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做到这点。
“妈,你听得到,我知道你听得到!可是你已经休息了好多天,你睡够了……”胡骄的手一轻轻地母亲的额头上划动。
李压呆呆地看着这对母子,在不经意间,李老师右手食指,好像动了一下?
李压急忙集中注意力,瞪大双眼……可是过了好一会儿,没反应。
难道是错觉?
李压摇摇头,今天喝了不少酒,但绝不会出现错觉!并不是他对自己的酒量有信心,而是对自己保持清醒的能力有信心。
“胡哥,我刚刚,好像……看到伯母的手指动了一下。”
“刚刚?你真看到了?”
李压点点头,“你跟伯母说话的时候,动了一下,我一直盯着,但后边没动了。”
胡骄转向小保姆,“阿菊,你看到了吗?”
阿菊是胡骄妈妈远房的堂侄女,名叫李小菊,家里的老大,下边有四个弟妹,小学没读完,就帮着父母带弟妹,李老师在凤凰时,偶然听到老家人提起过,便捎信回家,把小菊要来做保姆。
乡下孩子纯朴诚实,不仅包吃包住,还给她买新衣服,姑姑(李爱菊)只要有时间,还教她读书,做作业。
最重要的,每个月三百块的工资,可以寄回去给弟妹们买吃的。
阿菊到凤凰的时候,胡骄在省城南湖,没多久,跟着胡建国夫妇搬到红江。
这些天相处下来,十八岁的阿菊很勤奋,很刻苦,学习新东西也很快,护理师不用重复讲。
“我没注意,可是……哥哥,我也觉得姑姑能听到,今天下午,我读书给姑姑听,好像、好像……姑姑的睫毛动了几下,可是我没看清……”
如果只有李压这么说,胡骄还会怀疑他是出于好心宽解,但小菊从不说谎,非常实诚,知道就是知道,不懂就是不懂。
这时李鹃推门进来,看着满脸激动的胡骄,神情一呆,急着惊喜地问道:“是不是李老师有反应?是不是?胡骄,你看到了?”
胡骄强忍着嘴唇哆嗦,断断续续把李压和阿菊的发现告诉李鹃。
“那还不赶紧通知刘教授!”
胡骄捶着手,“嗨,看我!鸭子,我不送你了!”话音未落,人已经飞快离开,直奔值班室。
李压看着李鹃,脸上露出调皮的笑,“鹃鹃姐,你还记得我吗?”
李鹃歪头回忆,审视着李压,叫我鹃鹃姐,刚刚胡骄叫他鸭子,这家伙是……两眼一亮,“小鸭子!哦,对了!你不是在督察处吗?难怪胡骄说下午聚餐呢。肯定是你的馊主意。对了,小力呢?”
李压急忙做出噤声的动作,“鹃姐,小力跟我,外边没人知道。你别透给胡哥,求你。”
李鹃眯着眼睛,一脸坏笑地看着李压,脑里回荡着童年的一些美好回忆。第一次碰到李压和李力,这对龙凤兄妹,挂着两条清鼻涕的李压,挺着小胸脯,像只骄傲的小公鸡,“我是哥哥,李压。”
另一个穿着小花裙子,粉嫩可爱的小女孩子嘟着嘴,“不要脸,羞羞羞,我是姐姐李力。”
后来的一段时间,这对喜欢斗嘴的龙凤胎成了李鹃的小跟班。
直到她转到凤凰读书,一分开就是这么多年。当年的小鼻涕虫也参加工作了。
李鹃假装不屑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看你俩名字就知道了。小力还在读研?”
李压点点头,满脸苦笑,“要不是因为她要考研,我哪会这么快参加工作。”
“怎么?她逼你跟他考在一起?”
