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允贺的头说:“行啊你!跟我生分了是怎么着?啊?还跟我来这套?这天底下想跟我请安的人多了去了,我请问你,你算是干什么的?轮的着你跟这儿三叩九拜的?”
允贺的手死死的按住地面,彷佛隐忍着一股力量不愿意爆发。
吟诺赶紧走过来拉了拉乐乐的胳膊:“小姐!您说您都是要当娘的人了,就不能收收脾气?这里是后宫,人言可畏,允贺少爷这样子注意点,总归是为了您好。”
说完又去扶允贺,允贺跪在那里,怎么都不敢起来,乐乐本来一腔怒火,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就哭了出来。
“哎呀!小姐!您别哭啊!”吟诺也顾不得允贺了,赶忙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给她擦眼泪。
刚刚怎么都不肯起来的允贺看见乐乐流眼泪,一下子就慌了神,站起来和她直视,乐乐擦完眼泪看见他站在面前,说道:“我叫你起来了么?你不是喜欢跪吗?那就一直跪着好了!”
“你怎么……”他伸出手想要给她擦眼泪,想了想还是放下来“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都母仪天下的人了……”
“管得着么你!”
允贺完全忘记了自己才是最先生气的那个,陪着笑脸说了很多好话,这才堪堪止住乐乐的眼泪。
“好吧……”乐乐擦了擦眼睛“我今天是有要紧的事和你说的。”
“允贺……你总得成家的吧。”
他不妨乐乐突然这样说,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过了半晌,才说道:“我现在没有这个心思。”
“嗯”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允贺拿起茶杯,假装心不在焉的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啊。”乐乐也拿起茶杯,若无其事的说道“咱俩好歹是结义金兰一把,我本来想着给你找个好姑娘的。不过你既然没这个心思,那就算了吧。”
“……谁跟你结义金兰了?”
“管得着么你!”
“……”
晚上的时候,霍司禄坐在坤宁宫的寝殿里看着奏折,乐乐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他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唔……要不然……”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惹他怜爱:“什么?你只管说,不管什么事,我都应。”
“反正你那么多妃子……也不差乌兰雅这一个了。”她蹭着他的后背“你娶了她吧。”
霍司禄的背脊突然变得僵硬,乐乐知道自己这么说他一定会不高兴,不过霍司禄纳一个妃子,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可是如果是允贺娶了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那么他这么一辈子,恐怕都会与幸福失之交臂。
他为了她,做了那么多那么多。
如今她怎么忍心,看他不幸福?
他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进坤宁宫的内殿,口气中透着疲惫:“我乏了,先睡了。”
“司禄……”
“你说的事……”他沉默了片刻,终究是侧过脸“这是别人的事情,你不要想太多……身子要紧。”
“嘿!”马三伸手拦住一个小太监,厉声道“你是哪宫来的啊?这御书房是你随便能进的么?”
那小太监大概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跪在地上低着头含糊的说道:“奴才有要事跟皇上禀报。”
“要事?哼!”马三轻声一笑,而后收起笑容:“天底下的事儿,最大的就是皇上的事儿!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啊?你当是你们家后院呢?”
“奴才知罪。”
“马三……”御书房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马三听见了,连忙走到门口说道:“回皇后娘娘,奴才在。”
乐乐走出御书房,只见地上跪着一个小太监,低垂着头看不清模样,想来是被马三训斥了的。她皱着眉说道:“皇上看折子看累了,才刚躺下,你们俩在门口闹什么闹?”
马三听了这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压抑着声音小声说道:“奴才御前失礼,请皇后娘娘恕罪。”
她本来也没有怪罪马三的意思,此刻见他跪下去,也只好说道:“罢了,你做事一向沉稳,今天想必也是着急了才如此大意,皇上这几日操劳过度,你们御前伺候的,千万不要怠慢了才是。”
“奴才遵旨。”
乐乐微微点了点头,又对着跪在地上的另外一个小太监说:“你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好了。皇上好不容易睡下。天大的事儿也惊扰不得。”
“起禀皇后娘娘,公主派奴才来请皇上的。”
“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奴才不知。”想了想又说道“刚才公主和西泽的两位贵客不知怎么的就去了殷昭仪生前住的咸福宫。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午间刚过。就差奴才来请皇上了。”
乐乐点点头,说道:“你去回了公主,就说皇上睡过午觉就去。叫他们不要着急。”
“奴才遵旨。”
霍司禄刚一踏进咸福宫,亦念就迎了上来,看了看他后面,奇怪的问道:“嫂子没来?”
