已经是强犦了。”沈重阳挺直腰杆。
“啊……”
只是对梅香做出了猥亵动作,便构成强犦罪——这便是“诛心”。
别说厨师崩溃,谢胭寒亦有些惊讶。
“我平生最恨强犦之徒。”沈重阳望着地上的厨师,开始宣判,“你这个人渣,任意欺凌弱女子,必须受到惩罚。”
三个男仆将厨师拖走了。远远地传来厨师的哀号,夹杂着悠长的狗吠声……
谢胭寒的心扑通扑通狂跳,暗自思量:住在石屋的究竟是什么人?
她屏气凝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生怕惹恼那人。
后院已经安静下来,其他人都已退去,只留下远远相隔的沈重阳和谢胭寒。
沈重阳静静站着,抬头看了看天空,凤目轻轻上扬,光彩暗敛,一尘不惊。他喃喃地说了句:“今夜月色很好。”
然后便走进石屋,将门关上。
谢胭寒仿佛遭了雷击一般,傻呆呆站在那里。
(24)古怪的裁缝
第二天上午,邓菲来找谢胭寒。胭寒见到她很高兴。“姐,今天没出去?”
“下午再处理事情。”邓菲挽着谢胭寒的胳膊,“裁缝来了,跟我过去。”
沈宅有专用裁缝,定期给郑碧月做衣服,顺便也给几个重要成员都做,像一种节日仪式。胭寒没想到,也会有专业的裁缝师、鞋匠和做衬衫的师傅指定为她服务。
裁缝照例先给郑碧月量衣。谢胭寒和邓菲在另一座房间等候。胭寒忍不住提起昨天晚上见到的情景。
“后院那座石屋里,住的是谁?”她实在好奇。
邓菲不露声色,反问:“你怎么见到的?”
胭寒把她看到的情形描述一番。“他敢动私刑,你们不管?”
邓菲笑了笑:“他是管家,有权力。”
胭寒说:“哦,原来是管家,我是第一次遇到他。”
邓菲将目光投在胭寒脸上,问道:“你看清他了?”
谢胭寒摇摇头。“当时只有一点灯光,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沈宅到处都是谜题。谜一样的男子。
邓菲忽然站起身,说道:“该我们了。”
一个老头走进来,穿着黑色衣服,活像一只螳螂,双手瘦骨嶙峋,两腿又细又长,有个皱巴巴的脑袋,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团,小眼睛闪闪发亮,神情却是灰涩的。
邓菲问了句:“夫人那边都好了?”
“好了。”老头回答。
“那就开始吧。”邓菲说。
“是。”老头将目光投向谢胭寒。
邓菲说:“胭胭,你先来。”
“姐,我不想做衣服了。”谢胭寒不喜欢这个老头,心怀叵测的样子。
邓菲笑一笑:“入乡随俗,你的衣服在这里不搭调。”
“回头我去商店买。”谢胭寒说。
“别任性了,又不是给你上刑,这也是我婆婆一番好意,别辜负了大家。”
邓菲这么一说,胭寒无法推拒。
老头直挺挺的走过来,先将右手的长板尺放到桌上,然后用左手的卷尺将胭寒的腰部围起,低头看着上面的数字。莫名地,谢胭寒突然有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老头身上似乎带着某种气息,让她极不舒服。
老头一边用卷尺量着,一边念念有词。
他的手猛地伸出来,闪电般掠过谢胭寒的胯骨。胭寒像被鹰爪凿了一下,吓得惊叫一声,身子踉跄,扶住了旁边的桌子。幸亏桌子坚固笨重,化解了冲击力。
邓菲淡淡地问:“胭胭,怎么了?”
“他……他这个人……”谢胭寒惊魂未定,脸色忽红忽白。
老头只是轻轻拂了拂自己的衣襟,低哑的嗓音说:“小姐受惊了。”
邓菲走过来,“胭胭,要紧吗?”
谢胭寒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有点把握不住,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可能因为对老头有偏见,所以对他的一举一动都瞧不顺眼。
邓菲说:“让裁缝师傅继续量吧。”
“姐……”
“再忍一下,没什么关系。”邓菲的语气里有了克制的意味。
老头来到谢胭寒身后,手上的长板尺贴着胭寒的后背。胭寒战栗一下,后背仿佛爬上了一只大蜥蜴。
长板尺沿着脊椎滑动,谢胭寒觉得有东西顶着她,每顶一下,后背便一阵发麻。
胭寒咬牙坚持。
后背量完了,接着是胳膊。
老头示意谢胭寒抬起手臂,卷尺从肩膀一直扯到手腕处。老头的指尖沿着胳膊缓缓下移,时轻时重。在这么近的距离可以看到老头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散发着昏暗的光。
两条胳膊都量完了。
接下来还有恐怖的一关:量胸围。
谢胭寒盯着老头,满脸戒备。
老头却是彬彬有礼的,对谢胭寒的胸脯没什么兴趣,只在后边的肩胛骨上碰了碰,饶是如此,也让胭寒一阵恶心。
终于结束了。
胭寒大汗淋漓,真像在受刑一般。
再看邓菲的脸色,反倒像是比胭寒还紧张,她说:“谢谢师傅,回头禀报老夫人,就依照那个尺寸裁剪衣物。”
老头生硬地点点头,离去。
胭寒这才想起什么:“姐,你怎么不量一下?”
