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她晓得。
秦三娘瞧了一眼良辰与荣华,面上的表情也渐渐归为正经。
蓝珺瑶摆摆手,示意她但说无妨,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她这才从袖中掏出一方手掌大小的玉匣子。
玉质极好,可以看见里边躺着一条桑蚕一般的虫子,只是翠玉匣子上并无缺口,不知这虫子是如何进入这匣子里的。
“这便是蛊虫。”玉匣子放在她平摊开的掌心上,秦三娘将它凑近蓝珺瑶了些,一脸肃然道。
这蛊虫居然还是活的,在匣子中不断地捏着身子,一靠近蓝珺瑶,它似乎就变得有些胆怯了,翻滚着身子不安地在匣子中晃动。
“蛊虫是在刺杀蓝将军的人身上发现的,这件事远沒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若不是秦三娘这些年來走的地方多了,也不可能认出这样看似无害的东西便是能控制人心神的心蛊。
蓝卿月一行人走出京城后沒多久,便遇到了几波袭击,开始只是试探性地小打小闹,到了后來,攻势一波波变得凶猛,若不是蓝珺瑶思虑周全,及时请了凰北若前去,只怕眼下蓝卿月便被他们控制住了。
自从有了身孕后,蓝珺瑶便一直提防着琴贵妃,生怕自己防备不周,她便将千秋重锁日夜贴身佩戴,是以这蛊虫一见她便胆寒。
“我们今日前來正是要与你说,江淮这两日传來的消息一直是平安无事,只是传给我的信却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他们的手脚十分干净,若不是今早夜枭的异样,说不定真被他们给糊弄过去了。”夜枭是秦三娘驯养的一只猫头鹰,此次便由她手下的人带着,方便传递信息。
想到昨夜的梦魇,蓝珺瑶脊背一阵发凉。她深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神,这才道:“我这两日便觉得心中不安生,差人去打听,一切也都正常。这些人的计划看來不小。”不知卿月哥哥他们在那边遇上了什么样的困境,蓝珺瑶担忧起來。
“这事定然与那个女人脱不了干系,那日在花船上见她时,我便觉得心里不大舒服。只是眼下不知她与何人合谋,若是单凭她一人,是无法做出这种周密的动作的。”秦三娘正说着,玉匣子里的蛊虫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声,蛊虫随着玉匣子的崩裂化作一滩绿色的脓水。
亭子中有六人,良辰与荣华却像是沒听到这般叫声似的,蓝珺瑶与对面两人对望一眼,三人挪开了些距离,蛊虫的叫声并不大,好像是一种特定的频率,它这样的动作倒像是玉石俱焚,只是不知最后拿一声嘶鸣是什么意思。
良辰看着玉匣子突然炸开,也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往蓝珺瑶身前挡,蛊虫的毒液四散开,有星星点点溅在良辰的衣袍上,立刻便焚出一个大洞。
玉匣子崩裂之前,秦三娘下意识地松手,匣子正落在石桌上,看着石头桌面上被焚出的一片坑坑洼洼,她抚了抚胸口,一阵后怕。
心蛊的珍贵程度只在命蛊之下,蛊虫才破茧之时便以各种药加以喂养,能撑得过药性的只在少数,不想蛊虫的毒液这样厉害,亭中几人皆是面色一白。
257 心蛊示警(爆更)
景阳宫中,各个奴才脸上都是一脸骄傲的神色,这莫大的荣耀不仅是皇上登基后的头一份,他们主子又争气,第一个怀上了皇嗣。
正殿之中,琴贵妃半倚在床上,身后一床锦被撑起大半个身子。凌祈暄将脸小心地贴在她尚未凸出的小腹上,这里孕育着他第一个孩子,他心中自然欢喜。
面对着她们母子,凌祈暄面上比之面对朝臣之时柔和了千百倍不止,抚在她小腹上的手轻轻动了动,仿佛能感受到孩子脆弱的脉搏跳动声。眼角的桔梗变得生动起來,花瓣向四周伸展,似要将整个眼角都包裹住。
琴贵妃面上全是初为人母的骄傲,他们父子便是她这一生中最珍重的,为了守护这一份幸福,她会不择手段,铲除一切阻在他们之间的人,包括皇后娘娘。
心蛊的叫声直传入景阳宫中,正温存的两人身子如遭大震,琴贵妃猛然从床上弹了起來,凌祈暄抱着脑袋滚在一旁,这样的变故着实让人始料未及。
凌祈暄体内有命蛊的存在,是以方才听到心蛊叫声的一瞬间,他脑中如遭重击一般,顿时变成一片空白,继而便是钝痛如潮水般将他淹沒,在失去神智的前一刻,他下意识地从琴贵妃身旁挪开,生怕自己做了什么危害她和孩子的事。
琴贵妃听到这样的声音,猛然震惊了一下,心蛊的嘶鸣声中包含的那种恐惧她感同身受,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样的事,竟使得心蛊选择了玉石俱焚的方式。她脑中瞬时便有一种可能跳了出來,想了想又作罢,不可能的,若她当真身怀圣物,命蛊在阿郎身上根本难以存活。
