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子民,就该归属天子与朝廷管辖。
原来,朝廷对修行界,对修行者真正的态度归纳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一句经典的老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谁也不能例外
怎么管,管的效果如何是一回事,但这种态度,天子也罢,朝廷也罢都绝不会变化。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叶易安越发明白,这回来襄州,做这个捕快实是一个极正确的决定。
修行界内,大唐境内的道门实已是无敌的存在。但在人间世中,纵然道门是国教,但代表天子与朝廷的,能且只能是各地官衙。
思绪至此,此前久已存在的一个疑惑再次浮上叶易安的心头,道门实力如此超绝,天子及朝廷究竟凭借什么力量来压制,或者说平衡道门?
叶易安确信这种力量一定存在,但究竟是什么呢?
第三十二章谁家香饵钓金鳖
以叶易安当下的身份,这个问题自然无解,只能留待以后揭秘了。
搞清楚黑狱的管理体制之后,叶易安将四份文档缴还,重又借出了一份失踪人口记录文档。
这份文档中记载的是过去五年在襄州失踪人口的总信息,其中自以襄州本地人居多,但外州的也有三十七人。
作为山南东道最重要的州府,襄州辖地甚大,在这么大的地域内,过往五年失踪的外地人口肯定不止三十七人,只是这三十七人都是家属报过案的,里面有失踪者详细的户籍信息。
叶易安将这三十七人的资料整理出来之后,便连开了三十八份准备发往外地不同州府的协查公文来找雷云。
雷云拿过这一厚叠协查公文翻了翻,“你这是?”
“去年黑狱越狱案中,四名囚犯除了两人之外,还有两人连身份信息都没有,其中一个就是越狱者。连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还怎么查案,只能广撒网,先做些外围调查了。这是过去五年在襄州失踪的外地人口,先摸摸吧”
“这些协查通报一回来,你可就有的累了”雷云笑说了一句后,就在这些协查公文上一一签字花押。
刚从雷云的公事房出来正好就看到小胖子晃晃荡荡从外面进来,见到叶易安当即便凑了上来,得意洋洋的笑着。
“你来的正好,想个法子,给我这些协查公文上加个州衙的官印”
“这是什么?”
“赶紧去吧,再晚就散衙了,我就在这立等”
小胖子将公文翻了翻,看明白怎么回事之后没有半点推辞,边往内衙走边回头嘱咐,“等着啊,有好事”
不过两柱香功夫,小胖子就跑回来了,三十八份协查公文上除了都头雷云的签名花押之外,尚加盖了襄州州衙的大红官印。
看到这个,叶易安满意的笑了。有了襄州州衙的官印,这些协查公文发出之后的受重视程度就完全不一样了,即便是为了照顾襄州州衙的面子,对方也一定会有所行动并给予回执。
三十八份协查公文,叶易安真正在乎的其实只有一份——发往江南西道辰州的那一份,这份公文请求协查的对象正是言无心。
在这份协查公文中,叶易安刻意模糊了言无心的死讯,只说襄州大狱中关押着一个嫌犯,疑为言无心。但因为其不肯开口,所以特请辰州州衙户曹将言无心的资料信息发往襄州,一并对言无心在辰州的行踪做一调查。
此来襄州,叶易安有两个最直接的目的,一则是探听师父的下落,虽然还无结果,但已经有了方向。
至于另一个目的就是要设法寻找言无心指定的联系人言无意。原本这件事应该不会很难,但在辰州言家遭道门强力围剿之后情况就变的复杂了。
据凤歌山上林子星所言,言家早已灭门,寥寥无几的侥幸逃脱者也已高隐深藏。这些人中有没有言无意?怎么样把他找出来?
冒然去找必定是白花心思,叶易安因就想到了这一手。言家之所以被灭门正是受了言无心的牵连,那些侥幸逃生的言家子弟对他焉能无恨?不知道言无心的消息也就罢了,只要有了消息,这些人能忍住不来看一看?
