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的体力来说,已经到了顶点。
“建国,我已经跟省委常书记做过汇报,他指示,务必全力抢救李老师,刚刚军委和政委也打来电话,今晚十一点,由刘教授等一行看护,搭乘直升飞机前往省军区医院。你对此有什么意见?”毛永成显得语重心长。
胡建国点点头,“谢谢永成书记!谢谢省委和市委的同志们,感谢组织上对爱菊的爱护和关怀。我没有意见,只是,现在市政府的工作要暂时交由红兵同志负责。”
毛永成点点头,“应该的,政府的工作有红兵在,你尽管放心。那你和胡骄休息一晚,明天再去南湖?”
胡建国摇头拒绝,“不了,我和骄骄今晚就去。不论情况如何,五天后,我回来坚守岗位。”
毛永成咬紧牙,拍拍胡建国的肩头,这位市长能力强,善于沟通协调,善于调动干部的积极性,来红江不过半年,已经把政府一块的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条。跟他配合也十分默契,对于组织人事,党建作风等工作,从来不会擅自作主,明确表态向他这位书记看齐。
地方干部,很难得像这样将相和的,毛永成很珍惜这位搭挡。
医院空地上的红五中学生,已经在校长和各位老师家长的劝说下离开,当然,李老师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起了很大作用。
看着时灭时亮的白烛光,毛永成陪同胡建国发出感叹,“我们这些人民公仆,应该感到羞愧啊,爱菊同志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员、最高尚的、最无私的、最杰出的人民教师。”
第二天,省报专题新闻报到标题引用了红五中学生们的烛光图,“妈妈,醒醒!”成为当天省报最醒目的标题。
文章一开始即引用了毛永成的这段话,而后笔锋一转,开始介绍李爱菊的生平,从她跟随丈夫调到红五中,主动担任该校的最差班班主任,不到半年时间,把该班全体学生成绩拉上前列。
其中特别以马劲(马孝武化名)为例子,重点描写李爱菊爱护学生、关心学生,以及不畏歹徒,挺身而出,舍己救人的先进事迹,文章还介绍,李老师因脑部受伤过重,至今昏迷不醒。
全文以救人为主,辅以李爱菊老师历年来所取得的成绩。最后文章报导,省委授予李爱菊老师“优秀**员”、“优秀模范教师”称号,并号召全省各行各业,学习李爱菊献身教育,舍己救人、为人民服务的崇高品德。
热情似火的宣传,在盛夏的南诏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关于李爱菊老师的报道随处可见,整个南诏,短短三天,李爱菊这个名字已经家喻户晓。
电视台、广播台、报纸、杂志,各类党刊都以大量的内容宣传介绍李爱菊老师的先进事迹。全省各行各业更是以各种形式组织干部职工学习。
外面的宣传,对于胡建国父子来说,犹如雪花飘过,在关注李爱菊病情的眼神中,不留下片刻痕迹。
他们只在乎妻子和母亲的生死,不要这样不死不活,长期拖下去,不仅病人本身健康受损,他们父子也要跟着受到极大的折磨。
他们家的保姆已经被送到医院,这两天正在护士长的指导下,学习专业的医护。
刘教授希望他们做到长期打算。
也就是说,有可能马上醒,有可能一辈子不醒。有可能几天醒,也有可能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才会醒。
短短三天,胡建国的双鬓斑白,眼袋突出,眼睛开始出现昏黄的暗淡,胡骄每天陪着爸爸妈妈,他不能让父亲再这样下去。
在李明勇的劝说下,胡骄的保证下,胡建国第五天离开军区医院。
休息室中,胡骄在李鹃怀里,沉沉睡去。
针对马孝武的处理,红江市公安局有点为难,以目前收集到的证据看,马孝武确实参与了斗殴,但他施暴的对象是在逃罪犯,而且那两人并没有受到严重伤害。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他是市长夫人冒死救下的学生。
这事,最后送呈到了市委书记毛永成面前,仔细看完报告,既然马孝武没有构成犯罪,那就成全李爱菊老师的一番义举,好人做到底,马上释放。
马孝武回到了学校,他以为全班同学都会憎恨他、讨厌他、责怪他。可他还是回到了学校,不论怎么说,这是李老师所在的学校,只要李老师还是这儿的副校长,他就是这里的学生。
当他走进教室的时候,迎接他的是……
掌声!!!