“当日殷昭仪难产而死的时候她也在,乐乐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产了,我怕她触景生情,惧怕分娩,所以就叫她先回去了。”
亦念点点头:“也罢,嫂子有身孕,的确不应该再掺和进来了。”
听她这样说,霍司禄不免生疑:“是什么事?”
“十六姨在屋里呢。我们进去说吧。”
许澄看见霍司禄进来,抬抬手:“小三儿,过来。”
他走过去,十六姨的手里拿着一支枯萎了的花,若有所思。
“十六姨,怎么了?”
“小三儿,知道这种花么?”许澄把花放在他的手里,霍司禄接过来看了看,模样倒是稀奇,不是什么常见的花种。他放在鼻端闻了闻,顿时就愣住了。
“这……”他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这是御书房里的味道!”
“不错。”许澄点点头“你姨夫昨天去过你的御书房,今天上午的时候他跟我们在一起的,闻到这个味道的时候这是这么说的。我一来碍于身份,二来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你等到晚上的时候,你设法让我进一次御书房。记住,要不知不觉!”
霍司禄点点头:“十六姨放心。”
“可是……”亦念歪着小脑袋,十分苦恼的样子“这里是咸福宫啊……”
“咸福宫难道不是殷昭仪的寝宫么?这里除了她再也没有住过别人。哥哥,这样的一个人住在皇宫里,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么?”
许澄听了亦念的话也看向霍司禄,毕竟他是从小就在这个肮脏的后宫成长的,看过的人也多,别说是一个妃子了,就算是一个比他年龄大的人在他面前,也未必能藏得住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霍司禄想了想,说道:“我倒是听说过她的一些小动作,不过后来因为我的身体……也没有闲暇的时间来管一个女人。”
亦念想了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作罢。
许澄眯起眼睛看向窗外:“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心狠手辣,敢动我们许家后人!”
司禄听母妃说过,十六姨生在战场,他的外祖母,是个很传奇的女子,很多时候,行军打仗的事情,外祖母的谋略一点也不输外祖父。十六姨打小就跟着外祖父外祖母在战场历练,最最擅长的就是谋略布局。
“哥哥……”亦念拽了拽他的袖子“你的病……”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红了眼圈,霍司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傻丫头,你哥哥的身体好着呢,你还没有嫁人……我怎么舍得留下你不管?”
本来就是开玩笑的在说,没想到亦念却分外执着,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哥哥,你说的,你答应我的!我还没有嫁人!你不能……你不能……”
许澄历经半生,大风大浪里打拼过来的,早以为自己看透世间的一切生老病死,可是这一刻也忍不住觉得凄凉,姐姐去的早,留在这世上的只有这一双儿女。她年轻的时候,没能为姐姐说什么,现在姐姐不在了……她全部的情感都寄托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了。
“小三儿……十六姨一定不会叫你有事的。”她一字一句,说的坚定“一定不会!”
霍司禄却释怀的笑了笑:“人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只希望,若是真的……你们帮我照顾她。”
他说的并不清楚,可是许澄和亦念都听得明白。
许澄一时梗咽,只能模糊的说着一个词:“三儿……”
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一个人带入御书房,这其实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容易,晚上的皇宫众人把守,侍卫都是一个一个挑出来的,无论是武功还是应变,皆是一流。况且霍承元在位的时候,格外注意皇宫内的安全,特地规定守班侍卫每一更天就换一次班。这样一来,就算是夜晚,他们也没有所谓的倦怠期。可是事情虽然难,也总还是有办法的,这后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那坤宁宫呢?霍司禄转念一想……若是能利用上坤宁宫这个幌子……想必就事半功倍了。
吟诺匆匆忙忙的跑回坤宁宫,身上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衣服。乐乐使了个眼色试探,吟诺点点头。于是乐乐便故意大声说道:“小东子!看见吟诺了吗?”
