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染瑕》 第13部分阅读

相反方向的西厢房也是客房,两厢房一东一西,中间几乎隔了整个府邸,距离甚远。许灵儿与上官轻云就住在西厢房内,不过男女有别,两人住的房间中间也隔了不少房间回廊。

许家是宫玄奕成为武林盟主后的最大支持者,许灵儿的姑姑更是武林盟主的填房,两家关系千丝万缕,非比寻常,因此在武林大会期间,深受姑姑疼爱的许灵儿能够带着上官轻云一起入住武林盟主的府邸。

“小姐,”冬儿进入许灵儿的厢房,朝她福了福身,便贴近她耳边,悄悄汇报着些什么。

夏怜死后,许家又派了新的侍女前来服侍许灵儿。

“你说什么?赤炎宫派人来了?”许灵儿大吃一惊,连手中的茶杯都拿不稳,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顾不得地上的狼藉,紧抓着冬儿的袖子,脸带惊惧,急切地问:“快说是谁?赤炎宫派谁来了?”

当初她以死相逼,并非只给傅尔焰一人造成了伤害,怕是她自己这些年来还时不时地想起濒死的感觉吧。

尤其是,当她得知那满脸伤疤的少年并没有解决傅尔焰,反而被她歼灭,虽然她表面如常,内心却整日陷在恐惧之中,生怕傅尔焰迟早有一天要上门讨回公道。

冬儿不曾见过许灵儿这般疯狂的神情,有些犹豫地说:“听说是赤炎宫宫主亲自上门拜访……”

“她来了……她来了!”许灵儿慌乱地喃喃自语,不停地在房内踱步,“不行,不能让她和轻云哥哥见面,不能让轻云哥哥知道真相。”

想是突然醒悟过来,许灵儿渐渐镇定下来,对冬儿下令道:“你快去,封住轻云哥哥周围人的嘴,不要走路了风声!不能让他知道赤炎宫的人在这里!”

“是,小姐!”

然而,由于赤炎宫亦正亦邪的行事作风,在江湖上的地位过于显赫,次日,赤炎宫宫主不请自来的消息便已众口流传,不仅武林盟主府邸的人都知道府上来了那么位煞星,连寄宿在衍州城大大小小客栈的江湖人士也都得到了消息。

有人开始暗暗算计起,傅尔焰在武林盟主府邸门口提到的那本琼花楼名册。

当上官轻云得知赤炎宫有人入住武林盟主府邸的消息的时候,已是傅尔焰到来的第三日,他正在卧房的书桌边,观阅上官轻风写的家书。

听到这消息,他当场失控地将手中的信纸揉皱,炯炯目光盯着前来禀报的贴身侍从。

“你当真?赤炎宫真的来了?”他再三问道。

“爷儿,小的确定,我确实听盟主府上的下人说,赤炎宫的人三日前便已入住。”

上官轻云紧闭双目,掩住心中的激动,挥挥手,让侍从退下。

随后,负手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绽放的金菊,如墨玉般的双眸流露出无限思念。

第一卷 o47 拜帖邀约

一阵带着初秋暖意的微风拂过,吹得花枝乱颤,紧接着便是淅沥而至的小雨,雨丝打落在青灰的屋瓦上,顺着屋檐缓缓滑落,很快便在窗外汇聚成雨帘,使得金菊绿叶均变得朦胧起来。

上官轻云左手抚弄着玉箫,沉默地立于窗边,凝视着窗外的雨景,沉吟许久。

眉宇之间,淡然中含着些许无奈,复杂的心绪,沉重与喜悦交织,灼痛与甘甜并存。

直到天色已暗,他长叹了一声,回到书桌边,执起七紫三羊,沾了松烟墨,望着绵密细腻的宣纸,微微一顿,终是下笔写道:玉箫声中忆故人,盼君唯念百日恩。

写完,望着纸上了这两行字,上官轻云一愣。

俊颜骤然满布红云,连耳根子也微微泛红。

他的心竟在不知不觉间,已理所当然地将她视作娘子。

随后,眉眼间又染上愁绪。

他居然用她忘记带走的玉箫作为引诱她出现的筹码。

“我何时竟如此卑劣了?”他苦笑,遂喃喃自语道:“焰儿,我心知这玉箫对你意义非凡,也知你离开时并无将玉箫留给我之意,我却一直带在身边,是冥冥中知道就算你不愿见我,也定会为这把玉箫出现吗?可是,就算你会为此鄙夷我唾弃我,我也甘之如饴啊……”