欢迎勇斗歹徒的英雄!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后面板报上的一行大字,马孝武呆呆地站在门口。
我怎么成了勇斗歹徒的英雄?我算什么英雄?我他妈算什么狗屁英雄!
我害得老师重伤不醒,害得老师差点送命,害得……妈妈受到这么大的苦难……
马孝武疯了一样地冲过去,用手使劲地抹,使劲抹。
全班的同学都看着他,没有一人阻止。
马孝武两只手生生擦破皮,他嘴里呜呜叫着,眼里的泪转来转去,就是不掉下来。
班长吴青高声喊道:“我们知道你是报仇!但是我们不怪你!”
马孝武停下手,呆呆地站着,他们知道?
又有人说,“我们不怪你,李老师说,我们八班是一个整体,大家都是兄弟姐妹,都是她的好孩子!我们不怪你!”
马孝武终于明白“字字诛心”这句话的意思。
他无声地哭着,额头一下下碰撞黑板,嘴里嘶哑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有人喊:“你与其花时间自责,不如加倍努力学习!用最优异的成绩回报李老师!当你拿到大学通知书的时候,李老师一定会非常高兴!”
马孝武转过头来,看着全班同学,这些他曾经以为是帮傻小子,土老冒,白痴女的同学,个个都坚定地看着他,替他打气。
“对!我们就要这样做!李老师一定会非常高兴!”
马孝武紧握双拳,他的全身再次焕发出一种新的、更大的力量,这跟砍人打架时的气势不同,但更让人热血!
正文
更新时间:2oo9-1o-12
鉴于李爱菊目前的病情,为了能尽快采取各种手段唤醒她。考虑到胡建国和胡骄的工作性质。决定由胡骄暂时调到省委办公厅督察处工作,就近照顾李爱菊,配合专家进行后期治疗。
胡骄的职务是督察处信息科科长,不用按时上下班,近期的主要工作内容,以唤醒其母李爱菊老师为主。
刘教授希望通过亲情的各种触动,能激发李爱菊自身的抗力、求生欲望,再辅助各种药物治疗,争取尽快让李爱菊清醒过来。
信息科只有一间办公室,连胡骄这位科长在内,只有三人,其他两人,一个是中年妇女,名叫徐慧,省委办公厅副秘长高历的妻子。另一个是刚分配来的大学毕业生,计算机专业,也是某副厅长的侄子。
信息科的工作很轻闲,平时收发传真,汇总一下各种督察信息。起个消息传递的作用。
胡骄回了一次仝县,把工作交接完后,不声不响地回到省城。
他现在极怕听到各种安慰,每个人不论真情假意,都表示了各人的愤慨,不平,以及最大的同情和祝福。
可是,对于当事人胡骄来说,他不得不一次次被人勾起回忆,一次次谈论母亲的伤情,一次次伤心痛苦。
这就像一个人明明挨了一刀,刚刚结疤,马上又有人揭开,非常关心地问“疼不疼?怎么受的伤?”
你不能拒绝,甚至只能摆出充满感谢和坚强的一面。
仿佛只有你流出最鲜艳的血,才能让对方满足于自己的“关怀。”
倒是离开仝县前,吴昊县长特意见了他。
只有一句话:“你有个伟大的母亲!”
