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着的是自己所爱的人,而我看着的是自己。
牟心,坚强点吧。我天天这样对自己说。没有人能够救你,你自己要学会站起来。
不管我以后是否还能来看你,你都要好好配合医生,治好病,童童需要妈妈,答应我,好吗那明伦恳切地看着牟心的眼睛。
牟心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她根本没在听,或者听见了也不懂。
那明伦站起身,看着毫无反应的牟心,心里非常难受。
第部分 第三章2
昔日那个快乐的瓷娃娃样幸福的牟心哪里去了造物主为什么这么残酷它摧毁了周雄的躯体还抽离了牟心的灵魂。
那明伦觉得自己刻也呆不下去了,他拉拉牟心的手说:
我走了,牟心,好好保重,早日康复
那明伦说完快步离开,没有等牟心反应,他知道牟心也不会有所回应。
你会再来的是吗
你会再来的是吗
那明伦站住了,他回转身来,泪水正在沿着牟心曾经美丽的眼睛滴落,牟心像个无辜无助的孩子哀求着他。
她终于有所反应了,那明伦轻轻地将牟心拥进怀里,然后,紧紧地拥抱住她,心头阵绞痛,泪水夺眶而出。
此刻的冉小苒和裘丽正在疫区鸡场抽取活鸡血样采检,死鸡病体解剖。
解剖结果让冉小苒吃惊,鸡的口腺胃及十二指肠出血,肝肾脾肺呈灰黄色坏死,气囊腹膜及输卵管表面有灰黄色渗出物,心包充血并有纤维素性积液。
这种症状冉小苒只在书本上见过描述,它是最近几年肆孽香港的禽流感5型典型症状,病程期12天,突然爆发,死亡率高达百分之百,而且人畜共患,国内至今未见报道,是周边地区和本地首次发现的重大疫情。
现场做的琼脂扩散反应也印证了冉小苒的诊断。
冉小苒把自己的诊断汇报给了同来的局长和县里主要领导。建议迅速捕杀感染鸡群,立即封锁隔离疫区所有往来活鸡饲料和鸡粪运输,对所有鸡场全面消毒,将疫情上报省厅。
局长迟疑地问:你确定是禽流感
冉小苒点头:虽然最后确诊还需要病原学和血清学检查,我已经采了样,需要24小时病菌培养。但是根据我的经验,我能肯定这确实是禽流感,它的传染非常迅速,早刻采取措施就会避免更大的损失。我们市还没有出现过这种疫情,所以要尽快和省厅联系,调集疫苗,否则,我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
可是,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后果吗在场的县里位主管农业的副县长接过了话茬:
同志,这是个十万只的鸡场,我们依据什么让他们捕杀所有鸡群损失谁来承担
冉小苒说:鸡场百分之30的鸡都出现病状,产蛋停止,萎靡不振,头翅下垂,说明感染率已很高了。如果只考虑局部和暂时利益,疫情扩散就不只限于鸡了,人的安全也会受到威胁。有的农民为了减少损失,会处理掉死鸡,大批死鸡病鸡旦流入市场和外地,疫情就更难以控制。电视里报道香港的禽流感已经有人感染和死亡,这不是普通的鸡瘟,需要政府的协调和支持。
局长问裘丽:你也能肯定吗
裘丽学的是职高的动物检疫专业,通过关系进的畜牧局,业务能力根本就不能和冉小苒相提并论,这种疫情她也是第次见识,心里没底也不能让别人出来,裘丽看着局长讨好地说:苒姐说的有道理,但是还没做化验,要不做完化验再决定
冉小苒瞪了裘丽眼着急地说:局长,我敢用自己的人格担保,赶快采取措施吧。趁现在疫情还没有大面积扩散,稍拖延结局不堪设想。
局长看了看冉小苒和裘丽,然后拨通了市市长的专线,又拨通了省畜牧厅的电话。
汇报完情况,局长对冉小苒说:你们俩坐我的车迅速回局里做相关化验,写出报告,我在这里和县里领导商量对策,监控现场。
冉小苒说:好吧。但是,局长,所有进入疫区的人员车辆从现在开始,离开疫区时要进行消毒,人员要穿次性防毒服,离开时销毁。
局长点头:这些我马上安排。
那位主管农牧业的副县长小声嘟囔了句:这未免有点小题大作了吧整得和731部队似的,有必要吗影响多不好