更何况,与言无心联系在一起的还有那本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太阴真经》
叶易安发出这份协查公文并不是想查言无心,目的只在于打草惊蛇,就是为了向言家的漏网之鱼放消息。至于他们能不能收到,这个真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言家在辰州盘踞那么多年这能是白给的?
这份发自襄州,为核实狱中一囚犯是否为言无心的公文只要到了辰州,必定会掀起些波澜来。不管来的是谁,都绕不过他这个主管此案的捕快,饵料已经洒出,叶易安现在要做的就是静等。
小胖子跟着叶易安一起去发协查公文,其间表功意味浓厚的透露了他所说的好消息——韩继宗伏诛之后,禹王生药铺的处理也就没了什么障碍,经州衙决断,决定将其发官售卖,所得钱财充入官库。
“咱方小爷既然开了口,谁还能争?只是这房价实在不能压的太低,否则我爹脸面上也不好看”
这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好消息,叶易安心中大喜,“州衙里的人都人精似的,既是知道你要,价钱上早就该是压了又压的,明摆着占便宜的事情。若是再去压价,岂非贪而不知足!”
小胖子嘿嘿一笑,两人对视一眼,颇有默契。
“那叶哥你答应我的事情……”
“等办完了手头的事情就去交割宅子,今天就找人收拾,等搬过去安顿好后你就随我练功,不过,你可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小胖子眉开眼笑,一双肉手把胸脯拍的咚咚作响。顺便谄媚的把称呼都给改了,叶哥换为了师父。
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刚刚荣升为襄州第一衙内的方小爷果然非同寻常,叶易安只是掏了钱,其它的从房子交割到收拾整理都由他一手帮办了,当天黄昏时分,整个宅子便已整理完毕,随时可以入住。
得到这个通报之后,叶易安按捺不住,当晚就搬进了韩继宗居住的最后一进小院,并坚拒了小胖子送几个奴仆的好意,孤身一人住在那进封闭性极强的院落中。
将东西收拾完并强行将小胖子撵回家后,叶易安关上院门转身就下了暗室。
暗室之中一切如旧,叶易安手擎灯盏将那一孔细细的灵眼端详许久后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终于有了一孔属于自己的灵眼,关于师父的消息之外,这该算是入襄州以来无心插柳的另一大收获了。
灵眼在侧,叶易安却没急着修炼十二正经《培元诀》,而是手执纸笔将地上由血沟组成,疑为符阵的云纹尽数临摹下来,做完这些之后,他便离开暗室回到房中,一刻不愿多等的开始分析这些云文。
云文中的未知实在太多,已知的里面也存在许多讹误,叶易安虽然跟随师父学了九年,所知亦是有限,好在他总算还有基础,且这基础尚算牢固。
以有限的知识分析可能是第一次碰到的符阵,其间的艰难可想而知。不知不觉中,天光已然大亮,叶易安却浑然不觉,顾自看着当日师父教授云文时记下的那些笔记。
从发现的已知中分析未知所包含的可能性,进而再对诸多可能性一一进行验证,以期找到最可能是原貌的那一种可能性。这个过程是艰难而枯燥的,但对于叶易安而言,却又是充满乐趣的。似乎恍然之间又回到了黑狱前雾隐山小谷的日子,清淡的宁静。
整整一天没有出门,到暮色四合时分,叶易安的工作终于结束。
第三十三章请君自入瓮
尽管仍然包含着许多的不确定性与未解的疑问,但叶易安对于暗室内繁复组合云文的性质有了一个大概的判定。
这应该是个符阵,至少其功用之一便是专为锁定灵眼的灵力不使其外泄。简单而言就是说在那个暗室之内,一切灵力的波动都被禁锢在符阵之内,里边的出不去,外边的探查也进不来。
而那个三足鼎应当就是符阵中最为重要的阵眼,它与那些血沟一起发挥作用,才支撑起符阵的运行。
得出这个判定让叶易安长舒了一口气,如果他的判定正确的话,这就意味着在暗室之内修炼是安全的,当然,这也有个前提,便是绝不能离开符阵的范围。
在热闹繁华的襄州城中,在广元观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修炼,这个念头仅是想想就让叶易安莫名的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兴奋。
这股兴奋来的如此突然而又强烈,让叶易安自己都有些吃惊。
道门啊,道门!
