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怒视着邓菲:“你不但骗了我,还骗了一个无辜的女孩。谢胭寒——她是你的表妹,嗯?从家乡跟你出来,信任你、把一切交给你……”
“那是她活该!”邓菲嘶叫。
沈重阳的眼里出现了困惑的神情,好像直到此刻,他对自己的妻子仍是一知半解。
这究竟是个什么女人?
“谢胭寒命该如此,这就是天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而为绵羊,就该任我宰割!”
“好一句‘任我宰割’。”沈重阳笑了。笑得苦涩。
“你是沈家的少东主,最应该明白,要在这残冷的世上夺取食物,便不能感情用事。”邓菲的眼睛眯缝起来,透出一缕妖异的光。
沈重阳只是望着自己的妻。
(69)一次不够
邓菲继续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谢胭寒吃点苦算什么?留下一个孩子,这才是最重要的。孩子长大以后,历史由我们书写,他烙下的是沈家的印记!”
“邓菲,不要为自己的无耻谎言寻找借口。”沈重阳冷笑一声,“你给自己的丈夫下药,强迫你的丈夫伤害别人,沈家岂能容你?”
“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所作所为。”邓菲失望地说。
“你本可以用更好的办法,但你首先应该征求我的同意!”沈重阳怒声说。
“别忘了你是杀人者!”邓菲直视沈重阳。
沈重阳不再吭声。
“重阳,你杀了一个人。你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盯着,邱家不会放过你,我们现在最缺的是时间。作为负责任的少东主,你必须为各种可能性做好准备。”
“为什么选了谢胭寒?”
“我只能从遥远的地方找个牺牲品,一个完全不了解我们底细的人,这个人必须对沈家全无概念,不知道你的处境有多么危险,更不知道沈家走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邓菲嘶声说。
“所以就是谢胭寒。”
“她是最合适的人选。不仅仅因为年龄、面貌,还因为我了解她的底细。”
沈重阳再次沉默。
邓菲嘲弄地问:“你希望我随随便便在大马找个女人?或者找个?要么是你以前的红颜知己?”
“够了!”沈重阳怒道。
邓菲倍感疲倦。这一番折腾,她也像是垮了。看一看四周凌乱的景像,仿佛刚刚遭受一场龙卷风。
邓菲说:“你先休息吧,我去拜见婆婆。”
邓菲用这句话,提醒沈重阳,他母亲在这件事上的重要作用。
然后邓菲转过身,往书房外走去。
“接下来呢?”沈重阳的声音冰冷而锐利。
邓菲静静站了片刻,没有回头,对着昏暗的房门说:“一次当然不够。远远不够。为了确保事情成功,我和婆婆会请大师,制订一张计划表,你和谢胭寒按照那个图表……”
“滚出去!”沈重阳顺手抓过台灯,往邓菲身后砸去。
嘭地一声,灯泡炸裂在墙角。
邓菲走向门口。
她能够理解沈重阳的恼怒——在这样的安排下,她丈夫即将沦为种马。
…………
(7o)预谋[1]
晚餐时分,邓菲走进小餐厅,独自坐在桌旁。秀桂从门外进来,站在墙边。
邓菲漠然问道:“谢胭寒怎么样?”
“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喝药了吗?”
“没有。”
邓菲皱起眉头,下巴绷紧了。“吃饭了吗?”
“水米未进。”秀桂说。
邓菲咧了咧嘴角,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凉气,“绝食斗争。”
“嫂子,你得去看看。”
“我会去的。再让她饿一会。”邓菲的眼睛里透出一缕光,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
这时,餐厅外边传来脚步声。邓菲马上站起身,迎接婆婆的到来。
郑碧月穿着一条紫红色的旗袍,显得脖颈更长,一对耳环晃荡着。
秀桂小心地挪开椅子,请郑碧月坐下。
郑碧月摆了摆手,秀桂退去,在外边掩上了门。
“婆婆,都办妥了。”邓菲说。
“很不错。昨天晚上的事,都是你的功劳。”郑碧月抿了抿嘴唇。
“秀桂也帮了忙。她遵照您的吩咐,提前准备了汤,又把汤送给重阳,事先没有泄露一点秘密。”邓菲说。
“好。也要给秀桂记一功。”郑碧月高兴得脸色发亮。自从沈重阳出事后,她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欣喜。
餐厅的门忽然敲响了。秀桂推开门,侧身站到一旁,郑文灿缓步走来。秀桂又在外边将门掩上。
邓菲起身,恭敬地说:“舅舅好。”
郑文灿浅浅一笑,随意点点头,坐在桌旁。
郑文灿直接问:“情况进展如何?”