冉小苒忧虑地看着在场的县里领导,除了几个畜牧局的工作人员读过农专的畜牧专业,其他主要领导都是外行,他们根本不懂专业,考虑问题只会从官本位出发,而他们恰恰是这场战役的指挥者和决策者。
裘丽从没有看见冉小苒如此张扬果敢地做事,也没有听见过她如此地从容而平静的说话,那不是冉小苒的风格,更不是她印象里的冉小苒。
我说句不该我这样身份人说的话吧,现在不是考虑什么影响的时候,也不是表现领导体谅农民养殖不容易心慈手软的时候,如果你现在延误时机,不按规矩办事,你会丢掉你头上的乌纱。
冉小苒说完,抱起装有样本的检疫箱,朝局长的车走去。
裘丽看了看现场尴尬的领导,好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干什么,赶紧转身去追冉小苒。
局长的黑色奥笛带着冉小苒和裘丽向市疾驰而去。
第部分 第三章3
亓克要回总社参加年度的记者节。
其实这个节日是五年前总社共青团发起的,亓克把这归类于年轻人的自爱情结。
没想到第二年老总先被感染了,认为记者应该有自己的节日,应该比其他人更有激情。他老先生声令下,这天便成为了社里所有记者的节日,而且还赋予了这个节日许多内容,什么评选十大名记,搞什么主题活动,更多的时候是赞助希望工程,救助弱势群体,义务献血,死后角膜捐献等等系列的公益活动。
这节日逐渐演变成每年总社对外宣传,树立形象,扩大影响的免费广告。
说是切自愿,其实谁都不十分情愿。除了被社里评为十大名记的那几位,奖金照拿,分房奖分照记是既得利益者,其他都是奉献者。亓克记得大前年是填了张死后义务捐献角膜的申请表,前年义务献了200血,去年捐助了个山区小学100元钱。
今年,办公室的老刘通知时问亓克,你是想先知道好消息还是想先知道坏消息
亓克说先说点好的吧,要不听完了坏的弄我个心肌梗,好的也听不见了,坏的留在最后说,我可以和好的中和中和。
老刘说亓克同志我荣幸地通知你,由于你去年出色的报道了省的特大贪污受贿案,你被评为十大名记。
亓克问:没开玩笑吧老兄
老刘说绝对没有,坏消息是今年记者节的主题活动是为建立中华血库尽绵薄之力。
亓克说又献血啊
老刘解释:你这个同志啊,看就是缺少学习,这次是捐献骨髓。不过,也是先抽血化验配型。
亓克说,我的妈啊,老总要干什么啊把咱们大卸八块捐献了得了,省得今儿角膜,明儿骨髓地零阄,这样下去恐怕到退休时咱连个完整的尸首都留不下。
老刘说献骨髓你不用担心,几百万分之的概率,哪里就轮上你了告诉你过了45岁你想申请人家还不让了呢。再说,今年社里最后批调房子,你小子还不想换换那六十平米啊老个人光棍啊嗨,我告诉你个内部消息啊,薛平最近刚办完离婚手续,追她的人后边个连,你小子要是不上可再没机会了。
亓克说你胡说什么啊现在人家薛平已经是副社长了,能看上我别制造新闻了。
老刘说那好,反正我够哥们,告诉你了,就这么着吧,咱们见面再侃。
说完,双方道了再见,挂了机。
老刘说的薛平最早和亓克和老刘个组,是总社公认的美人,比亓克小九岁。
薛平瓜子脸,丹凤眼,米六八的个子,凹凸有致,最勾男人魂的是那对丰腴的r房被黑色的胸罩烘托着,犹如两只鲜活的玉兔,那种动感不仅仅让男人目眩,连女人路过薛平身边的都会在她的胸前多逗留两眼,不知道是嫉妒还是不耻。
在总社时薛平和亓克最合得来,哪会儿关于他俩的诽闻老刘传的最多。但是,实质上薛平和亓克的关系是介于朋友和情人之间的那种。那阵儿薛平正在和她现在离婚的丈夫热恋中,即使有想法也不可能感情转移那么快。
薛平把他当做了兄长,对他无话不说,薛平和她未婚夫之间所有的恋爱细节亓克都知道,而且两个人之间斗智斗技的时候都是亓克在背后为薛平出谋划策。那时的亓克和薛平之间真的没什么,只有老刘和那几个吃不着葡萄的家伙把这当谈资。
但是,后来,薛平结婚的第二年,亓克和薛平之间终于越过了朋友的防线。
只次,他们做得非常隐秘,老刘他们绝不可能知道。
亓克觉得人和人在起其实除了缘分外,更关键的是契机。没有契机你再有缘分也走不到起,所谓的机缘实际就是机会加缘分。
就像他和薛平,社里所有人都知道他俩合得来,俗话就是有缘分,两个人也心知肚明,相处三年了仍然相安无事,就差那么层窗户纸,不到火候就捅不破。