说得很郑重,可眼神透出一股讥刺和嘲讽。这话的潜意无非是,如果没有你母亲,早晚你得死在我手里,幸好你有位伟大的母亲。
胡骄经过好几天“关怀”,已经逐渐麻木,面无表情地看着吴昊,“你同样有位了不起的父亲。”
不顾吴昊青白的脸色,胡骄转身就走。
这么几个月以来,总算小小地出了口恶气。
回到省委,把工作关系办妥后,胡骄不得不开始面对沉睡不醒的母亲。
每天按照刘教授的安排,读胡骄小时候,李老师亲自教过他的儿童读物,唱唱当年的儿童歌曲。
红星闪闪,让我们荡起双浆……
翻出家里压在箱底的收藏,找到母亲一直存放的东西,那里有胡骄的第一篇作文,第一个日记,第一次满分,第一张奖状……
李鹃陪着胡骄翻找,她再次惊异于李老师倾注在儿子身上的爱和心血,看看这些大箱子,这是胡骄二十几年成长的见证,小学毕业照、小学毕业证、初中毕业证、高中毕业证……
三好学生奖状、红领巾少先队员的小队长袖标……
当然,李鹃看到心爱的人从小这么优秀,心情也跟着小小的愉悦。
“没想到你小时候得过这么多奖。”
胡骄看着母亲沉睡中苍白的脸庞,深深地叹口气,“我妈从不逼我做复习题,从没说过我笨,更不会骂我像猪一样。从我记事以来,妈妈一直都这样,后来我还问过她,我是不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小孩?”
李鹃眨着眼,“李老师怎么说?”
胡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回忆,“我妈说,在她心目,我是全世界最聪明的、最漂亮的、最棒的。结果我当天写了八篇作业。”
李鹃“噗”地一声笑起来,脑海里想像着母子对话的有趣情形,聪明的妈妈,笨笨的、可爱的儿子。
李鹃突然红着脸说,“骄骄,我们……我们以后的孩子,也要让李老师教。”
胡骄的嘴角往上勾,“我妈肯定说,他比世上所有人都聪明……”说到这儿,脸色慢慢黯然,看向病床上,插满各种管子仪器的母亲。
胡骄走上前,脸颊轻轻地贴在母亲的额头,“妈妈,谢谢你!你知道吗?我一直想说谢谢,可你总不让我开口,你说妈妈谢谢儿子带给你母亲的幸福和快乐,不用儿子谢谢妈妈的哺养和栽培。现在,你这么静静地躺着,谁也不理,我们都替你担心,你在责怪我们陪你的时间不够吗?”
李鹃看着胡骄眼里的红丝,牵过胡骄的手,声音哽咽,“有句话说,妈妈给儿子东西时,儿子笑了;儿子给妈妈东西时,妈妈却哭了;李老师,从今天开始,我也要叫你妈妈,其实在高中的时候,我特别想叫你一声妈妈,还有好多同学,他们都是你的孩子。”
胡骄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一手牵起李鹃,一手牵着妈妈,“来,我们一起回忆童年时光。”
正当两人完全投入到胡骄小学的日记阅读中,一人一句,交替着翻开一篇篇陈旧的日记时,李爱菊的食指轻轻颤动了几下,随即归于平静。
省委办公厅的吴长君秘书长,跟李明勇是同学,一起参加工作,一起进入省委大院,后来两人分开,一个进入省委办公厅,一个进入团省委。
如今李明勇是省委委员,副省长,吴长君而是省委常委,表面上看起来级别等同,但在省委内部,却是吴长君略显优势,毕竟是省委常委。
七一建党节期间,省委办公厅的工作任务陡然加剧,仅次于年末年初时候。
胡骄闲来无事,写了一篇题为《督察工作的思考》,经秘书长吴长君阅示,在省委内部信息中刊登。
胡骄在文章中引用中央一号首长的讲话,针对督察工作展开论述,首先分析现行的督察工作实情,有哪些不足和存在什么问题,接下来开始解释中央对督察工作的定义,重点突出督察的主要职能,通过建章立制、领导牵头,通过督察,使各级党委政府做到“落实不好不行,不落实更不行”的行政工作作风。
由此引发南诏省的新一轮风暴。省委召开专门会议研究,决定由省委常委、省委办公厅秘书长吴长君亲自带头,督促检查全省各地、州、市党委政府落实年初省委下达的各种政策、决策的情况。
