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代嫁》 第5部分阅读

法:“这孩子脾气也不知道像谁,太拗了。怎么劝都不听,要是能回来,我自然是欢喜的,可是万一要是回不来。我都一把年纪了,上哪里再弄个儿子出来?”

回宫的御撵走出好远,我挑开帘子向后看,岭王的身影就像是雕塑一样,直直的立在那里,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浸透着悲伤。他背对着我,所以我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但是想必这位儒雅的岭王,应该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霍承元的马已经看不到踪影了,汗马良驹,日行千里。只有岭王的背影,无言的强调着,这位俊美少年的离去。

番外

大军凯旋之日,我们这个国家前所未有的团结了起来。百姓守在街道的两边,等待迎接远征归来的将士。早上的天刚刚微亮,还透着一股子冷意。我和霍暮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千千万万的子民,以他们最质朴的方式,等待着,等待着膜拜那些给我们带来了胜利的人。

我指了指城楼下的百姓:“让那些为了保家护国浴血奋战的士兵们知道,我们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

霍暮听罢,对着我笑了笑,然后朗声对城楼下喊道:“朕同你们一样,感激着这些将士,并愿意以朕身为帝王能表现出来的最大敬意,来迎接这些凯旋而归的子民!他们可能是某个嗷嗷待哺的幼儿的父亲,可能是哪个正值妙龄的少女的闺梦人,可能是七旬老叟最得意的孩子。但是如今,他们的身份有了更崇高的头衔。朕要感谢每一位,庇护我大好河山的英雄!”

城楼下一时之间静默极了,他们抬头仰望着,这个威武并不失体面的皇上,霍暮的面容还没有经过岁月的洗礼,可是他却在自己还年轻稚嫩的脸庞上,书写着自己最发自内心的感谢。

“皇上万岁!”人群中不知是谁爆发出这样一句话。万千子民这才从刚才霍暮的慷慨陈词中醒悟过来。齐齐跪地山呼万岁。那响亮的声音穿过云霄,穿过城墙,抵达到祖国河山的各个角落。也给了这个年轻的帝王,最原始的支持。

这是霍暮自登基以来,受到的最声势浩大的鼓励,这里每一个不知名的百姓的支持,都比那些三公九卿机械式的叩拜更令人振奋。何谓天下?我曾经开玩笑的和霍暮说:“要是天下的老百姓都不听你的,我看你们还玩什么?治国以民为本,我们和那些达官贵族的优越感,不也正是来自百姓的支持吗。”

他一手揽过我,不服气的挑眉:“朕当然知道。”

太阳渐渐的升起来,隐隐约约的似乎可以听见大军行走的马蹄声。我异常兴奋,期待着迎接那许久未见的面孔。只是这个念头一出来,我就会被自己吓出一身的冷汗。

我是在思念霍承元吗?

城门应声而开,我最先看到的是我年迈的却依然老当益壮的父亲。他手持宝剑一马当先,身后不远处就是霍承元,我仔细的看着,他戴着重重的头盔,脸上好像还有伤痕。这些还带着战场上血腥气味的士兵,成为了比皇上皇后还高尚的存在。百姓们列队欢迎,手持美酒甘果。

我侧过头看向霍暮,戏谑的开着玩笑:“皇上,您不觉得咱们俩个的风头,被这几个野蛮的臭小子给抢了吗?”

“朕也觉得我们两个好像被遗忘了。”霍暮难得这么孩子气,一脸的“我很伤心”的表情。

晚上的庆功晚宴闹到很晚,都是些粗人,行军打仗的时候放肆惯了,几杯酒下肚就露出了武夫的本色。皇上令我先回去歇息,我想想一个女人坐在这里也没什么用,遂摆架回宫。

月光清凉如水,较之晚宴上的热闹,后宫今晚显得格外的安静。所以当看见霍承元站在我寝宫里的时候,我不禁吓了一跳。

他看见我回来,笑了笑:“许清。我等你好久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什么也不说,就是静静的看着我。好在我进屋的时候屏退了身边的侍女。他伸手将我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我有一次,身受重伤,敌人的刀砍在我的胸口处,军医说,在深一分,我就没命了。”

