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天国》 第9部分阅读

易安应势收脚,收的快去的更快,膝部一缩一弹,第二脚再次踹出。

李云复再挡

眨眼间,叶易安第三脚又至。

从第一脚开始,叶易安所用的脚法与攻击的方向就再没有丝毫变化,一切都是明明白白。按说这样单一的攻击套路可以有无数变招的方法应对,但李云复却什么都用不了。

只因为叶易安的脚法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根本没给李云复任何变招的时间,在这样的情势下,他若变招也就意味着自己解除防护。

叶易安的脚法实在算不得什么出奇,唯一的就是快,快如狂风骤雨,快到丝毫不容人有喘息之机,便是这一快破掉了李云复所有的机巧变化。

他不变,李云复便被逼的不能变,也不敢变。

如击败革之声不断传出,十余息之间,叶易安已踢出了十七脚,李云复也挡了十七次。

借力蓄力,借力发力,叶易安每一脚都比前一脚更重,每一脚都像一柄锤子狠狠砸下,且一锤比一锤重,根本看不到停止的尽头。

第十八脚踢出,李云复终于退了一步,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退到第七步时,背靠墙壁已是退无可退。

他退,叶易安便进,但脚上速度却是丝毫不减。

第三十二脚踢出,一声闷响在忠义堂内清晰传出,李云复的双臂的臂骨竟被叶易安生生踢断,脚下去势犹自未尽直击李云复的左颊。

又是一声闷响,李云复的左脸整个塌陷下去。

叶易安收脚看了一眼委顿在地的李云复后便将目光向另外七人看去。

这七人被众公差拦在战团之外,此时一接触到叶易安如有实质般的眼神,有的目光游离,有的躲闪,还有的干脆直接垂下了头。

正面与官差对抗已属不智,更何况这样的官差又怎么正面对抗?

李云复是三阳帮中无可争议的第一高手,适才那毫无花巧却又惊采绝艳的一战不仅彻底废了李云复,更将这些观战者的斗志瓦解冰消。

“锁了”随着叶易安这一句淡淡的吩咐,三阳帮高层被一锅端了个干净。

此前损失了几乎所有核心战力,此刻又逢老巢被端,纵横襄州多年的三阳帮就此烟消云散。

拿了这些人后,叶易安却没回州衙,而是一股脑将人带回到了禹王生药铺。

方一走进院子,就见到孟煌铁青的脸,还有那喷涌而出的叱骂,“叶易安你发了失心疯不成,擅自行动……”

没容他继续骂下去,叶易安只回了一个字,“滚”

孟煌脸色猝变,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就在他正要发作时,叶易安身后的院门处一队人被锁拿进来。

看到这群被锁之人,孟煌跟活见了鬼似的满眼不可置信,不说他,留在院子中的捕快们亦是哗然声起。

第二十九章后患

叶易安看都没再看孟煌一眼,也没理会捕快的群情哗然,径直走到了眉花眼笑的小胖子面前,“有人下去过?”

“鸟!方小爷也不是吃素的,就凭孟煌这卖妹的夯货还不够看”小胖子一张元宝嘴都要笑成三瓣了,“一战成名,你可真是一战成名了。叶哥,你这手拳脚功夫要是不肯教我,那可别怪我要割袍断义了”

什么一战成名叶易安根本就不在意,做捕快乃至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他来襄州的目的罢了。此时此刻能让他在意的便只有下面那间暗室。听说他离开后便未曾有人下去过,这才放心。

“暗室中的事情就烂在肚子里吧,切不可说漏了嘴。老刘与徐仵作那里你也去交代一声,他们就是对着浑家也不能说。此外你想法子把这处宅子给我弄到手,多少钱我来出。这两件事你要是办的快,办的好,《无影脚》与《灵犀指》我都可传你”

小胖子闻言,当即仰头三声大笑,“好说,这事我定当妥妥的给你办下来”

说完了这事,小胖子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来,左右瞅瞅见捕快们都离得远,遂低声问了一句,“叶哥,五石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如此看重?”