那次出外采访,本来说好是老刘亓克和薛平三人去的。不知道怎么的第二天晚上还定的铁铁的,大早,老刘的媳妇就来电话说,老刘昨晚闹肠炎,拉得起不了床。没办法,临时抓不到差,亓克只好扛起摄像机又兼司机和薛平起去了。
那是为市郊区个知名企业做的专题。从采访领导到般干部再去场区拍摄,亓克和薛平整整忙了天。晚上,企业经理做东招待亓克和薛平,吃完喝完经理非要请他们去玩保铃球。亓克那时候玩保铃球正上瘾,加上又是和薛平在起,刚想应承,薛平站起身来说:
经理,今晚就到这儿吧,忙天了,亓克和我还要赶回去交差,我们有纪律。保铃我们以后再玩,既然大家是朋友了,不在乎这次半次尽兴,你说呢亓克
薛平看了看亓克,俩人的眼神碰,亓克马上说:对对对,今天实在太晚了,你们陪我们天大家都够累的了,改日吧。
宾主道别后,亓克将车开上了通往市区的高速路。
薛平开始还和亓克聊着,不会儿就说:亓克你慢点开,我有点头晕,我头次喝那种洋酒,好像有点上头。
第部分 第三章4
亓克说好像不是酒的事,你可能是累的,你休息会儿,到了我叫你。
三十分钟的高速路,薛平竟然头歪在亓克的肩上睡着了。
亓克不敢快开,右肩托着薛平的头,他只好尽量靠左手掌握方向盘。
熟睡的薛平脸上透着少妇的丰润和鲜柔,借着灯光,亓克看见那平时让他想入非非的r房随着汽车的颠簸真的变成了两只玉兔在耸动,跳跃,深深的乳沟间的汗毛孔都隐约可见。
亓克不知道是血还是酒精在血管里燃烧,他觉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身体下面胀得难受,他轻声地叫了两句薛平,薛平毫无反应,亓克将车靠路边停下,薛平还是没有醒来。
黑暗中,亓克点上只烟,他努力地平息着自己的欲火,发现根本无济于事。他掐灭烟,打开前车门将薛平扶正,想了想又打开后车门,双手托起熟睡的薛平将她平放进后车座躺好。
薛平像只乖顺的羔羊任亓克摆弄。亓克为她摆平姿势,抱住她的胸部往里送时亓克的双手不经意托住了薛平圆润的r房,薛平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地弓起,低低地叫了声,似梦呓又似呻吟。
亓克停住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趁人之危,残存的理智提醒他住手,灵魂好像在那刻游离了他的身体,远远地鄙夷地看着他体内的魔鬼在肆孽。
亓克定住神,松开双手,在他欲抽身离开的时候,头被双手按住了,亓克的脸贴在薛平滚烫的胸前,薛平半醉半醒,娇羞的呻吟像引信,亓克的欲火在瞬间被点燃,他抬起头探寻地问:宝贝,你确定
薛平没有回答,微闭着双眼,手却在行动,她隔着衣服温柔地抚摸着亓克几乎胀暴的下体,似在安慰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亓克呻吟着,快感电击着每根神经,他解开薛平薄如蝉翼的胸罩,坚挺红润的乳头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体香,亓克俯下身来贪婪地揉搓着吮吸着,薛平的身体在战栗收缩,亓克的身体在坚硬膨胀。
他们的手为对方慌乱地剥着衣服的束缚,他们渴望着灵魂和肉体的双重交合,渴望那瞬间的升腾和跌宕将他们带入欲仙欲死的极乐境界。但是,令他们沮丧的是当亓克在狭窄的捷达车的后座上抬起薛平的双腿,刚占领,没战斗就收兵了。
事后,亓克看着流淌在薛平体外的那些粘糊糊的东西,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记不得自己怎样帮助薛平收拾好,记不得自己说了几遍对不起,他只记得薛平平静地说了句走吧,天已经很晚了。
亓克回到驾驶座,从镜子里看见薛平翻了个身,亓克记得自己发动车的之前还说了句对不起,薛平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亓克在自言自语。