虽然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什么目的,但是我还是没有出声,任他把话讲完。

“那个时候我就想,我还没有打赢一场胜仗,怎么能就这么死掉?要是你知道我没有信守承诺,会不会怪罪我?后来我终于熬了过来,我觉得自己这一次是为了一个人而活,但是这个人不属于我。光是这样想想。”他伸出手指着自己的心脏“我这里就会觉得疼,觉得难受,比被人砍了还疼。所以清儿姐姐,我费尽心机,终于,拿到了这个。”

他摊开手,一枚小小的玉器在月光下泛着青紫的光。我差点惊呼出声。别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那是兵符,那是可以号令天下的兵符。

“怎么会。。。”

“是许将军给我的,这是你们许氏世代守护皇家的奖励。”

我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信仰全部崩溃,那是我崇拜了十九年的父亲,不管理由多么的冠冕堂皇,那始终是谋反。我知道霍暮手中还有一块兵符,但是现在时机实在是对霍暮太不利了,大军刚刚打完仗,士兵们已经默认了父亲的兵符就是圣旨,所以霍暮手里的那枚简直太微不足道可有可无了。

我的声音都在颤抖:“承元,我求求你,别那么做好不好?”

“不行。”他的手抚上我的脸“清儿姐姐,这一次,别放弃我。”

我自知无力抵挡他前进的脚步,颓然的坐在地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不知道天什么时候亮的。

当我听见后宫嫔妃和太监那鸡飞狗跳的喊叫声时,终于不可避免的流下了眼泪。霍承元,你终于如愿。

想象中血流成河的场面并没有发生,我走到大殿之上,看着霍暮那一如往常的神色,不禁起疑。

“皇上?”

他循声看过来,居然还对我笑了一下:“这一切还是发生了,他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一切。许清,咱们心知肚明,他若是谋反,我是争不过他的。因为他手握军权,而我,连一支几百人的队伍都调动不了。”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昨天我想了一晚上,好歹是我霍氏子孙。这江山不算是旁落了。”

我抓紧他的手:“不,霍暮,你不能就这么认命。你必须争取,这是你理所应当得到的!”

他却笑了:“清儿,你不懂。我不争不是因为我认命,而是清儿,你想过没有,若是真的为了这皇位,霍氏自相残杀。置天下百姓于何处?他们只是勤勤恳恳的劳作,如同供奉神灵一样信任他们的皇上,那我又凭什么要他们为我的不甘心而流离失所?”

我恍惚间就想起来,那日霍承元请命时,霍暮说的那四个字,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有了这样的预感?

天下苍生。

这是霍暮短暂的二十几年的生命中,以一个帝王的视角对于世间智慧的全部理解。

番外

后来的事情就变得那样的冠冕堂皇,顺理成章。皇上皇后遇刺身亡,众臣皆推举霍承元登基。他临危受命,自恃为不才霍家子孙,得此厚爱感激不尽。然后在日益高涨的呼声中,如愿以偿的坐上了那个位置。

那一日我早上起来,心神不宁,我安慰自己,最坏的时候都过去了,不会再发生什么事情了。可是当我看见霍承元那躲闪的目光的时候,我知道,还有一个人,我忘记了。

我的父亲。

除了我之外,最知晓内情的人。

我紧紧的抓住霍承元的衣服:“我父亲呢?”

“清儿……”

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不可避免的掉了下来:“父亲呢?乘元,父亲呢?你不会杀了他的,不会的。”

他一只手被我抓着,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你怎么从来都不懂……”

我绝望的看着他,看着这个俊美的少年,企图看见一丝希望。

“许大将军留不得。”

下腹传来一阵疼痛,我不可置信的低下头,脚下的地,一片殷红。

他转过脸去,俊美的侧脸在阳光下,居然也可以隐隐透露出悲伤。可是我觉得可笑,他有什么好悲伤的?

“清儿姐姐,许大将军留不得,就像这个孩子一样,留不得。”

我绝望的伸出手,只抓住了一片骇人的血红和随之而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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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换了一个身份,不再是死去的皇后,不再是许家的传人。

我只是一个叫做瑾瑜的女子,是新皇的宠妃。我深居简出,时常以面纱覆脸。但是终究是以色侍人,焉能长久?在这美人辈出的后宫,我渐渐的失去了原来的宠爱。那个记忆中会对着我生气,对着我脸红,对着我说爱的那个男子已经好久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如今甚至连他的眉目都变得那样遥远,无从想起。最是无情帝王家,我本就不该愚蠢的相信。

那些鹣鲽情深比翼双飞的爱情故事,终究是没有落在我的身上。

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最严厉的惩罚,让我此后漫漫余生,都沉浸在不可自拔的孤寂与自责中。

恍惚间就回到了那年夏天,战事正酣,父亲一纸家书,三言两语书明情况。最后一句,父亲问我,清儿,霍承元此人是否可以相信?