“菲儿已经办妥了。”郑碧月说着,视线转向邓菲。
邓菲说:“是昨天晚上。”
郑碧月说:“只要起了头,往后就好办。”
一旁的郑文灿忽然沉默,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郑碧月用探寻的目光看着他。“文灿,怎么了?”
“没事。”郑文灿拿起筷子,从容地夹起一块鱼肉,表情悠闲而笃定。
郑碧月又将郑文灿看了一会,转脸问邓菲:“后边的具体细节,你都对重阳说了吧?”
“大致情况都说了。为了确保谢胭寒怀孕成功,会用黄师制订的计划表,他们行房,便按图表。”邓菲语气平淡。
(71)预谋[2]
郑文灿似笑非笑地瞥了邓菲一眼,将筷子放下,用温厚的手掌捧起茶杯,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郑碧月继续同邓菲交谈:“重阳的反应呢?”
“很生气。但我想——”邓菲迟疑一下,“他会明白我们的苦心。”
郑碧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邓菲轻声说:“我想,需要请婆婆亲自看看重阳。”
“我是一定要去的。”郑碧月说。
郑文灿始终未再开口,自顾自吃菜、喝茶。有种看透红尘的超脱。
末了,郑碧月说了句:“菲儿,你先下去吧,我和你文灿舅舅说几句话。”
邓菲从椅子里站起来,“我也正想去看看谢胭寒。”她欠了欠身,款步离去。
餐厅只剩下郑碧月和郑文灿姐弟二人。空中浮动着菜肴香气,与淡淡的檀香味融合,反而显得气味古怪。
郑碧月说:“文灿,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我很好。”郑文灿笑了笑,有着自嘲的意味。
“是不是觉得我在作孽?”郑碧月问。
郑文灿感到错愕。不是惊讶于老姐的直白,也不是惊讶于老姐选用的那个词,而是因为老姐居然可以用那种淡漠的语气,把那个词说出来。
作孽……
近来郑文灿常常想:如果姐夫还活在人世,他会怎么做?
当然是没有答案的。
想归想,郑文灿仍要前后奔忙。重阳的爸爸临终之际,将后事托付给他,这便足够了。
他相信自己做的一切,是为了他的外甥,他相信外甥终究会感恩于他。即使不被理解,甚至受到责骂,那又算得了什么?要为沈家完成大事,岂能拘泥于小节?他认为,自己的位置、身份,注定要忍辱负重。
“文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觉得我,是不是在作孽?”郑碧月嗓音冷淡。
郑文灿笑了笑,用餐巾轻拭唇角,姿态优雅。“姐姐,如果你是在作孽,那我也一样。”
郑碧月嘴角痉挛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72)撕裂般的眼神
谢胭寒一整天水米未进,背对房门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偶尔听见脚步声,来了又去。终归一片沉寂。
胭寒想了许多。
有时她的眼前会突然浮现过去的影像。
他们对她冷笑。嘲笑。蔑视她的一切。
她以为逃过了,谁知还是落入圈套。其实她并不是要逃,只想重新开始,但谁给她机会?
夜幕降临,胭寒看到窗户上映现的光泽。外边的园子,远远近近都亮起了灯,窗外有座游泳池,灯光投在水面,反射到窗户上,缓缓摇曳,层层波动,涟漪一般荡漾着。像她的命。
房门忽然叩响了。其实房门一直半掩着,谁都可以闯入。来者不过虚张声势。
胭寒只当没听见。
脚步声响来,咔嗒咔嗒,是一双名贵的高跟鞋。
邓菲进来后,静静站在床边,看了看床头柜上的中药汤。汤在碗里,已经凉了许久,药汤的表面浮起一层油亮亮的东西。
邓菲的视线移开,旁边还有一套餐具,饭菜也凉了。
邓菲将目光投到胭寒的背上。“胭胭,怎么不吃东西?”
