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成，自己弟兄，也不说了。”

张勤与云起彼此拥抱，云起忍不住抬头，在张勤头上摸了摸，安抚道：

“太祖驾崩，皇孙继位，等过段日子回去，不管谁当皇帝，只要云哥儿得了势，第yi件事就派人来接你，依旧当咱的锦衣卫先委屈着再呆几天，别和你媳妇吵架，好好过日子，啊。”

张勤默默点头，云起只觉脖颈旁有点温热的眼泪，不知该再说什么，放开了张勤，拓跋锋欲言又止，似是也想给张勤点鼓励。

然而张勤转身便走了。

柴房内静悄悄，剩拓跋锋与云起二人。

拓跋锋忽道：“师哥以后不骂你，不大着嗓门和你说话。”

“”

云起哭笑不得：“别说傻话，睡罢。”

拓跋锋蹲在地上，捡起张勤带来那块破布抖了抖铺好，躺下，乖乖伸出yi臂，等着云起来枕。

他们紧紧拥在yi处，前院传来蓝沫尖锐骂声与张勤压抑着怒气的讥讽，彼此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云起低声道：“我姐当年也不是这样来着”

拓跋锋侧着身，看了云起好yi会，小心地在他眼睫毛上亲了亲。

云起喃喃道：“那年我爹死了，大姐被赶出家来师娘让我赶紧回去你陪我yi起出宫，记得不”

拓跋锋“嗯”了yi声，道：“将军府里扔出个小布包，脂粉，钗儿叮铃当啷摔了yi地。”

云起道：“我还记得她yi边哭，yi边拣地上那些物事，真他妈的是造孽呐，那时太小，不懂她哭的啥，这会儿想起来心里真疼得难受。”

“姐夫那时还是个闲散王爷，在京师每天乱逛，没差事，也没俸禄，王爷yi个月二两银子，攒了四年，全给爹填法事，买棺用了，身上穷得yi个子儿没有要说穷，说丢人，其实也跟勤哥儿这模样差不离。”

“大姐要去典当金钗首饰，被姐夫拦了，还是他自个去工部支了下个月的钱，给咱俩买了两把牛皮糖，又带着去八仙楼海吃了顿，才送到宫门口。”

云起叹了口气，道：“你那儿还多少钱”

拓跋锋木然道：“yi个子儿也没有了。”

云起险些声音便要高了八度，怒道：“乱花钱花那儿去了”

拓跋锋惴惴道：“都趁你睡觉那会塞你钱袋里了，没有乱花，yi共七个月，十四两银子，外加上肥上回把猪十七当女人卖的十两，那十两是银票，本来我只要了五两想让他给现银，兵荒马乱的yi时找不开”

云起往身旁摸去，摸了钱袋，恍然大悟：“我说咋变重了呢。”

拓跋锋道：“给他多少”

云起道：“都给他罢。临了藏他枕头下，免得伤感情。”

拓跋锋释然，点了点头。

二人这才安心入睡。

yi夜无梦，那是自拓跋锋逃出京师之时起，云起睡得最安稳的yi宿。

日上三竿，阳光从柴房外照入，投在云起安详熟睡的脸上，他睁开眼，身上盖着yi块破布。

拓跋锋已起身，洗了二人衣服晾好。

西北阳光炽烈，晾在两根竹竿上的外袍轻轻飘荡，衣袖飞舞，仿佛要情不自禁地互相抱在yi起。

拓跋锋打着赤膊，正专注地练着太极拳：“你去吃早饭，我吃过了。”

云起眼望拓跋锋伤痕累累的背脊，莞尔道：“亏你好意思，就穿条衬裤，与人家媳妇坐yi房里成什么体统。”

拓跋锋愕然道：“她不是嫁人了么”

云起知这愣子的yi贯思维是：成了亲的人就没有性别了。遂也懒得跟他说，敲了敲窗台，笑道：“弟妹，讨点吃的成不”

蓝沫心情比之昨夜，似乎好了些许，答道：“穷人家也没啥好的，真对不住云大哥了。”说着便开了后窗，递出yi碗yi碟来。

清粥小菜，正合了云起胃口，云起yi面吃，yi面与蓝沫闲聊几句，忽道：“这处是什么地方了”

蓝沫答道：“德宁二州地界，再朝西北走，便是西凉府。”

云起筷子定在唇边，道：“西凉府荣亢大将军的辖地”

蓝沫道：“是呀我爹当年与荣将军交好他儿子不就是那啥来着，与你们同朝当差的，那时荣府”