此时就是坐等方竹山返回,左右也是无事,叶易安便轻声的给小胖子解释了一回。

五石散原是魏晋六朝时一个修习外丹道的炼丹方士炼丹失败后的偶然产物,此物对于修行者境界的提升毫无帮助,但服食之后却能惑乱心智,使服用者产生飘飘欲仙的极度快感,在药效制造的幻境内,当真是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成什么,真是快活到了极点。

既然有这么强大神奇的功效,五石散的流行也就是顺理成章之事了。极短的时间之内它便如星火燎原一般在当时的贵族富豪圈子中传开。

只是贵族豪富们争服五石散的时候,谁也没料到这别号“神仙药”的五石散居然有两个要命的副作用,一是极易上瘾,且一旦上瘾便如跗骨之蛆再难戒除;二是此物对身体的伤害太大,长期服食不仅会使人变瘦变黑,体质嬴弱到甚至走路都艰难,更可怕的是它还会导致人的皮肤失水硬化,最后发展到触之即疼,一碰就碎的地步。皮肤碎裂后出现的伤口根本无法愈合,于是就流黄水流脓汁,整个人臭不可闻。至于最后的结局便也只剩一个痛呼而死了。

因五石散流行太广,甚至影响到了当时贵族豪富们的生活习惯,譬如彼时的贵族男子好穿旧衣破衣,皆因新衣太硬让他们那硬化的皮肤受不了;再譬如彼时的贵族男子好敷粉熏香,实是为了遮盖身上不断散发的臭味。

五石散祸害太烈,最终为朝廷禁绝。有此前车之鉴,后世都将之列为第一等禁药,本朝自然也不例外,早在国朝初年就颁布过禁炼五石散的诏书,诏书之内明言一切与五石散有关碍的人物都以重罪论处,遇赦不赦。修行界内,历任大道正也都颁下过禁止修行者炼制、售卖五石散的法谕。

可以说不管是在人间世还是修行界,五石散都属于碰都不能碰的禁忌。只要跟他沾上边,不死也得脱层皮。

小胖子听完,咋舌了好一会儿,蓦然嘿嘿贱

笑起来,“王世杰对他哥还真是贴心的很哪!这王八蛋既然沾上了五石散,那……”

“王世杰干的事情实属丧心病狂,有这么个儿子,他爹也跑不了了”言至此处,叶易安也笑了笑,“若无意外,下次你再撂牌子的时候就该说‘我爹是刺史’了,这可比我爹是别驾有气势的多”

这话当真是说到小胖子心坎上了,连串贱笑滚滚而出,好容易笑完之后方才勉强压低声音道:“难怪刚才我爹来的这么快,平时都是压着四方步的,原来是奔着刺史去的,好,有前途”

叶易安对这货是彻底无语了。

旁边的孟煌看到两人这样子,一口牙都彻底咬碎了。但他却实在没有很好的办法,方启杰可不是他能压得住的,现在更添了一个叶易安。

孟煌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兔相公般的小白脸怎么会有那么好的拳脚,几乎是以一人之力把整个三阳帮给挑了,就连号称襄州拳脚第一的李云复也被打出了狗脑子。

若要不信,李云复等人俱已就擒,那二十多个捕快也不可能同时骗他。

但要相信的话却实在是难,,这还是人嘛,简直就是人形凶器啊!

此来的任务注定是完不成了,想到要这样两手空空的去面对正热锅蚂蚁般的王世杰,孟煌更添了一阵脑仁子疼。

罢了,与其留在这里尴尬,还不如先回去再说。

见到孟煌悄无声息的出了院门,叶易安拍了小胖子一下,“找两个信得过的捕快跟上去,看看能不能摸住王世杰的下落。你爹马上就要收网,这个时候可别让王世杰给跑了”

“小爷还没在他头上拉屎撒尿,能让他跑了?”小胖子屁颠屁颠的就去寻人。

又等了一会儿,方竹山还没到,不过刘班头等人却先回来了。

叶易安见他们空手而归难免有些失望,但细一想也是正常,韩继宗既然能炼制五石散,必是外丹道中的鼎火修士无疑,这样的修行者自然不好抓。

这又是一个后患哪!