亓克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车子开回到城里的,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还有些醉态的薛平送到她家的楼梯口,看着她打开家门走了进去。
做这切的时候,亓克觉得自己在梦游。
第二天上班时,中午,同事们都去吃午餐了,亓克拦住正要走的薛平,注视着薛平的眼睛,语气充满了内疚:薛平,真对不起,昨天,
没等他说完,薛平本正经地说昨天怎么了我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然后把发呆的亓克扔在那里,径自追上同事们朝饭厅走去。
亓克愣在那里,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薛平竟是这样的回答。
他准备好的道歉和自责根本没有派上用场,还有那些发生了这种事情后,男女之间种种的暧昧和不自然都成了亓克的臆想。
那件事情以后,亓克觉得他和薛平的关系仿佛隔了层膜。他们虽然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人前人后薛平还和以前样没心没肺地和他闹,但是她不再和亓克说心里话,单独相处时再没有了以前的自然和随便,切都是那么彬彬有礼。
亓克直都在努力改变着这种局面。直到亓克离婚,外派,薛平都没有给亓克解释的机会。
不久,就听说薛平在闹离婚,亓克的内疚更深了。
事后,亓克反思自己,觉得人有时和动物没什么两样。自己在那刻其实更多的是种兽性的发作,根本没有顾及身份和场合,仅仅用酒后无德是无法开脱的,薛平的态度实际是对自己作为人和男人双重的失望。
在薛平面前,亓克觉得自己有种没穿衣服的感觉。但是,在心底,亓克知道自己喜欢薛平,那种感觉爱的成分少些,欣赏的成分多些,不管薛平怎么看自己,亓克知道自己有那么做的理由。
现在,薛平也离婚了,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自己的因素
独身的她和独身的自己会如老刘他们期望的走到起吗亓克没有把握。
他和薛平之间横亘着道天堑,他不知道如何跨越,但是,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够跨越。
感情永远是种说不清的东西,如果你心里直在牵挂着件事,就像个长途跋涉的人总处于种渴的状态,见到河流不让他喝水不如要了他的命,即使喝过之后知道那水有毒,他不亲自尝试也不罢休。
在去总社开会的头天晚上,想起老刘的话,想起薛平,亓克失眠了。
第部分 第三章5
苏北是接到母亲的电话决定马上赶回北京的家的。
电话里,母亲抽泣着说小北,回家看看你爸爸吧,他气病了,你哥哥他又重提旧事,你爸爸受了打击,现在在医院里不吃也不喝。
苏南呢苏北问
你哥哥在他家里,你嫂子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苏北知道这次哥哥是认真的了,她安慰了母亲,答应马上回去,临走,她给工地的工头交代了些事情,又给那明伦留了条子。
苏北开着130脉的车速飞驰在通往北京的高速路上。
父母只有她和哥哥两个孩子。
父亲抗美援朝时就已经是个师长,曾经是彭德怀手下的员猛将,荣立过集体二等功,个人等功,他的腿就是在那次的占领汉城的战役中负伤落下残疾的。和他交手的是麦克阿瑟的王牌军和李承晚的精锐部队。父亲带领着衣衫褴褛的志愿军与朝鲜人民军共同作战硬是举夺下了汉城,歼敌万九千八百人。三次战役,让骄横世的麦克阿瑟在他长达52年的戎马生涯留下了耻辱的页,而在此之前老麦还许愿士兵回家过圣诞节,扬言要提前结束朝鲜战争的总攻势,没想到却为自己的军事生涯划上了句号。不久,狂妄自大的五星上将老麦就被总统杜鲁门撤了职,开了美国历史的先河。
小时候,苏北和哥哥就是在父亲枪林弹雨的故事中长大的。
母亲和父亲是在战场上认识的。
母亲当时是评剧团里的台柱子,市里组织文艺慰问团,年轻上进的母亲便报了名写了血书,终于被选中了。母亲来到朝鲜战场,随着慰问团追逐着部队,为那些战斗在炮火硝烟中的战士们慰问演出。