蓝沫语气唏嘘，充满掩不住的向往，云起想的却是另yi件事。

蓝沫忽地扔了手上活计，转身便凑到墙角去吐，拓跋锋吓了yi跳，道：“弟妹你没事罢。”

云起兀自沉吟他事，道：“荣庆他爹”

“弟妹，叨扰。”云起几口把稀粥喝完，朝房内道：“我想到门路了，现便走，免得拖累了你俩。”

蓝沫扶着木盆大口呕吐片刻，听得云起此言，脸色惨白，嘴角也顾不上擦，忙奔来开了后房门，焦急道：

“这怎么成大哥要去哪张勤大清早便去集上，这时间算yi算，也该回来了，万万不能走再等yi会儿吧，吃了午饭再说。”

云起正要说句什么，拓跋锋已明白其意，打断道：“要找荣将军也不急在这yi时，等他回来，告个别再去。”

云起只得敷衍点头，蓝沫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关上房门时那手微微颤抖，被眼尖的云起yi眼瞥到。

蓝沫回到房内不再吭声，拓跋锋把钱袋偷偷塞进窗格里，又拉过帘子掖好，小声道：“这够他们买好几头牛了。”

云起只越想越不对劲，道：“ 你到前院去看看，那牛还在不。”

拓跋锋蹙眉道：“你连自己兄弟也起疑心”

云起催促道：“去就是。”

拓跋锋爬上院墙，俯身到前院遛了圈，回来后道：“不在。”

云起只觉蓝沫那表情煞是不正常，今日态度又变得太快，索性单手勾住屋檐yi翻，上了房顶，朝远处眺望。

隔壁十丈外有另yi户农家，云起又朝拓跋锋招手道：“你来看看。”

云起指那邻家牛棚，牛棚里养了两头牛，问：“左边那头，像张勤家的牛不”

拓跋锋左看右看，满脑袋问号，任他武功再高，眼力再好，也看不出此牛是彼牛。端详半天后道：“我看不像。”

云起低声道：“我怎么看怎么像。”

拓跋锋漠然道：“别疑心生暗鬼。”

蓝沫仍不住朝后院窥探，此时不见了拓跋锋与云起，又仓皇推门出来，道：“徐大哥拓跋大哥”

“在呢。”云起站在屋顶上，笑道：“塞边天气好，上房看看风景。”

蓝沫站在后院里，yi脸迟疑，道：“下来成不屋顶禁不住踏，前些日子才补过。”

云起道：“成，这就”话未完，拓跋锋紧紧握着云起手腕，只握得他生疼。

云起深深吸了口气，举目眺望。

天如水洗过yi般的蓝，绵云雪白，大漠千里，黄沙如画。

yi望无际的远方，戈壁堆上有队官差蜿蜒而来。

领头之人农夫装束，骑马疾奔。

云起站在屋顶上，低头与院内蓝沫对视，蓝沫双眼中尽是怯意，哀求道：“大哥下来喝口水，风沙重。”

“成。”云起冷冷道：“这便下来。”

“你们要去哪别走啊哎”

官差破门而入，云起与拓跋锋闪身到了后院，为首之人吼道：“莫走了钦犯”

数十骑兵马将张勤家团团围住。

“勤哥儿，出来说句话。”云起浑然不惧，以自己与拓跋锋的身手，这几十个菜鸟还留不住他俩。

拓跋锋双目赤红，抽出腰间绣春刀，拦在云起身前，显是动了杀念。

蓝沫大声尖叫，朝后院角落爬去，张勤躲在房中，并不答话。

“朝廷锦衣卫正使徐云起，反贼拓跋锋”为首那捕快手里拿着张通缉令，对照二人面容，而后冷冷道：“跟本官走yi趟。”

云起对那捕快视而不见，yi手按着拓跋锋拔刀的手，上前两步，问道：“勤哥儿，你这是何苦来”

张勤终于答道：“云起，我快有儿子了，不想让他跟我俩吃苦。”

云起静了片刻，隔着窗格与张勤对视，看到那双充满内疚与愤恨的眼，缓缓道：“也罢，我们走了。”

“yi起上给我拿下”

拓跋锋与云起背靠背，绣春刀甩出yi道闪亮的白光，蝉翼无声无息地在空中掠过，那率先扑上前的官差登时尸横就地

血液喷得满院，蓝沫尖叫着逃进了房里。

“快走”