刘班头等人回来后没多久,方竹山终于回来了,问过三阳帮之行的结果后,密声嘱咐道:“大局已定,我这就带人去拿王世杰,而后带着他两兄弟去寻王扶远说话。你领一班捕快严守此地,未得我之手书,任谁也不能下那密道。此乃最重要之罪证,切切”

交代完后,方竹山便匆匆而去,一并将他此前带来的捕快尽数带走,小胖子也一起去了。于是,整个院子里便只剩了叶易安及刘班头等人。至于韩继宗的那些家眷早被撵进柴屋锁起来了。

剩下的这十来个捕快正是最初随他一起冲进禹王生药铺的,见人都走干净之后,叶易安向刘班头等人一笑道:“诸位今天着实辛苦了,只是现在还得再受受累,务必好生搜一搜韩继宗的罪证”

方竹山走时已明令此地由叶易安负责,他此言一出,众捕快顿时雀跃着奔向了不同的房间。韩继宗家产抄没入官已成定局,在此之前大家发一注横财也不碍着谁。

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直到天色黑定许久之后,才见副都头雷云拿着一纸方竹山的手令到来。

第三十章夜杀

命人将韩继宗的家眷押往襄州大狱下狱候审,将禹王生药铺查封并密留一班捕快驻守以期捕拿潜逃的韩继宗。该办的事情办完之后,雷云命心满意足的刘班头等人先走,却特意叫住了叶易安。

此时早已过了宵禁的时间,白天热闹的街头现在却一片寂静,两人在月色中并肩而行,脚步声远远传出。

雷云边走边偏头看了叶易安一眼,心底深深的叹息。

是他叫住的叶易安,但现在两人并肩走了许久,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成为捕快不过十天,十天里不显山不露水,甚至被许多捕快私下里讥为窝囊——有那么硬的靠山却连顶一下孟煌都不敢。但谁能想到就是这个最年轻的窝囊捕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实在是太惊人了。能隐忍之人谁无心机?有心机又有本事,更重要的是今天又立下如此大功,而他本就是方别驾的亲信。手下里突然出了这样一个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的人物,真是要命啊。

孟煌肯定是不行了,自己坐上都头之位已是必然之事,只是这都头的位子能坐多久?又该怎么应对叶易安这个属下?

这个问题不想则已,一想就头疼,想得越多头越疼。

良久之后,雷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叶易安,某还真是羡慕你年轻有为呀”

雷云的心思叶易安多多少少能猜出一些,此前雷云不说话他也不好说什么,要不倒显得小人之心了。

现在雷云既然开了口,叶易安便索性停下脚步把话直接挑明了,“都头,我这捕快注定是做不长的。至多三四年,少则一两年之内必会求去,在此期间还请都头多多照拂”

月光下,叶易安眼神坦然,尽显他这番话乃是出于真心。

这番话对于此刻的雷云而言不啻于久旱之甘霖,

看着面前的叶易安,此前方别驾关于他的几句话自然浮上了雷云的心头,原本有些模糊不明的意思顿时无比清晰起来。

两下一印证,如释重负的雷云哑然而笑,暗骂自己庸人自扰,免不得要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笑话了。

真是心急生乱啊,怎么就没想到叶易安人如此年轻,听说又是读书人出身,这等文武双全的人才,方别驾既视其为亲信,又怎会只给安排一个捕快的前程?

正如方别驾所言,他来就是学习的,时间一到,纵使自己这个小庙想留他也留不住了。

心情大好的雷云再开口时先打了个哈哈,“见笑了。巡街的差事不必再提,老弟你说就咱们这一亩三分地上你想干什么,老哥哥定然都依你”

叶易安闻言眼神一亮,“听说咱们州衙大狱去年出了一件奇案,一个死囚居然越狱逃跑了?”

“莫说这事,真是丢人到家了。怎么?你想接手这个案子?”