正在这时,院门处忽然传来数响剥啄的叩门声。
能这样的敲门就绝非是小胖子,那又会是谁呢?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一个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人。
天机谷当代天机子最小的师弟,派中常项事务的主持之人陈方卓身穿着一袭襕衫儒服静静的看着叶易安。
见叩门之人是他,叶易安丝毫没有伸手肃客的意思,“陈执事?稀客啊,未知此来有何见教?”
陈方卓脸色很冷,说话更冷,“某此来是要为禹王生药铺讨一个公道,叶易安你若识趣,现在就该交出房契,若然如此,顾念你是凤歌山弟子,为天机谷与凤歌山关系计,某可以将你杀韩继宗一事揭过,否则……”
叶易安回答他的是一只脚,无影脚。
这一脚太快,陈方卓更没想到叶易安居然敢动手,而且动手之前毫无先兆。是以不等他将威胁的话说出口,人已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不等他站起身,叶易安已如影随形而至,伸手揪住陈方卓的领子将其整个上半身都提了起来,“在襄州城中当面恐吓州衙捕快,陈方卓,你作死吧?”
陈方卓冷冷的盯着叶易安,形容虽然狼狈,但气势却是丝毫未减,“好,叶易安,我愿你永远莫出襄州城一步”
“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今天都出不了襄州”叶易安讥诮一笑,“怎么,陈执事莫非想行术法?如此甚好,州衙黑狱正为汝辈所设”
陈方卓脸色大变,“叶易安你真疯了不成,某今日在城中若有不测,天机谷必百倍还报凤歌山”
叶易安“嗤”的一笑,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蔑,“今时不同往日,凤歌山已不是以前的凤歌山,天机谷也不是以前的天机谷。在道门面前,天机子可以毫不犹豫砍掉爱徒朱弘阳的脑袋,你又比朱弘阳强上多少?”
此刻的陈方卓真是悔青了肠子,真是太小看这个籍籍无名之辈了,“你……”
见陈方卓憋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叶易安松开了他的衣襟,冷冷声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陈执事,以天地之大,你还是别太把天机谷当回事才好,尤其是在这人间世中,襄州城内”
陈方卓狼狈的站起身
来,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叶易安。
这时,叶易安恍若无事的浅浅一笑,“敢问陈大执事凭什么让我交出这禹王生药铺?”
“韩继宗乃我谷中供奉的鼎火修士,禹王生药铺实属我天机谷产业。此间绝无可能制售假药,更别说致人死命。叶易安你领人以此为借口杀韩继宗,吞灭我谷之产业,不觉拙劣?”
为方便与王刺史暗中达成交易,也是为了避免广元观插手其中平添变数,继叶易安借小胖子之口叮嘱之外,方竹山亦对寥寥几个知情者下了封口令,韩继宗炼制五石散之事需谨守秘密,州衙对外布告禹王生药铺被查封的原因是制售假药,致人死命。
听完陈方卓气势如虹的指责,叶易安眼睛眨了眨,“陈执事的消息倒是灵通,只是空口无凭,你如何证明韩继宗乃是贵谷供奉的鼎火修士,此间乃天机谷产业?”
若是在襄州城外,若非有丹元镜及道门压着,叶易安早已死在陈方卓法器之下,但此时此地,陈方卓面对既有好拳脚又有州衙捕快身份的叶易安却是毫无办法。不过他既敢上门自然也不会毫无准备,当下便拿出几封信来,“这是韩继宗与我之间往还的私信,里面的内容自可证明一切”
接过信看完后顺手就收进了袖里乾坤中,就在陈方卓脸色又变时,叶易安蓦然一笑,“韩继宗既是贵谷供奉,那其炼制五石散毒害刺史府王世文大公子之事必定是出自贵谷之授意喽?”
陈方卓双眼暴睁,身子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什么,五石散?”