云起yi声冷喝，登时又有官差不要命地冲上来，拓跋锋yi面左砍右劈，yi脚踹开后院紧锁的木门，护着云起逃出院外。

张勤手中端着yi把火铳，此刻终于破釜沉舟，扣动机括。

“轰”的yi声巨响，铁丸将木窗炸为碎屑，拓跋锋色变，不顾yi切地扑了上去，云起仓皇转身，肩背被铁丸击中，登时口喷鲜血，扑倒下去。

“云起”拓跋锋疯狂地大吼。

“走”云起咬牙道。

张勤瞬间放下火铳，再次填弹，奔出院内，举枪瞄准了拓跋锋。

拓跋锋抱起云起，顾不得再转头，只拼了命般跃上院墙，云起堪堪伸出yi手，在墙顶捞到块石子，揉到指间。

云起目中满是遗憾与悲悯，与张勤对视，张勤闭上双眼，再发yi弹。

云起深深吸了口气。

天地唰然远退，无数景物模糊不清，视野中唯剩yi个黑黝黝的，半寸见方的小孔。

云起扣指yi弹，石子嗖然飞出，无声无息地堵住了枪口。

火铳爆开，张勤发出痛苦的咆哮，yi臂被炸得粉碎，朝后飞了出去。

拓跋锋跃下院墙，在茫茫大漠上拖出yi道血迹，亡命飞奔，到得戈壁边缘，脚下便是黄浊的河水。

“跳，别怕。”云起带血手掌迷恋地摸了yi把拓跋锋的脸，拓跋锋紧紧抱着云起，二人yi同跃了下去，消失在滚滚河流中。

厚禄加封

云起在最开始时便犯了yi个错误，以至于yi步错，步步错，从这步盲棋演变为二人致命的麻烦，以及yi波未平，yi波又起的重伤逃亡的狼狈下场。

他日回想起，yi切悲剧都源于最起初的这个错误。

这个错误就是：锦衣卫打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更不知道，并非所有的牛都有奶。

朱漆剥落，字迹褪色，棕红三字刻于漆黑的石碑上。

“无定河”

云起背上的伤口被水冲刷得泛白，拓跋锋将他推了上岸，咳出数口沙水。

“云起”拓跋锋将云起摇了摇，云起虚弱道：“找个地方，将弹丸剜了”

拓跋锋颤抖着将云起的肩伤挖开，小心地用绣春刀将铁丸挖了出来。

风沙起，老天爷的脸yi瞬间沉了下来，留在无定河边依旧不安全，拓跋锋吐了几口清水，将云起负在身上，野狼yi般踉踉跄跄地走着。

狂风肆虐，卷着沙尘掩住了他的足迹，云起昏昏沉沉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连番逃亡，受伤，中毒，云起的身体已濒临极限，再支撑不下去，几次yi口气接不上，便要死了。

拓跋锋干涸的嘴唇龟裂，流出鲜血，却依旧茫然地走着。

“云起，不会死的好死不如赖活着”拓跋锋喃喃道。

“嗯。”云起答道。

他甚至忘记关心背上的云起是死是活，连日来的遭遇已超出了他的思考范围，仅仅是盲目地走，不停地走，像是想走出风沙，找块岩石歇下，然而路过遮风点时却又看也不看yi眼，继续走下去。

“要去哪”

“不知道。”拓跋锋咬牙答道，yi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

灰暗的沙暴中出现了yi间小屋。

拓跋锋肩上抗着云起，从后墙外翻进，两人yi同摔在地上，俱是昏死过去。

狗汪汪地在前院里叫嚣，屋内主人挑着yi盏灯笼，见两个高大的小伙子满脸是沙，倒在自家院子里，当即吓得不轻，忙将二人拖进房内。

“是你”

“这可怎了得，唉给徐大人喝点水。”

拓跋锋朝云起嘴里灌了点水，云起猛地咳了起来，先前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的脸浮起yi阵红晕。

拓跋锋自顾自地喝了口水，吻着云起，喂了下去。

云起的呼吸逐渐平复，许慕达唏嘘道：“相濡以沫。”



拓跋锋叹了口气道：“他跟着我就是受苦。”说着转过头，问：“你怎会在此处我记得你被蓝玉牵连，没被诛九族”

“为何叫我恩公”

许慕达将油灯放在木柜上，寻了张板凳坐下，答道：“小的那年受蓝玉将军牵连兵部的老爷们被诛了九族小的本以为这回完了，孙大人带着锦衣卫弟兄们来宣旨，说徐大人在圣上面前求情，绕了小的yi命，只发配从军了事”

拓跋锋疑道：“云起为你求情”

拓跋锋只听云起把许慕达蹬了下水，与许慕达亲口所述完全不是yi个版本，听得yi头雾水，又道：“孙韬怎么说的”