不等叶易安说什么,雷云先自点了点头,“老弟好心思啊!你的本事不必说了,但资历毕竟太浅,若是现在就接手案子,既难有头绪也压不住别人说闲话。但若不能办案,想学什么就终究隔着一层。这等情况下,接手这个案子倒是正好”

“这是个没人抢的活儿,你接手了也就没人会说什么。再则这个案子能办出来自然好,办不出来也没人会指责,毕竟对上面是已经了结了的。正是绝佳练手的材料”

叶易安原本还有一丝顾虑,怕冒然抢着要办这个案子会招人疑虑,雷云这番话真是说到他心坎上了,当即拱手致谢,“多谢都头成全”

“好说,好说”今晚的雷云真是异常亲切,丝毫看不到他招牌似的冷面,“某授你全权,老弟你尽管放手去办就是”

此后的路程中两人言笑甚欢,直到叶易安租住的房门前方才欣然而散。

叶易安租住的是州衙附近一户人家隔出的别院,院子不大却收拾的洁净雅致,尤其是院中的那一丛修竹更是合他的心意。

进了院子关好门,叶易安将到正房门口时,身子蓦然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明亮的月色下,院中修竹丛后走出一个人来,其人望之四旬左右,面白微须,颇有几分洵洵儒雅的气度,只是,这份踏月而出的儒雅却全被眼神中的疯狂破坏无遗。

“韩继宗?”

来人并未否认,那便就是承认了。

韩继宗满布血丝的眼睛紧盯在叶易安身上,藏在身后的手动了几动,似乎想做些什么,却终究没做出来。

叶易安身体紧绷,脸上神情却看不出太多的异常来,只是眼角的余光自转身之后就再没离开韩继宗藏起来的那只手,“今时今日,韩掌柜的时间何等宝贵,却漏液相候于某,未知有何见教?”

“叶易安,你即刻陪我到禹王生药铺,待我办完事后将我及家眷送出城去。做到这些我便饶你一条狗命,否则,明年今夜就是你的祭辰”

“噢?”

“你不信?”

叶易安迎着韩继宗的眼神和煦声道:“你所说之事我根本做不到,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关系?”

眼见韩继宗脸色开始狰狞起来,藏于背后的手蠢蠢欲动,叶易安声音愈发温和轻柔,“禹王生药铺已被查封,此刻里面就驻有一班准备拿你的捕快,这地方肯定是回不去了;不过你的家眷……”

“我的家眷如何?”

韩继宗此刻对家眷表现出的急切让叶易安眉头微微一跳,“就在适才我回来时,你的家眷已被押往州衙大狱。不过这些人倒没甚要紧”

“你能将她们弄出来?”韩继宗问过之后略一迟疑,而后咬牙道:“也罢,你若将她们交给我,并护送我们出城,我便……饶你不死”

“你真当州衙是我开的?能将那么多人弄出来还护送你们出城?”

叶易安说话时,眼睛紧盯在韩继宗脸上,不放过他神情中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我就是一个小捕快而已,要把你所有家眷一起弄出来是不可能的,不过……”

总是在彻底堵死之后马上给出一线光明,韩继宗在绝望与希望中不断被撩拨,心神实已到了焦躁爆发的边缘,厉声追问,“不过什么?”

“弄出所有人虽不可能,但要弄出一个某总还是能保的”

“叶易安,你真是想死不成”

眼见韩继宗已经癫狂,叶易安蓦然一声低喝,“韩继宗你他娘犯的什么事自己还不知道?你想要的别说老子给不了,就是给了老子也是个死。左右都是死,老子何必要受你胁迫?”

这一声及时的低喝阻止了韩继宗迫在眉睫的爆发,叶易安越说越快,“能救一个总是一个,趁着州衙还未曾将此案通报广元观,你带着人速速远遁,凭你的本事换个地方何愁闯不下一份新的家业,非得把自己和能救的家人都葬在这襄州城中才甘心?”

言至此处,叶易安丝毫不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又是一声低喝,“只能一个,你说救谁?”

至少在这个刹那,韩继宗的眼神完全混乱了,从他无意识蠕动的嘴唇来看,似乎他也在喃喃自问,“救谁?”