有天,战斗的间隙,母亲他们来到了父亲所在的连队慰问演出。听完了那些即兴表演的歌舞快板书京东大鼓,父亲突然别出心裁地叫过警卫员,让他去问问慰问团里有没有会唱唐山落子的
父亲是唐山人,落子是他的家乡戏,他从小就是听着戏班子那婉转优美的落子唱腔中长大的,他喜欢听那口。
慰问团的团长头次听见有首长点唐山落子,以为那是个家乡小调,赶紧询问谁会唱
已经改唱京东大鼓的母亲在旁听见了,拉了拉团长的衣角小声地说:团长,我会唱。
团长说你不是唱评剧的吗
母亲说唐山落子就是评剧。
慰问团团长将信将疑地把母亲带到父亲身边,忐忑不安地说:首长,蔺云霞同志是唱评剧的,让她给您唱段
被称做蔺云霞的母亲被臃肿的军装包裹着,仍然不失自己的青春和美丽。父亲说那刻他觉得站在他眼前的活脱个七仙女,以至母亲连问他好几遍首长,您喜欢那个唱段时,那些儿时缭绕在他耳边的戏名他个也想不起来了,倒显出他的尴尬和无知。
父亲说你随便唱段吧,我爱听的是那口,至于哪出无关紧要。
母亲说好吧,然后走到台中央,唱起了她最拿手的花为媒选段。
母亲唱着,唱得父亲穿过战地的硝烟看见了家乡的青山白云,透过隆隆的炮声听见了家乡的绿水潺流,仿佛回到了唐山栾南,回到了那个农家小院,回到了儿时追逐戏班子看那些长袍水袖,柳眉凤眼的美女佳人如何兰花玉指,声情并茂。
颗炸弹在不远处爆炸,敌人的空袭又开始了。
炸弹炸断了母亲婉转甜美的唱腔,父亲在那刻本能地将他的七仙女压在了身下,而他的警卫员也在同时扑倒在他的身上。母亲没有被炸弹炸着,却被两个男人的身体压得险些晕过去,鼻子也被磕出了血。
父亲扶起母亲,疼爱地拂去母亲脸上的泥土和鼻子流着的鲜血,坚定地不容质疑地告诉她:记住,我叫苏铁铮,战争结束了我要天天听你唱现在,赶快进掩体
妈妈抹了下脸上的血,坚定地说:不首长,炮弹盖不住我的歌声,我要给战士们鼓劲你去指挥战斗吧,我的战场在这儿
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祖国卫和平,就是保家乡,中华好儿女
激昂的歌声从母亲纤弱的胸膛传出,传十,十传百,最后汇成所有慰问团歌手的合唱。
父亲在这激昂的战地歌声中,向母亲行了个庄严的军礼,转身带着他的兵投入了战斗。
高大威猛的父亲果敢坚毅的面容,在那刻便深深地印在了母亲的脑海中,她不知道她的果敢和英勇也同时在父亲的脑海里生了根。
从那以后母亲和父亲在战场上再也没有相遇,但是从那刻起他们的心中同时装下了个人。
五六年的春天,早就结束了慰问演出,回国后重新回到了评剧团的母亲清楚地记得那是个星期日。
早晨,母亲起床后习惯地先到团里后面的小树林里去练声。春天的早晨,清新,宁静,小鸟在不远的枝头鸣叫似乎在和她比试嗓音的清脆婉转,母亲咿咿,呀呀地喊着嗓子,全然没有注意身后有人悄悄地走来。
父亲站在母亲身后,身体倚在树干上,专注地看着他的七仙女在和平的没有战火硝烟的早晨练声,像欣赏幅画出他惦念了很久的戏。
战争结束了,已经立了功受了奖的他跛着条腿,经过多方查找,打探,终于找到了母亲。
第部分 第三章6
母亲说那年她24岁,许多和她般大的女人在那个年龄都已成家。在团里她是惟个没有男朋友的演员,尽管追求她的男人够个加强排。在母亲的意念中,那个在战场上和她约定的听她唱戏的男人有天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给她个答案,个结局。
奇迹终于出现了,35岁的父亲在五六年的那个春天终于来找24岁的母亲了,并在那个春天实践了他的诺言。
哥哥出生在61年,在这之前,母亲怀了三次孕不知道什么原因都流产了,急得父亲到处为母亲求医问药。到了哥哥这儿,母亲从知道自己怀孕的那天起就卧床休息,父亲成了她的勤务兵。
母亲在怀孕十个月中,百无聊赖,她躺在床上遍又遍地听那些父亲请人为她录制的评剧唱段,把自己和名家唱腔翻来覆去地做着对比,在寻找自己的不足和挑剔着名家的瑕疵中陶醉,度过了艰难的保胎期。哥哥就是在这样的熏陶中点点在母亲的肚子里成型长大,以至于他出生后不久,母亲和父亲同时发现,只要收音机里播放评剧或者母亲在他面前哼唱,他就会停止哭闹,安静下来,手舞足蹈地随着唱腔扭动。