我回忆着那个少年俊美的脸庞和挺拔的背脊。鬼使神差的就写下了那个字:可。

后来我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鬼使神差,那是我作为女人,最原始的冲动,那种冲动,叫zuo爱情。

那年江南,草长莺飞,成就了你的霸业,荒废了我的爱情。

吟诺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小心翼翼的:“王爷,该起了。”

他拿起床边上的衣服,随意的披着,走到桌子边上:“我要点灯了,你把眼睛闭上。”

乐乐没说什么,转过身子看着墙。

身后的人把灯点燃,有人进来服侍他穿上了衣服。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他一眼,霍司禄低垂着眼眸。掩盖了一片伤心。

走出帐子,吟诺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霍司禄想了想开口道:“王妃心情不太好,你好生服侍着,今晚上的家宴别叫王妃不舒坦了。”

吟诺抬头看了看他,仿佛是没听懂他的话一样,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奴婢遵命。”

霍司禄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吟诺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说话,就福了福身,进了帐子。

看见仙乐晓的样子,吟诺突然知道为什么王爷会说小姐心情不好了。

服侍她这么多年,吟诺很是知道乐乐的脾气,就算是心里再怎么不舒坦,嘴里也从来不说,是要强,也是倔强。

霍司禄先去了父皇的帐子,掀开帘子,只看见自己的父亲,扶着一把琴,黯然伤神。他自然是认识那把琴的,是母亲生前最爱弹的,母妃走的早,他那个时候也只是一个孩子,妹妹更小,两个人成天守着这把琴,不肯离开。他还记得,母妃走的那天,天气很好,太医对父皇说,淑妃这恐怕是回光返照,那一刻,自己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眼睛中流露出来的,竟是从未有过的惶恐,一转眼看见缩在角落中的自己,挥一挥手叫太医下去,然后走到自己的身边,他的眼睛和自己的一样,红通通的。

“司禄,你怕不怕?”

他抿着嘴,倔强的不肯说一句话。只怕一出口,就是事实。

“可是父皇很怕,如果她不在了……”

那时候的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自己的父皇,从没有过的软弱。

他收回追忆,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父皇。

霍承元抬头看了看他,招招手:“来,司禄。还记得这把琴吗?”

他点点头。

“你母妃当年,还未嫁人的时候,和你的姨母许澄,在这里为先皇奏上一曲高山流水。我当时还小,只觉得你母妃,像是高高在上的仙女。”他自嘲般的笑了笑“可是那个时候,她心里眼里的都不是我,于是我费尽心思,冒天下之大不韪,夺来了这皇位,可是我忘记了,她是许清,是许将军的大女儿,你姨母那个人,你是知道的,脾气倔强,胆子大的无法无天,其实你的母亲,也是倔强的,不动声色的要强。”

“父皇……”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那你当年为什么?”

霍承元看着他,笑了笑:“为什么对你母妃不好?”

“有一段日子,我不敢见她,只要一看见她的眼睛,我就控制不住的想要伤害她,也只有这样,她才会注意到我。你还小,也许不懂这些,这几年你在外面风流成性,你的府内妻妾成群,可是我冷眼旁观,竟没有一个是你真心看待的。”

他低着头不说话,坐在父皇的身边,伸手抚摸着这把琴。

“也许,我找到了,让我想真心对待的人。”

霍承元看着他:“是仙家的二女儿?”

他躲躲闪闪。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你的正妃,仙家的大女儿?”

霍司禄抬起头来:“以前我觉得自己懂得爱,爱一个人,就像我对仙斯嫣那样,极尽宠爱,她喜欢什么,我都给。可是自从她来了之后,我觉得,爱一个可能不仅仅是那样的宠爱。我还会小心翼翼的怕她伤心,怕她难过,怕她过的不舒坦。若是我没有能力给她幸福,我宁愿不留住她。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么难。”

霍承元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司禄,父皇是希望你好的,但是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不是什么都能掌控的。你心里不舒坦,作为父亲,我无能为力,就像几年前,你妹妹一个人跑到塞外,那个时候我也无能为力,塞外除了你的姨母,她一个人都不认识,那段日子,我整日里惶恐不安,生怕她出什么事。从小,你就很懂事,从没让我操心过,你无心于争权夺利,我给你什么你就接受什么,很少向我要。所以父皇就总是觉得亏欠你良多,如今你肯跟父皇开口说这么多,我很欣慰,儿子,如今我仍然是无能为力,但是我希望你快乐,知道吗?”