谢胭寒一动不动。
邓菲伸出手,指尖很轻地触了触胭寒的肩膀,“胭胭?”
“你来干什么?”胭寒冷漠地说,“如果你想欣赏我的痛苦,请明天再来。”
邓菲的嘴角浮起一丝冷酷的笑意,“胭胭,你一定是误会了……”
“这么说,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胭寒并未回头,面对窗户,仿佛对着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
邓菲沉默片刻,说道:“我和你,是该好好谈谈了。”
“你挖的陷阱。”胭寒说。
“这是什么话?”邓菲好像受到了侮辱。
“到了这一步,傻子也该想明白了。”胭寒说,“从头到尾,你的安排。你一步一步引着我,时间、地点、人物,真像一篇标准的作文。昨天夜里,你终于把我推了下去。你,邓菲,我最相信的人。我在这世上唯一能够当作亲人的人,你,把我推进了深渊。”
胭寒这番话,丝毫没有触动邓菲,更没有让她感到羞惭。甚至于,她听着很愉快。不错是她引导着谢胭寒,一步一步走近沈重阳,直至把谢胭寒推入沈重阳的怀抱。但那每一步都在滴血,不是胭寒的血,而是她邓菲的。现在好了,谢胭寒也终于开始滴血了。
邓菲享受着快乐。
但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进来看望谢胭寒,就是要告诉她:路还很长。如果胭寒感到自己掉进了深渊,那也不过是深渊第一层。
邓菲坐在床沿,语气是诚恳的:“胭胭,你跟姐出来了,姐把你当作自己人。现在姐就把心交给你,好好跟你谈一谈。”
胭寒想笑。身后这个女人,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邓菲,我现在不想说话。”胭寒说。
“胭胭,你看到了结果,可你却不知原因——我为什么要让你去那个石屋,你不想知道吗?”
“我没兴趣。”
“不,你会感到好奇的:那个男人,他凭什么可以得到你?他是谁?”
胭寒终于转过身,慢慢坐起来,用撕裂般的眼神盯住邓菲。
饶是邓菲心冷似冰,这一刻也避开了胭寒的目光。
(73)你们当我是什么?
谢胭寒一字一字地说:“那个男人是你老公。他是沈重阳。”
邓菲笑了笑,掩饰自己的情绪。“你猜出来了。很好呀。”
胭寒平静地说:“邓菲,你是个疯子。”
“是啊,你肯定感到奇怪,一个女人,怎么会给自己的老公找女人,而且千方百计,要促成你们的……孽缘。”
“孽缘?”胭寒的嘴唇颤抖,“亏你说得出来。我真是没办法形容你。”
邓菲从床边站起身,坐到墙边的沙发里,拢了拢头发,左腿压着右腿,仿佛坐在谈判桌上,正与别人洽商一笔生意。“我这样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你的道理我不管,可你凭什么把我扯进来?!”胭寒嘶喊,“你凭什么?邓菲!”