督察的重要作用有三点,发挥政策资源、调动行政部门的积极性、强制实施新政策。
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很多地方党委政府,对有损于自身利益的政策,采取阴奉阳违,当面一套,背地一面的做法,使很多工作停留在文件上、会上、口头上。以会议落实会议,以文件落实文件。
真正执行贯彻,做到实的成绩很少。做了一点,常常在总结汇报中搬上一大堆假大空的套话,党八股,实质的东西少得可怜。
往年督察处都是自身行动,但督察的实际效果不明显,几组人下去后,吃吃喝喝,吹吹拍拍,迎来送往,一派歌舞升平。转一圈,带着各地的土特产悠然而回。
这次省委决定,由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亲自带头,加大力度,督促检查各地执行省委政策开展的工作,只要在检查中发现有敷衍现象、推诿扯皮现象、直接问责。
所以在吴长君出发前,省委出台一个专门的文件,各级党委督察工作必须由党委一把手负责,启动督察工作的“龙头”作用,凭借领导同志挂帅,规格高、震动大,减少中间环节,打消督察对象的侥幸心理。
省委办公厅督察处正式由省委书记常爱军直管,吴长君秘书长主持日常工作,督察处行政级别上调半级,处长享受副厅级待遇。
胡骄这位信息科科长,也跟着升为副处级。
由于这次秘书长亲自带头督察,留守人员不足,胡骄暂时被抽回省委坐班,收集整理各小组发回的督察信息,汇总以后,将本次督察情况总结提交省委。
胡骄接下来的工作,相当于高考成绩统计。省委亲自担当监考,各地党委政府的考试成绩,最后归纳到他这里。
随着文件下发,吴长军开始安排各小组的行程,以及本次督察的主要内容。紧跟着分散下去,吴长军第一站则是红江市。
胡骄调到省委督察处后,还是第一天正式上班,昨天秘书长已经带着一小组成员赶赴红江。
留守督察处的工作,暂时由一名五十岁的副处长王建新担任。
王建新原是省委党校教师,四十四岁时调到省委办公厅秘书处,担任时任秘书长吴诚静的秘书,后来吴诚静提为副书记,他由副处级升为正处级。
今年省委换届,吴诚静远离了省委,王建新由于年龄过大,精力有限,被打发到督察处,先是担任正处级巡视员,后来出任督察处副处长。
见到胡骄,王建新显得很热情,“胡骄最近忙坏了吧?走,走,去我办公室,前几天财政的人上贡了一盒好茶,一起尝尝?”
胡骄认识王建新,当然跟工作没有关系。他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在凤凰市委政研室,跟王建新打过几次笔仗,党内理论辩驳,通常没有什么火气,字里行间显得格外礼貌。
也算得上不打不相识,胡骄对王建新老辣的笔风,理论结合实际的分析能力很是赞赏,毕竟从事多年理论教育工作,只要不是白混日子,从党校出来,怎么也算把好手。
“好啊!王处的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品赏的,我先去看看办公室,第一天坐班,免得被人纠小辫子。”胡骄握住王建新的手,露出一脸诚恳的笑容。
王建新摆摆手,“用不着,你那信息科有徐慧和小鸭子在,轻松得很。”
小鸭子是新分来的大学生,名叫李压,在首都读了四大年大学,学得一口标准的京片子,说话贼溜,爱侃大山,专业知识也学得扎实。信息科听起来吓人,其实没什么事。
所以在他手里操作信息收集,完全是小菜一碟。
不过这人喜欢说话,语速很快,听他聊天,就像听单口相声。徐慧经常心情愉快地责怪李压,“全身死了,就剩一张嘴。”于是叫他小鸭子,跟名字谐音。
“唷,这不胡科吗?我今儿出门碰到喜鹊,瞅着要遇贵人,在这儿应上了。”
果然说曹操,曹操到。
李压话音刚落,人已经溜到胡骄面前,“没说的!我这鸭板身材,在胡科面前一站,顿时衬得您高大挺拔,英俊潇洒。”
胡骄也在北京呆过,碰到嘴贫的,可不能过分谦虚,不然绕起来没完,“呵,听您这意思,没你衬托,我倒显不出风度来?”