看着李压满脸无奈,李鹃忍不住好笑,这对龙凤兄妹确实有趣,李压长得又黑又瘦,相貌也算得上眉清目秀,可跟李力那个活力十足的青春美少女比起来,差得十万八千里。
李压曾经诉苦,说他只是早出生十几分钟,结果这待遇完全变了,命啊,从小要让着妹妹,好吃的要让,好玩的要给,被人欺负了要帮忙,其实他这个当哥哥的,才是真正劳苦大众。
李力跟同学们打架,李压背黑锅,李力被老师批评,李压回家认错,李力的作业没完成,李压帮着写……
最让李压不忿的,李力从小不认他当哥哥,直到现在,都以姐姐自居,而且看这架势,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叫他一声哥。
所以李力说要考研,李压二话不说,回家参加工作。惹不起总躲得起。
所以李压贫嘴的本事,妹妹李力有不可磨灭的功劳。
李鹃看他一付“杨百劳”样子,忍不住数落,“你也真是的,她不就花你点生活费,至于吗?”
李压连连叫苦,“姐啊,你看我这小身板,长期遭受剥削压迫的铁证,你再看看小力,女孩子一米七三,还有没有天理了?”
正文
更新时间:2oo9-1o-14
红江市政府办公大楼,第七层市长办公室,胡建国到任后,沿用了田富民的装修,除了在墙上挂几幅水墨画,换一套新的文具用品,其它的装饰、设备基本没动。
办公室分为三间,最里边是休息室带卫生间,中间最大,约有三十多平米,办公桌坐南向北,靠近右边花园的落地窗前,摆了一套皮革沙发。
秘书室有道小门通过来,在秘书室里摆设了四五个单人沙发,两个茶几相连,这是给等候接见的干部休息所用。
此时已经晚上九点,办公室里只有省委常委,秘书长吴长军和红江市长胡建国两人。
吴长军不抽烟,不喝茶,也不喝冷开水、白水,专喝瓶装矿泉水。这个习惯有点生僻。但是他的酒量相当了得,号称省委第一,反正没人见他喝醉过。
听完胡建国非正式的督察工作介绍,吴长军面带微笑,眼前这位市长,算得上老交道,“红江这边的督察工作,由你牵头。省委的意思是,督促检查过程中,不能以‘钦差’自居,对下边的人颐指气使,也不能‘好人主义’,当‘和事佬’,做到到位而不越位,适当而不过当。要按省委领导的意图和要求开展工作,不搞想当然,不借题发挥,不擅自发号施令;当发现基层的问题和不足时,善意地提出建议,少指责,多商量。这些都是省委采用胡骄的观点。”
胡建国谈工作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能让别人不由自主地认真倾听他的讲话。
不论是面对上级领导,还是下级干部,胡建国的眼神给人的感觉非常真诚,表情会适时变化,但不明显。
而且胡建国的眼睛不大,细小,偏偏眼睫毛很长,眉毛又黑又长,眉梢处弯下来,每当他皱起额头时,会出现三条纹路。
所以,平和时,慈眉善目,一有不满意的地方,立马让人感觉到威压迫人。
吴长君则显得儒雅,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说话语速平缓,不急不躁,好像再难再急的事,在他面前显得轻而易举。
“秘书长……”
吴长君笑笑打断,“没外人,建国不要这么生分。明勇我们之间,何必分上下级。”
胡建国笑笑,“好,听你的。这次省委的意思明显要加重督察的力度,近几年来,行政的工作效率越来越差,很多部门甚至形成了比懒比舒适的不良风气,我想在红江这边,狠狠地抓几个典型,煞住这股歪风。”
胡建国虽然答应不叫秘书长,但接下来的话,却巧妙避开称呼,吴长君听得出来,心里没有任何不快,反而非常赞赏胡建国这种谨慎。
“地方上的情况,我知道一些,你想利用这次机会……我看可以的。现在啊,文山会海,越演越烈。不用做具体明细的规定,他们不是小学生,行走坐站,什么姿态都可以,只要学习好嘛。是不是?”
吴长君说完,忍不住发笑,胡建国也跟着莞尔,“这个比喻倒是很形象,有些部门,跟那些不听话、不主动上进的孩子一样,偶尔打几巴掌,才紧张起来。揣摸到家长心情好了,又故态复发。所以我们先把脸板起来,不给他们什么好脸色,该打巴掌就狠下心来。”
吴长君点头同意,“行,敲打一下。反正也是检查他们的工作效率,工作成果,拿不出成绩来,当然要收拾。这次过后,还是要建立督察机制,从三方面入手,讲求实效;规范督察流程;建立公示制。这些不用记,省委已经开始着手,不用多久就会下文。”
随后吴长君把来红江督察的经过,介绍了一番。
“建国,昨天你爱人那边是不是传来好消息?”