振聋发聩的质问。
邓菲深吸一口气,嗓音微颤:“胭胭,你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谈一谈,你就全明白了。”
胭寒喊过之后,眼前阵阵发黑。经过昨夜的折磨,今天又没吃东西,原本已是形神涣散,此刻骤然爆发的力气,是她残存的意志,随后便土崩瓦解。
胭寒瘫软在床上,艰难地喘息。
邓菲缓缓开口,语调冷漠而苛刻:“我也没时间跟你周旋了。重阳他隐居石屋,是有原因的,至于为什么,你不必管。我现在告诉你——也是在要求你,从此你就住在沈宅,吃穿用度一切不用担忧,自有人侍奉。但是作为回报,你必须完成一件事,为沈家生个孩子。”
胭寒呆住了。一时间,她大惊失色,但很快,脸部表情便消失了,代之以一种淡漠麻木的神色。她已经震惊得无法思考。那震撼的感觉,超出了她的承受力。
邓菲的口吻是理直气壮的。邓菲说话是理所当然的。
“胭胭,这是给你的一个机会,希望你好好珍惜。人生总有一两个转折点、遇到一两个人、一两件事,只要你把握住,你的命运就改变了。”
胭寒的嗓子异常干涩,说不出一个字。
邓菲平淡地说:“来大马之前,我问你考虑好了没有,你说考虑好了。我也提醒过你,这是你人生的大转折,你必须想透,你迈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当时你告诉我,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说你到了穷途末路。”邓菲欠了欠身,盯着胭寒,“所以是我救了你。把你从绝路上带到这里。大马不是遍地黄金,想要得到,就要用心血去换——这些,你都没忘吧?姐可是一句一句、一个字一个字,牢牢地替你记着呢。”
胭寒的嘴唇哆嗦着。她不让自己哭,可是眼泪不受她的控制,淌到面颊上。
邓菲从沙发里站起身,拿出一方手绢,递给胭寒,叹口气,说:“事情到了这一步……”
胭寒一把打落她的手绢,“滚出去。”
邓菲咬着牙关,头颅斜仰着,露出一副傲慢的模样。“记住,你要为沈家生个孩子。”
“办不到!”胭寒大喊。
“一定能。”邓菲冷冷地说。
“你们当我是什么?”
“孕种机器,借种工具——随你怎么想。”邓菲嘴角有一丝笑意。冷酷的笑。
(74)别无选择
听了邓菲说出的话,谢胭寒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听邓菲接着说:“几位大师都看过你,他们测算的结果,你是能生儿子的,在马来西亚,大家特别讲缘分。”邓菲嗓音嘶哑,“你和重阳,有露水之缘。那么我,成全你们的缘。”
“你是个疯子!”谢胭寒尖叫。
“省点力气吧。”邓菲冷漠一笑,“你享受了重阳的爱,还在这里喊什么冤?”
胭寒猛地扑向邓菲,却跌落在床下。
邓菲一把将她提起来,“你的身子现在不是你自己的,你要为沈家孕育未来。”
“你……已经疯了……你们……都疯了……”
“是你不愿面对现实。这个家族、这里的一切,都有自己的规则。”
胭寒用低缓沉郁的语调说:“邓菲,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邓菲紧抿双唇,眼里浮起一缕煞气。“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面临的处境,那我告诉你,沈家的势力很大,你是逃不出去的。即便你逃出去,在大马,你走投无路,我们把你抓起来,送进马来西亚最残酷的监狱,忍受女犯们的折磨——你没去过女监吧,我劝你连想都不要想,你平时做的噩梦,都比那里好受。”
胭寒打个寒颤。眼前这个阴险残忍的女人,是邓菲?
邓菲一边审视胭寒,一边继续说:“我知你是聪明女孩,无论你愿意不愿意,你都得做。所以你最好配合,学着享受这样的生活,那样对大家都好。”
胭寒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邓菲说:“当然了,事成之后,我们会给你丰厚的金钱回报。那些钱足够你过完下半辈子,你回到大6,随便找一座城市定居,找个老实男人,结婚,过日子,一切重新开始,谁也不知道你的过去。这也是我选择你的原因——我们距离遥远,只要好好度过一份缘,以后谁也不会妨害谁。”
邓菲转身往外走去,在门口,她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也不能夜夜和重阳相亲相爱,你得按照计划表安排的时间,定期与他私会。”
邓菲出门而去。
谢胭寒在床角蜷缩成一团。她连妓&nbs都不如,妓&nbs尚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胭寒在绝望中昏睡过去。醒来时,已是午夜时分。
四周一片死寂,窗外隐约传来图巴克的吠叫。那只狗似乎在哀鸣……
谢胭寒睁着空洞的眼睛……
望着黑暗……
她对自己说:
你不是想报仇吗?
你要惩罚的人,一个又一个……
那,为什么不先从邓菲开始呢?