…………
“陈执事,请用茶”
“噢……好……请,请”陈方卓明显的心神不属,手中虽然端起了茶盏,却连茶盏歪斜,洒出了茶水都没发现。
目睹此状,叶易安无声的浅笑了一下。自他将韩继宗事涉五石散之事的因由备细说了一遍后,来时气势逼人的陈方卓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就此再也不肯走了。
无奈之下,叶易安只能请他到房中叙话,陈方卓也没推辞直接就进来了,但进来之后却一直没开口。虽然他脸上竭力做出一副镇定样子,但端茶盏时的一个小小动作却将其惊魂未定的底细彻底暴露在叶易安面前。
五石散——朝廷与道门的共同禁忌果然非同寻常,跟它沾上了关系之后,就连在襄州散修界中不可一世的天机谷也变的惶惶难安起来。
想到适才陈方卓振振有辞言及韩继宗乃天机谷供奉,禹王生药铺乃天机谷产业,并给出那些私信作为证据的情景,叶易安心底忍不住再次莞尔而笑。
现在的韩继宗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放下茶盏,陈方卓轻咳了几声后终于打破了沉默,“叶少兄,以你之见,韩继宗这逆贼私自炼制五石散之事会否传入广元观?”
听陈方卓将“私自”二字咬的份外重,叶易安嘴角微微翘了翘,侧着身子也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了,“陈执事,事情经过我已尽数向你言明,现在不妨把话说的更直白些,如今州衙的人事变动已经顺利结束,对于暂代刺史事的方大人而言,一动不如一静,五石散如此敏感,州衙何必多事给自己找麻烦?既有这种心思,自然也就不希望广元观插手其中,横生枝节”
第三十四章世事无常如转轮
事涉五石散这么大的事情,陈方卓自不可能只听他一面之词,后面少不得要再就此事加一打探。以天机谷的力量,若真要横下心查清此事的话是难不住他们的。既然如此,叶易安现在若是说话再遮遮掩掩,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气。
再则,更重要的是看过那些文档之后,叶易安对于天机谷的看法与想法已与在凤歌山上时截然不同。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天机谷对于道门的态度已无需多言。虽然叶易安现在对于如何借用天机谷之力还毫无头绪,但这并不妨碍他提前结点善缘。
世事无常如转轮,将来的事情谁能说的定呢?
闻言,陈方卓长出了一口气,“如此就好”而后,其人居然站起身来很正式的向叶易安拱手一礼,“叶少兄能不计前嫌在此事上为天机谷遮掩,某及谷中上下足感盛情。此前某之行状太过无礼,还望叶少兄见谅则个”
不计前嫌?这应该说的是天机谷与凤歌山的旧怨吧,毕竟与陈方卓第一次见面时,他正以凤歌山子弟的身份干着知客的差事。
“不打不相识嘛,陈执事言重了,至于说到凤歌山,那些不愉快的旧事就毋庸再提了”
“叶少兄快人快语,好心胸,好气度。你这个朋友某交下了”
“岂敢,岂敢”两人对视之间俱都一笑,话说的热闹,只是这话到底有几成准数,就只在双方心中衡量了。
但不管怎么说,陈方卓这几句话下来屋里的气氛顿时好了不少,仅从表面看来,两人的距离也拉进了不少。
“既已定交,某还有一不情之请,万望贤弟莫要推辞”
“陈兄请言”
陈方卓所言的不情之请可以分为两条来看,天机谷有意购回禹王生药铺,想请叶易安割爱;若是宅子实在不愿出手的话,也请叶易安居中帮忙,务必要将库房中那些封存的药石给弄出来,当然,天机谷也不是白要,多少钱都随叶易安开口,天机谷绝无二话。
听完,叶易安沉吟了一会儿后,方才问道:“陈兄,恕我冒昧一问,天机谷乃修行界门派,为何会在这人间世中开设店铺?又为何对这个生药铺如此执着?”
闻问,陈方卓讶然的看了叶易安一眼,眼神中的意思是说这还用问?