胡建国点点头,这么多天来,他仿佛老了十岁,“刘教授说不能长期拖下去,不然会对爱菊的大脑产生影响,所以他决定冒险。”
“哦?有什么具体方案?”
“爱菊当初救的那个学生,刚好放署假,刘教授的意思,让我带他去,昨天胡骄的同事和小保姆都看到了爱菊有反应。我也同意试试,拖的时间越久,以后爱菊就算醒过来,智力、记忆力恐怕都会退化,关键是身体机能,毕竟爱菊也快五十岁了。”
吴长君叹气,“省长也很关心你呐,要你千万挺住,不论发生任何情况,务必要想想胡骄。嗯,说起胡骄,这次表现不错,这孩子知识丰富,脑子灵活。”
胡建国摇摇头,“还是显得太嫩,经验不足,在铁树差点闯下大祸。”
吴长君笑道:“年轻人嘛,激进一些没关系,他的出发点没错。这是可取之处,我还怕他接二连三遭遇打击,消沉下去。没想到这么快又有惊人之举。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
胡建国嘴角泛起笑意,胡骄确实值得他骄傲,能在省纪委的看守下熬住三个月,在铁树碰得头破血流,经历母亲意外重伤,这么快又写了篇影响省委的文章,对于儿子,他已经很满足了。
“现在先让他陪陪爱菊,免得将来有什么遗憾。”
吴长君点点头,“不过,你也要有个准备,刘教授已经是国际知名的专家,他说冒险,那表示什么结果都有可能。省长的想法是,调胡骄到他身边去担任秘书。”
胡建国听得一呆,胡骄去当胡志忠省长的秘书?
见胡建国吃惊,吴长君继续说,“你不明白省长的意思?”
胡建吁口长气,“知道吧,省长想亲自带带骄骄。只是……我个人觉得不太合适。他太年轻,省长的工作很多,以他的经验,怕是穷于应付。”
“所以省长才点名要他。也不用多长时间,长则两年,短则一年。”
胡建国的脑门皱起来,慎重地说,“长君,我想,你带他更合适些。”
吴长君眉毛一跳,马上绽放笑脸,“此话当真?”
胡建国点点头,“当真!”
吴长群拍打着手,忍不住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哈哈,建国呀,我得多谢你啊!”
“谢我什么?”
“两瓶五五年的茅台,省长跟我打赌,说你肯定愿意让胡骄跟着他,我说你要把胡骄推给我。”
胡建国爽然大笑,“好啊,我倒成了你们的算计对象。那先说好,我要一瓶!”
看着胡建国反算计得逞的笑脸,吴长君摇摇头,指着他笑骂,“你这叫雁过拔毛。行,见者有份。不过,胡骄的事情,你亲自跟省长说,省得他怀疑我使诈。”
“你们明天什么时候走?我要带着那个学生去南湖,到时我当面跟省长说。”
“早上吧,去凤凰那组人也在等着。”
马孝武早被胡建国秘书钱德忠接到了市委小招,此时正在看电视,心里却思量着明天见到李老师,应该怎么说?