叶易安早已蓄势待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刹那间速度提到极限的他闪电般劈出。

韩继宗纵然反应不及,身体却本能的闪过要害。

孰料叶易安这发挥全部潜能的极限一击根

本就不是攻向他的要害,而是那只将手藏于身后的臂膀。

臂骨瞬间折断,吃此巨力一震,其背后手中握着的东西顿时跳飞出来,叶易安根本没敢用手接这不知名的物事,皂色公人服的下摆一提一撩将之卷了起来。

扯掉红裹肚,反手褪下整件皂色公人服将那物事紧紧包裹之后,叶易安悬着的心才总算稍稍落定。

将手中的公人服小心翼翼放到地上之后,叶易安转身便向韩继宗扑去。

韩继宗并不长于机变,这时才反应过来,脸都疼的变形了,“叶易安你使诈……”

想说的话还不曾说完,叶易安已到了面前,灵犀指如钳子般准确的捏住了韩继宗的咽喉。

“有些东西根本就不该出现,五石散就是其中之一”叶易安没再给韩继宗哪怕说一句话的机会,口中说着,手指已然发力。

话说完,韩继宗的喉骨已被捏碎,头随即软软的歪到了一边。

他的眼睛圆睁着,死不瞑目。

至此,叶易安心中的大石总算完全落下。转身将皂色公人服打开,见里面裹着的是一只琉璃瓶。

这只半个巴掌大小的琉璃瓶做工精美到了极致,既薄且透,可以清晰看到里面装着半瓶蓝色的液体,这液体不知是怎生炼化而出的,居然如此澄澈晶莹,纯净的就如同夏日雨后的天空。

蓝色液体在琉璃瓶中并非静止不动,而是若有生命一般不断从底部生发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气泡,小气泡冲上液面之后,随即汽化为淡淡的烟雾在琉璃瓶的上半部微微翻涌,待升到瓶口时遇阻沉降,最终又化为晶莹蓝的液体。

看着这个美到极致的瓶子,叶易安心底暗道了一声侥幸。以前在雾隐山小谷时,疏懒的师父偶尔也会给他讲一些修行界中的常识及典故。提及外丹道的鼎火修士时,师父曾特别提到一句——小心他们的毒。

从某种程度而言,鼎火修士堪称修行界中的学者,他们是最具有探索与实验精神的修行者。他们总是在不断探求自然界中一石一木中所蕴含的未被发现的物性,不断尝试将不同的物性通过火法,或者是水法炼丹的方式进行新的组合。

简而言之,他们干的就是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所以,鼎火修士们总是能弄出一些这个世界上原本没有的东西,而这些新东西中有的根本无用;有的流行天下——譬如火药;也有的简直就不该被发现出来,譬如五石散,再譬如各式各样的毒。

鼎火修士毫无疑问是当今天下最擅长用毒的一群人,叶易安牢记师父曾经说过的话——即便是修行很低的鼎火修士也绝不能小觑,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下一刻能亮出个什么东西来,如果这东西是毒,那……鼎火修士弄出的新毒药,往往除了他们自己根本无人能解。

说完这些,叶天问给了叶易安一个忠告——若无必要,绝不要与鼎火修士为敌。若冲突不可避免,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既不是冲上去,也不是转身逃走,而是要在第一时间撑起丹力护盾。

这个看来美到让人目炫的蓝色琉璃瓶中究竟是什么东西?叶易安不懂,他也不想花费时间与心思去搞懂,他只要知道这东西既然能被韩继宗视为最后的杀手锏,必定很毒很致命就足够了。

比此前更小心翼翼的将蓝色琉璃瓶收进袖里乾坤后,叶易安长出了一口气。转身走到死不瞑目的韩继宗身前。

蹲下身子伸手将那双犹自圆睁的双眼抚闭后,叶易安静静的将韩继宗的尸体端详了一会儿。

犯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及时逃走,晚上还来了这么其实很拙劣的一出……这是个心思并不复杂的人,同时也是个重情的人,但就是这样一位修行者却无声无息的死在了这里。