李压嘿嘿笑道:“哥哎,咱俩是校友,你比我在北京多呆三年,我没你这么出息。前回你来,没顾上接风,今儿日子好,择日不如撞日,好歹给兄弟一个机会,晚上聚聚?”说罢征求似的看向王建新。
王建新也点头同意,“该……”这话一出口,猛然发现受两人感染,也跟着冒出京腔,顿时忍不住哄笑,“我看呐,督察处早晚要被小鸭子祸害成京营。”
李压眯着小眼睛,表情特别得瑟,“那多好啊,一个个全奔京里去,前程似锦,青云直上。”
王建新摇摇头,看看胡骄,再瞅瞅李压,“我是不行喽,行将老朽,退居二线,世界是你们的,走吧,别在这儿碍人眼,喝茶去?”
李压急忙摇头,“得,茶我爱喝,可大老板刚走,风吹草动得有人伺候,徐姐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得去守着。您二位慢用,下班后直接到对面,南诏风味园,王处知道地,那是咱们的据点。就这么说定,胡科,你可不能放鸽子。”
胡骄笑着点头应承,李压摇晃着瘦小的身板离去。
王建新办公室是个小单间,办公桌椅和书柜占了一半,另一半摆三个小沙发,一张四方茶几。空间不大,但透出书香气息,墙上挂着毛笔字,还有一幅兰花水墨。
胡骄坐下,他不懂茶道,只能看着王建新忙。
一连串花絮过后,终于见到了茶汤,学着王建新的样子,轻呷一回,在舌间滚动,齿留余香。
“这什么茶?”
看着一脸惊异的胡骄,王建新自得地笑道:“雨前龙井,这东西少见,有口福吧?”
“谢谢王处,确实好东西,我这种一向只会牛饮的人,也能品出香味来。”
王建新放下茶盅,表情略略收敛,“胡骄啊,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虽说年龄差距大,可古话说,人生难得知己。称呼上,直接叫我王兄,如何?”
胡骄急忙摇手,“那使不得!绝对不行!”
王建新假装恼怒地说:“如何使不得!只看文章不看人,我不知道你是二十多的小伙子,你也不可能知道我这个半百老头子。以文相交,贵在知心。难道你看不起我?”
胡骄被逼得没办法,只得摇头道:“称兄道弟,我绝对不可能叫出口,这样吧,我叫你王老师!”
王建新略想一下,点头答应,“其实以我的水平,哪敢在你面前称老师?你那篇《督察工作的思考》写得好啊。我不是违心,搞理论的人很少服谁。所以,我实事求是地说,写得好!佩服!有水平!”
胡骄谦逊地推辞,“我那些言词,大多是想当然,理论停留在纸上,缺乏实际的工作经验,有些方法没有站得住脚的依据。”
“上级机关的工作人员,在督查中不要以“钦差”自居,颐指气使,也不能“好人主义”,当“和事佬”,做到到位而不越位,适当而不过当.要按领导的意图和要求开展工作,不搞想当然,不借题发挥,不擅自发号施令;当发现基层的问题和不足时,善意地提出建议,少指责,多商量。”王建新放下手里的文稿,他刚刚念的正是胡骄文章中的一小段。
“一针见血啊,这篇文章完全可以做为督察工作的纲领性指导思想。”不等胡骄插话,王建新口风一转,“胡骄,对接下来的工作有什么打算?”
胡骄抿抿嘴,尽快让自己的思维跟上对方,同时心里总算松口气,就怕王建新一直跟他绕山绕水,不说正事。
“王老师,你也知道我家现在的情况。对于我来说,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我母亲的病情。至于工作方面,暂时这样吧。”
王建新盯着胡骄的眼睛,确认他的话没有掺假,这才略略摇头,“我跟你谈谈我的工作经历吧。大家都知道我是从党校转到秘书,以我的性格来说,四十多岁的人,一直搞搞理论教育,比在机关大院里自在。可我为什么要离开党校?”