脑海里闪过同学们拼凑出来的一段段说词,马孝武情绪十分激动。期末考试,他出人意料地掉到年级二百名之后,分数比期中考时高了二十几分,但名次反而掉了。
五中校长和老师们是最开心的,原本出名的烂校,却在半年之中学风大变,高二的平均分数生生提高了四十多分。
原本全校教职工一致要求,派出代表前往南湖看望李副校长。可是考虑到她的特珠伤情,只得打消此议。
但又不能什么都不做,五中能有如此惊人的进步,可以说李副校长的功劳最大。所以在全校职工大会上,全体参会人员在校长的倡仪下,共同签名:以李爱菊老师为榜样,提高教学水平,提升业务素质,提速教学效率,为培养更多品学兼优的学生而努力工作。
红五中原本的校训是:勤奋、求知、谦虚、团结。大会最后,全数教职工通过修改校训,换成李爱菊老师提出的理念:平等博爱、兼优互助、快乐理想。
具体解释是,全校师生一律平等,关爱每一个人,兼攻多门特长,相互帮助,为实现理想而快乐学习。
马孝武想起离校前,教学大楼粉墙上新刷上的十二字,这是李老师说的,并且也是这么做的。
能成为李老师的学生,是人生最大的福份。可惜,因为他的行为,李老师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在事件发生后,红江开展严打的第三天,杀害黑三和打伤李老师的凶手被抓捕归案,接下来的半个月,红江的流氓团伙遭受了灭顶之灾。
如今红江的社会风气开始好转,针对扫黑打黑行动,老百姓们拍手称快。
其实红江的这些小流氓混混算不上黑社会,前些年市委政府将主要精力放在发展经济上,为了改善投资环境,一些娱乐场所如雨后春笋,这种现象不论在什么地方都不可能杜绝。
随着娱乐场所增多,各类治安案件也跟着频繁发生,但还没有出现真正的黑社会性质的团伙,杀人这类恶件很少,大多数于群架,几十人打斗,属于可控范围,所以红江公安惯性使然,没有重视这种小问题,直到黑三被杀,也只是稍稍加强力度。
可偏偏出了李爱菊事件,所以红江公安局吃了排头,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陈文波一个月来,度日如年。
严打结束后,市委召开专题会议总结政法工作,陈文波逃过一却,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胡建国将他保下。
更出人意料的是,两天后,毛永成书记提名,副局长沈福政调到市委监察局任副局长,省公安厅刑二队副队长刘起峰空降到红江公安局,接任沈福政的副局长职位。
后来陈文波通过省公安厅一位同学打听到消息,原本毛永成想借此机会拿掉他,把沈福政推上去,但省委不同意,毛永成只能退而求其次。
陈文波原本是田富民的好朋友,两人从县里一起同事到市里,田富民走到哪儿,陈文波跟到哪儿。
毛永成事先没来得及跟胡建国沟通,直接跟省里汇报,结果省委没同意。毛永成又在市委会议上发难,被胡建国轻易化解。
通过这件事情,毛永成在红江干部们心里的威信受损极大,反而市长胡建国赢得了口碑。
且不管红江的是是非非。单说次日下午,马孝武一夜没睡好,眼圈发青,当走近李爱菊病房时,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钱德忠跟在胡建国身后,推开门后,见马孝武发呆,急忙招手,“小马,快过来。”
马孝武摇摇头,胡建国转身看着他,“没事,你只要照刘教授之前教你的,不用担心,李老师要是知道你来了,肯定非常高兴。”
马孝武倔强地咬着牙,不动,胡建国挥手打断钱德忠,陪马孝武静静地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马孝武才生硬地开口,“市长伯伯,我、我不想按医生教的说。”
胡建国点点头问,“为什么呢?”