他看着自己的父皇,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开口:“父皇,母妃她,原本不是盛都人,她其实也是大漠里长大的,当年我外公在外打仗,她随我外公外婆到处周转,所以在她心里,盛都并不是故乡。她和我的姨母一样,渴望大漠,她和我说,若是有机会,真的想去大漠看看,那里有好多回忆,有好多值得向往的地方。去看看我姨母,去看看她曾经成长的地方。”

霍承元看着司禄,不可置信,因为这些话,他从来没听人说过。

“她走的时候,你不在她身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因为那个时候我恨你,我不懂得爱情,只以为你对母妃不好,你的妻妾成群,每个不成体统的人都可以对着我的母妃耀武扬威,只不过是因为她是一个失宠的人,所以我觉得我如果说了,就是失去了母妃最后的尊严。”

“母妃说,盛都很好,这里有最美的风光,和……最值得爱的人。”

坐在自己对面,那个一直有着凌厉锋芒的男人,那个被称为霍氏江山最杰出的帝王,在他沧桑的面孔中,透露出一种比悲伤还摄人心神的表情。

霍承元按住了发红的眼角:“这就够了……”

吟诺看着乐乐面无表情的穿上衣服,甚至还颇有耐心的抚平了衣服上的每一个褶皱。

“小姐……”

“走吧,不要叫别人等我们,失了礼数。”

进了大殿,歌舞升平,乐乐显然是来的晚了,她拽着吟诺,悄悄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呀,这难道不是王妃吗?”

乐乐寻声望过去,也不知是哪家的闺秀,头上梳的发髻表明待字闺中。乐乐无语问苍天,这又是哪一出?

因为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乐乐也没有行礼,抬着下巴高傲的看着她。仙家大小姐的气派果然不是假的,对方被她这样一看,顿时没了开始的耀武扬威,躲躲闪闪的不敢直视。

霍司禄状似无意的拿起酒杯,说:“下午乐乐累到了,睡的沉了点。是我叫奴婢不准吵醒她的,失了礼数,烦请各位长辈见谅。”

霍承元看着他,不由叹了口气,真真是跟自己年轻时候一样,明明心里在意,明明是不想要她受了半点委屈,却偏偏要装作不在意,装作自己只是顺便帮她解围。他刚要开口,想了想还是算了,那个时候的自己,不是也和霍司禄一样自作聪明?

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追悼已经回不来的她呢?

霍司禄都说了这样的话,自然是没有人再敢说什么了。况且,就连皇上都没有怪罪乐乐,这里哪个长辈,还敢造次?

各个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一辈子的人,年轻的时候看着那个帝王怎么样一步一步的将那个女人宠到极致,又是怎么样在那个女人逝去之后,灰了一颗心。

所以此时此刻,他对于自己儿子的默许,就是一种暗示。

或许,霍氏江山,已经后继有人了。

酒过三巡,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王公大臣已经露出了醉态,乐乐觉得心烦,耳边某个大将军的笑声,愣是改过了高山流水的古筝。她无聊的四处乱看,和司禄一起来的妻妾也坐在这里,各个眼神都能吞下人的凌厉,仿佛乐乐犯了什么大错,她转念一想,你们叫我不舒坦,我也不能让你们好过。

于是伸出手摸了摸霍司禄的手:“王爷……”

他明显有点醉了,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迷人的不得了,乐乐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欲哭无泪,总算是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霍司禄的脸贴了过来,下巴放在乐乐的肩上,靠近她的耳朵:“乐乐,怎么了?”

她一个激灵推开了他。

“太闷了,我去外面走走。”

他连忙放下自己的杯子:“去哪里?我陪你。”

“不用了,我就是去外面走走就回来,你不用陪我,这里这么多人,父皇还没走,你就缺席,不好。”

他还是握着她的手不放:“可是……”

乐乐抽出自己的手:“安啦,我又不是小孩儿,再说你看这里,守卫多严啊,我就是去外面走走,绝对不会出事的。”说完还煞有介事的眨眨眼“真的,我保证!”