琴贵妃走神的间隙,凌祈暄已经捂着脑袋在床上不停地翻滚,他紧紧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束发的玉冠掉在一旁,他面上的五官仿佛都要错位一般,狰狞地可怕。
琴贵妃连忙上前,双手拘住他的头,制止他继续伤害自己。谁知凌祈暄力气大的惊人,三两下便挣脱了琴贵妃的钳制,眼见他就要朝着床板撞下去,琴贵妃连忙上前。
她从袖中抽出一把只有手指般粗细的短匕,在右手中指上化开一道小口,鲜血很快便冒了出來,将她的指尖染红。
感受到宿主的鲜血味道,凌祈暄一把捉住她的手,两只手紧紧箍住她的手腕,就着那道隔开的扣子吮吸着冒出的血,腥咸味在整个屋子里慢慢逸散开,他变得比方才平静了许多。
琴贵妃的血对于这时的凌祈暄來说,仿若是天底下难得的灵丹妙药,随着鲜血入体,他眼中渐渐换上了兴奋的神采,整个人都变得嗜血。
“阿郎,够了。”体内的血通过伤口不断流到阿郎口中,这样的分量足够安抚他体内的心蛊了。然凌祈暄却不知餍足,依旧贪婪地在她中指上吮吸不停。
琴贵妃感受到了不对劲,她慢慢弯下身子,果见他眼中猩红一片,眼角下的那朵桔梗也染上了点点红色,糟糕,这是入魔的趋向。
她不敢大意,趁着他俯身的间隙,一个手刀敲在他脑后,殿内的动静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琴贵妃心疼地将凌祈暄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拨开散落在他耳鬓两侧的墨发,眼神渐渐变得凌厉起來。
“阿郎,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你放心,我会为你铲除一切孽障。”琴贵妃俯身吻在凌祈暄的唇上,她的幸福得來不易,她不会让任何人來破坏这一份幸福。
她将凌祈暄的鞋子褪去,抬着他的腿将他放在穿上,又拿了枕头塞在他的脑袋下,这才趿拉着鞋子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走了下來。
琴贵妃來到床尾处,在靠近床脚的地方好一阵摸索,她重重地按在一块小拇指尖大小的凸起上,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便有一个小抽屉一般的匣子慢慢从床面下伸了出來。
抽屉中放着一个掌心大小的匣子,是用沉香木制成。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从还未愈合的伤口处挤出一滴血滴在沉香木上,空气中立刻有一股异香缓缓飘散。
这东西她与那人各有一个,沉香木的匣子中,装着传音蛊,若是他们有事要告知对方,便将血滴在匣子上,对方自然可以收到消息。
琴贵妃握着沉香木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小手包裹着凌祈暄的大手,温热顺着指间蔓延过來,她慢慢阖上眸子。
先前与他合作,她也是迫不得已。她是巫族的巫女,原本是看不起那人的,想着他先前说过的话,一声无奈的叹息从她口中溢出。
若不是为了躲避族中长老,她才不糊与他合作,即便知道是与虎谋皮,也不得不踏上他的贼船。好在他们各有所需,他的目的是为了得到皇后,而她则是要将阿郎牢牢捆在身边,因此,皇后必须得除去。
族中曾有异样,圣物应时而出,圣女亦伴随圣物而生,族中长老推算到这一点,这才将她带回族中教养,不过是想以她身上的命蛊引出圣女。
巫族有古训,圣女降世,巫族重现人间。即便族人隐居的地方非常隐秘,这些年來,仍有四大帝国的人不断前去马蚤扰,妄图借巫族之力控制整个大6。
族人已在不断的躲避中折损许多,唯有圣女才能解除巫族目前的困局,是以推测出异想的那一日,长老便命人寻了合适的女子带回族中细心教养,为寻回圣女作准备。
她怎么甘心只做这样一枚棋子,圣女在她眼中又算得了什么?琴贵妃嗤笑一声,她原是北霜帝国的嫡长女,有母后与父皇疼爱。
自从被带到巫族的那一日,锦衣玉食的生活再不复,为了同命蛊磨合,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又岂是寻常人可以想到的。
不过,她还是应该感谢长老,若不是他们把她带到巫族,她又怎么能学得这样一身本事。一年之前,她才得以从巫族中脱身,长老推算得到,是时候接回圣女了,她便被这样的借口派了出來。
长老知道她此次任务的艰难,是以临行之前,除了她体内的命蛊,还另外交给她两只心蛊。作为蛊虫之中王者一般的存在,心蛊竟然被逼迫到玉石俱焚的地步,想到心蛊的示警,琴贵妃只觉背后冷汗涔涔。