又是一声长叹,上官轻云推开房门,唤来了门外不远处驻守的仆从,仔细嘱咐了他一定要亲自将信送到赤炎宫宫主手上,这才不安地放仆从离开。

东厢房,僻静角落的一间客房内,极其简单朴素的摆设布局,却因床上正闭目养神的明艳女子,而显得蓬荜生辉。

床上的女子呼吸轻浅,娇弱的身子,端正地仰躺于床幔间,虽是闭目养神,实则正引导内力运行小周天。

只是,内息运行似乎并不顺畅,女子频频蹙眉,察觉到体内游走的内息突然一滞,心口顿时抽疼起来。

一手按着疼痛的胸口,女子压抑了呼吸,不让胸口的起伏牵动痛处。

如羽长睫缓缓张开,如浓墨般化不开的黑眸流泻出旖旎波光,她抿了抿唇,支起了身子。

那年重创之后,这般气息瘀滞的情况就时不时地出现,虽不至于严重到影响任务执行,但若是长此以往,终究会留下沉疴痼疾,万一在紧要关头,突然发作,内力提不上来,怕是不利于兄长的大业……

傅尔焰暗自思忖着,门外传来的咄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姑娘。”青衣在门外轻声喊着。

待她将脸上的忧虑收得妥妥当当,妖艳美人这才娇柔慵懒地开口:“进来吧。”

黑衣肃穆的青衣垂着头,推门而入,手上拿着一封信札,面色不豫。

“怎么了?”见青衣脸色微沉,傅尔焰轻声问道。

青衣将手上的信札呈上,待傅尔焰打开,才说:“上官公子的侍从刚送来拜帖,邀姑娘你亥时于秋华庭一叙。”

闻言,傅尔焰脸上并无露出惊讶之色,早在她在花园里看到众女围绕的上官轻云,心中已隐隐预料到他必定会与她相见,只是……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冷静镇定地面对他了吗?

那个温润如玉,她几乎爱了一辈子,却最终依旧无法为她所有的男子……

傅尔焰平静地将手上的信札摊开。

隽秀稳重又略带飘逸的字迹映入眼帘,灵动妩媚的凤眼流连在了最后三字。

“一日夫妻百日恩么?哈……”檀口溢出嘲弄地轻笑,长睫微垂,傅尔焰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纸上的两行字。

“姑娘如何打算?”青衣立于一旁,恭敬地请示道。

“还记得我在船上教你的吗?”

傅尔焰凤眸微眯,嘴角勾出恶质的笑,从床上起身,走到圆桌边,提起青花瓷提梁壶,倒了杯凉茶饮下,素手紧紧一握,手中瓷杯俱成粉末。

白色的粉末自她指间缓缓漏下。

“不管是上官轻云还是武林中人,都乖乖地让我耍弄于股掌之上吧。”

见傅尔焰如是神情,青衣犹豫地禀告了另一件事:“姑娘,许灵儿也在这府上。”

“她……嗯,我猜到了,上官轻云虽师承天机老人,却基本不曾行走江湖,会到这儿来,应是由她从中穿针引线。”

闻言,青衣皱眉。

“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傅尔焰侧头一想,随即摇了摇头。

“不知,但不管她有什么目的,与我们此行任务无关便罢了,若是有关,杀了也无妨。”

“姑娘难道不想亲自为小主子报仇?”这会不会让许灵儿死得太轻易了,不符合赤炎宫宫主有仇必报的性格。

听到青衣提起她那尚未成形,便已夭折的孩儿,傅尔焰美目一痛,充满恨意的嗓音自紧咬的牙缝间挤出。

“我怎么可能不想!但是我必须先以兄长的任务为重!”

她顿了顿,缓了缓语气,解释道:“我已经在上官府吃过一次亏,绝不能让与之相关的人或物影响我第二次,再次伤了我重要的人,如果因为他们而坏了兄长的大业,我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至于她,若是一切结束之后,她还活着,那么本宫就亲自招待她,让她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那上官公子那儿?”