“天机谷于襄州城中开设禹王生药铺,一则是为钱,再则就是为了这些药石”
听到这个答案,徐子越差点将一口茶喷在了陈方卓脸上,“你天机谷可不是凤歌山这样的小门小派,说这话也不嫌寒碜!修行者还能缺钱?求得是金丹大道,要钱又有何用?”
“钱能通神哪,连神仙都爱钱,何况咱们这些连仙门往哪儿开都没见着的”经过陈方卓一番解释叶易安才真正恍然大悟。
归结而言,修行不仅要靠天赋,也少不了外在的资源。天机谷供奉着五派之中最多的鼎火修士,这就少不得要开炉炼丹,而丹炉一开,就不知得多少名贵,甚至是罕见稀有的药草灵石往进填。
不同的丹药所需的药石各不相同,且不说这些药草、灵石产地各有不同;也不说这些东西成熟期各自不同,修行者根本不可能凭借个人之力将之一一收集,就是有那勤快的愿意风餐露宿,山南海北的跑也是枉然。盖因很多药草他们就是知道在哪里也得不到。
譬如外丹道中有一味极其重要的回生草就只产于剑南道青城山中,这是其唯一产地,此乃修行界人尽皆知之事。但又有几个散修敢无视青城无量观之禁令入山采药?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然则,无量观虽然禁得住修行者,却不能对普通的采药百姓下同样禁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天子没下令封山,无量观就不能断了这些药农的活路。
如此一来,外丹修行者虽然不能入山采药,但只要足够有钱,就能得到回生草,甚至是品相极佳的回生草。
这只是一个小例子。即便撇开禁令不言,天下间鼎火修士能有多少人?天机谷中供奉的才几个?而普天之下的普通药户又有多少人?只要有足够的钱在人间世收购,就等于有无数药户可为我所用,帮忙去做寻觅药草灵石这最繁琐也最耗时间的基础性工作,鼎火修士则专心炼丹,何乐而不为?
再者除了满足门派内供奉的鼎火修士材料需求之外,修行者也要吃,要穿,甚至许多人还有特殊的嗜好,他们见识多,眼界广,又自视与一般人不同,这吃要吃好的,穿要穿好的,品茗要八大名茶之上品,饮酒亦是如此,这哪一样离了钱能行?
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不止是天机谷,钱对于修行界中的任何门派都是不能轻忽之物。毕竟钱是修行者们能获得资源支持最有效的手段。
由此难免又引发了一个新问题,修行者们的钱要从何而来?道门将人间世看的如此之紧,靠术法弄钱风险太大,也非长久之道,于是就有了天机谷在襄州开设药房之事,如此不仅能聚敛钱财,亦能就近收集各种药石,可谓是两得其便。
一口气说到这里,陈方卓看了叶易安一眼,“就连广元观都在襄州城中开设着好几家商贾贸易行,我这间小药房又算得了什么?再者,在这襄州城中开商贾贸易行的修行界门派又岂止我天机谷一家”
陈方卓这番解说真是让叶易安长见识了,不过细想想,这样的修行界才更符合世情世理,“我管他几家,又不碍着我什么事。倒是那广元观除了香客的供奉香火外,尚有朝廷划拨的赐田以资供养,论理当是不缺钱才对。这出家人却干上了商贾贸易的行当,委实是……吃相太难看了些”
陈方卓哈哈一笑,“叶少兄还记得当日凤歌山上清风穿的那件杏黄道衣否?是由湖州最上品锦缎裁剪而成,那样的好东西早在前朝就入了贡品名录,一两丝足值一两金。单从衣着上就可窥一斑而知全豹了。若没有额外财源,他清风的衣着能如此精美?”