许慕达浊泪两行：“孙大人说，全因锦衣卫，小人才有今日，让小人牢牢记着当初只想到宫外去给徐恩公磕个头，奈何当天便被押去从军”

“”

拓跋锋瞬间表情变得极是古怪，肩膀不住颤抖，云起却yi直在装睡，此刻忍不住以手指狠狠在拓跋锋掌心捏了yi把，拓跋锋那抓狂的笑声登时憋住了。

许慕达摇头唏嘘道：“拓跋大人不计前嫌，饶了小人与妻儿yi命，大恩大德小人yi直惦记着”

拓跋锋yi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想也知道，当年孙韬幸灾乐祸，说的八成是：“你之所以有今天，全赖我们徐副使安排，现给小爷记得了”云云。

然而许慕达却自动理解为本应抄家灭族，因徐云起求情方躲过yi祸。

这糊涂鬼，若是被抄斩了下地府也不知冤在何处。

房外风声呼啸，屋顶四沿仍不住落下细碎的沙来，许慕达披了张羊毛毯子在地上睡了，拓跋锋为云起包裹好肩伤，虚虚地将他抱着，yi同躺在床上。

“痛么”拓跋锋将唇贴在云起耳旁，紧张地问道。

云起以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张勤忘恩负义，许慕达却救了你我的命这世道”

拓跋锋小声道：“我听到房外有马声”

“不能杀他。”云起忙峻声道：“这家伙是个直人，否则当年也不会在兵部与你打起来，先看看再说。”

拓跋锋又不放心地看了许慕达yi眼。

“师哥你手往哪摸。”

“哦，疼你。”

“”

云起呼吸急促了些许，掩在那漫天的风号声中。

“我发现你总喜欢在的时候别摸后面不能摸那里，啊”

“你别动。”拓跋锋低声道：“脚抬起来。”

云起苍白的脸上现出难受的红晕，拓跋锋拉过云起yi脚，架在自己腰际，扯开云起裤带，手指便探了进去。

拓跋锋yi手抱着云起，另yi手在云起后庭处缓慢按揉，直按得云起难堪至极，胯间那物硬挺难耐。

拓跋锋修长手指yi路深入，插了进去，云起终于忍不住低声喘息起来，后庭被拓跋锋肆意插弄，身前那物却是昂挺高涨，更流出水来。

云起薄裤被褪下近半，隔着拓跋锋与他那物互相抵着，云起舒服得小声呻吟道：“别不能从后面来。”

拓跋锋手指在云起后庭抽弄不停，双目专注地与他对视，低声道：“知道。”



云起怔怔看着拓跋锋英俊的脸，拓跋锋眉毛先是微微yi动，继而锋硬的唇紧闭着，笑了起来。

“笑什么”云起眼里噙着泪水，求饶道：“轻轻点。”

“笑你浪。”拓跋锋微笑着低声答道，把云起紧紧抱在怀里，二人胯间阳物抵在yi处，彼此摩挲。



云起面红耳赤，倦意袭来，身后却又遭拓跋锋食中二指深深捅入，直没至指根，云起难堪地yi阵呻吟，全身痉挛。

拓跋锋忙抽了手，喘着气吻住了云起的唇，以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彼此阳物，云起感觉yi阵湿腻，眼皮渐重，亲了亲拓跋锋刚毅的侧脸，道：“不成了困死了。”

“睡。”拓跋锋疲惫道，这许久天压抑的终于得到些许释放，云起受了伤，拓跋锋也不敢再如何折腾，只心疼得紧，yi臂轻轻搂着云起，在他剑眉上仔细亲吻，另yi手则探出被褥，去扯长袍来揩拭。

外袍放得太远，被许慕达搭在火炉旁，怎么办呢

云起显还醒着，忽嘲道：“揩被子上。”

拓跋锋尴尬至极，善后工作没完成，忽见床头桌上放着个碗，装着大半碗清水，于是略抬起身子，把手在那碗里洗了洗，不管了。

云起竖了yi背鸡皮疙瘩，咬牙道：“你这么整还不如揩被子上”

拓跋锋忙道：“睡睡睡，啰嗦得你”

奔波整整yi日，二人俱是疲惫无比，渐渐睡去。

许慕达守的乃是边关哨所，这处已近西陲最边缘处，沙暴足足刮了yi夜。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慕达掀开毯子起身，推门出房。

拓跋锋立即警觉地睁开了双眼。“当当当”

大钟敲响，马匹嘶鸣，声音在风中远远传了出去。

拓跋锋瞬间翻身跃起，反手抽出绣春刀，破门而出。

“元人”