他吻了吻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可爱极了:“早点回来,我等你。”

“嗯!”

出了大殿,看见一个极眼熟的人。

“哟!”她大喊。

“嗨!”那人回。

“哟哟!”

“嗨嗨!”

她咧嘴哈哈大笑:“你说咱俩都多大了,咋还这么无聊呢?”

那时候两个人跑到外面去玩,躺在山头上看着落日,乐乐突然说了一句:“哟!”

允贺马上回了一句:“嗨!”

于是两个人就“哟哟”“嗨嗨”“哟哟哟”“嗨嗨嗨”的玩了起来,不亦乐乎。

允贺笑的露白牙:“不在里面待着跑外面来干嘛?”

“呀,里面好没劲的,啧啧,你到是想进,进得去吗?”

允贺抬手就要打她,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不是自己的那个姑娘了,动手动脚的不好,但是嘴上还不忘记挖苦道:“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能!”

一句话噎住允贺。他动了动嘴,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接,

乐乐更来劲了:“来来来,你能,你给我吐一个,让我也瞧一新鲜。哎哟喂多新鲜啊!”

“……”

“怎么着?吐不出来啊?那您还说我干嘛啊,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啊。”

“成,我认栽。”这么多年,就没赢过她一回,什么都输给她了。

乐乐j笑着贴过去:“允贺,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来了这里之后就一直被关在帐子里,霍司禄那不靠谱的家伙,也不说带我随便看看,我真忍不了他了。”

允贺一本正经:“这里地势险峻,极不适合女人攀爬。”

“少来了你,以前咱俩爬山的时候你怎么没惦记我还是一女人呢,这会儿你倒是来劲了,少臭美啊我告诉你,痛快带我去玩玩。”

他一脸的挫败:“你呀你呀,哪里有一点女人的样子,真是败给你了,好吧,我前几天巡逻,发现一处极佳的景色,带你去看。”

仙乐晓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呀,这就对了嘛!!”

不愧是皇家园林,果然处处好风景。

乐乐抬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允贺:“嘿我说,你怎么这么轻车熟路啊,你丫领着多少青春少女来过这里?残害了多少良家妇女啊?”

允贺头都没回:“青春少女没有,良家妇女更是扯淡,就领过一个,傻的什么似的姑娘来过。”

“嘿!你丫几日不见嘴皮子功夫见长啊你!”

允贺回头拉了她一把:“你别贫了,跟住了我,一会儿你跟丢了,可没人找你。”

她撇撇嘴:“瞅你那样吧,到时候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了,你可甭粘着我。”

“到了。”允贺指给她看“看见了吗?那片山林,其实里面还有个瀑布的,只是在这里看不太清晰,不过你仔细听,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偶尔还有鸟的叫声。等到日落的时候,特别的美,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会感叹自己的渺小。”

她笑着说:“您偶尔这么文艺,我还真有点受不了。”乐乐停下脚步,站在允贺的身边,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微笑着看着远处,就连乐乐调侃似的话,也不理会。

曾经那么美丽的景色,他一步都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这里静静的看着,因为害怕一个人看那样的景色,凄美中透出悲凉。所以今天带她来,希望她记得住,这样美丽的景色,有一个人,在她的身边陪着,希望给她最美最好的,哪怕她根本就不知道,哪怕她已经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

“乐乐,我们往那边走好不好?去看看那片林子。”

“好啊好啊,那有什么的。”

他伸出手来牵着她,心里告诉自己,最后一次,等走出了这里,他依然是京城的翩翩美少年,她依旧是人人羡慕的三王妃。

心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句话。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越往深处走,乐乐心里越发毛。

“为什么这走着和看着是两个样啊?”

允贺无语问苍天,他哪里知道,原来看着很美的地方,实际上是这么的吓人。而且温差很大,这里出奇的冷。

他抬头看了看天,突然眉头紧皱:“乐乐,不好了。”

“啊?”

“这里一会儿恐怕要下雪。”

她似懂非懂:“那怎么着了?”

允贺的表情十分严肃,这种事情他很有经验,知道下雪意味着什么:“乐乐,一旦下雪,我们的周围将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届时想找到回去的路,恐怕难上加难。”

“是说……像沙漠一样?”