那人帮助她躲过了长老的追查,她便答应帮他办妥三件事作为回报,她要赶在长老之前找到圣女,圣物只能为她所有。
巫族圣物千秋重锁遗失多年,此番因着圣女的出世再次重现凡间。圣物是所有谷中的克星,亦包括她身上从小种下的命蛊。琴贵妃的拳头慢慢收紧,拥有圣物的女子,又是谁呢?
琴贵妃正出神,凌祈暄却幽幽转醒了,两人的眸子对上,她一时倒不知该解释些什么了。
脑中正急速思索,不防凌祈暄开口说道:“都是要当娘的人了,怎么一点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伺候的事让奴才來便是了,你还亲自守在这里。”
琴贵妃心中有鬼,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扶着他从床上坐起了身子。
“这两日我忙于朝政,不想今日竟累昏过去了,果真是老了,身子不必从前。”他盯着琴贵妃的小腹,一时颇有感慨。
这样故作老成的话惹得她“噗嗤”一声笑了出來,笑着倚在他怀中,道:“阿郎若是说自己老了,可叫朝堂上那些老头子怎么活?”
凌祈喧双手抱住怀中的人,双臂渐渐吃紧,仿佛要将她嵌入身体中。
感受到他的情谊,琴贵妃伸手环住他的腰,在他怀中寻了一个让人心安的位置,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沉浸在幸福之中。若不是他认为自己是劳累过度,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一切。
琴贵妃看不到的角度,凌祈喧面上的笑意逐渐加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与方才宠溺着她的模样大相庭径。她带给自己的惊喜真是越來越多了,他倒要看看,这女人到自己身边到底是什么缘故。
夜幕初上之时,给整个皇宫都笼罩上了一层浓黑的外衣,宫中处处都燃起了烛火,尤以景阳宫中一片通亮。
正有一人站在通往景阳宫的幽静上踌躇不前,自他从太医院出來,已经有半个时辰了。他身上着一身医正的衣袍,下摆处沾上了些树杈上的露水,來回走动过程中又有泥土扑上,他却沒有注意到。
这人正是为琴贵妃保胎的太医院院首秦医正,诊出喜脉之后,他得了皇上不少赏赐,老來荣光,羡煞旁人。
他在宫中兢兢业业一辈子,不管为哪个贵人出诊,都秉着大公无私的原则,是以得皇上重视,有了今天的位置。
他叹了一口气,哎,都是天意啊,若是他能像从前那样不骄不躁,只怕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皇上正处在得子欣喜的当口上,若是叫他知道了琴贵妃其实并未怀上皇嗣,不知自己头上这一颗人头还能不能保住。
散发着奢迷光彩的景阳宫仿佛一只张着大口的凶兽,只要他靠近巨兽的范围,便会被他毫不留情地一口吞下,尸骨不留。
258 贵妃假孕
那日秦医正被景阳宫的宫女匆匆请了过去,他才搭上贵妃的脉,那张老脸上便溢出了欢喜的笑容。诊出喜脉后,他心中总有个地方觉得不对劲。
回到太医院后他翻阅了先辈留下來的医书与手札,直到今日才有了眉目,他当时就吓傻了,犹豫了半天,还是到景阳宫來了。他心知即便他不说,过些日子贵妃娘娘的肚子仍然是这个模样,一样会暴露他诊脉有误的事实。
贵妃娘娘这种症状与怀孕极相似,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诊断失误。假孕乃是母体对孩子的期望太过强烈,乃至出现了怀孕的一切症状, 包括孕吐,多脉等。且那日他确实诊出贵妃体内是有第二条生命的脉息,是才判定为贵妃娘娘怀了皇子。
这几日为着脑中那一个疑问,他辗转反侧不能安心,今日查明医术,他也着实吃了一惊,一番思忖之后,他仍是决定将事实告诉贵妃娘娘。
特意择了皇上离开的时刻,秦医正到了景阳宫外,守门的宫人一见是他,一个个都客气得紧,他们只当是娘娘传唤他前來,恭恭敬敬地请了他进去。
由着一人引着他直到了正殿外,殿前伺候的婢女见了他同样十分吃惊,她一直守在那里,不曾听到娘娘唤了太医前來。
“烦请姑姑为我通禀一声,秦某有要事求见娘娘。”秦医正朝那掌事婢女作了个揖,苍老的面容上一直挂着慈祥的笑容,叫人瞧不出名堂。
“秦医正稍候,我去去就來。”到底是为主子保胎的人物,掌事婢女也不敢怠慢他,请他在门外等着,自己进殿去禀告娘娘。
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琴贵妃也表现得十分尊敬,听到婢女禀报他在门外候着,连忙着人请他进來,又吩咐人为他布下椅子,她笑容满面地望着他,问道:“医正深夜前來,不知所为何事?”