说话间陈方卓随口点出了几处地方,这里面有襄州最大的香烛火纸行也就罢了,居然还有本城最大的米粮行。
这事说完,也该叶易安表态了,“这处宅子州衙已发官售卖,出面将宅子接手过来的正是方大人家二公子。承蒙他的情分刚刚将宅子转给我,若当下再将宅子转给陈兄你,只怕与方公子面上不好看哪”
言至于此,叶易安看似垂下头去吹茶盏中的浮沫,其实眼角的余光片刻未离陈方卓。
这的确是一处好产业,但他绝非贪恋这处宅子,在意的唯有暗室中那一孔灵眼而已,只是不知道陈方卓是否知晓内情。
陈方卓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迅即收敛的干干净净,“既然如此,也就罢了。只是库房中的那些药石……”
叶易安笑着摆了摆手,“那些药石已被州衙查封,现正在发官售卖,陈兄你放心,此事我定当给你办下来,保证一点不少”
从陈方卓适才的态度上看不出他是否知道有那一孔灵眼存在,叶易安边小口的呷着茶水,边又续言道:“宅子的事情我也着实为难,这样吧,陈兄想将这处宅子买回去想必也是看此处地角好,想继续经营生药铺,不知我猜的可对?”
陈方卓点头时脸上已有了一丝惊喜,“少兄所言不差,你的意思是……”
“既然如此,陈兄尽管将临街的那进院子拿去就是,换个名字,天机谷依旧可以继续开生药铺。这样亦算两全其美,陈兄以为如何?”
陈方卓抚掌而笑,“足领盛情。至于赁金叶少兄尽管放心,我天机谷断不会委屈了你”
见陈方卓笑意晏晏,并不似作伪,叶易安心头一跳,“难倒天机谷真不知道禹王生药铺中还藏着这处灵眼?难倒这处灵眼是被韩继宗发现的?
如果是韩继宗发现的,那他隐瞒下来就再正常不过了,居于闹市之中的这一处灵眼所蕴含的价值真是怎么估量都不过分。韩继宗独守秘密据为己有倒也正常。
叶易安心中动念,口中随口道:“说什么赁金,陈兄太见外了”
陈方卓只是不肯,又连说了几句。听着听着,叶易安心头一动,“赁金什么的再也休提,某在凤歌山时倒是听说过天机谷供奉的鼎火修士修为高深,这丹药倒是比黄白之物更动人”
不要钱要丹药,闻言,陈方卓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了几声,“依着少兄就是。待我回谷之后即刻便谴人先送些来,以酬少兄盛情”
送客时,陈方卓丝毫没提起那几封与韩继宗往还私信的事,叶易安也没提,两人执手作别,份外亲近。
第三十五章收获
目睹陈方卓走远,叶易安关上院门后转身就下了暗室。
趺坐、导引、搬运,符阵中的叶易安一开始修炼十二正经《培元诀》之后,脑海中的诸般杂念自然无形散去。
身处地下,修炼中又入了定境,浑然不觉时间流逝。当其最终收功走出暗室,外面早已天光大亮,不知不觉间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看着一片静谧的院落,叶易安原本悬着的一些心思彻底放松下来,事实证明自己的判断没错,暗室中的那处符阵果然有遮蔽丹元镜探查的效果,若非如此,广元观早该来人了吧。
说来他昨晚的行为实在有些冒险,毕竟他那判断中有许多揣测的成份,但这个险却不得不冒,否则不说别的,但是胸中的那股冲动就能将人憋死。
而从结果看来,这个险冒的也值。纵然身处襄州闹市,也不用担心耽搁修炼了。
这一天叶易安没去州衙,索性就在家中修炼功法。黄昏时再次收功未久,又有叩门声传来。
这次来的天机谷中一个弟子,见到叶易安后当即奉上了一个||乳|白色的玉瓶。
收下玉瓶后,叶易安便着那天机谷弟子明早再来,带他一起到州衙办药石的事情。
那名弟子走后,叶易安回到房中打开||乳|白色玉瓶,首先便看到一张折好的纸胜,上面记载了丹丸的名字、功效、服用以及行丹的方法。除此之外,纸胜的背面还有一笔小字:“此丹炼制不易,叶少兄莫要轻贱”
这两句话必是出自陈方卓之手,能让他这个天机谷的二号人物如此郑而重之,||乳|白玉瓶中丹丸的珍贵可想而知。