傅尔焰脸上带着冷凝,果断地下了命令。

“从今天起,你扮作赤炎宫宫主,我易容成你身边的人。至于上官轻云……我不想再见到他。亥时,你就以赤炎宫宫主的身份去赴约,将我的紫玉箫带回来。”

亥时未至,小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润物细无声,成片的乌云遮蔽了明月的清辉,以致人间万物均沾染上些许秋日的沁凉。

上官轻云忐忑地在厢房内来回踱步,心中猜度不定,微微跳跃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墙上,轻轻摇曳,显得身单影只。

她是否会依约前来?

若是前来,她会以何种风貌面对他?

他该如何才能将萦绕在自己心头,百转千回的话,传达给她?

她……是否还在怨他的不信任?

坐立不安的他突然在衣柜前站定,打开衣柜,挑出了一件月牙白的长衫换上,再将紫玉箫别于左侧腰际,随即他想了想,抽出头顶的白玉簪,将用玉簪和丝带束起固定的长发放下。

她最爱他披散着青丝,穿着月牙白的衣裳,胸襟微敞的模样,每每见到他这般有些凌乱的打扮,她便垂涎地往他身上蹭,也总是笑言道:“上官哥哥这副清冷中带着魅惑的模样,可真是有红颜祸水,倾国倾城的本钱。”

只是当时的他,却将她的亲近视作顽劣的戏弄,鲜少让她得手,也刻意对她在他避开她亲近之时,所流露出的寞落视而不见,却不曾料到,此刻,他居然得用这般男色来引诱她多看他一眼。

想到往日她如小狗垂涎骨头般的爱慕表情,上官轻云眼神泛柔,摇头失笑,笑中带苦。

如今他才知道,女卫悦己者容,换做男子,也是一样的啊……

第一卷 o48 秋华庭叙

亥时将至,上官轻云拂了拂长衫,取过屋内的油伞,在绵绵细雨中步入夜幕。

他的步伐从容稳定中带着优雅飘逸,配上一身月牙白,在夜色中微微晕着光的衣衫,一头随意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虽用油伞遮住了俊颜,却依旧如落入凡尘的谪仙一般,清新雅致。

若是有人看见了,真是要赞叹一声,好俊的男子。

只是在这样的雨夜,还在屋外走动的人极少,而上官轻云行进的方向又较为偏僻,因而,无人得见他这番天人之姿。

沿着青色卵石铺就的曲折小路,绕过几栋肃穆庄严的大屋,穿过几处精致秀丽的庭院,心中略带忐忑,他终于踏入秋华庭所在的院落,而秋华庭就在院子正中央的假山群上。

宫玄奕对于府上的布置装饰向来铺张阔气,不遗余力,这假山群高达十数丈,怪石嶙峋,造型别致大气,有两三条小径蜿蜒地伸向山顶。

秋华庭是武林盟主府内唯一的八角凉亭,楠木红柱,金色琉璃瓦,内置汉白玉石桌椅,雕刻着繁复精美的图案,怡情大方。

凉亭位于假山山顶,若是在日光的照射下金碧辉煌,气势不凡,而在此等昏暗雨夜中,也别有一番旖旎韵味。

假山脚下植满优美的枫树,时入初秋,已微微泛红。

山腰和山顶缀以时令花卉,这一季便是金菊含苞。

而假山后,则植着一棵百年劲松,树顶直冲云霄,苍劲繁茂的枝叶向四周伸展,少许伸入凉亭。

踩在雨中打滑的青石阶梯上,上官轻云沿着假山蜿蜒崎岖地小径向秋华庭走去,明明路滑难行,他却不显一丝狼狈,慢条斯理地拾级而上,垂地长袍光洁如新。

行至三分之二处,凉亭中的景物已映入眼帘,只见一婀娜多姿的红衣女子立于凉亭之内,负手背对着他的方向。

上官轻云眸中闪过喜色,嘴角的微笑带着亲昵的暖意,微微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凉亭的刹那,他犹豫地停住了脚步,怔怔地望着红衣女子的背影。

不知是否是因为近两年不见,这背影竟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或许,只是因为两年不见,她有些变化了吧……