叶易安并不是为杀韩继宗而后悔,如果时间能倒退,他依旧会这样做。他只是,仅仅只是心里莫名的有些唏嘘。

与此同时,他心中还有着点点庆幸。庆幸这里是襄州城,说来还真要感谢广元观,若非有他们那面丹元镜镇着让韩继宗不敢动用丹力术法,今晚的结果如何就实难预料了。

人死之后袖里乾坤自然再也无力支持,韩继宗身周也零零散散的落了不少东西,叶易安将之收起之后,便出了院子直奔州衙向值守的捕快通报了韩继宗身死的消息。

暗夜之中潜入赁房之处意图不轨,遂被当场格杀。

值守的捕快恰好是白天经历其事的,边记录叶易安口述的经过,边抬眼看了这个新晋小捕快一眼。

昏黄的灯光下,叶易安的脸色愈发显得苍白,苍白到一点血色都看不见,浑似从那个坟墓中爬出的死尸。一天之内,三阳帮、禹王生药铺这两个在襄州城中都大名鼎鼎的所在均覆没于此人之手,念头转到这里时,值守捕快手中一抖,竹纹纸上顿时落下了一团黑黑的墨猪。

涉及到人命案是不过夜的,当晚就有仵作带人前来,验尸一并收尸,叶易安跟着忙活了许久,睡下时早已夜色深沉。

第二天的州衙里气氛明显不正常,就在有的人静等消息,有的人茫然不解四处打问时,一个震动整个衙门的消息传出。现任刺史王使君昨日突发恶疾,已难理政。州衙一应事务悉数交由方别驾处断。

与此同时,据传王使君已由幕僚拟好章奏,抱病告老之余以现任刺史的身份力荐别驾方竹山接任刺史一职。

第一个消息确凿无疑,第二个消息就不好说了。不过方别驾出身于奉儒守官之家,素来爱惜羽毛,是以官声口碑都很不差;人当壮年,理政能力也不错;加之吏部有其同年在得力位置上,若是再有前任刺史力荐,几条凑起来继任使君也就不离十了。

消息传出之后不久,就有杂役来请各曹参军们会议,负责统领捕快的都头自然也在其列,只不过各曹去的都是参军一人,也即只有主官与会,唯独捕快这一块却是正副都头都被叫去了。

会议之后,原别驾方竹山正式开始署理衙务,各曹人事均无变动,参军还是那些老人,唯独孟煌被彻底削职,都头一职由原副都头孟煌正式接任。

昨天的事情之后,叶易安原本想着方竹山必定要大肆揭破王世杰之事,进而倒掉王刺史。却没料到事情最终会以这样暗中交易的方式结束。

不过细想想,这样的确对方竹山最为有利,越是波澜不惊越利于他接位。细细品味,真是越想越觉得能学不少东西啊。

对于这样的结果叶易安自也是乐见其成,毕竟这对他也有好处,五石散的事情闹开之后,广元观必定会插手。真要如此的话,禹王生药铺的归属可就实在难说了。

当天下午,叶易安就拿到了去年那件越狱案的侦办权,雷云只是交代了一句,此案能不能办出来都没什么,只是一定要保密,万不可露了消息于坊间市井,否则州衙真是自己打自己脸了。

得了授权,叶易安第一时间就去提档,一股脑将包括他在内的四份档案悉数提了出来。

拿到文档之后,他就再没心思呆在衙门了,索性直接回了赁处。州衙中凡手中有案子的捕快都有行动与时间上的自由,这也就意味着从今天开始,叶易安终于结束了巡街的职司,重又恢复了自由之身。

回到家中煮好庵茶,一盏茶尽心情也尽量平定下来之后,叶易安循着监室的编号从四份文档中找出了自己的那份。

第三十一章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份已经有些泛黄的文档中只有一张纸,纸上所书从格式到措辞都没遵循刑名文书该有的规范,简直不正规到了极点。

纸上所记的内容怕是连一百个字都不到,再除去抓捕时间、过程等记载之后,有用的信息就更是寥寥无几。

这不到百字的内容却让叶易安看了不下一盏茶的时间,随后他站起身来在房中缓缓踱步,步子走的很慢,脑子里却是急速转动。

文书之中没有他的名字,身高体貌等刑名文书中必备的信息也都没有,代表他曾于黑狱中存在的就只有一个监室编号。

对一个关押者的记载少到了这等地步,足以说明叶易安是如何的无足轻重了,在当初撰写这份文档的人眼中,他简直就如尘埃蚂蚁般没有一点存在感。

既然如此无关紧要,又何必要抓,还要被关进黑狱?