小东子早就被授意今晚上要假装诺姑姑不在坤宁宫,于是也随着皇后的声音大声说:“哎哟喂皇后!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刚才你不是打发吟诺姑姑跟奴才一起去的御书房么!说您今天身子不舒服,想请旨先睡下。”
“吟诺不是跟你一块儿去的么,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皇上惦记着咱们娘娘,说你这些日子气色不好,叫太医院给你抓了几副药。皇上不放心这药材经了别人的手,特地留下诺姑姑。一项一项的说仔细了。”
“啊,知道了!”乐乐的声音有点不耐烦“成天弄这些没用的,烦死了。”
后来乐乐想过,这局布的其实并不妙,只要稍加留意,其实破绽百出。
不过就是亦念下午来坤宁宫的时候,让十六姨装扮成一个宫女,进入了坤宁宫。晚上的时候,十六姨又扮成小东子的模样,跟吟诺去了御书房,吟诺从御书房走的时候,又装成了小东子的模样。这样一来,现在在御书房的,就是十六姨,而外人却以为,是吟诺。
而它之所以成功,原因有很多。首先,这局牵扯的人太多了。上到皇后公主,下到太监宫女。短时间内真的足以混淆视听。
其次,或许就是霍司禄敢于让坤宁宫成为整个计划中的关键,这个地方,明着暗着有多少双眼睛?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
加上仙乐晓并不是一个擅于玩弄权术的人,所以他这么做。真的是很冒险。
可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谁欠下的债,就由谁来还。
许澄看着手里的东西,倒抽了一口气。她这个年纪,难得的露出不与自己年纪相符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小三儿……知道这是什么?”
“这不是中午在咸福宫看见的花?”
“是。”许澄点点头“我这么多年没有见过这种花了,一直以为它已经绝迹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花,你别看这么闻着有味道,但其实把它混入香料里面,它就会拥有香料的味道。它最奇怪的不是这一点,而是它的毒性。”
霍司禄并不是很懂这一类的事情,问道:“是什么?”
“小三儿……”许澄轻声说道“我们都中计了。”
“我虽然还不知道是谁,不过三儿……如果你的对手拥有这样的心思。”许澄看着他“你真的是太大意了。” “十六姨。”霍司禄皱着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这种花,它能使人心脉紊乱,偶尔还会使你的血脉变得不正常,比如小三儿,如果你现在在手上割开一个口子,用银针来试,一定会看见银针发黑,这是中毒的现象。”
霍司禄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了个大概,说道:“十六姨的意思是……我本没有中毒?”
“也不尽然……”许澄看着殿中的熏炉说道“我说这种花奇怪,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如果把它放在檀香里混合,就会造成|人的瞬间失明以及头痛。三儿,这些症状,你都有的吧?”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两个人一时间都不言语了,各自想着事情的蹊跷,御书房点燃的红烛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这样的静默里格外刺耳。霍司禄只觉得有什么事情仿佛是被自己遗忘了,或者是搁置久了,恍惚间竟然再也想不起来。
只隐约知道是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可是……是什么?
许澄知道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什么,劝慰道:“三儿,好歹你身上是没有病的,这总算是件天大的好事儿。”
霍司禄手里把玩着板指,上好的玉,触手温润。他没有说话,只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许澄看着他,就好像看见了二十几年前的许瑾瑜。心里汪由的跳了一下,外人常说霍司禄长相俊美颇像淑妃,可是却不想,连这神态,也像的惊人。
“三儿?”
他眼角微不可察的跳动了一下,看着许澄说道:“回去告诉皇后,年前朕跟她闹别扭,也是权益之计,这后宫里,也只有这样的声东击西,才能护她长久的安生。你劝她莫往心里去。现在有身孕,心里头不管有什么事儿排解不开,也不要拿自己的身子糟践。”
许澄开始听他这么说,还未反应过来,先是仿着只吟诺的声音回了一声“是”。
可是细细想来,整个一句话,就只剩下一个词。她小声的反复念叨:“声东击西……声东击西!”
抬起头来跟霍司禄的眼神相对,二人皆讳莫如深的笑了笑,却是再没有言语。
仙乐晓这一天都盼着霍司禄,到了晚上的时候,还不见霍司禄的人,她心不在焉的坐了一会儿,突然喊道:“吟诺。”
进来的却是另一个奴婢,因着坤宁宫的人手多。她也不能一一都记住,要真是较真起来,恐怕也只认得吟诺和小东子。此刻见了这个小奴婢的模样,倒是不急着说事儿了,反问道:“吟诺呢?”