他这般想着,哑然失笑,收起手中的油伞,在亭外甩了甩雨水,将伞靠在凉亭朱红的支柱边,踏入秋华庭。

听到有人进入凉亭,红衣女子的耳尖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转身面向他,仍然背对着他伫立。

上官轻云脸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微笑,唯有沉黑的双眸中透露着神采,略带渴望,他轻唤了一声。

“焰儿。”

红衣女子的身形微微一颤,缓缓转过身来。

红纱蒙面,仅露出冷凝的双瞳,如结了冰般,不兴波澜,直视着上官轻云。

望着那双熟悉的眸子,上官轻云一愣,想到自己来秋华庭之前的种种异常举动与忐忑心情,无奈地垂目苦笑:“她,终究是没来啊……”

披着红色霞帔的青衣,如还在上官府时那般,朝上官轻云福身施礼。

“上官公子安好。”

上官轻云收起脸上的点点寞落,恢复往日的淡然沉静,回以疏远有礼的笑。

“青衣,许久不见。”

青衣抬手邀他入座,自己也随即坐下。

上官轻云依从地坐定,望着她,有些迫切地开口:“她……”

刚吐出一字,便被青衣截断:“姑娘身弱,受不得颠簸之苦,未能成行,由我暂代宫主一职,前来参加武林大会。”

上官轻云默了默,遂开口问:“她……可好?”

“姑娘无碍。”只是缠绵了病榻近一年。

青衣生硬地一问一答,当上官轻云不开口时,她亦不会主动开口。

凉亭内陷入尴尬地沉默。

青衣安静地盯着上官轻云,等他发问,上官轻云则是微微陷入沉思,深中蛊毒的左手习惯性地抚弄起身侧的紫玉箫。

少顷,他轻叹一声,开口问道:“她,是否怨我?”

青衣凌厉的双眼审视着上官轻云脸上的神色,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姑娘只是看清了,她与公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强求只会伤人伤己,所以姑娘已决定放下执念,也请公子勿念。”

望着上官轻云下意识抚弄着的紫玉箫,以及他黑紫的左手,青衣眸光一闪,心头压抑住浮现的疑惑,继续说道:“紫玉箫乃赤炎宫圣物,请公子会还赤炎宫,从此赤炎宫与上官府进水不犯河水。”

“不,我做不到。”上官轻云捏紧了腰际的紫玉箫,轻轻摇头,拒绝了青衣的要求。

“我必须要见焰儿一面。”

“当初的事情是我有愧于她,她怨我恨我自是应当,就算要伤我杀我,我也心甘情愿领受。但,让我放开她,绝对做不到。紫玉箫我自当归还赤炎宫,只是我要当面交还到她手上。”

“公子,你何必苦苦相逼,姑娘说你与她无缘,已不愿再见你。”

青衣冷酷决然的话语刺伤了上官轻云,挺拔的脊背闻言一僵,双瞳一黯,嗓音沙哑低沉。

“她当真如此恼我?两年之中,不论我如何扩张生意,或托人打探,终究是石沉大海,全无她任何消息。她消失得就如同世间从来没有她这个人一般,而我与她之间的缠绵也只似我南柯一梦。”

原来,他一改往日温和守成的经营方式,果然是为了找寻主子的踪影,只是……

他的话并没有让青衣动容,想到两年前自家主子气若游丝的状态,青衣身上冷意更甚。

“即便这样,那又如何?终究是悔之晚矣,我家姑娘当初对你情真意切,百般妥协,却不得你怜惜垂青,现在我家姑娘已心如枯槁,你做得再多又有何意义?”

“我……”他想告诉她,他并不如她说的那般对焰儿全然无情,但他素来矜持,不喜在旁人面前吐露情愫,而他也心知在别人眼中他的确如青衣所说的那般,对焰儿不闻不问,凉薄至极,因此,一对薄唇仅吐出一字,便紧闭了。

然而,青衣却不予他好过。

“请上官公子放过我家姑娘,将紫玉箫归还赤炎宫。”

上官轻云依旧摇头。

“我不会还,除非她亲自来见我。”

“姑娘已隐居山林,不问世事许久,上官公子又何必要逼姑娘重回红尘?”