抓他的原因只有五个字,五个刀刻入心,叶易安这一生注定永远不会忘记的五个字——禁忌者门徒

这是他第一次听说禁忌者

师父是禁忌者?

叶易安跟了叶天问九年,以师父疏懒的性子和志趣爱好,他绝不相信师父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那么,师父究竟犯了道门的什么禁忌?

还有,当初道门抓了自己后为什么没有提审,按照常理即便仅是试试他们也该询问自己知道多少师父的信息,为什么没这么做?难倒他们能未卜先知,知道自己对师父,对师门一无所知?

第二条现在已经无用,却对叶易安刺激极深的信息是文书上所写的关于对他的处理意见,仅有短短的两个字——在押

就是这两个字导致叶易安黑狱三年多连一次提审都没有。这条轻描淡写到只有两个字的处理意见却是他的丧书。在押就意味着永无提审,自然也就永无出狱之期。

写下这两个字的人就是要让他死在黑狱之中,死的不明不白,死的不为人知。

两个字,两把刀,刀刀都扎在叶易安的心上,原来他是如此轻贱,轻贱到他的性命都可以被人如此漫不经心的给处理了。

这像不像散步之余漫不经心的抬脚碾死一只偶然从身前爬过的蚂蚁?

好在泛黄纸页的最下方有着文档出具人的签名花押,签名者为“清云”,旁边还有一枚印鉴,“清心堂主”

清云是道号无疑,只是不知他是否隶属广元观。与清心堂主是否一人?

此外,这个清心堂主的名称实在古怪。自出黑狱之后,叶易安就一直留心道门,自然知道敕建道观所遵循的十方丛林制度。

在这个制度中,每一敕建道观的最高首领乃是监观,其下依次是三都、八执事,五主及十八头,直到普通道人。

三都是都管、都讲、都橱,地位仅次于监观;三都之下是客、寮、库、张、经、典、堂、号八大执事;再次便是堂主、殿主、经主、化主、静主‘五主’,至于十八头就是更具体的管理某一事一物的道士了。

在三都八执五主十八头中,唯一有堂主称谓的就是“五主”之首了,但其名称却并非清心堂。

清心堂主的印鉴真是不伦不类,究竟是那家敕建道观居然内设有这样一个机构?

答案当下无解,叶易安只是将其牢牢的记在了心中。只要一日不死,便一日不忘。

看完文档,叶易安的心情很复杂

原想着拿到自己在黑狱中的文档之后必然就能知晓师父的下落,却没想到这里面涉及到师父的有用信息却仅有“禁忌者”三字。好在线索没断,清云或是清心堂主必定知道师父的下落。

从茫无头绪到现在明确知道该要找谁,此诚为叶易安入襄州以来最大的收获。至少在寻找师父的道路上,他实实在在的迈进了一步。

“清云,等着我”几不可闻的喃喃自语声中,叶易安缓缓合上了这份连他名字都懒得问懒得记,仅有一个编号却几乎让他沤烂在黑狱中的文档。

看完自己的,再翻开活死人的文档时叶易安心情就轻松多了。同样的从格式到措辞都极不规范,但关于活死人的记载就多多了。

看完文档,叶易安心头久已存在的一个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当日在凤歌山上揭破活死人言无心的身份时,清风曾当众说从魔教圣女处盗得《太阴真经》的言无心去向成谜,所知其最后的动向便是杀了林子月父母。

当时听闻此言,叶易安曾疑惑于清风这般说法究竟是真是假,是道门真不知道活死人即为言无心,还是刻意隐瞒?