丹名聚灵。就如同世间有人身怀灵根能吸收导引天地原生灵力一样,自然界中也有一些植物对天地原生灵力有吸附作用,鼎火修士采集这些植物,经过水法炼丹术与火法炼丹术交替使用,最终将这些植物吸附的原生灵力提纯结丹。
原理看似简单,但过程却是极其繁杂,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除此之外,炼制此丹所耗费的材料亦是惊人。
将如山一样高高堆起的聚灵草最终浓缩提炼成一颗拇指般大小的丸药,其间所蕴含的工作量之大与鼎火修士心血耗费之巨可想而知。难怪陈方卓要忍不住小家子气的刻意添上这么一句叮嘱。
这种聚灵丹可以帮助天赋上佳的弟子大大缩短凝丹的过程,进而加速优异后进子弟的成长速度,即便在天机谷中也属于战略级的丹药范畴,数量极少,亦绝不轻易予人,这回能拿出来给叶易安一丸,实是堪称绝大手笔了。
叶易安将纸胜看完后反转玉瓶,手掌中顿时多了一枚色作深碧,大小如小号蜜枣般的丸药。
托着丸药的手有一种醇和的清凉滋味,叶易安满怀惊喜的将这枚聚灵丹审视了一番之后,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急迫,重又下了暗室。
与人间世中的重病患者服食那些名贵丸药一样,越是炼制不易的珍贵丸药,其对于服药及行药的要求就越苛刻,目的就在于要确保药效能得以最佳发挥。
当然,不讲究这些随意生吞也可以,只是如此以来,原本十分的药效能生发出几分可就不得而知了。这也是玉瓶中特意备了那份纸胜的根本原因。
服用聚灵丹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是必须在灵眼附近,服食之后,还需严格按照纸胜上所载的行丹方法加以行化,唯有如此方可将药力尽数吸收。
修炼之人对境界提升的渴望跟守财奴对黄金的贪婪并没有什么差别,叶易安纵然性子沉稳些,遇到这种事情也再难稳住。下到暗室之后即刻服丹、行丹,满怀着行丹后突然窜上灵丹境界,控驭法器遨游于四海八荒的美梦。
此后的时日,叶易安的生活重心就只有一件——行丹。至于其它的一些杂事只是顺带办理而已。
禹王生药铺库房中被查封的那些药石已经料理妥当,原禹王生药铺更名为三阳,天机谷派来主持新生药铺的那人正是给叶易安送聚灵丹的弟子。
除了改个名字之外,其它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天机谷的新生药铺就此开张。
忙完这事之后,终日无所事事的小胖子也正式开练起了《无影脚》与《灵犀指》只不过他现在练的都是入门基本功,要想有所小成还早得很,这在无形中也减少了叶易安指导的时间。
最为挂心的协查公文还没有消息,不过这也正常,此去江南西道辰州山高水长,公文往还又不比灵丹修士们可以飞天遁地,光是在路上耗费的时间就短不了。
总而言之,这段时间里除了行丹及修炼之外,叶易安颇为清闲。这一日功课结束,闲暇中的他蓦然想起袖里乾坤中收的那些东西来。
先是在雾隐山小谷中杀了虬须道人,此前又杀了韩继宗,这两人都是修行者,死后因袖里乾坤无力维持落出了一些东西,当时顺手装起,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将这些东西都取出来之后,居然拉里拉杂的铺满了一张桌子。从韩继宗那里得来的多是些瓶瓶罐罐,里面装的都是些丸药。
叶易安将那些装丹药的小瓶子打开,居然没有一个瓶子装有纸胜,没有说明就不知道这些丸药有何用途。鼎火修士炼出来的东西即便是另一个鼎火修士也不敢乱吃,这些瓶子看着不少,但其实毫无用处。
至于那些个小罐子,叶易安避之唯恐不及,更别说打开了。
简而言之,韩继宗留下的这些东西因为无法判明性质所以其实就是废物一堆。
意兴阑珊的翻看虬须道人落下的东西,随意一翻,居然还真找到几样好物事。
首先让他眼前一亮的是十余张符图,虽然这些符图对应的符术都是灵丹境界之后才能使用,他现在一张也用不了。但叶易安手拿着这些符图时依旧是满心欢喜。
这十三张符图中的五张在林子月给的那本黑符箓术法中有记载,这也就意味着当他的修为境界由元丹期提升到灵丹期后,这五张符图便能使用了。