“我不想在李老师面前说谎,我会跟她说心里话,还有……同学们要我捎带的问候。”
胡建国示意钱德忠去请刘教授。
不一会儿,胡骄也出来了,刘教授盯着马孝武的眼睛,“你能不能先跟我说说?孩子,你要明白,你的话可能救醒李老师,也可能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
马孝武当然不敢胡乱做主,平时他胆子大,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对象换成李爱菊,只要对李老师有益,哪怕让他去杀人,估计也干得出来。
见马孝武低头不语,刘教授跟胡建国父子使眼色,然后走过去搭着他的肩膀,“走,我们去那边说话。”
胡骄脸上满是焦虑,今天对于他和父亲胡建国来说,无疑于审判日,不能自己做主,一切交给命运决定。
要么,生。要么,死。
如果不幸,一个儿子失去母亲,一个丈夫失去妻子。
所以胡骄从来没有这么忐忑不安过,从来没有这么虔诚地向满天神佛祈祷。
说实话,他不喜欢马孝武。把自己母亲的命运交由一个学生,而且还是个坏学生左右。这对他来说,有些难以忍受。
胡骄从小品学兼优,对于母亲舍身相救学生的举动,他虽然不情愿,但不能不认可。
可是救一个小混混似的家伙,胡骄当然有情绪。
只是他把这种情绪掩藏得很深。
差不多十分钟,父子两人看着远处,刘教授不断跟马孝武交流,从刘教授频频点头的动作看,应该是同意马孝武说心里话。
再次走回病房前的马孝武,神情严肃,但是没有之前的犹豫不安。脸上充满了坚定。
胡骄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马孝武……拜托……”
马孝武看着他,退后一步,朝着胡建国与胡骄并肩的方向,深深地鞠躬,“对不起。我会全力以赴。如果……可以一命换一命,我……”
胡建国急忙制止他,“孩子起来,我们相信你!”拍拍孝武的肩头,“去吧,不论结果如何,我们相信你会尽力。”
刘教授率先进入病房,胡建国父子站在外边,还有几名医生和护士严阵以待。
房间中间,拉上一道白色的屏风,只有刘教授跟马孝武出现在床边,其他医疗人员围在各种医疗仪器旁,神色紧张,一位负责人不断小声提醒注意事项,再次检查设备。
刘教授伸出头来,看向所有人,然后示意开始,他回到床边操纵一台仪器,紧盯着显示屏。
李老师的头部被吸进一个圆筒里,一束暗黄|色的光照射在她的眼皮上。刘教授示意马孝武开始。
马孝武先是低下头,静静地看着老师,接着慢慢地弯下腰,双膝跟着屈倒在地,捉起李老师的右手,孝武有些沙哑地开始诉说:“李老师,我是孝武,我来看你了……学校已经放假,期末考试结束了,我们八班的成绩只比尖子班差四十多分,我没考好,排在全年级2o9名。”
说到这儿,孝武停顿下来,胡骄紧锁双眉,心急如焚,刘教授示意继续。
“李老师,我、我们想念你,每天都盼望你回来。同学们让我告诉你,八班……59位同学,都是你的孩子……”马孝武声音不断发颤,喉间出现哽咽。
“对不起,李老师,都怪我!我发誓,从今后一定好好学习,拼命学习!我、我……同学们说,要做你的好孩子,不让你失望,我们每天晚上都要祈祷,求老天保佑你……我们需要你,老师,你快醒来吧,我错了……呜呜……”
马孝武的额头触碰着李老师的手,泪水狂涌而出,胡骄低下头,心想,他也不是那么差劲。
“老师……你知道吗?我、我们,都在暗底里叫你、妈、妈、妈…妈……我们是你的孩子……呜呜……你是我、们的妈、妈……孩子、需需、需要妈妈……妈、妈怎么、可、可以抛下孩子……不……管……”
孝武拼命压抑的哭声在病房的空间里来回狂奔,所有人紧紧地看着仪器,刘教授神色凝重,胡骄不敢再看,头抵在父亲的肩膀,身子跟着孝武的哭声抽动。
那一声声“妈妈”叫得所有人脸色发僵,有几个护士不断擦拭眼泪,胡建国紧闭双眼,嘴唇发白,钱德忠紧紧地盯着他。
刘教授抽空看向胡建国,示意他能不能坚持,胡建国冲他摇摇头示意没问题。
整整过了两分钟,马孝武的哭声渐渐平息,泪眼红红地看着李老师,嘴里无意识地叫着妈妈,没声音。
整个病房只有仪器的“嘀嘀”声。
胡骄觉得,时间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他已经有些挺不住,生怕医生突然站起来,对他们父子说“我们尽力了……”
“注意!”刘教授颤抖的声音已经严重走调,明显压抑着亢奋。
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
一丝若有若无的女声,虚弱地,断断续续地发出来:“再……叫……声……妈……妈……”
这是母亲的声音!
胡骄和马孝武同时尖叫:“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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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oo9-1o-15
胡建国老泪长流,“苍天有眼!”