“回娘娘,诺姑姑说是被马公公叫了去,昨儿个江南新下的布匹,有几个样子阖宫也只得一两匹,马公公说不敢擅自安排,所以叫了诺姑姑去。”
乐乐点点头,自从德妃的事情之后,她就很少管这些事情了,但到底是一宫之主,完全不管免不得遭人诟病,只好派吟诺去打发应景,可是吟诺心中却有另外一分计较。她家小姐本来就是这后宫人人眼红的主子,无论什么事儿都不能失了礼数。随意每一次都格外谨慎小心,分给每宫的料子都合情合理叫人挑不出毛病来,一来二去的,马三也明白了个中道理便很少来叨扰皇后娘娘。有了这样的事儿,直接喊了吟诺去,总归是皇后最体己的人,肯定错不了。
但见那个小奴婢低垂着头,模样可爱极了,她正好无聊,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奴婢原叫瑞乐……新皇登基,因是犯了皇后的名号,奴婢便改为瑞雪。”
乐乐笑了笑:“这天底下的人不知多少人的名字里有着乐晓这两个乐,难不成还各个都要改了?”
瑞雪惴惴不安的抓着自己的手帕,说道:“奴婢人微命贱,哪里敢跟皇后用一个字……”
“你本来的名字也真是好听,家里可是书香门第?”
瑞雪听了这句话,眼神忽然变得飘渺,倒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儿一样,可是只一瞬间,就恢复了本来的神色,低着头说道:“只不过是奴婢的阿爹懂得几个字罢了。”
“我看你模样生的倒是俊俏,在这宫里给我做奴婢不免误了你。”
瑞雪突然跪了下去:“奴婢愿意一生一世伺候皇后娘娘,不敢有半点二心。”
仙乐晓看她那副惶恐的神色,不由笑了出来:“你瞧瞧你,我不过是说了两名家常,你倒是有板有眼起来了。”但见瑞雪还要开口请罪,连忙转移话题问道:“对了,你是哪里人?”
“回皇后娘娘,奴婢是青州人。”
仙乐晓本来就是在跟她闲谈,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听到这句话,手下的动作一下子停住,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家中可还有人?”
瑞雪眼圈微红,说道:“阿爹和阿娘被洪水冲走。这么多年音信全无,我一个人来盛都制造舅舅。”
“唉……”仙乐晓却是叹了一口气“倒是个伶俐的人儿……”
便没了下文,瑞雪等了一会儿,没见皇后再说话,恰巧吟喏进了来,她躬身请了个安,慢慢倒退着出了门。
吟喏 乍一看见瑞雪,倒是奇怪,问道:“娘娘怎么叫来这个丫头了?”
“吟喏……”乐乐微微眯起眼睛,手下意识的护着自己的肚子“查查这个瑞雪。”
吟诺心里只觉得奇怪,可是看小姐那份坚定的神色和紧皱的眉头,说道:“是。”
霍司禄兴许是朝堂的事儿太多,都已经要下钥了,才来的坤宁宫,乐乐已经睡下,听见吟喏说皇上来了,只懒懒的应了一声,再没有动作。吟诺还想再叫一声,眼见着皇上已经走了进来,她跪下去给皇上请安,说道:“皇上恕罪,小姐今日似是极乏,天刚刚擦黑就已经睡下。奴婢才去通报,叫了几声也不见醒……”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倒听不出来有何惧怕。
果然,霍司禄面色如常,说道:“好不容易才歇下,不起就不起吧,原是朕来的不是时候,下回早点就是了。”
这样体已的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与皇后了,吟喏只是嘴上谢礼,心中也知道皇上如今对小姐是愈发的宠溺。
他悉窣的更衣声还是吵醒了她:“司禄?”
霍司禄走过来躺在她的身侧,伸手抱住了她,颇有歉意的说道:“还是吵醒你了。”
乐乐摇摇头:“今天怎么这么晚?”
“嗯。”他闭上眼睛,脸色疲倦“春种时节到了,各地的杂碎小事儿数不胜数,关乎百姓来年的收成,我一样也不敢怠慢了。”
仙乐晓听他这样说,觉得心疼无比,脸埋在他的胸膛:“可别累坏了身子。”
霍司禄没说话,乐乐摇了摇他的手臂:“睡了?”
“没。”
她想了想,还是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睁开眼睛,问道:“什么事?”
仙乐晓就把白天跟瑞雪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给他听,霍司禄知道她向来不是一个玩弄权术的人,这一次的事情,就连他听了,都是极为震惊的。
“怎么想到说这件事情?”