看着手中这份文档,叶易安已可确定清风彼时所言并未骗人,道门居然真不知道他们苦苦追索的言无心其实早已入了黑狱,甚至都已死在其中。

文档中同样没有名字,只有

一个监室编号。言无心被道门捕拿的原因是因为他违反了不得在城池之内施用丹力术法的禁令,先被丹元镜标记,进而杀了两名前来捕拿的神通道人。

据记载,言无心曾多次被提审,却始终没有开口,所以关于他的真实身份才会一片空白,连名字都没有。

在处理意见的部分,写的是“该犯来历成疑,术法成疑,疑见魔门渊源,待查,在押”

在这份文档上签名花押的道人叶易安并不陌生——广元观清风。

一个敕建道观中不可能有两个清风,这个清风的手段叶易安是亲眼见识过的,很厉害的一个人,没想到即便是他亲自出马依然没能搞清楚言无心的身份。

活死人,嘿,自己以前还真是小觑了他。这个言无心大不简单哪!

第二天,叶易安拿着这四份文档找到了专司负责文档保管的捕快,州衙捕快中年纪最大的冯云山。

“呦,这可是好酒,小叶你太客气了”冯云山接过叶易安递过来的两瓯襄阳醉时,满是皱纹的眼睛笑咪到了一起。

叶易安原想着提两瓯酒来,与这老捕快边喝边聊,却没想到冯云山顺手将酒接过之后就紧紧的收了起来,丝毫没有要拿出来的意思。

见状,叶易安哑然一笑,伸手将那四份文档拍了拍,“冯班头,这些文档我可是看不明白。格式、措辞无一合乎规范也就罢了,怎么签名花押的还都是道士,呶,瞅瞅这份,广元观清风,什么时候广元观也能管到州衙了?”

那两瓯酒以及这个冯班头的称呼都让冯云龙很受用,闻言咪咪一笑,“广元观自然管不到州衙,但黑狱里面关谁不关谁却是他们说了算”

“噢”叶易安脸上恰到好处的显露出浓浓的讶异,“请冯班头指点”

冯云龙在现役捕快中资历最老,管理文档又多的是时间,解释的也就份外细致了,甚至到了有些拉杂啰嗦的地步。

叶易安带着和煦的笑容听完冯云龙的啰嗦,归总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襄州地方凡涉及到方士术士以幻术骗人的案子均统一交由广元观管辖,在这些案子中,他们有抓捕、审讯乃至给出处断建议的权力。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既然能抓能审,索性就将黑狱设在广元观罢了,何必要放在咱们襄州大狱?出了事算谁的?说起来,我手中这个案子就是咱们州衙替他广元观背的锅”

冯云龙闻言撇撇嘴,“你这话好没见识。关押、处断乃至刑杀之权实属朝廷最不可让予的权力,这代表着天子乃至朝廷的威严。俺没读过多少书也听说过‘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话。再是人犯那也是天子子民,若是道士都能随便关押处断天子子民,那还成个什么事体?”

“在襄州,代表圣天子与朝廷治理地方的就只有咱们州衙,你别看广元观能抓人,审人,但人犯必须置于州衙大狱关押,最终那人犯是杀是烧,还得刺史老爷说了算,广元观有的也只是建言之权,轮不着他们做主”

“再说了,道士是出家人,道观是清净地,这种地方建个大狱成什么样子?”

叶易安实没想到冯云龙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有大见识的话来,拱手施了一礼,“冯班头说的好,谨受教了”

冯云龙很受用的嘿嘿一笑。

由此,叶易安也算明白了,朝廷虽然给予了道门处置修行者的权力,但这个权力却是受限的。既人犯必须在官衙关押,对人犯的处断也必须经过官衙,并最终上报刑部备案,乃至勾红。

这样的制度设计固然是为了维护天子与朝廷的威严,同时也是为了限制道门吧?

而且从这个制度设计上,叶易安明显能察觉出朝廷对待修行者的心态。

不管你是什么门派,修的什么道,也不管你修行到了什么境界,只要你还没金丹证道白日飞升,只要脚还踏在大唐国土上,你就是大唐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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