另外八张虽然因为没有对应的指诀、罡步以及口诵云文而无法使用,但对叶易安而言,这绝不意味着它们就是废物。
符图虽不可用,却能从图上收集到此前未见过的云文,从而进一步补充师父所授之不足。
云文中含有的奥秘太深太多,而有志于耗费时间心力揭秘的修行者又太少,且还各存着门户之见。这就使得时至今日仍无一本关于云文的典籍。如此恶劣的情势下,要研究云文就只能自寻材料,自行摸索。
既要研究,对于材料的掌握自然就是越多越好,但关于云文材料的收集却很难,至少对于散修们而言很难。毕竟那个符箓修士也不会主动把他的符图随意示人,这岂非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他掌握了那些符术。
所以,对于云文的研究者而言,每一张此前没见过的符图都显得弥足珍贵。
第三十六章黑狱之中鹰面人
叶易安小心的将这些符图收起来之后继续查看,待检看到最后时,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让他惊喜不已。
这是一本驭器法门,内容是向初入灵丹境界者教授驭器法门的,虽然不知道这个法门到底是什么货色,但对于叶易安而言,有一个就比什么都强。
对于一个事实上已经无师父、无师门、无指导的三无修士而言,还有什么可挑剔奢望的呢?
先学着备用再说,若是以后有机缘能学到更好的驭器法门,再改换不迟。
想到这里,叶易安也暗叹侥幸。一般而言,修行者们对于已经学会的功法、术法及驭器法门很少随身携带,无用不说,也不太安全,再则也会占用袖里乾坤有限的空间。
那日雾隐谷中看虬须道人驭器飞行时姿态很不熟练,想来他定是刚到灵丹境界,刚开始驭器,所以才会将法门随身携带,这才能让叶易安得之于手。
或许仅仅晚上几天,就要与这本法门失之交臂了。
翻捡完毕,除了符图及驭器法门之外,其它无用之物都被叶易安一股脑埋在暗室地下。
从暗室中上来准备好笔墨,叶易安将那些符图中从未见过的云文一一抄录于师父当日给他的一个手本中,而后便拿起驭器法门细细研读起来。
册子不厚,里面也没有什么高深的理论,俱是实践操作的方法。读完并将之牢记于心之后,叶易安取来火镰将册子点燃焚烧,心中自然而然的冒出一个念头:有聚灵丹相助后突破灵丹期有望,驭器法门好歹也掌握了一个,以后若想驭器飞天,总还得想办法弄个法器啊!
没有师门授予,法器之难求远胜于驭器法门,这着实又是个大麻烦。
至于虬须道人留下的那柄松纹剑,叶易安想都没敢想。那是神通修士的制式法器,他若敢用,实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这事一时也没有解决之道,只能再看机缘了。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已到了第二十八日。这是行丹的最后一天,但叶易安的心情却与高兴二字毫不沾边,其实又岂止是不高兴,简直就是惊悚了。
从元丹期突破到灵丹境界,对于凝丹而言除了丹力的增强之外,最重要的变化就是凝丹淬炼的更为精纯。
天眼内视术下,在凝丹精纯淬炼的考量上有一个比较直观的观察方法——看凝丹的颜色,元丹期的凝丹呈现青色,突破到灵丹境界时,凝丹则会呈现出碧色。
此刻叶易安的凝丹已经开始呈现碧色,但……这仅仅只是一部分,凝丹的另一部分仍然是灰色。
《蛹蝶秘法》修炼出的这颗凝丹原本是青灰交杂,现在却转为碧灰交杂,在丹|岤上滴溜溜自转个不停的一枚凝丹呈现出两种颜色,泾渭分明,毫不混杂。
若仅是如此也没什么,让叶易安惊悚的是,随着行丹完毕后聚灵丹的功效被凝丹尽数吸收,他这枚古怪的凝丹又开始极度的不稳定起来。
当初凤歌山上阴阳炉中,凝成这枚两色混?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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