他看着她,缓缓的点了点头。

仙乐晓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害怕吗,乐乐?”

她的一张小脸瞬间变得煞白,眼睛无意识的看着远处。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们现在回去,现在就走。”

允贺点点头:“但愿我们还来得及。”

可是事与愿违,他们走了还不到四分之一的路,雪花就飘了下来,允贺看着自己身边冻的直打颤的乐乐,下意识的把她推到身后,乐乐不解的看着他。

“下雪了,风很大。你跟紧我。”

她点点头,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雪越下越大,她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眼见着允贺离自己越来越远,想喊住他,刚一张嘴,就被迎面吹来的风呛住。头晕晕的,渐渐地看不清允贺的身影。

她最后的意识,是自己倒在雪地里,混沌的发出一个词:“司禄……”

允贺看到了前面的灯火琉璃,笑着回头:“乐乐,到了!”

面对他的,是呼啸而过的风,以及,一片骇人的白色。

他傻傻的站在那里,渐渐地红了眼圈。

说好一起走出来的,可是为什么。我没有能耐,带你出来?

那年的冬天,成为了好多人的噩梦,可是他们只知道,三皇子为救王妃,差点丢了性命,他们只知道王妃的一双腿险些废掉。

却没有人记得,那个一直陪着她成长的人,在一片白色中,痛哭流涕。

倘若,时光老去……

谁来帮助我们记得那些曾经美好的回忆?

远远的看见了允贺,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

“乐乐呢?”

允贺抬头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吟诺站在一边,心里也着急。

“允贺少爷,三皇子问您,王妃呢?”

他挣开了司禄的手,转过头去对着吟诺淡淡的说:“给我备点干粮,再找一件御寒的袍子。我去寻你家小姐。”

吟诺犹豫的站在那里,身边的霍司禄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快去。”允贺不耐烦的催促。

她无法,只是福了福身:“是。”

霍司禄眯着眼睛看着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别人从未见过的怒气:“允贺,乐乐呢?我的王妃呢?”

“王妃?”他嗤笑出声“多新鲜啊,您还把她当你的王妃?你善待过她?你给她的,除了无尽的屈辱和禁锢,还有什么?”

“允贺,那是我的王妃,我怎么对她,轮不到你来管,你今天若是不说乐乐在哪里,你休想踏出这里一步!”

允贺毫不示弱的看着他:“那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如果她回来,是要和你这样的人共度余生,我宁愿乐乐再也回不来,等到下辈子,我说什么不会将她让给你!”

气氛剑拔弩张,吟诺心里着急,可是两位都是主子,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位主子先别置气,我家小姐如今不知去向,烦请允贺少爷带路,大家一同去寻,否则这天寒地冻的,我怕小姐撑不住。”

允贺看了吟诺一眼,犹豫良久。

“在那片山林里。”

话音刚落,迎面而来一个拳头,他动了动,终究是没躲过去。

霍司禄怒火中烧,偏偏脸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看不出端倪,只有口气冷的吓人:“允贺!那是禁林!今天乐乐要是没有什么事儿,咱们一切好说,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陪葬!”

允贺动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自嘲般的笑了笑:“霍司禄,你甭跟我这儿装深情,你早干嘛去了?今儿我要是找不到乐乐,我允贺,就把自己埋在那禁林里,用不着你操心。”

“她是我豫亲王的王妃。”

“难为您还记得。”

霍司禄挑眉一笑:“我自然记得,希望你也牢牢记住这点。”允贺什么也没说,拿了吟诺手里的干粮,转身就走。

霍司禄挥手叫过十几个侍卫:“多带几队人,搜山。”

“是!”

他走回自己的营帐,拿了剑和干粮,跟着侍卫们,许公公老早就被皇上打发来了,见了这架势,赶忙拦住了。

“哎哟喂我的主子哎,您可不能去。”

许公公跟在霍承元身边几十年,一直忠贞不二,对霍司禄来说算是个长辈。

“许公公……”

许公公一脸的为难:“皇上放心不下主子,特命我过来看着点,三皇子,你看那大雪封山的,您要是进去了,得多危险啊?皇上平日里不说,但是我们做奴才的,最会看主子的眼色,皇上心里,最看重的还是您,要是您出了事儿,叫奴才怎么回去交差啊!”

他推开了许公公拦着自己的手臂:“许公公,您回去问问我父皇,如果是我娘,他去不去?”