许慕达爬上哨楼，朝着东面大声喊叫，远处军关得了消息，不到片刻，木栅洞开，上百骏马冲了出来。

沙暴自西往东南刮，边防将士被吹得睁不开眼，北元人凶残无比，提刀便杀，明军将士yi面交战，yi面不住败退。

许慕达下得哨楼，要去牵马，军马却早已被拓跋锋扯了过来，兵道yi侧冲来无数边防军，拓跋锋yi抖马缰，汇入了守军的大队内。

拓跋锋吼道：“跟我来”继而以长刀横劈，干净利落地撞上了北元军前锋部队，将数名敌人劈下马去。

云起也醒了，慌忙爬起身，推开门，yi阵干燥的风刮得嗓子难受，遂端起桌上水碗喝了几口，边问道：“许慕达，有弓箭么”

许慕达被拓跋锋抢了马，正站在原地张望，yi听此言，忙入内取了弓箭来。

这水怎有股怪味道云起yi想起昨夜之事，登时炸毛，把水喷了许慕达yi身。

“真是自作孽”云起哀嚎道。

许慕达愕然道：“怎么”

“没，拓跋锋儿子飞你身上； ”云起抓狂地接过长弓，匆匆登上哨楼，迎着黄沙万里，漫天风尘，堪堪拉开了那把铁石大弓。

肩上伤势未愈，拉弓时左臂不住颤抖，拓跋锋带着上百卫士横冲直撞，挽回了yi面倒的战局。

云起第yi箭如流星般飞至，将拓跋锋身侧冲来的北元人射下马去

霎时间连珠箭飞出，哨楼高处犹如yi个夺命的炮口，数十柄利箭后发先至，穿透黄沙，北元骑兵纷纷落马。

拓跋锋回头看了yi眼，策马奔来，云起肩伤再度迸裂，忍痛攀着哨楼木梁，节节跃下，落于拓跋锋背后。

“别射箭，心疼。”拓跋锋沉声道，双脚yi夹马腹，弃了马缰，左手持绣春刀，右手紧握七星沉木，yi刀yi剑舞开，元军被杀得大溃。

云起甩出蝉翼刀，二人共乘yi骑，如入无人之境，前方，背后元军尸体铺了满地，侵略者不敢再战，纷纷拔马便走。

“逃了。”

拓跋锋吁了口气，侧头审视云起肩伤，云起将拓跋锋脑袋扳过去，正色道：“还没有，现才是死战。”

拓跋锋愕然yi顿，只见风沙中的西北向，现出yi座黑黝黝的炮口。

明军登时大惊，各个高喊：“撤”于是战马慌乱，朝后忙不迭地逃了。

“不能逃”云起吼道：“逃了必死”

孰料那大炮却并非元兵援军，炮口疾速右转，弃大明边防军于不顾，瞄准了仓皇北逃的元人骑兵。

炮口“轰”的yi声发出黑烟，炮弹借着风力呼啸飞来，将逃跑的元军轰死近十人。

拓跋锋与云起见过无数阵仗，俱明白炮弹飞在空中不容易杀敌，只有落地后方造成杀伤的道理，此时数人正在大炮射程圈里。

“那是什么人”拓跋锋侧耳倾听，辨出风里古怪的音节，道：“回部也掺和进来了”

“去看看。”云起道：“不知是友是敌，太危险了。”

二人朝敌军中的大炮不住逼近。

百丈，五十丈兵发出听不懂的叫喊，拓跋锋猛然勒停了战马。

“怎么了”云起紧张得不住发抖。

拓跋锋策马缓缓行进包围圈内，那掌炮敌首是个裹着白色头巾的少年，此时终于松了口气，匆匆奔来，喊道：“安拉在上小舅爷可算寻着你了”

“三保”云起失声道：“你怎到此处来了”

自云起与拓跋锋失踪的那yi天起，马三保便奉了徐雯命令，撒网搜索北平至济南沿路战场。

是时北军奈何不得铁铉把守的济南，大部队回撤，无形中为寻人添加了不少阻力，三保带着上百人西来，路上又颇经堵截，好几番恶战后，朱棣派来的亲兵几乎尽数阵亡。

无人保护，三保只得乔装改扮为商贩，雇来脚夫押着yi门大箱，又购了上百把火铳yi路往西北查看。

当接触到沙漠回部时，三保以其特殊身份得到了消息：云起与拓跋锋正在这yi带逃亡。于是号召北回诸部，借了兵马，便打算闯进西北边防yi探究竟。

三保yi见云起，全身力量俱是使尽了般，哭道：“总算寻着小舅爷了。”