上官轻云起身,负手立于凉亭廊架边,闭上双眼。

想到她如此明媚轻灵的女子,居然被他伤得心灰意冷,不问世事,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紧紧掐住般,心跳停滞,疼痛难忍。

他挣开双眸,望着模糊的夜色,沉痛地开口:“当初她任性地牵扯着我一同情海浮沉,如今心动情动的我,怎可能让她独善其身?今生今世我与她注定纠缠到底,我绝不会放手。不管多久,我都等她来亲取紫玉箫。”

听到上官轻云这番回答,面若冰霜的青衣心中一沉,微微蹙眉,犹豫片刻,低叹一声。

“公子当真要折磨得姑娘香消玉殒,才肯放过姑娘吗?”

第一卷 o49 制造假象

听到香消玉殒四个字,上官轻云浑身一震,诧异地回过身子,瞪着面无表情的青衣,急问:“什么意思?”

仿佛欲在他心头再划上一刀般,青衣冷哼一声,反问道:“姑娘毫无防备地受了你一掌,又在冰天雪地里与歹人缠斗良久,之后为了解你身上的蛊,取了心头血……你以为在这样连番受创下,姑娘强大到能够全身而退吗?”特别是,当时主子还怀着小主子,本就功力大减。

青衣所说的这些事,上官轻云之前已推测出七八分,但当实情自旁人口中说出时,他依旧承受不能地五内俱焚。

青衣似虐不够他,继续补充道:“但是让姑娘最伤心的却不是你打她的那一掌,而是你居然怀疑姑娘,与许灵儿站在一起……姑娘重伤之后,半年未醒,一心求死。若不是,王……我们想尽办法,用各种稀世珍宝,吊着那一口气,为姑娘续命,你以为姑娘还有命,能令我前来参加武林大会,找你讨还宫内至宝?”

青衣的话如无数无形的利箭射穿了上官轻云的心,顿时他的心头鲜血淋漓。

俊秀挺拔的身形晃了晃,站立不能,他神情恍惚地倚靠在凉亭廊架上,面露哀戚:“我,居然伤她至此?”

如此耀眼轻狂的她,竟然一心求死?!

不,不能!在她搅乱了他一池春水之后,怎能留他一人一世孤寂?!

握紧双拳,上官轻云心意已决,抬起沉痛的眼望向青衣:“她现在如何?身在何处?”

“我不会说,请公子将玉箫留下,不要再苦苦纠缠。”青衣冷声劝说,却被上官轻云拒绝。

他的眸中带着伤痛,脸上浮现出坚定的神情,声音却是愈发轻柔,一字一句道:“我对她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生今世我不会再让她离开我身边。她心头有伤,不愿再轻言情爱,那么这次便换我来痴缠她,不论多久,我会竭尽所能,治愈她的心伤。”

见上官轻云执迷不悟,青衣微微摇头,幽幽开口:“心伤能够痊愈,是因为还有心。若是心神俱碎,无心无情,又何谈治愈?”

无心无情!

上官轻云怔住,一时间竟无力反驳。

若她当真如誓言般,铁了心要与他永断秦晋之好,那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心性决绝的她回心转意?他竟然想不到任何办法,来扭转她的心意。

想到他可能已永远失去她的盼顾爱怜,上官轻云的心恐惧地颤抖起来。

看到上官轻云无意归还紫玉箫,青衣也不强求,只是说:“紫玉箫是前任宫主遗物,赤炎宫至宝,也是姑娘的心头好,归还的事还望公子三思,青衣先行告退。”说完,行礼离开。

上官轻云虽心痛难当,她的冷静自持还是引起了他的疑窦。

以他对傅尔焰性格的了解,唯恐天下不乱的她,并非耐得住山野清淡生活的女子,这样的女子真会在重创之后隐退?除非她心性大变……

而自家主子被他伤得透骨酸心,身为贴身护卫的青衣居然没有愤恨地提剑劈向他,除非她受制于人,只能依命行事。

偌大的墨华王朝,能有本事让冷漠的她听话的人,恐怕也只有傅尔焰了。

想到这里,上官轻云黯淡的眸子突骤然一亮,身子直了起来。

会不会焰儿其实已经在这府上,只是不愿相见?