哥哥的天资成了中年得子的父亲向人吹嘘的话题。
哥哥五岁那年,苏北出生了。
有次,苏北笑话父亲,完全不会给儿女起名字,幸亏妈妈就生哥哥他们俩,要是生多了还不把东西南北中都占全了。
父亲没有笑,那刻苏北发现父亲的神情有些黯淡,到是母亲在旁边说,你父亲要你们占领全中国呢,当年他在朝鲜战场拼命就是为了这东西南北中。
很少和母亲说过重话的父亲站起身,生气地说了句:胡扯便走了出去,搞得苏北和妈妈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对这个话题这么过敏。
苏北完全没有哥哥的娇贵,她落地身坯就比哥哥强壮,而且,她最不爱听那拿腔拿调的评剧,她喜欢弄刀弄枪,和男孩子们起玩打仗,摔跤。哥哥却越长越像女孩子,他胆小,腼腆文弱,常常和女孩子们在起玩跳皮筋,踢房子,丢手绢,外面受了欺负经常要靠比他小五岁的苏北来打抱不平。
母亲常常发愁地说苏北和苏南是阴阳错了位,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母亲发现骨子里直重男轻女的父亲欣赏女儿要胜过儿子。
哥哥是26岁那年娶了爸爸老战友吴伯伯的女儿。
苏北记得哥哥结婚前天和爸爸打了场大架,从来都是文静腼腆的哥哥从父亲的房间里出来,把门摔得山响,爸爸追出来喊着警卫员拦住哥哥:把他给我拿下,我告诉你,苏南,有我活着那天,你就别想
哥哥在警卫员的臂下挣扎,也跳着脚喊:您无权干涉我,我有选择命运的权利
爸爸拍着胸脯说:你是我苏铁铮的儿子,你没有权利更改这个事实除非我死了
母亲在旁抹泪,苏北不知道好端端地家人因为什么问母亲母亲只会自责,说全是她小时候太宠哥哥了,问父亲父亲断然地说没你的事,你别管哥哥被关在自己的新房里,苏北给哥哥送饭时问哥哥,哥哥流着泪说你不懂,说了你也不懂,这个世界上没有理解我的人。
哥哥是被迫结婚的。至少,苏北看来是这么回事。
苏北以为哥哥玩心大,除了上班,哥哥很少在家。他整天和那些评剧京剧的票友在起泡,准是不愿意早早地被家庭栓住,亦或是哥哥没有看上嫂子,这出婚姻全是家长做主。苏北分析了许多原因,劝完父亲劝哥哥,单单没有想到她所说的切都没有说到点子上,都不是他们的心结所在。
好在哥哥终于妥协了,但是条件是他结婚后要搬出去住,父亲没有理由不答应。苏北知道,父亲是违心的。从农村长大的父亲骨子里流着农民的血,他希望的那种儿孙满堂,其乐融融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因为哥哥成了泡影。
苏北发现,自从那次打架后,即使哥哥婚后,父亲的眉头也没有舒展开过。直到孙女皎皎的出生,父亲的脸上才见了些笑容。
苏北以为笼罩在苏家的阴影终于消散了,但是她没有想到,哥哥自从皎皎出生后,和嫂子的关系越来越冷淡,嫂子抹着泪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多。每次都是母亲拉着嫂子的手劝慰着,或者和父亲开车去那些票友聚集的茶馆,戏班寻找哥哥。父亲的斥责和母亲的劝导如凉风过耳,哥哥依然我行我素。
直到有次父亲去茶馆找哥哥时,突发脑淤血晕倒,哥哥才安静地过了几年消停的日子。
父亲的脑淤血抢救及时,才没有留下后遗症。大病初愈的父亲木讷了许多,多数时光他会在院子里发呆,或者坐在沙发上打瞌睡。自从哥哥成了戏迷票友后,父亲再没了听戏的爱好,偶尔母亲闲来无聊唱几句也会被父亲斥责。
母亲不止次地和苏北说,你父亲病后脾气全变了,没想到战争没有改变他,你哥哥却让他改变了自己,往后,家里就指你了。
往后,家里就指你了。
母亲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幽幽的像是说给苏北更像是说给自己,苏北看得出母亲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根本没这么想,父母对哥哥的失望使他们对苏北再不敢报任何希望,他们这么说其实只是安慰自己罢了。