…………
(75)用尽了爱与恨
谢胭寒又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地睁开眼睛,眼皮沉重滞涩。正要再次闭起双眼,忽然发现屋角有个身影。
那人在谢胭寒的眼前飘忽不定。挺拔的身姿,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自然垂在身侧。
是梁欢城。他还是来了。
胭寒闭起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房间里一片昏暗,窗户上遮着窗帘,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对胭寒来说,那已经无所谓了。
梁欢城缓缓挪步,来到床前。
他憔悴了,面颊坚硬,曾经玩世不恭的笑意消失不见,清俊的容貌被忧伤笼罩,似乎一夜间刚从荒漠出来。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呈现这种遭受折磨的样子。沈宅的人以为他在为沈重阳的事忧心如焚,但那只是一部分。
他凝视着谢胭寒。
胭寒再也没有睁眼,只当他不存在。
梁欢城听说了那些事……石屋……汤里的药……纠缠……
具体细节他不清楚,前前后后都是邓菲一手包揽。
梁欢城已经在胭寒的卧室伫立良久。想。想过去发生的很多事。想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她看起来那么柔弱……谁能忍心摧毁这样的女孩?
此时此刻,面对着床上的剪影,梁欢城终于唤起她的名字:“胭寒……”
谢胭寒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胭寒。”梁欢城嗓音沙哑。
谢胭寒忽然动了动,用低缓而微弱的声音问:“你早就知道,是吗?”
梁欢城无言。他当然是知道的,沈家的人把“借种计划”告诉了他。可他却不敢自问:我是不是同谋?
“胭寒,你听我说……”说什么?他说不下去了。
“你一直就知道,但你什么都没说。你带我出去玩,看着我,任凭我一点一点走入陷阱。”谢胭寒的语调异常平静。一尘不惊。
“我……”
——我有苦衷。因为他是沈重阳。
谢胭寒慢慢坐起身。梁欢城松了口气,迎过去,坐在床边。
突然地,谢胭寒扬起手,拼尽全力,狠狠扇了梁欢城一耳光。她的手打在梁欢城脸上,同时整个身子扑了上去。那一巴掌将她自己也打飞了,身体猛地旋转一下,斜着撞出去。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她的手掌。他的脸颊。震颤的余音环绕在头顶。
梁欢城的鼻孔里喷出血,嘴角几乎被打裂。这一耳光,用尽了谢胭寒的力气。用尽了她的爱,她的恨。
她仆卧在床上,半个身子悬在床头,乱发披散下来,像一朵凋谢的黑色莲花。
梁欢城没有去捂自己的脸,也没去管鼻子和嘴角的血。他体味着谢胭寒赠予他的一切。左侧面颊火辣辣,像被烙铁烫着,然后半边身子都变得麻木。
其实他很想告诉胭寒,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他曾经想办法提醒过胭寒。
(76)空了,轻了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那天邓菲带谢胭寒出去逛街,从独立广场到仙四师爷庙,直至突然下雨,梁欢城一直跟着。后来邓菲接了手机,匆匆离去,胭寒独自漫步,梁欢城一直跟她到茶馆。
胭寒看到玻璃窗上用汉字写着:巫族陈夫人,铁嘴算命。
她望了一会,显得很有兴趣。
梁欢城趁她不注意,从茶馆偏门进去,在后边找到陈夫人,让她用可怕的语句吓唬胭寒,让胭寒离开大马,回故乡去。陈夫人反应冷淡,只说她会按照神意说话,如果信口开河,会遭天遣。梁欢城知道这种人性格怪癖,便往陈夫人桌上放了一叠钞票,陈夫人却没有任何表示。之后,陈夫人便被店里的侍者叫到前边,去给胭寒算命……
当时梁欢城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胭寒,对不起。”梁欢城轻声说。他没办法解释得更多。
此时他嘴角的鲜血已经凝固。
谢胭寒打了梁欢城一耳光,彻底空了,没有一丝力气,感到自己的身体很轻,一阵风就能吹走,像一片树叶。
胭寒用微弱的嗓音说:“你出去。”
梁欢城看着胭寒,良久,他低下头,转身往外挪步。他走得很慢,脚上似乎缚着铅块。
在门口,正要抬手开门,外边有人进来了,是秀桂。
“哦……阿欢少爷。”秀桂有些惊讶。
梁欢城没有回应,径直出去了。
秀桂看了看梁欢城的背影,觉得不可思议。
她走进卧室,将目光投到床上。“胭姐……”
“送饭进来。”谢胭寒说。
“嗯?”秀桂怀疑自己听错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谢胭寒问。
“中午一点二十分。”秀桂说。
“那就给我送午饭进来。”谢胭寒说。
“哦……好。”秀桂疑惑地扫了胭寒一眼。心想:难道是阿欢少爷劝说了她?