他的心因这样的猜测微微雀跃,却也充满苦涩。

若她真在府上却不愿相见,只怕他之后的情路会越来越坎坷。

望着青衣悄然隐入雨夜的身影,上官轻云素袖微拂,悄悄跟上。

秋华庭与东厢房较近,但顺着小路,也需绕上几个弯。

青衣好像并未察觉到身后跟随的人,足下时急时缓,最后来到一间客房门外,推门而入。

青衣入内后,房内跳耀的烛光,在朴素的窗纸上映照出两位姑娘的影子。

上官轻云无声攀上墙头,专注地盯着窗纸上的人影,暗暗猜度,是否其中一人就是他日思夜想,苦寻不得的妩媚佳人。

由于不确定对方的武功路数,上官轻云并没有靠得很近,仅勉强察觉得到对方的气息。

青衣走入房门,沉默地朝桌边端坐的人福了福身,随后回身,将木门掩上。

傅尔焰颔首,右手做了个消声的手势放在唇边,左手指了指窗外。

青衣点点头。

傅尔焰朝青衣招招手,执起笔,在一叠薄纸上飞书。

箫?

青衣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能带回紫玉箫

傅尔焰点点头,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继续写道:他说了什么?

青衣走近,接过傅尔焰手上的笔,写:他要见姑娘,要弥补姑娘。

傅尔焰见到这样的内容,不屑地轻哼了一声,眼神却湿润迷离起来。

现在还谈何弥补?弥补能让她的孩儿死而复生?能让她的心死灰复燃?

美目流露出伤痛,她作了个深呼吸,稳了稳情绪,将那叠纸张推离面前,闭目一叹。

此时,立于客房外不远处的上官轻云正屏息垂目,以敏锐的五感及深厚绵延的内力查探着屋内的情况。

屋内有两人,从窗纸上的投影来看,应是两姑娘家,其中一人气息吞吐有力,内力沉稳深厚,应是青衣无疑。但,另一人——

呼吸急促轻浅,内劲绵软空虚,虽有习武的迹象,但身子虚弱,与普通人无异。

这样的女子不可能是焰儿。

上官轻云失望地摇摇头,心头满布无力之感。

她果然没有来……

青衣进屋许久,屋内却并未传来任何交谈。

见查探不到任何与傅尔焰有关的线索,上官轻云跃下墙头,不舍地回望了一下,失落离去。

屋内,青衣略感困惑地望着傅尔焰,思虑片刻,在纸上写:姑娘为何要我引他来此?

傅尔焰睁眼,瞥了下青衣的问题,察觉到屋外已无他人,遂开口解释:“这个府上知道我赤炎宫宫主身份的只有上官轻云和许灵儿,许灵儿与我素来不和,不足为惧,只有上官轻云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最了解我,若是不让他以为我不在这里,接下去,怕是会对兄长吩咐的事造成隐患。”

傅尔焰有些疲惫地起身,窝回柔软的床榻。

“我刚才刻意散功,让他以为房内真的只有你和一个武功不济的人,那么若是我料想得没错,他应该会以为你真的是应我命令暂代宫主一职,而无功不济的我,则是你的侍女。”

“姑娘英明。”

“接下去,只要我不刻意暴露我自己,应该能够在这府上行动自如。”傅尔焰细眯着眼,掩唇,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朝青衣摆了摆手。

“本宫累了,若是没事,你也早点歇息吧。”

“其实……还有一事。”青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禀报傅尔焰。

“说。”傅尔焰翻了个身,面朝床榻内侧躺着。

“我刚才在凉亭看到上官公子左手漫着黑紫,好像是中毒。”

他中毒了?

傅尔焰脸色一变,心中一惊,呼吸一滞。

他怎么会中毒的?是谁要加害于他?

随即,她清醒过来,暗暗呵斥自己:不是发过誓,从此两清的么?他中毒与你何干?既然他都不急,说明性命无忧,你着哪门子急?