说着不顾yi切地扑上前来，跪倒便磕头，周围包着头巾的回兵又yi并哗然，各个大声呱噪起来。

三保转身对部属狠狠骂了yi句，那数百名回兵方纷纷跪下，大漠中跪了满地白衣战士，场面蔚为壮观。

“什么意思”云起忙道：“行了没事，三保起来罢。”

“是小的错，小的顾着送信没想到舅爷，小的该死”

三保满脸是泪，大叫道：“小的该死啊”

说着便抬手要打自己耳光。

云起道：“好了别哭，早知你过来，我俩也不用东躲西藏的。”

话未完，马三保yi头栽在地上，疲惫交加，竟是昏了。

云起心中涌起yi股歉意，未料三保忠诚至此，自玳瑁戒yi事后，他多少有点防着三保，如今这小厮没日没夜地寻找自己，多少令云起有点内疚。

“师哥会说回话”云起问道。

“略懂。”拓跋锋谦虚道。

突厥语与回言都是中东语系，拓跋锋结结巴巴勉强能沟通。

云起抱起三保，将他放到马上，道：“传话带他们走罢，再将许慕达带上，朝东走，这便启程。”

沙暴散尽，商旅马车响着银铃之声，缓缓行进于戈壁滩上，地平线上隐约现出几点绿。

马三保睡了许久，醒过来时方断续交代军情，云起万万不料自己与拓跋锋离开数日，北军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

朱棣引黄河之水倒灌济南城，铁铉率众献城，提出唯yi的要求，燕王必须单骑进城受降。

朱棣不虞有诈，仅带了数十亲卫便乘车进济南，待得入城时那yi刻，城墙高处守军齐声山呼“恭迎燕王”，放下千斤大石，朱棣早有防备，抽身而退，拉车马匹被砸成血肉模糊的yi团。

“王爷说济南城万众yi心，再攻不下，写信问王妃有何妙计”

“那八成不是姐夫。”云起嘲道：“应是宁王假扮姐夫入城受降。”

三保笑道：“舅爷真聪明。”

“我姐又怎说”

三保道：“王妃那封信，是我亲手送的，信上便仅yi句话：打不下济南，不会绕道么”

云起放声大笑，心想这还真符合老姐的yi贯作风。

许慕达听得yi头雾水，忍不住问道：“徐正使在说何事燕王要打济南朝中出了何乱子”

云起心中yi凛，暗道居然忘了还有个许慕达在，斟酌许久，还未出言，三保已抢先答道：“圣上被朝中j佞把持，先是要削藩，又赐我家小舅爷毒酒，燕王爷率兵清君侧，此次是靖难之役，已打到济南了。”

许慕达悚然动容，心内yi印证，正把云起拓跋锋逃亡之事对上，骇然道：“这可如何是好徐正使身份特殊，现要回应天府，还是去入了燕王军”

yi时马车中数人都静了，目光投向云起。

云起透过马车窗格望去，只见远方绿洲如yi块巨大的毯子，温柔地遮没了黄土。

清澈的大河从高山奔腾而下，银缎般穿过绿洲，向东流去。

“那是何处”

拓跋锋漠然答道：“克鲁伦河。”

云起道：“是你家回去看看”

拓跋锋沉默了。

三保忽道：“小舅爷，听说你被赐了毒酒，王妃哭得”

云起呆呆地看着远处绿洲。

“王妃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三保的声音渐小了下去。

许慕达插口道：“徐副使，男儿建功立业，忠君报国，如今j佞横行”

“现在是徐正使了。”拓跋锋放下架在窗栏上的脚，唰yi下扯过了车帘，挡住了云起的视线，端坐，认真道：“云起，你要去哪，师哥都陪着你。”

云了点头，吩咐道：“想明白了，大家yi起回北平。”

与此同时。

南京方面，yi封奏折递到了朱允炆面前。

李景隆元帅遭到刺杀；徐云起与凶手拓跋锋仓皇逃出济南，足迹于宁州yi带出没。

叛贼朱棣久攻济南城不下，收兵回北平。

“前线大捷铁大人乃是国之栋梁”

“皇上节哀李元帅为国捐躯”

朱允炆精神恍惚地看着那两道奏折，黄子澄两片嘴唇上下翻飞，唾沫四溅，朱允炆听到“徐云起”三字，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道：“太傅说什么”

黄子澄愕然道：“臣请奏，率军围捕徐云起那逆贼”

朱允炆将那份军报压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下，仿佛什么也看不到般，喃喃道：“放他们走，朕累得很了，不想管了。”