……
谢胭寒主动要求吃饭的喜讯,很快便传到了邓菲耳朵里。随后,郑碧月也知道了。这是一件大事,说明那个“育种机器”已经正式进入了启动阶段。
沈宅上下莫名地漫过一阵气浪,谁也说不清楚,就像在阴霾的傍晚,从门缝下面悄然腾起的雾气。
邓菲保持着冷静。
因为对她而言,一切才刚刚开始。而且她比以往更紧张了。
晚上,郑碧月终于出动,亲自去了后院的石屋。她要和儿子好好谈一谈。在整个事件中,她自己是很重要的一张牌,是该把自己打出来了。
……
午餐之后,谢胭寒睡了一下午,起来后,又让秀桂给她送来晚饭。她把那些食物都吃掉了。
以前母亲对她说过:人在痛苦的时候,常常没有胃口,比如家里的亲人身患重病,你在陪侍病人。但这时候,你最应该吃饭。因为陪护病人需要体力,这是持久战,无论家里谁病了,你无论多难过,首先要照顾好身体,如果你自己也垮了,病人怎么办?
无论何时何地,你一定要坚强,而坚强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懂得吃东西。
只有吃饱了,才能应对一切困难。
就算吃东西是在遭罪,就算很难受、反胃、痛苦得心在滴血,还要承受别人的白眼,你还是要努力吃饭。
胭寒对自己说:你要把食物嚼碎,咽下去,让它们变成你的力气。
食物不会辜负你。
永远不会。
……
(77)他们都想通了
要惩罚邓菲并不容易,谢胭寒很清楚。
胭寒在苦苦思索中,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她和邓菲的实力相差悬殊,可以说一个在天上,一个是地下。她是一个孤单孱弱的女子,身处异国他乡,并被囚禁在深宅大院,别说报仇,能不能保全自己尚且未知。
邓菲随时可以踩她,像踩一棵小草似的,用脚尖把她碾碎。
然而邓菲不会踩她。至少目前不敢。
因为邓菲也有弱点。这个致命弱点就在谢胭寒身上,因为谢胭寒有她唯一想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你身上要有个东西,是他们非常想得到的,这样你才有机会和他们公平交谈,进而控制他们——以前在大6,梁欢城曾对她讲过这个道理。
而现在所需要的,就是一个孩子!
谢胭寒的全部价值,全部希望,全部筹码,皆系于此。
孩子。
要对付邓菲,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给沈家生个孩子。胭寒本身也无法选择。
命运在送来一个灾祸时,同时也带来一个机会。
既然他们想要,那就按照他们的意志,实现他们的企图,顺势而为,然后才能大逆转。
谢胭寒的心念至此,再没有多想。她能思虑的,就这么多。
用一个孩子当作制胜法码,母以子贵。她并不奢望成为这个显赫家族真正的女主人,她只要与沈家建立血脉联系,让自己的地位发生变化。她比邓菲年轻,她总有机会打垮邓菲。
所以现在的关键,就是沈重阳。
这个男人将能决定她的命运。
胭寒把最后一口晚饭吞进嘴里,用餐巾擦拭嘴角。
…………
石屋里。郑碧月静静坐在儿子面前。
沈重阳看着母亲,一言不发。
良久,郑碧月缓缓开口:“自从你父亲去世后,沈家的重担压在你的肩头。”
沈重阳的脸上,平静无波。
郑碧月继续说道:“菲儿都告诉你了,多余的话,我不讲。你是懂道理的,现在需要你为家族做出一点牺牲。”
沈重阳低下头。
房间又沉寂下来。
郑碧月陡然提高语调,嗓音锐利,带着金属般的余音:“重阳,回答我!”她盯住沈重阳,眼里浮着一道冷光,面颊紧缩,颧骨抖动像两把刀。“重阳!”她仿佛念咒语一般,呼喝着儿子的名字。
“是的,母亲。”沈重阳终于应道。
“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郑碧月喊道。
“知道。”
“睁大眼睛,看看你的周围,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现在给你机会弥补,不然你就是沈家的罪人!千古罪徒!”