许公公缓缓的放下手臂,跪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老奴服侍皇上四十余载,自从淑妃娘娘走了之后,皇上的一颗心也跟着死了,这几年宫里年年新晋娘娘,也没见皇上宠过谁。今儿这事儿如果是淑妃娘娘,奴才恐怕也是拦不住皇上的,奴才只求三皇子,保重身子。淑妃娘娘留下来的,只有二位主子,现如今亦念不在皇上跟前,他也只能看着你,算是有个念想。奴才叩请三皇子,平安归来。”

他点点头,抓紧了手中的剑:“许公公,司禄求您一件事。”

“老奴惶恐。”

他静默了好久,空气中仿佛流淌着不属于这个皇子的悲伤。俊美的下颚让许公公好像又看见了当年那个风姿绰约的美人,也是这样紧抿着唇,不发一言,那种沉默,是那个年轻的帝王,也无力招架的悲伤。

“如果她活着回来,而我没有的话。”

许公公抬起头,惊恐的看着他:“三皇子……”

“请您转告父皇,替她找一户好人家,可以不是达官显贵,但是一定要疼爱她。许公公……您能答应我吗?”

许公公通红着眼圈,跪在地上:“老奴遵命。”

大雪封山,好多侍卫走了一遍又一遍,却发现自己只是在原地绕弯。霍司禄看着愈发黑下去的天,脸色也阴沉了下去。

“你们几个,再往前面搜一搜,我去那边。”他手一伸,指向了山林深处。

“三皇子!使不得啊,让属下们随您一同去吧!”

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们快去搜,天黑之前,务必找到王妃。”

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山林,夜晚的山林已经没有了白日里的波澜壮阔,阴森森的透着冷气,耳边传来的是瀑布流淌的声音,在这静谧中显得格外的诡谲,他心里着急,只念着那傻丫头在这样的环境里不要害怕。

远远看去,一袭红色在雪地里格外耀眼。他还记得早上的时候,自己是怎么样慢慢的帮她披上了这件衣服。就放仿佛两个人是多年的夫妻那样娴熟,甘之如饴。

霍司禄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冰天雪地里,因为看见她在不远处,所以格外安心,好像每一次在外面受了委屈,只要一看见娘,那样的心情就马上烟消云散。

他快步跑过去。

“乐乐!”

雪地里的女人闻声抬起头来,煞白的小脸惹的人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霍司禄?”

他的声音都不似自己的,双手不可抑制的颤抖。

好久好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却带着点哽咽。

他记得这种声音,是困兽最无可奈何的哭泣。避无可避的挣扎。

“仙斯嫣……”

对面的女子虚弱的笑了笑:“我听人说,你们来了这里,于是便自作主张的闯了进来,司禄,我只是为着见你一面,没想到遇见大雪,走不出去了。”

“你……你看见仙乐晓了吗?”他抱着一丝希望,小心翼翼的问“这件衣服,哪里来的?”

仙斯嫣撑着自己的额头:“我见到了,她说叫我在这里等她,她去找救兵。这衣服……她走之前脱下来给我的。去了好久了,还没有回来,司禄,你快去找找我姐姐。”

他低头沉吟片刻:“你身子虚,我先送你出了这里。”

女子低头的瞬间,眼光流转,完全不似之前的柔弱,她不动声色的看着山林深处。

我的好姐姐,你就成为这荒郊野林的一具冻尸吧。

允贺毕竟是常年在来这里,对于地形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刚刚乱了心神,一时迷路,现下冷静了,仔细的想一想,山林的轮廓初形成于脑海中,他凭借记忆,也走了不少冤枉路,但到底还是寻得了出来时的路,乐乐就是在这里跟丢的,想必此刻顺着路找下去,应该能寻得到。

她盯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想张嘴呼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晓得自己消失了那么久的妹妹怎么会突然出现,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告诉霍司禄自己就在这里,为什么,这两个人消失的背影是如此的令人心寒,比这冰天雪地都要令人难以忍受。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眼睛酸涩的流下眼泪。

“乐乐?”

谁?

“仙乐晓!你少装死!你给我起来!”

好吵啊……

温热的泪掉在她的脸上,一双有力的大手抱住她,那人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给她盖上:“仙乐晓!你要是敢死在这里,我这辈子都不放过你!”

笨蛋允贺啊……我如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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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代嫁 倒序 正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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