接下来是医疗程序,闲杂人等被全部清场,但每个人脸上挂满笑意、激动和庆幸。
最高兴的莫过于胡建国父子,看着两眼红肿的马孝武,内心充满感激,不断地点头表达他们的心情。
马孝武有些难为情,大男孩当众哭得这么汹涌,实在有碍自尊。
走到旁边的小圆林中,胡骄搭着马孝武的肩,无比亲密地说:“好好学习,争取考上人大。那是我的第二母校。”
马孝武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是人大?
“我想读师范类。”
胡骄看着满脸认真的马孝武,他能理解小伙子的想法,想当年,他也差点报考师范类,后过母亲劝说放弃。
“嗯。有理想就好。不管读什么大学,学到真正的知识比什么都强。”胡建国插话进来,他看着马孝武,一直以来,他没有责怪过眼前的高中生。
胡骄转向病房,这会儿已经改成临时手术室,当然没有开刀的手术,按刘教授之前的计划,现在是巩固效果,争取让后患减小,比如脑震荡、记忆力减退、神经衰弱等等。
围坐在园林中的石桌椅旁,和邦慧带着女儿,给众人捎吃的,现在叫人出去吃饭,不现实,不如买点快餐就地解决。
等大家吃完,李鹃悄声询问经过,随着胡骄诉说,脸上掩不住喜色,“李老师醒了就好。呵呵,妈,李老师醒了。”
“听到啦!老胡,我家丫头迫不急待啊,等爱菊出院,咱们合计下,我实在受不了她马蚤扰。”和邦慧打趣女儿,嘴里说笑,可眼神却十分复杂。
胡建国看着李鹃羞恼的样子,他早从李明勇的暗示中得知,眼前这对小儿女怕是早有了夫妻之实。
李鹃做胡骄的妻子,知根知底,而且这姑娘性情温柔,很有其母的贤慧淑德,才学也没得说,两人结合,家世、身份、工作、地位完全对等。
“行。我也打算帮爱菊冲冲喜,正好他们年龄也大了,再拖几年,我们几个老头老太太,怕是带不动孙子喽。”
在座的只有钱德忠明白这场婚姻引发的巨大能量,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钱德忠羡慕地看着胡骄,名符其实的天之骄子。
胡骄已经从父亲那里得知,接下来他将跟着吴长君秘书长,初步计划是两年。
当秘书,胡骄没有负面想法,在他认识的人中,有两个表现杰出的秘书,如今都已取得不俗的成就。
一个是仝县县委书记铁向前,李明勇担任凤凰市委书记时的秘书;另一个前凤凰市委秘书长邓生泥,现任凤凰市常务副市长。
在凤凰市委,田富民是一把手,代理市长高永志是从中央空降来的,原文化部文化产业司副司长,担任凤凰市委委员、副书记、副市长,代理市长,排第三的是主管党群组织的副书记李博,之后就是副书记、副市长邓生泥。
高永志到凤凰后,并没有什么抢眼的表现,为人低调,作风朴实,到凤凰市半年,基本上与市委书记田富民保持步调一致,政府的常务工作,倚重邓生泥。
所以现在凤凰市政府,基本上由邓生泥主持工作。
这两个人,胡骄很熟悉。特别是后者,李明勇调到凤凰以后,与胡建国、邓生泥、铁向前结成同志加兄弟的感情。
邓生泥是李明勇前任的秘书,之后出任凤凰区委副书记、副区长,区长、区委书记,抓经济建设、搞城市规划很有一手。
胡骄自上高中以来,逢年过节参与几家人的聚会,邓生泥给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首先是长相,邓生泥的眉头短而浓密,眼睛小,皮肤泛红,头发卷曲,扁鼻阔嘴,长相有点丑。
但是安排组织各类活动相当有一套,表面上慢吞吞的,但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很少出差错,发生突发情况,应对极快,措施得力。