乐乐笑了笑:“你有所不知,早年我大哥府里有个侍妾,是江苏扬州人,长的极美,跟我年纪相仿,大哥没去幽州之前,我总是去找那个侍妾说话。”
霍司禄知道她平白提起这件事情必有原因的,只静静的听着,黑暗中他的眼睛格外明亮,与他脸上的疲惫比起来,更加的动人,乐乐也看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虽是没有明说,但是心里都是甜的。
“因为是南方来的,说话跟我们有所不同,江南一带,愿意称呼自己的爹娘为‘阿爹’‘阿娘’。”
他这才想起来方才她学给自己这件事的时候,故意没有说瑞雪对自己爹娘的称呼。可不就是吊着他的胃口呢么?
思及此,只觉得眼前的人像是个宝贝一样惹人怜爱,他亲了亲乐乐的眼睛。
“哎,你继续听我说啊!”乐乐挥了挥手,不满的抗议“今天瑞雪本来说自己是青州人,可是青州离盛都并不远,再说小东子也是青州人,可从没听哪个青州人称呼自己的爹娘是阿爹阿娘的。而且青州那里,四面环山,百年来也不见得有一场洪水。她这么说,可当我是傻子不成?”
她的神态就好像自己做了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霍司禄觉得整颗心都柔软了起来,白日里想的那些事情,终于也有了开解的地方。
原来这世上终有一个人,是不负他的。
“乐乐……”他忽然抱紧了她,恍惚间好像说了一句“我亏欠你这么多……”
她听不真切,似是而非,待到想要抬起头来仔细辩论的时候,霍司禄却突然摸着她的小腹,那里已经微微隆起,有时候她甚至能感觉到腹中胎儿的存在,就像是一条小鱼一样游在她的腹中,自由自在的游着,毫无知觉的弄皱一池春水。
他的声音透着疲惫,但是又好像是胸有成竹,乐乐只以为是许澄姨娘开解了他。
“说这些干什么啊……”
“就要结束了。”他低沉的声音有着莫名其妙的蛊惑,就好像是真的一样“都会好起来的……”
她点点头,重复了一枯的话:“是啊,都会好起来的……”
马三走进御书房,恭恭敬敬的走到霍司禄的面前。先是请了个安,而后走到皇上的身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霍司禄放下手中的朱砂笔,看了马三一眼,马三会意,走出御书房。过了一会儿带着一个小宫女模样的人进来。
“奴婢瑞雪给皇上请安。”
他却是重新拿起一本奏折,细细的看着,并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人。瑞雪跪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皇上传自己来是个什么意思。
“知道朕为什么叫你来么?”
“皇上恕罪,奴婢不知。”
霍司禄一哂:“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罪?”
瑞雪刚要开口,就听见皇上又说:“你别急着说,好好的想一想,到时候落下了哪一宗罪,都是欺君罔上诛九族的大罪。”
她深呼一口气,说道:“奴婢愚钝……”之后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他的声音好像是寒风中的一把刀,只是这么坐着,就已经叫珠翠汗流浃背。
“倒是真的愚钝。”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任是瑞雪这样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你以为……就你们那点事儿,当真就毁得了朕?毁得了天晟?”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奴婢不懂……”
霍司禄挑了挑眉毛,说道:“看来朕平日里是太仁慈了,宗人府里那些酷刑好久都没动过了。倒是叫你们看轻了去!”
“皇上明鉴。”瑞雪咬紧牙“奴婢人微命贱,死不足惜,只是这莫须有的罪名,奴婢说什么也不敢当了去!”
“你倒是嘴硬!”霍司禄眯着眼睛,已经怒极“马三!”
“把东西拿上来。”
“是。”马三自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来,逞给皇上。
霍司禄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然后扔在瑞雪面前:“看看,认不认识。”
瑞雪看见那包药,倒抽了一口气,已经没法言语。
“怎么不说话了?”
瑞雪收起恭敬的态度,一反常态,直视着霍司禄:“他总对我们说,豫亲王虽然看起来风流成性,其实心思极为细腻,从前我不信……”她苦笑了一下“却原来是真的……他说的总是对的……总是对的……”
“朕不管你存了什么心,亦不想跟你浪费时间,总归你们的那些把戏朕已经看透。倒是聪明……知道利用皇后。”他眯起眼睛“也真是愚蠢……居然敢利用皇后!”
“小姐?”