沈重阳垂下眼帘。
郑碧月的眼里忽然涌出了泪水。她哽咽,双肩颤抖。沈重阳从来没见过母亲当面哭泣,他抬起脸,怔怔地看着母亲。
郑碧月掏出手绢,在眼角和面颊上擦拭着,嘶哑地说:“原本想送你去国外……可是邱家的人盯得太紧,车站、码头都是他们的眼线……我的儿,你被困死了。当年你父亲常说一句话:男人最悲惨的,就是龙困浅滩……我的儿,你怎么真的成了这样呢?”郑碧月呜咽起来,长长地抽着气,显得痛苦不堪。
沈重阳努力克制,终究还是流了泪。此情此景,颇有英雄末路的悲壮凄哀。
哭也哭够了,郑碧月收起泪水,声音听起来相当冷静:“男人既要懂得杀伐狠厉,更要明白顺势而为。只要潜心行事,命数或可改变,度过劫关,我儿还是一条龙。”
沈重阳紧抿双唇。
郑碧月站起身,往外走去。沈重阳送她到了门口。郑碧月最后看了儿子一眼,再没有多说一个字,出门而去。
沈重阳静静站在门厅的黑暗中,眼光淡漠散神。
他知道他逃不过去的。
想通了这一点,他变得苍凉安静。
…………
(78)来了!
邓菲拿到了黄师制订的计划表,另附带一幅图,据说来自中国古代清宫,可以准确计算生男生女。若懂得其中奥妙,保证“一索得男”。
邓菲自己并不信这些玩意儿,不过是演戏。但既然要演,就得像个样子。
邓菲看着这张装裱华丽的纸,上面的字符很复杂,什么天干地支、阴阳五行、男女合和、乾坤交会……
其实归根结底,一句话就够了:连续行房一个月,总共做八次,然后等待怀孕。
这样算下来,也就是一星期两次行房。
那些数字像刀子,狠狠地戳在邓菲心口,但已经流不出血了。砍在沙漠里。
根据黄师的想法,这一轮结束,就应该成功。如果不能成功,那就再来第二轮。
邓菲忽然想笑。笑意还没有散开,便在她的心底冻结了。
…………
这天晚上,有人潜入谢胭寒的房间。
胭寒醒过来,听见那人轻轻把门关上了。她张开眼睛,在皎洁的月光下,看到一个人影靠近床边。一束月光洒在那人面颊,却看不清楚,只有刀削般的冷俊。
那是……
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无法呼吸。喉咙涩痛得说不出话来。
随后,沈重阳的身体,压向谢胭寒。
胭寒在心里尖叫:来了!