帮胡骄续好茶汤,王建新的眉头皱起来,“我有个女儿,南诏大学毕业,专科生。本来吧,我不在意女儿的工作问题,在哪里不是工作?可她有个男朋友,毕业分配到了南湖市工商局。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结婚生子,很多人都这样过来吧,所以,我出面去找一些熟人,你也清楚,在省委党校,各种级别的干部没少打交道,当时我想,这不是什么难事。
可问题偏偏出来了。找了十几个,每个人都把胸脯拍得震天响,王老师,包在我身上!
结果临近最后期限,我女儿的档案,还是按照原先分配的郊县乡镇……女儿挺懂事,没责怪过我半句。”
看着神色略略伤感的王建新,胡骄能感受到那种无奈和无处发泄的愤怒。这就是现实,没有同等的利益,谁愿意无条件地帮忙?一个党校老师,唯一值得利用的,无非是在干部们进修期间做做学习成绩的手脚。
可也不敢搞大动作,除非是校长出面。不然来进修的,哪个不是前途无量?
后边的事不用王建新说,胡骄也清楚。后来他担任吴诚静的秘书,省委三号实权人物,仅次于书记和省长。在一定范围,甚至更有份量。对党员干部们来说,三号管干副书记,有时候比省长还令人敬畏。
胡骄没有打断他说话,也没有主动挑起关于“接下来”的话头,王建新不需要炫耀什么,他成为吴诚静的秘书,女儿的工作根本不算难题,事实上,也没让他开口,他女儿自动调回南湖司法局。
“从我的经历中,你有没有体会到什么?”
正文
更新时间:2oo9-1o-13
胡骄点点头,心说现在这种官本位现象无法杜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屁股决定脑袋。嘴上却随意地说,“权力,是把双刃剑。”
王建新盯着他,“你没说实话。胡骄,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年青!高学位!干部家庭出身!现在有你母亲这位……你别见怪,你母亲又有了这么响亮的称号。最关键的是,你能力很强!看看这篇文章,不过千多字,却直接影响到省委的工作思路。这些,正是优势、资源。难道你打算放弃?”
胡骄摇摇头,嘴角绽出苦笑,“王老师,换个角度看,如果我做出来成绩,会不会有人认为,我这是靠这些资源和优势?”
王建新伸手引他喝茶,嘴里漫不经心地说:“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只要真正替老百姓做几件实事,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来喝茶,咱们两个,算得上神交以久,能同事一场,不容易啊。”
胡骄笑笑,继续喝茶,随后两人开始随意地谈论时政,偶尔搬出几块理论念经。时间倒也过得轻松写意。
下午,胡骄临出办公室,给李鹃挂个电话,说明参加接风宴,暂时不能去医院。
晚餐有李压这位侃神在,气氛相当活跃,留守的七个人,不论男女统统被他夸得没边,一个个眉开眼笑,酒水一杯接一杯灌,除了胡骄,其他人基本上全喝到位。
李压确实会调节气氛,讨喜话说得那个顺溜,直听得胡骄头皮发麻,鸡皮子抖落一地。
偏偏听的人受用,这就显出水平。
把几位同事送上出租车后,李压坚持要去医院探望敬爱的李老师。
一路上瞎扯在京读书的趣事,胡骄不知什么时候提到王建新,李压满嘴跑火车,“要说王处啊,那叫真有水平!知道他在省委内部的称号么?不知道吧。王老谋!老谋深算,连大大老板都在暗底里称赞,说咱们王处要生在三国,绝对不输于毒士贾诩。”
李压嘴里的大大老板,不是指现任省委书记常爱军,而是前任书记,现任教育部长方世云。有小道消息说,方世云马上要进入政治局,候补变成委员。
胡骄清楚,方世云调走的时候,李压才分来几个月,估计这种话,也属于道听途说。
李压挤到胡骄侧脸,小声说,“胡哥,年初那场事儿,原本吴书记不用替和家买单的,可有传言,吴书记听从了王老谋的话,这才做出让步。结果发现上当,但为时已晚,所以王老谋才被丢回省委。不然,他跟着去政协养老,哪儿不爽?那里待遇好,又无事可做,别人还得当他们爷一般看待。嘿嘿,你说说,这事情够毒吧?”