但是母亲不知道,就是她的这种神情和语气,促使苏北决定从当时的内贸部辞职去给在京城做房地产的个朋友打工的。
那刻,苏北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她再不是那个无忧无虑隔几个月就换个男朋友的,脸上身上随时随地都带着大院优越感的部队子弟,她觉得自己忽然就有了红色娘子军里的那种战士责任重,妇女要翻身的豪情。
自己的家到了该振兴的时候,挺身而出的只有她了。她没有和父母商量便做了改变自己生的决定。
商场让她真正走进了男人的游戏圈,懂得了游戏规则,从而奠定了她来市独创天下的基础。
第部分 第三章7
父亲躺在病床上。苏北进去时简直没有认出他来,那个浑身插满管子的枯瘦衰弱的老头和她那个平日里器宇轩昂,说话底气十足的父亲根本不是个人。
苏北握住父亲除了筋骨还是筋骨的手,叫了声爸,眼泪便夺眶而出,她第次感觉到了那种来自骨子里的切肤之痛。
父亲睁开眼睛,看见她,嘴角艰难地咧了咧:你来了
苏北点头,眼泪串串地掉。
见到你母亲了
苏北点头。
见到他了父亲的声音更加生涩。
苏北摇头,我到了家就直接来看医院了,还没有去看哥哥。
父亲居然用他指代哥哥,苏北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的结已经越来越大。
苏北选择着词语:爸爸,我们先不谈哥哥的事,等您病好了,我们再说好吗
父亲摇头:不说就没机会了。小北,爸爸想告诉你些事情,些关于自己的事情,这些事爸爸只能托付给你了,不说出来,爸爸走也不会安宁。答应爸爸,你会听的是吗
苏北点头。
苏北惊异地看着父亲。
父亲的眼睛在那刻熠熠生辉,他虚弱的语调在述说个男人的传奇,这些情节本该在电影和电视中演绎,而她的父亲却用他的生在创作修改撰写。
透过时光的迷雾,在父亲断断续续的回忆中,苏北仿佛看见,唐山那个农家小院里个年轻的后生的新婚之夜,看见个十六岁的小新娘如何在新婚的第三天作别她要参军的二十岁的哥哥,看见那个后生转战南北,战火硝烟中矫健勇猛的身影,看见十六岁的少妇挺着笨拙的腰身在田间惆怅担忧的眺望,听见十个月后那个农家小院里传出的年轻产妇痛苦的嘶喊,婴儿响亮的啼哭。
知道爸爸为什么怕你的玩笑吗苏东是你的哥哥,苏西是你的姐姐,爸爸曾经和你的大娘约定过要生五个孩子,东西南北中,那是爸爸解放全中国的愿望。
可是,爸爸背弃了她。苏西是爸爸两年后升为连长,在次战斗中路过家乡和你大娘住了晚生下的。
那晚,你两岁的哥哥苏东像个小虎犊子搂住他的妈妈不让他亲老子近她的身,我和你大娘直等到三更天他才睡实。
如果,不是在朝鲜战场上遇到你妈妈,爸爸这辈子肯定会和你大娘平静地过辈子。
从看见你妈妈的第眼,爸爸就知道了她才是我命中的女人。
你知道,爸爸生爱马,说起来,你会觉得爸爸粗俗,可是爸爸那时真的以为女人其实就是匹坐骑。你大娘乖顺听话,你妈妈桀骜不驯,乖顺的马永远提不起我的骑兴,只有性子烈的马才能带给爸爸那种征服的快感。
你妈妈曾不只次地问过我,为什么朝鲜战争结束那么久了才去找她爸爸都没有告诉她真相。其实那段时间里,爸爸正在和你大娘闹离婚。
开始的两年里,你大娘死活不同意,无论谁去做工作,她都不见。第三年,爸爸已经绝望了,觉得自己辈子都不会实践对你妈妈的诺言了,心灰意冷,不回家也不提离婚的事,只是按月派勤务兵给她寄生活费。
年底,你大娘托人捎来口信说你奶奶突然犯病,我连夜赶回去时,你奶奶已经穿好了寿衣停在了门板上倒气,我来到她的身边刚喊了声娘,你奶奶的眼角就流出了泪,她什么也没说就咽了气,我哭啊哭啊,因为和你大娘闹离婚,你奶奶拼命反对,骂我是陈世美,说只要我和你大娘提离婚,就不让我进家门,你爷爷过世早,家里什么事都是你奶奶做主。所以,她在世的最后几年里,除了多给她老人家多寄些钱外,我不敢回家,根本没有尽过儿子的孝心。
埋完了你奶奶,过完了头七,我该回部队了。