沈重阳吻着胭寒娇嫩的双唇,把舌头伸进她的嘴里,发出急促的喘息声。微微颤抖。
胭寒在柔软的大床上挣扎。
沈重阳把她的胳膊压住,身体紧贴,碾磨着。是在制造一种气氛,还是为了忘掉一切?他的舌头在胭寒嘴里搅动。
胭寒迷乱地扭动,什么都看不清,眼前只有一片水雾。月光在燃烧。灼热的气浪像海涛一般撞击着她。
沈重阳揉弄着她的身体,一只手滑进睡裙里,用力扯掉内裤。她叫起来,嘴巴被封住了。
她忘了自己的计划,原本为了报复邓菲,她已决定把自己的身体交给沈重阳,任凭他侵掠,然后得到一个孩子,作为制胜法码。可是现在,当这个男人压在她身上时,她突然感到害怕,想赶走这男人。她的挣扎越来越猛烈,反而像是唤起了重阳的。
胭寒的动作变得虚弱。沈重阳忽然松开手,胭寒以为结束了,沈重阳却把她的睡裙撩起来,蒙住她的头,然后下身开始了强有力的冲撞。
胭寒呻吟。与此同时,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烫,她恨这种感觉,可是控制不了。
一股热流从隐秘处漫过,像骤然绽放的花朵,猝不及防眩晕了她。
下身对她的冲撞也达到了极致。在狂烈的释放中,一波汹涌突然笼罩了胭寒……
(79)逃无可逃
谢胭寒的头上仍然蒙着睡裙。久久之后,她的呼吸缓缓平复下来。
她把脸上的遮挡物拿开。昏暗的房间里无声无息,沈重阳已经离去,刚才的一切似乎一场绮梦。自始至终,胭寒仍然没有看清他的脸庞。
胭寒从床上爬起来,四肢酸软,发丝贴在汗涔涔的额头。她撩开头发,打开床边的台灯,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胸前的蓓蕾鲜红润泽,大腿丰腴,床单留下了纵情之后的痕迹,斑斑点点……
胭寒关了灯,全身缩成一团,蜷在床角。就那样睡着了。
……
三天后,夜。
沈重阳再次走进胭寒的房间。
他们都逃不掉。
谢胭寒本想把灯打开,却发现房间已经断电了。她在黑暗中看着沈重阳,那挺拔的身影靠近,隔着薄薄的黑夜,两人目光相接。胭寒觉得沈重阳似乎在躲避什么,也许躲避着,不让她看到他的,或者由于他平时的克制与镇定,使他的异于常人,每当发作,便是裸、澎湃的情感,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沈重阳上了床,扶着胭寒的腰,缓慢而沉稳地抚摸着。胭寒瑟瑟发抖,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随着沈重阳的手指摆动。
她微启红唇,发出感叹声。
沈重阳颤了一下,覆上她的唇,与她的舌尖缠绵。这次他的举动小心翼翼的,带着醉人的温存与甜蜜。
胭寒的体内传来一阵阵的酸麻感。她拱起身子,既像退缩,又像索取。
沈重阳的手指摸下去。胭寒发出哭泣般的低吟。
虽然房间里一片昏暗,沈重阳还是拿起枕巾,把胭寒的脸庞盖住。然后他分开胭寒的双腿,长驱直入。
他狂烈地颠簸着,每一下都深到底。
胭寒浑身胀痛,而那种充实紧密的感觉又让她欲仙欲死。她向上挺动,迎合着沈重阳。两人都在对方身上找到了快感之源。
但是之后,沈重阳便抽身离去,一分钟都没有多停留。
他走时显得那么冷酷,丝毫不近情理,以至谢胭寒怀疑,刚才挥洒激|情的那个男人究竟是不是沈重阳?
谢胭寒并不奢望爱情,只想知道沈重阳是不是迷上了她的身体。她不要成为沈重阳的x奴。可她又害怕,害怕自己先一步沉溺于沈重阳的身体,那样就会彻底沦陷,输得一塌糊涂。
不。她不能输。更不会让邓菲得逞!
……
(8o)绝无仅有的武器
谢胭寒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第一周。天天待在房间里,到了用餐时间,秀桂便送饭进来。胭寒不发一语,默默地吃过饭,之后秀桂将残茶剩饭端走。
偶尔,胭寒也想到花园散步,晒晒阳光。但她终究没有离开房子。她不知自己怎么了,难道就是等着和沈重阳?
这一个星期,邓菲没有进来过。梁欢城也没有。
这间房子里充满沈重阳的气息,枕头、床单、薄毯……包括谢胭寒的身体。她被沈重阳笼罩了。
然而她,至今仍未见过沈重阳的真容!
第二个星期来临了。势不可挡,步步紧逼。根据图表的安排,谢胭寒与沈重阳每周两次,也就是说,她将迎来第三次时间。
这天傍晚,秀桂走进卧室,幽幽淡淡地说:“让你去石屋。”
“什么?”胭寒瞥了秀桂一眼?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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