胡骄摆摆手,“别听风就是雨。私底下说说没什么,这种话要传出去,对你影响不好。”
李压“嗨”地一声,“我无所谓,咱是搞技术的。要不是我叔非逼我到衙门混着,我早出去开公司做生意了。唉……我好几个同学在沿海那边混得风生水起,这才一年,个个整辆私家车炫着。馋死我了,你瞅瞅我现在这德性?一个月八百块出头,能干什么?最气人的是,那帮孙子老打电话寒碜我。”
胡骄哑然失笑,安慰他,“别跟资本主义家们生闲气,那不值得。你想想,他们跟西方那些大资本家比起来,鸟毛都算不上。”
李压大有巧遇知音的感慨,“还是胡哥水平高!咱好歹是国家干部,不理那些鸟毛!哈哈。对了胡哥,我看王处对你挺上心的,他有什么章程?”
胡骄心里暗暗好笑,就你这张破嘴,有什么章程也不能跟你显摆。想想王建新这个人,还是得小心防备,能把省级的三号人物卖了还平安无事的家伙,谁知道有多少弯弯肠子?
“谈不上章程,主要还是我母亲的事情。鸭子,你别安慰我。我现在特怕别人安慰。”胡骄在李压面前,不想装得太假。
李压点点头,“我知道那感觉。不过,胡哥你可小心点王处,他是阴人,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不值得他动心思,可你不同。”
“我有什么不同?我跟你一样,我父亲是红江市长,你叔同样是实权正厅。”
李压想想,胡骄说得对,点点头道:“这倒是,他碰咱们,无非是想利用后边的老家伙。嘿嘿,我不是说你爸,主要是我叔,我对他特有意见。”
接着又压低声音,凑到胡骄耳边,“胡哥,跟你说条消息,这次咱们处的行动,完全是因为你那篇文章!我听说,二老板想重用你。”
胡骄有些头大,李压完全是个商迷,把党政领导们按商场习惯改变称呼,书记叫大老板,省长叫二老板,副书记叫三老板,其它的领导,要么是掌柜的、小老板,或者偶尔夹带出港片中的“扛霸子、大当家、二当家……”
胡骄隐约知道一些关于省长胡忠志的事情,胡忠志原籍是北方人,上山下乡到南诏,在凤凰市明江县三丫区生产大队。由于能写能算,被大队书记点名当会计,一直到七七年,知青开始回城。
胡忠志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留在了三丫区委会,七九年恢复高考,胡忠志考上了北方大学,但还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前去就读。
然后调到明江县委会,只呆了不到一年,上调南诏省建委,先后担任秘书、办公处副处长,处长。建委副主任。南湖市副市长、代市长、市长、省委常委,南湖市委书记,副省长,至今当上省长。
胡忠志在明江总共生活了近十年。中途知青回城,他没走,考上大学,他没去。现在他的文凭也是自考本科会计专业。
以前胡骄心思全放在学习上,对这些人事交往不太上心,后来又经历连番变故,没想到这方面。
被李压这么一提,胡骄脑子里闪过一道电光,仿佛把握什么关键,但又太模糊。
胡骄没有继续深思,想来父亲胡建国肯定知道其中的故事,因为胡骄的老家就在三丫。胡建国师范毕业后,在三丫中学当过两年的教师。胡忠志离开之前,胡建国已经跳到三丫区委会,出任区委办主任。
胡骄关于童年的记忆深处,确实有些模糊不清的印象,关于胡忠志最清晰的回忆,应该是每次见面,都会被举在空中飞几圈。
回过神来,看着李压奇怪的眼神,胡骄急忙笑道:“这个不能相信,我母亲现在的情况摆在那儿,谁都知道我不可能撒手不管。”
李压有些失望,自己说的消息没能达到构想的目标,胡骄宠辱不惊的表情,实在太出乎意料。
“胡哥,我要有你这种机遇,少奋斗十年啊。不过,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你有本事,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你写的那些东西,我连想都想不到。所以,我跟你,就是典型的劳力者与劳心者。”