黄子澄蹙眉，这叫什么话当初不正是你派那妖孽当监军的说不管便不管了

朱允炆挥手道：“铁铉劳苦功高，以yi人之力退去十万大军，派钦差前去封赏去罢。”

“朕要回去”朱允炆起身，忽地静了。

朕要回去做什么回后宫找云哥儿说说话

徐云起已离开了他，就如他的生命永远地缺了yi角。

“不。”朱允炆道：“太傅，派兵前去追捕徐云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前线：

“济南都指挥司使盛庸，平北兵马大元帅铁铉接旨”

半月后，钦差大臣抵达济南，在给铁铉发封赏的同yi天，朱棣率三万朵颜部，绕过山东，横扫陶渡河两岸，矛头直指东阿。

“臣必肝脑涂地以报君恩”铁铉跪拜于地，领着济南上百官员拜伏，双手过头，在艳羡的目光中恭敬接过圣旨。

“报”城外探马仓皇冲进了城主府。

“大事不好铁大人盛大人燕王克东阿，进军徐州朵颜三卫已逼至徐州城下徐州布政使飞鸽传书，恳请出兵解围”

铁铉这方接了圣旨，北军的信报却令他呆在当地。

“徐州东阿”铁铉深深吸了口气，吼道：“派平安率军前去解围同时发信通知扬州徐辉祖快去”

钦差略张着嘴，仿佛面前发生了yi场闹剧。

然而朱棣却实实在在地摆了铁铉yi道，德州兵守平安当天下午便率领四万军队出发，急行军至淝河，遭到姚广孝率军伏击，前锋部队被轻易击溃，平安只得掉头寻求大军支援。

与此同时，铁铉留守济南城，盛庸带着大部队朝徐州进发。

先行军朱权在徐州城外展开平原会战，以三万朵颜部对阵徐州军五万人，将徐州城守军打得落花流水，徐州都指挥司使紧闭城门，不敢再应战。

铁铉坐镇济南，军令yi道接yi道发出，熟知各城军力的铁铉判断清楚形势，只要徐州不陷，盛庸的平北军定能追上朱棣。

然而朱棣比铁铉更狡猾，北军在与姚广孝汇合后，不再留恋徐州城，反而再次绕过铁乌龟般的徐州城，挥军南下，冲向扬州。

而此时，扬州唯yi的大将徐达之子徐辉祖，接到了铁铉的军报，正在北上，赶向救援徐州。

徐辉祖十万大军倾巢而出，扑向徐州，扬州城内空了。

朱棣则与徐辉祖擦肩而过，老实不客气地前去占领大舅子地盘。

此刻徐云起，拓跋锋在半路得到消息，大吃yi惊，只得快马加鞭调转方向，赶往扬州。

此刻盛庸带着二十万朝廷军疲于奔命，追着朱棣尾巴跑个没完。

另yi队大军则从北平开出，徐雯挂帅，于淝河沿岸设下天罗地网，上万把火铳发到兵士手中，等候盛庸yi战。

此刻朱允炆还在后宫御花园伤春悲秋，揽镜自照，形容消瘦，并颇为唏嘘那咫尺天涯的爱情，对皇帝而言，从来便是件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莫道不，人比黄花瘦。

此刻朝廷众臣弹冠相庆，尚不知燕王已打到了家门口，破了扬州，渡江北上便是应天府。

京师军力空虚，风雨飘摇，垂手可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阵前换将

建文元年腊月廿六。

徐辉祖兵横长江，筑起yi道强力防线，朱棣终于迎来了他造反之路上最强大的对手。

然而“最强大的对手”刚在长江对岸建了点防御工事，积木还没搭完，就被朱允炆调回京城了。

yi道黄锦轻飘飘飞来：

京师要地，不可无将镇守，徐辉祖大将军即刻回防，守护天子。兵部尚书齐泰接管扬州军，诸爱卿尽忠报国，在此yi战。

徐辉祖望江兴叹，拂袖而去。

朝廷大臣争这次出战机会可谓是争得不亦乐乎，盛庸率军南下，京师有徐辉祖扬州军二十万，朱棣驻军江边，腹背受敌。

只需拦得他yi时三刻，伙同盛庸夹击北平军，还怕打不下

徐辉祖被yi群争功的大臣们宣回京城，名为守护天子，手中只有二十二卫近四千人，还有yi半鼻孔朝天，不听使唤。

朱棣听到这个消息时眼几乎突了出来，结巴道：“什么意思朱c朱c你说我那皇侄儿派谁来了”

朱权冷冷道：“别得瑟过头了。”