“嗯……”乐乐还没有完全睡醒,这几日兴许是因为春日的关系,她格外嗜睡。
吟诺听见她的声音,知道小姐还没醒,可是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听说……允贺少爷今天亲自向乌兰雅提了亲。”
她本来还昏昏欲睡的头脑因为这一句话而瞬间清醒。过了半晌才又问道:“听谁说的?”
“奴婢听公主说的。”吟诺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微微停了一会儿,似乎极难形容。
仙乐晓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发出一声叹息:“他怎么这么傻……”
吟诺服侍她这么久,对允贺少爷的感情亦是很深,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姐。清了清噪子,又提到另一件事:“皇上刚刚派人来,把瑞雪带走了。”
乐乐听到这里心里一跳,忙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儿么?”
“还不清楚。”想了想又说道:“要不一会儿派小东子去打听打听?”
“算了吧……他那点功夫都是跟马三学来的,他还敢在他师父面前卖弄不成。我昨天叫你去打探瑞雪的身世,你打听到了么?”
“打听到了。”吟诺见仙乐晓坐起来,赶忙拿来一件衣服给她披上,然后说道:“宫里先前倒真是有一个瑞乐,不过五年前的时候她被派出宫外去买东西,回来之后……据说就不是一个人了。”
她看着吟诺:“这话怎么说?”
“瑞乐的老家的确是青州不假。奴婢去查,入籍的时候也是这样写的,只是有个老嬷嬷告诉奴婢,瑞乐的身上肩膀处有一块胎记,极为明显,而现在的瑞乐身上……并没有”
乐乐觉得奇怪:“宫里凭空少了一个人,又多出来一个人,怎么没有人查呢?”
“说是因为现在的瑞乐跟以前的瑞乐长得极为相似,若不是因为身上的那块胎记,基本上就是一个人。”
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般:“怎么会这么蹊跷……”
吟诺看她的样子,知道这些事儿准会叫乐乐分了心伤了神,于是说道:“小姐您尽管放宽心,你看皇上不是叫了瑞雪去么?咱们的皇上可不是一般的人,我看啊……这些事儿,总会明了的。早晚的事儿……”
乐乐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看着吟诺,笑了笑:“是啊……”
霍司禄下了早朝,一反常态的没有去坤宁宫,而是去了西宫。
霍恒已经有一个月大了,他从来没有来看过这个孩子,外人只道大皇子的母妃身份卑微。何况现在皇后也有了身孕,大皇子的地位眼看着朝不保夕。
许澄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儿……你其实知道了……是不是?”
他一直看着霍恒,却又不像是在看霍恒,过了半晌,笑了笑:“她竟然有这般心机……”
“那这孩子……”许澄本来想说留不得的,可是霍恒睁着眼睛到处乱看,小小的孩子不安分的扭动着身子,肉呼呼的手在空中来回挥舞,可爱极了。
“先留着罢。”他轻声说“到底是我们霍氏的血脉。”
许澄叹了口气:“小三儿……你总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从小你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十六姨不劝你,这孩子是留是去,你自己定夺。可是有两件事,你一定要答应十六姨。”
“十六姨,您只管说,这世上真心对我好,肯把心剖给我看的……大概也就只有你们几个了。”
“好。”许澄正色“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就倚老卖老一次。”
“第一,霍恒的身世,这辈子不能叫他知道。”
霍司禄点点头:“这是自然。”
“第二,霍恒十二岁,就给他封候封地,能封多远封多远。最好永远不要回盛京。”她注视着霍司禄“永远不能叫他克承大统!”
许多年之后,这段宫闱旧事,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的被人遗忘,只有一些老臣,看见霍恒的容颜时,会忍不住叹一句“天意!”
当然,这些是后话。
只说当前。
亦念跑进瑾瑜宫,脸上因为奔跑而潮红,她大口喘气:“呼……十六姨……呼……”
许澄走过去,牵住她的手:“快来坐一会儿,看看你,什么事儿急成这个样子。”
亦念反手握住许澄的手:“十六姨,跟我去咸福宫!我找到一样东西!”
她听见“咸福宫”这三个字的时候,眼角一跳,问道:“是什么?”