胡骄哑然,看着李压,心里对这位同事更加高看一眼,表面上贫嘴贫舌,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可眼光中偶尔透出的严肃,说明这家伙不是那么单纯。
而且李压也不是像他自己说的“劳力者”,一个理科生,能在短短几句话里,引用出几个典故,这很不简单。
当然胡骄也不会幼稚地猜想,李压不明白劳心和劳力的意义。
“李压啊,每个人生活在这个社会中,都有至少两张面孔,一个是给人看,一个是自己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最少要有一颗爱心。可能我们所做的事情,不被一些人理解或是包容,但是我们要对得起自己。”胡骄认真地看着李压的眼睛。
李压也没有躲闪,“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胡哥,有时候我也不想这样,戴着一付面具,活得很累。我刚刚进入社会,走向官场,可能压力过大吧,这一年来,我所看到的,听到的……这么说吧,这里,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我从来没有想过插入其中。可命运有时候由不得自己,我来了,就要证明自己!”
胡骄拍拍他的肩头,“有很多种方式,我想你也了解过我的事情,要不是我母亲出事,你觉得我还能安然无恙吗?”
自从胡骄调入督察处以后,李压确实从各方面了解过胡骄,明白胡骄这番话别有深意。
胡骄见李压没有开口,接着说:“我从乡党委书记贬成乡长,正是因为耍小聪明,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李压点点头,诚恳地说:“我明白了!谢谢你胡哥!你是第二个跟我这么交心的人。”
胡骄随口问道:“第一个是谁?”
李压眨眨眼,嘴角弯出一丝调皮,“王处。”
看到胡骄吃惊的样子,李压总算小出一口恶气,他一直有点懊恼,胡骄一整天表现得四平八稳,不像二十五六的年青人,老成得有点闷人。
李压那付小小得意的表情,让胡骄摇摇头,这家伙装傻装成习惯了,可转念想到,王建新与李压两个人,为什么这样殷勤?
快走到医院的侧门,这里有战士站岗,李压停下脚步,再进去,说话不能再随心所欲。
“胡哥,王老师是我最尊重的人,我们今天这样,可能会引起你的怀疑,但是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什么坏心!你……认真考虑,要对自己有信心,千万、别小看你自己。”说完不等胡骄发问,已经领先亮出工作证,等胡骄跟上。
病房里只有小保姆一个人,李鹃回家吃饭,胡骄走过去摸摸母亲的额头,再小声询问小保姆每天要完成的事情做完没有,眼睛始终看着母亲,透出浓浓的哀伤。
见到李爱菊老师沉睡的样子,李压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轻轻拍打几下胡骄的背,他个头才一米六几,够不到平拍胡骄的肩膀,“胡哥,伯母一定会醒来的,我有感觉,伯母好像能听到我们说话!”
“你说真的?”胡骄猛地回头,盯着李压。
使劲地点头,“我肯定!这种感觉非常强烈,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看你问这位小阿姨,我觉得伯母好像……有感觉!”
胡骄欣喜地看着他,李压眼神坚定,再次狠狠点头,“相信我!这种感觉,很奇妙。”
胡骄用力地闭了几下眼睛,心情十分激动,当他一次次深情呼唤“妈妈”,而李老师躺在床上不闻不动时,胡骄就会产生一阵揪心的痛,从来没有觉得,以前冲口而出的“妈妈”,得到回应,笑脸、眼神的温暖,竟然如此珍贵!
胡骄在心底发誓,如果妈妈醒过来,在以后的日子里,珍惜每一次叫“妈妈”得到的回应,享受每一次妈妈的关爱。
李压看着胡骄,心底暗暗地叹息,也许我只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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