在四人团体里边,李明勇发号施令,胡建国是策划者,邓生泥是完美执行者,再加上铁向前捡漏补缺,四人的小团体配合默契,进退自如,牢牢把持了凤凰市委的发展方向和发展速度。
如今四人解散,李明勇升为副省长,胡建国与邓生泥各主一方,铁向前开始正式独立。
所以秘书出身的人,并不全是世人眼里的马屁精、家生奴形象,惯会吹捧迎合,媚上压下。其中也有邓生泥这样的杰出干部。
接下来,和邦慧与胡建国商议了一些细节上的事情,当然,大前提还是李爱菊能尽快康复。
胡建国心里感激未来的亲家,通过儿女的婚事转移自己的压力,单从这点出发,李鹃这儿媳非娶不可。
李鹃的年纪比胡骄大,而且李鹃不是那种美艳性感的女子,反而有种知性美,这点气质受到和邦慧的影响,让人感觉很舒服。
李鹃最大的特点是身高,将近一米七的身材,与胡骄站在一起,隐隐透出珠连璧合,才子佳人的味道。
再加上两人从高中起认识,一直同学相伴,互相知根知底,感情上没有任何勉强的成分,这样成就一段良缘,亲上加亲,胡建国当然大力支持。
足足过了两个小时,刘教授才出来,脸上带着微笑,胡建国看到他的表情,这才真正地舒口气。
人未到,刘教授的声音透着兴奋,“好消息!现在情况不错,乐观估计,半个月可以出院,不过……”
怕的就是“不过……”
胡骄紧张地盯着他,刘教授嘴角依然含笑,“后遗症的问题,不算太理想,以后要长期静养,估计一年左右能基本恢复正常。只是后期有可能出现,间歇性记忆错乱,不能长时间呆在噪声太大的地方,语言组织能力也大不如前。还伴有头晕、头痛等轻微症状。好在之前的记忆基本上还保留住。”
胡建国追问,“间歇性记忆错乱?具体什么症状?”
“嗯,最明显的是失语,比如在讲话的时候,会突然忘记自己在讲什么,接下来要怎么讲。这只是现在的情况,经过一年甚至更长时间的静养,应该会有所缓解。”
胡建国点点头,人已经醒过来,这是天大的幸事,没必要纠缠于这些小毛病。
刘教授接着说,“我建议,出院后暂时不要工作,留在南湖吧,这儿气候、自然环境适合休养。”
几人纷纷表达谢意,经过长时间的紧张工作,刘教授的身体有点吃不消,匆匆告罪后离开。
在胡建国领头下,几人尾随着进入病房,此时只有两个护士在清理卫生。
李爱菊一头青丝早已剃光,头套换成了网状,一卷雪白的绷带绕过前额,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两只眼睛闪着盈盈的波光。
胡建国一个健步上前,紧紧地抓着妻子的手,贪心地盯着那双美丽的眼眸,“感觉怎么样?”
李爱菊点点头,招呼和邦慧等人,冲李鹃招招手,“来,来跟老师说说话……”拉着李鹃的手,脸上竟然现出调皮的笑,“鹃鹃,我今天啊,非常高兴,不过呢,也有一点点遗憾。你能不能帮我补齐?”
李鹃被看得不好意思,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我还没醒的时候,听到孝武叫我妈妈,听到骄骄也在叫,可我最想听你叫。怎么样?”
李鹃瞬间羞红了脸,垂下一头青丝,还是躲不开一屋子人的目光,急得不行,偏偏不能跑,每个人都别有意昧地看着她笑。
和邦慧跟着起哄,“鹃鹃,快叫啊!叫啊!赚个当英雄的妈妈,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快叫快叫。”
李鹃只得强忍着羞意,声如蚊蝇,“妈……”
大家都善意地笑着,李爱菊爱怜地伸出手,轻轻把李鹃拉下来,靠在她身旁,“鹃鹃,叫了这声妈,这辈子不能反悔了。等我出院后,你和骄骄结婚吧。”
马孝武躲在最后,偷偷地打量老师。
李爱菊没醒的时候,他每天都求神拜佛,巴不得老师早点醒来,甚至哭得天昏地暗。
现在李老师醒了,他又觉得没脸面对,要不是他的鲁莽行为,老师怎么可能身负重伤呢?