朱棣大笑道：“不妨不妨，齐泰是个蠢材，虽有战船四百，却指日可破，三天内老子必能废他二十万军。”

朱权道：“只怕未必，四哥，骄兵必败。”

朱棣起身踱出帐外，朱权跟在其身后又道：“上百战船，弓箭手四万，你要如何破以盛庸脚程，第七日定能赶到，到时我们就得两面作战，形势颇不”

朱权絮絮叨叨的声音瞬间哑了下来。

朱棣捧腹大笑，朱权讪讪道：“这”

齐泰将四百艘战船挤在yi处，架起跳板，船与船牢牢相接，密不可分。

战船于江心yi字排开，侧舷朝着对岸，犹如yi道以木船筑起的坚固壁垒，庞大的水上军事要塞。

建文元年腊月廿七：

“这是天底下最坚固的防线”齐泰站在船头，羽扇纶巾，意气风发地宣告道：“只需守住长江六日，盛庸将军便将来援，到时定可大破燕王部属”

“船上全是火药，靠得这么近，他就不怕被火攻么”云起小声嘀咕道：“我怎么记得上回听姐夫说书，就有这段来着。”

拓跋锋看了片刻，低声道：“应是忘了这茬。”

云起又道：“不是说我二哥在守，怎换了齐泰你去打听消息。”

“汪”拓跋锋快乐地去了。

云起与拓跋锋得到朱棣占领扬州的消息，弃马雇船，顺江直下前去扬州，然而到了半路却发现齐泰封守水道，只得再次上岸，混进了齐泰的军队，

拓跋锋身材本就高，戴着个小兵头盔，朝廷给兵士配备的又是矮小滇马，拓跋锋两只长脚垂在座骑旁，几乎要踩到地上，手里端着铁枪就像根牙签，颇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拓跋锋出外转了几圈，回来了。

“怎么说”

“你二哥太抠门，每顿只给士兵吃俩馒头就咸菜，军里差点兵变，狗皇帝把他调回京城去了。”

云起哭笑不得道：“二哥就特会过日子。”

拓跋锋嗤道：“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投奔他那会儿还没咸菜吃呢。”

云起霎那间心酸无比，泪流满面，扑进拓跋锋怀中大叫道：“这可怎生了得”

拓跋锋yi手在云起背后拍了拍以示安慰。

三保也回来了，拎着yi小包米，几尾活鱼，又有牛羊肉等从运粮队中顺来的食材，几人远离后备军营，在岸边生了堆火，野炊般地煮起午饭，倒也自得其乐。

云起眼望遥远对岸的军营，朱棣大旗在寒风中猎猎飘荡，心想今年注定是无法与徐雯团聚了，二哥辉祖与大姐各属对立阵营，令他心内有股说不出的唏嘘。

“找我二哥过年”云起出神道：“仔细算起，跟他都十多年没见了。”

拓跋锋yi面给云起舀鱼汤，并小心挑掉刺：“听说你二哥是你们全家最能打的。”

云起又瞥了江岸yi眼，懒懒道：“江南武功第yi，儒生将军徐辉祖，你估计不是他对手。”

云起扑哧yi声笑了出来，端详拓跋锋半晌，忍不住道：“你想和他练几招”

拓跋锋不答，给云起夹了菜，云起给三保倒了汤。拓跋锋屈着脚，不舒服地捧着碗蹲到云起身旁。

正各自开动那时，炮声轰地yi响，千门神武大炮并发，云起与三保同时把鱼汤洒了拓跋锋满身。

“混账”云起气急败坏，朝对岸骂道。

拓跋锋怒了，满身汤水要去杀炮兵，云起忽地意识到什么，忙将拓跋锋紧紧拉住，道：“这便打过来了抢艘船过对岸去，太好了”

拓跋锋怒吼道：“不好”

对岸无数小船扯起帆，乘着隆冬北风朝船阵箭似地射来。第yi艘小船狠狠撞上了舰阵腹部，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黑烟连天，烈焰沿江，船上跃出北军将士，跳进水中，载满火药与干草的小船纷纷撞上南军船阵，哭嚎，爆炸震天动地。

寒风无情地吹来，揭起船阵着了火的白帆，铺天盖地的朝岸边飞去，犹如染了血的红云。

朱棣不费yi兵yi卒，便毁去了南军过半船只。

极目所望，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映红了半边天幕；断桨四散，飘橹满江，南军大船yi艘接yi艘地沉没，发出木料折断的声响。

直至滔滔江水将四百艘战船尸骸与数不清的士兵尸体卷向下游，江边再度恢复了平静。

北军没有渡来yi名兵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