晚上,你大娘来到我的屋子。回家后,我直住在你奶奶的东屋里,你大娘和你哥你姐住西屋。你大娘递给我张纸,我拿过来看,是张同意离婚的证明,你大娘没有上过学,她不会写她的名字,她在上面按了个红红的手印,我诧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你大娘说,妈临死的时候有话,她说强扭的瓜不甜,我苦你也苦,让我们办完她的后事就离婚,我答应了妈,妈还说孩子归我,你不能带走,他们是老苏家的根。
我哭了。
我没想到你奶奶和你大娘会这么做。
我说:秀蓉,秀蓉是你大娘的名字。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妈,更对不起孩子。我想把孩子带走,让他们去城里受教育,他们到哪里都是你的儿女,随时都会回来看你的,你也可以去城里看他们。你呢,没有孩子牵挂也好找个好人家,还有半辈子要过活。
你大娘像看个仇人样看着我,她说的每个字都在扎我的心:
第部分 第三章8
苏铁铮,你要了我的人,摘了我的心,你不能再夺我的命根子孩子是我的,我生他们,养他们,你抱他们的次数甚至没有街坊四邻多,你是配做儿子,配做爹还是配做老爷们你享你的高官厚福去吧,俺们娘仨死也死在块用不着你可怜
你大娘说完就回了西屋。
我夜没睡,泪水把枕巾都打湿了。
我不能为自己开脱,我是个罪人。
第二天大早,你大娘早早地起来,做了早饭,我看那饭就傻了。
十三年前你大娘送我参军时为我做的是包饺子,今天送我你大娘做的却是手擀面,在我们老家有句话是“赶脚的饺子绊脚的面”,给经常在外讨生活的亲人送行吃饺子为了发脚图的是走路有劲,路顺利,亲人回家要吃捞面为了绊住脚留住亲人,可今天,你大娘把迎和送颠倒了过来
我坐在饭桌前,感觉那副筷子比我的冲锋枪还沉重,怎么也挑不起碗里那没有断头的面条,你哥和你姐不吃,他们对我这个父亲除了生疏就是恐惧,你大娘硬是把他们轰上了桌子:都给我规规矩矩地坐好,咱全家人吃顿齐整的饭
我硬强着吃下你大娘为我盛好的面,觉得嘴里嚼的是黄连,而这苦不是别人是我自己种下的。
临走,你大娘站在屋门口送我,你哥哥和姐姐站在她的身后。
那时,爸爸的腿感觉有千斤重,无论他们谁开口,我都会跑回去和他们抱在起,永远不再分开,但是,没有人说话,没有点声音。
我艰难地走到门口,忽然,我听见了你哥哥我的大儿子那声炸雷样的哭喊:
爸爸你会遭到报应的你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我像钉子样被楔在那里,这是我儿子我亲儿子这么多天里和我说的惟的句话,居然是句恶毒的诅咒。
身后,响起记耳光,然后是你大娘抑制不住的哭声:混蛋的儿啊
我没有力量再听下去,我像个战场的逃兵赶快钻进了车里,那会儿爸爸恨不得钻进条地逢,那个战场上叱诧风云的苏铁铮居然混得在他的儿女眼里是个仇人。
从此,你哥哥的诅咒成了悬挂在爸爸头上的利剑。
回部队半年后,我都没有提离婚的事,你大娘的证明被我压在了箱底。这半年里,我托地方上的个领导出面,我自己出钱,以公家照顾军属的名义为你大娘翻建了房子,然后按月给他们寄生活费。
那段时间里,我矛盾,犹豫,我其实早在两年前就打听到了你妈妈,但是我都没有去找她。后来我听说,你妈妈24岁了,还没有嫁人,我知道战场上那句话让她在死心塌地的在等我。我这辈子已经辜负了个女人,不能再辜负另个女人。下决心找她之前我派手下去了家乡所在的政府和你大娘办了正式的离婚手续。
然后,和你母亲结婚。你哥哥之前你母亲三次流产,那时,爸爸就觉得苏东的诅咒在应验。这所有的切爸爸从没有和你母亲谈起,爸爸不希望她心里有阴影。
直到有了你哥哥,爸爸的心才宽慰点。
但是,爸爸怎么也没有想到,报应还是来了。先是你哥哥从小就像个女孩子,没有点阳刚之气,爸爸望子成龙的梦想泡了汤。
还记得你哥哥结婚时我们吵的那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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