“先前你跟哥哥不是说霍恒是生下来当天被换了的孩子么?”亦念的头甩的像拨浪鼓一样“不是的!十六姨!霍恒没有被换!当天殷筱雅生下来的孩子,就是霍恒。”
“不可能!”许澄皱着眉“你说的事情,时间都对不上。亦念,你怎么愈发糊涂了?殷筱雅有孕的时候,他都已经死了两三个月了。”
这样的可能性他们不是没想过,只是时间实在是对不上,所以只觉得是殷筱雅和辛茉在当天用霍恒换出了真正的皇子。
亦念说不清楚,心里更加着急:“哎呀……总之十六姨,你去了咸福宫就知道了。霍恒那孩子提前生出来一人月,加上咸福宫里的那样东西……哎!总之你看了就全明白了。”
她将信将疑,可是当听到亦念说的“提前生出来一个月”只觉得心里突的一跳,很多从前想不明白的事儿似乎都清楚了。嘴上只好应道:“且听你的,咱们去看看。”
“我刚刚派人去看了殷筱雅的尸体,你不要看她身体纤细。可是实际上她骨节粗大,似乎是习武之人。十六姨……你还记得沈妃么?”
“霍司渊的娘,沈洛?”
她点点头:“正是,我听说沈妃其实是会武功的。”
许澄点点头:“倒是听姐姐说起过……是种很特殊的门派。”
“对!我虽然不知道她们的门派到底是什么,可是她们的那些功夫,我总是知道一二的。那个门派最出名的就是……”
“缩骨。”许澄打断亦念,坚定的说出这两个字。
“十六姨你也知道?”
“我只是听你们的外祖母说过。这个门派的名字你们的外祖母也不甚清楚,只道是心法至阴至急,练成此功的女子,可以随意缩骨。奇怪的说。”
亦念点点头:“殷筱雅恐怕就是这个门派的,十六姨,你看这个……”
许澄接过来亦念手中的荷包,抬头问道:“这是……”
“我小的时候,在沈妃的寝宫里见过这个,一模一样。”
“那就是了……”许澄仔细的看着荷包上的纹路“如果殷筱雅真的会缩骨的话,别说是藏住腹中的胎儿两三个月,就是藏住霍恒半年,恐怕也不是难事。亦念……去到御书房,把这些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你哥哥,他肯定有办法的。”
亦念点点头,心中只觉得舒畅,烦恼了他们这么久的事情,终于要去开雾散了。
霍司禄手里拿着荷包,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嘴角还噙着笑意,亦念看他没有说话,也只是立在一边不吱声。
过了一会儿,他收住笑意:“竟真是这样的费尽心机。”
“可惜人已经死了……都只不过是猜测而已。”
霍司禄看了她一眼,说道:“谁说只是猜测?”
亦念听了这话,立时又问道:“难道哥哥你有办法撬开死人的嘴!”
“不。”他透过窗子看向后宫的位置,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她要是真的这般做了,这后宫总会有一个人,看得清楚的。”
还不等亦念说话,霍司禄就又开口道:“你去坤宁宫,只怕现在那里不太平,最近事情太多,我分身乏术,可别叫有心的人坏了她去”
“哥哥放心,还有十六姨呢!”
“嗯。”他低垂着头,轻声说道:“终于都结束了。”
“皇上驾到。”
文雪若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有点恍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自从皇后有了身孕之后,皇上再没有踏进过后宫里除了坤宁宫之外的任何宫殿。
直到看见霍司禄明黄|色衣服的一角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去:“皇上吉祥。”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悲喜:“起来吧。”
她站起身,不着痕迹的看了看霍司禄的表情,心里愈发不明白起来。他抬起头来,恰好和她四目相对,文雪若心里突的一跳,赶忙别过头去。
他像是没有在意的样子,说道:“你这里的打扮倒是雅致。”
“皇上谬赞。”
霍司禄笑了笑,:“后宫诸人,属你的心思最为剔透,有的时候朕都替你可惜,不是个男儿身,不然的话……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文雪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只好说道:“皇上这么说,可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不过是读过几本古圣贤的书,懂得一些浅薄的道理罢了,跟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相比,还真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了。”
“你若真是这般浅薄,倒也好了。”
她不妨皇上居然这么说,惊慌之后抬起头来看了霍司禄一眼,只见皇上眼中冷光一闪,好像是洞悉了一切。饶是文雪若多么的镇定,此时此刻面对霍司禄,一颗心也再安静不下来。
“皇上这么说,倒是叫臣妾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了。”
他手里把玩着茶盖,似是不经意般说道:“跟朕说实话就好,朕现在就想听实话。”
“皇上怎么这么说……”
“朕实在是被你们骗的太久了。”他看着她?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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