这样想着,她终是稳住了心神,仅轻声命令道:“你退下吧。”

第一卷 o5o 比武开始

之后的几日,武林大会如火如荼地展开,为了不扰民,武林盟主特意在城郊开辟了场地。

大会以打擂台的形式,分个人和门派两大类,而个人又分拳法和各种武器小项,而赤炎宫只参与了门派这一大项比武,对于个人战完全不屑一顾。

由于赤炎宫在江湖上向来神秘,几乎无人窥见其真容,只知近年来赤炎宫在江湖上的走动不断增加,新任宫主是一红衣蒙面女子,而其门下的主要人物,有多少人,都不得而知。

因此当听说赤炎宫一反常态地前来参加武林大会时,所有人都有些蠢蠢欲动,有人纯粹地想看看赤炎宫是什么样的组织,也有人想挑战赤炎宫一战成名。

是故,这天,当门派项开始打擂后,个人项目就显得有些冷清,所有人都拥到门派战的场地。

门派战擂台,由各门各派派出三人作为代表,一旦三人都战败,那么这个门派就失去晋级的资格。

经过几日的绵绵秋雨,这几天天气终于放晴,初秋的空气中还带着夏末的闷热,烈日当空,观战的众人挥汗如雨,长时间站在人群拥堵的比武场外,有些人已因体力不支而被人抬送回城。

当然这只是对普通武艺不精的习武者而言,对于武艺精进内力浑厚的江湖前辈或近年来在武林中大出风头的后起之秀来说,这样的炎热只是小小的修行,连薄汗都不曾出。

而赤炎宫居然也与那些名门大派有平起平坐的气势,在比武台左侧观礼台设有赤炎宫宫主的专属位置,旁边的茶几上还放置着精致美味的点心。

青衣穿着一身红色织锦的衣裙,坐在观礼台赤炎宫专属的主位上,薄纱蒙面,眼角勾画着与傅尔焰一样的红色火焰,只是她的火焰是可以用特殊药水去除的,而傅尔焰的火焰则是永久的。

她身后站着一个相貌普通的婢子,婢子微微垂着头显得十分谦卑,因而让人忽略了她眼中的狡黠。

一身黑衣看似朴素,其实质地相当特殊,而且价值不菲,。

与赤炎宫并排的门派有明肃宗、圣辽亭、江北林家等名门大派,而武林盟主宫玄奕则坐在中间的观礼台上,身旁除了欧阳崇瑞,还有许家的人,自然也包括许灵儿,和应许灵儿之邀前来的上官轻云。

已过午时,比试已进行了好几个回合,众人翘首以盼的赤炎宫却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让人不由地心存怀疑。

赤炎宫毒艺独步天下,其他方面却不曾听说有所建树,会不会赤炎宫根本就只会使毒,拳脚功夫不佳。

现下,场上站着的是滕花堂的大弟子,守住了数轮擂,让他信心大增,因而更加不将人放在眼里,听闻赤炎宫到场,瞄了眼赤炎宫的观礼台,见为首的是一女流之辈。

大弟子轻蔑地啐了口痰,嘲笑道:“我以为赤炎宫的人有多厉害,原来都是些缩头乌龟。也是,一个女人带头,也难怪手下的男人都变龟公了。”

闻言,傅尔焰和青衣身后的手下们脸色一凛,但傅尔焰亲自的人怎可能鲁莽草率,见傅尔焰在身后打了个手势,他们按捺住将台上之人绞杀的冲动,低下头。

傅尔焰一双如丝媚眼带着隐隐的阴狠,扫过台上的人,遂对青衣说道:“宫主,我们若是再不出手,怕是要让人看扁了。”

青衣会意,抽出随身软剑,像空气中有无形台阶一般,缓步走上比武台,这身轻功身法以及收放自如的定力,让在场的大多数人心中大为震惊。

赤炎宫宫主看起来年纪轻轻,居然已有这等修为?

只有上官轻云脸上闪过爱屋及乌的赞许。

青衣朝滕花堂大弟子抱拳,随后,不作任何起势,仅垂剑立于原地,像是邀请大弟子随意进攻,她都能攻守自如。

顿时大弟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深觉自己被人轻视了,心中一阵恼怒,出手就是狠招往青衣攻去。

青衣的兵器是软剑,大弟子的兵器是长枪,比软剑长了近一倍,按理说应是长枪占优势,但众人眼前一花,青衣仿佛预测到了对方的进攻线路,闪过长枪朝她肩头的斜刺,软剑一挡,打偏长枪的去势,脚下轻点,瞬间贴近大弟子,将软剑架上他的喉头。