跟家人、好友聊过几句,李爱菊把目探向马孝武。
“孝武。”
马孝武垂头丧气,但他不能退缩,是男儿就要敢作敢当。
“李老师,对不起……”
李爱菊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期末考试,你是不是没考好?名次掉了?”
马孝武点点头,急忙分辩,“可我的分数上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全年级的人都考得不错。我以为能进一百名的,谁知道反而掉出了二百名。”
李爱菊摇摇头,“我不喜欢找理由,虽然你说的是事实,可是,你有没有更加用心?更加勤奋地学习?是不是还在为自己做错事懊悔?”问一句,见马孝武见一下头。
李爱菊话音一转,“现在呀,你亲眼看到老师醒了。那么,我有几句话要你带回去,告诉全班同学,我醒了,但是我暂时不能上课。希望,在我离开你们的时候,我的孩子们能拿出让我倍感骄傲和自豪的成绩!”
马孝武狠狠地点头,李爱菊看着他,眼里泛出宽慰和欣喜,“孝武,老师不怪你!每个人都会犯错,但知道错了以后要学会教训。不能一错再错,老师相信你!同样,你不要忘了,你也叫过我妈妈,我的孩子都是最优秀的,能不能做到?”
再次狠狠点头,眼里又酸又胀,他想发誓,可嗓眼好像卡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之后,胡建国让钱德忠安排司机把马孝武送回红江,和邦慧也领着女儿告辞。
这是让屡遭大难的一家人,好好地聚聚。
病房里,胡骄端着稀粥,一匙匙地喂着母亲,“妈,没想到你挺能吹牛的,孝武那小子被你吓得一阵阵发紧,呵呵。”
李爱菊咽下嘴里的粥,伸手打过来,“臭小子,我那是本职工作,敢说我吹牛,伤透妈妈的心,早知道我不醒的,就赖在这儿,睡到海枯石烂。”
胡建国满脸幸福地坐在一旁,从儿子出生以后,他最喜欢看的一付场景,正是妻子和儿子在一起打闹,受到妻子的感染,胡建国也从来没有在心态上凌驾到儿子身上,夫妻一起把儿子当成好朋友。
从小就以平等的态度跟他交流。
李爱菊绝不会强行制止胡骄做什么,哪怕明明知道那是错的,也要让胡骄去做,吃亏了,才会告诉他,这样不对。
也不会强行逼迫胡骄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所以胡骄表面的性格有大部分受到她的影响,但骨子里还是胡建国的刚性。
这就是所谓的外弱内刚。
当然,后来胡骄身上发生酒醉的奇遇,他们不得而知,在他们眼里,胡骄更懂事,而且越发成熟。
虽然成熟得比较快,整个人透出一股精明和老辣,超出了他们的估计,但他们没有多想,因为胡骄酒醉后没多长时间,又发生了禁闭三个月的事情。
所以,如今的胡骄,还没有引起他们的不安。
包括胡骄跟李鹃两个,短短时间建立恋爱关系,而且还有了夫妻之实,虽说现今社会,也算正常,可胡骄之前的那种性格,能做得出来吗?
胡建国即便心头有些嘀咕,但也没有往其他方面瞎猜。
如今再次看到妻儿拌嘴的场面,胡建国觉得这是他今生最该满足和珍惜的东西。
“你一个人的海枯石烂有什么意思?看看,我这头发都愁白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只能跑来陪你一起海枯石烂。”
看着丈夫斑白的鬓角,李爱菊心头涌起一阵疼痛,歉意夹缠爱恋,含着歉意,柔情似水,嘴里却笑道:“要不是胡骄说我吹牛,我才不愿醒呢。建国,你要保重自己啊。”
胡骄放下碗,“哎,哎,我说你们两上老同志能不能收敛些?不要把我当成透明人好不好?爸,你来接着喂,省得我碍着你们夫妻恩爱。”
胡建国洒脱地起身,毫不在意儿子的打趣,端起碗,慢慢地喂向妻子,胡骄哭丧着脸说,“你们来真的?巴不得赶我走吧?”
李爱菊翻个白眼,“爱去哪儿去哪儿,别以为?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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