“我前不久才做过。”邓菲淡漠地说。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
(25)忧虑
午后,邓菲去内室拜会婆婆。
“婆婆,结果如何?”
郑碧月面露喜色:“骨相大师很满意。”
“那就好。”邓菲说。
“这次请来‘摸骨大师’是你的主意,不错,你确为咱们沈家着想。”郑碧月瞟了邓菲一眼。
“沈家就是我的家。”邓菲平静地说。
“现在方方面面的大师都看过了,谢胭寒没有问题。”郑碧月说。
邓菲听出婆婆的言外之意,这是在催促她。于是她说:“重阳那边,我努力。”
“你有没有暗示过?”郑碧月问。
“还没有。”邓菲思忖片刻,说,“我想过了,这事必得慎重,万一暗示不当,重阳严辞拒绝,反而没有了回旋余地。”
“你的意思是——”郑碧月眯缝着眼睛,“想要瞒着重阳?”
“我还在考虑。”邓菲静默片刻,说,“昨天晚上胭寒在后院散步时,偶然见到重阳。这或许是个好的开端。”
“他们谈话了?”郑碧月警觉地问。
“听胭寒的意思,他们没有接触,胭寒也没有把重阳的脸庞看清,更不知重阳的身份。我骗她说,重阳是管家。”
郑碧月点点头。
邓菲又说:“宅里的仆人都懂规矩,即便胭寒打听重阳,他们必会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半个字。”
郑碧月摆了摆手,“你去做事吧。”
邓菲告退。
……
谢胭寒正在自己房间,用笔记本电脑上网,和国内的苏喻在sn上聊天。
邓菲走进来,发现胭寒闷闷不乐。笑一笑,问:“胭胭,还在为那个裁缝师傅生气?”
被邓菲看穿了心思,胭寒苦涩地说:“总觉得那人怪怪的。”
“裁缝师傅天天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日久天长,难免有些异样,你体谅一下。”邓菲劝道。
“我觉得他老不正经。以后要注意,最好跟你婆婆打个招呼,别让他再来家里马蚤扰。”
邓菲笑了,“裁缝的手,就像医生的手,轻重缓急自有分寸,他又没有真的冒犯你。”
谢胭寒摇摇头,“算了,反正我以后不做衣服,还是买现成的,省心。”
“这叫‘因噎废食’。就算你对那个师傅有偏见,也不必一篙打死全船人。”邓菲坐在沙发里,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礼地啜饮。
“姐,你不是说下午要出去洽商吗?”胭寒问。
“马上就走。刚见你不高兴,多说了两句。”邓菲放下茶杯。“你休息吧,晚餐见。”
走到门口,忽然停下步子,扭脸问:“仆人怎么样,还满意?”
“我不想太麻烦她,只让送洗几件衣物,空闲时打扫卫生就行。”胭寒说。
“哦,你跟仆人交流过吗?”邓菲问。
“他们好像听不懂我的话,我说什么,他们只是点头,要么就是板着脸鞠躬。”胭寒无奈地说。
邓菲心中暗笑。敷衍两句,匆匆离去了。
谢胭寒继续用sn和苏喻聊天,话题围绕马来西亚的生活习俗,然后转到苏喻的工作上。胭寒看得出来,苏喻在医院不大开心,或许年轻医生的很多想法,与院方格格不入,加之前辈医生的刻意打压,难免有些郁闷。
胭寒请苏喻放假的时候来吉隆坡玩,她一定好好款待苏喻,言谈间,俨然已是大马华人。
…………
(26)惊见
晚饭前,谢胭寒在花园散步,脑子里一片纷乱,又开始考虑自己的前途。
目前住在沈宅,虽然郑碧月待人不错,见到她也亲切,而且邓菲说了,宅子大、人少,她婆婆很希望家里多些人,显得人气旺盛。可这里毕竟不是长久落脚处,胭寒到马来西亚是想做事,不是旅游休闲。
另一方面,胭寒又告诫自己不能太急躁,郑碧月说过,等有了机会,先在郑文灿的公司找份差事,慢慢扎下根,适应大马的商业环境,自然有施展空间。想到这里,胭寒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郑文灿的身影……
胭寒穿过花园一直走到后院。她停下脚步,看到院子东边的树荫下站着一个人,身姿挺拔,正低头和那只狼狗说着什么。狼狗脖子上的黄金项圈映着一抹夕阳,闪闪发光。狗不断往那人怀里扑,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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