大弟子已守擂数轮,居然瞬间便被青衣掐住要害落败,场上有些定力不够的人,已经发出轻呼。

看来赤炎宫宫主并非不擅武艺,而是深藏不露啊。

之后的几轮,不管谁来挑战,青衣都毫不费力地将人打落擂台,使比赛的进程大大加快。

经过赤炎宫成功守擂的几轮,敢于上前挑战的人少了许多,多数人自己掂量了下,发现全然不是台上这红衣女子的对手。

见状,各大门派的弟子开始按捺不住,深怕出手太晚,赤炎宫一路赢到最后,丢了自家门派的颜面,但各大掌门还没点头同意出战,小辈们也不敢越轨。

当大家的目光都放在擂台上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武林盟主朝后打了个手势,之后管家柳青躲躲闪闪地走到宫玄奕身后,宫玄奕侧首在柳青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后,柳青便匆匆告退了。

柳青告退后不久,突然,武林盟主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一高壮如小山的黝黑大汉,自盟主身后一跃跃到比武擂台之上。

大汉身体之粗壮,肌肉之发达,面目之狰狞,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条。

这是……姚奴?

傅尔焰愕然。

在墨华王朝,居然会出现束宓国偏远地区骁勇善战的战斗民族,姚奴的踪影?

姚奴力大无穷,能以一敌百,虽地位卑贱,却是束宓国贵族才有资格拥有的奴隶,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傅尔焰媚眼细眯,盯着那山一般的高大身影,心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若她的猜测属实,顺藤摸瓜,说不定会意想不到地找到有人私通敌国的证据。

但此刻,她需要关注的并非是如何取得证据,而是青衣会如何应战。

场上的人,还震慑于那声震耳欲聋的大吼,只见武林盟主宫玄奕起身朝在场的人一拱手,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说:“诸位见笑了,这是我日前刚收的闭门弟子,行事较为冲动,见谅见谅。”

说完,朝那姚奴使了个眼色,嘴里却客气地说:“你就陪宫主过过招,点到为止。”

他的眼神中的j险瞒不过傅尔焰,她脸色一沉,目不转睛地盯着比武场上的动向。

第一卷 o51 擂台缠斗

姚奴的高壮身形给人以沉重的压迫感,体型娇小的青衣在他面前柔弱地如同一孩童,但青衣冷凝的脸上并没出现惧意,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临阵以待。

姚奴一声大吼,直接朝青衣冲了过去,挥拳不见任何招式却虎虎生风,力破千钧。

青衣的武功以灵巧见长,不宜硬碰硬,因此对于如此猛烈的攻击,她只能采取迂回作战的方式,在他身上多开几道口子。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姚奴的肌肉坚硬如铁,软剑砍下去,居然只浅浅地划破表皮,流出少许鲜血,根本伤不到他内里分毫。

而姚奴见自己身上带血,拳头挥舞地更加疯狂,青衣闪避不及,被他拳风扫中,顿觉胸口一闷,还好她用软剑挡了一下,没受到内伤,不然按姚奴刚才的力气,正面受他一拳怕是要命悬一线了。

在旁观战的傅尔焰,眉头微蹙,脸上不露声色,眼中却开始聚集盛怒。

青衣与姚奴还在缠斗中,灵巧的身形不断闪避对方的攻击,冷然的双眸试图找出对方的弱点,而姚奴却被这种逗猫般的行径惹得怒吼连连,耐性大失。

他虽力大无穷,行径野蛮,但并非无脑,想到先前盟主让师爷柳青传给他的话,他眼中闪过狡诈,挥拳依旧,却集中向青衣的脸攻击,在靠近脸时改拳为爪,欲扯下青衣脸上的薄纱。

他战术的突然改变,让青衣脸上一肃,更加小心防范,因而有些施展不开。

她心知自己的容颜不能暴露,不然以后主子的任务会面临不少阻碍,因此,当姚奴的拳挥过来,她闪不过就用软剑去挡。

这般你来我往数次之后,青衣虎口发麻,手掌已磨出鲜血。

手上的疼痛,让她咬紧了牙关,却一步不退,依旧与力大无穷的姚奴对峙于比武场上。

傅尔焰脸上露出担忧,但被易容面具遮掩,一双美目死死盯着场上的动态。

或许是先前的擂?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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