“启禀娘娘”秦医正看了一眼在她身旁服侍的婢女,话音戛然而止。
琴贵妃立刻会意,打发了身旁的宫人到外守着,这才继续说道:“医正但说无妨。”
殿门伴随着“嘎吱”的声音从外关上,左右无人,殿内只有他们二人。秦医正却突然从椅子上起身,冲着面前的琴贵妃跪下,声泪俱下道:“贵妃娘娘,老臣有罪啊。”
琴贵妃要去扶秦医正的手顿在了半空,她面上的喜色一点点淡去,心中忽而有浓重的不安涌上。
不待她开口询问,就听得秦医正继续说道:“老臣罪该万死,贵妃娘娘并未怀上皇嗣,而是假孕啊。”他说完,自知对不起琴贵妃,双手贴在地面上,不敢起身。
心头的不安得到印证,她如遭雷击一般,怔怔地后退开两步,口中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你是阿郎最信任的太医,又是整个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医正,你的诊断怎么会出错呢?”
就在方才,阿郎还向他许诺,等他们的儿子出世后,便赐予他无上的荣耀,她怎么可能是假孕呢,一定是秦太医骗她的。
“秦医正,你若有什么苦衷,大可说出來,我与阿郎自会给你做主,你不要拿这样的消息來糊弄我。”琴贵妃双目之中已有迷茫之色,她寻到了秦医正这样做的理由。
“娘娘恕罪,臣并未受任何人胁迫,这一切都是老臣的罪过啊。”秦医正知道她的意思,只是此事却是他一人的责任,说出來之后,他心头也轻松了许多,不管皇上与贵妃娘娘如何处置他,他都心甘情愿。
“我知道了,一定是她,嫉妒我比她先怀上皇嗣,这才威胁你來糊弄我,你不要演了,这样拙劣的计谋怎么能入我的眼呢?”琴贵妃却像是沒有听到秦医正的话一般,一壁护着自己的小腹,一壁又往后退开了几步。
“你们这样歹毒的用心,阿郎不会放过你们的。”琴贵妃眼中的迷离之色更重,已有入魔的趋势,她的身子开始颤栗,哆哆嗦嗦地指着面前的秦医正。
“贵妃娘娘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老臣百死不足以谢罪,愿意听凭贵妃娘娘处置。”秦医正不停地冲她磕头。在宫中活了这些年,他深知子息对一个嫔妃是多么重要,何况这还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身后便是桌椅,琴贵妃再无地方可退,她一手撑着身后的桌子,忽而放声大笑,面上却有血红色的泪流出。
殿外的人隐约听到殿内的动静,然沒有主子的吩咐,他们却不敢妄自前去。
秦医正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一下,他不敢去看面前的女子。若是皇上知道了这件事,想必不仅他会受到惩罚,连琴贵妃亦会牵连其中。
过了许久,琴贵妃的笑声才慢慢止住,她一屁股蹲坐在身后的靠背椅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将面上血红色的痕迹冲刷殆尽。
秦医正的身子开始麻木,长时间地伏拜使得他双目中隐隐有星星环绕,眩晕感涌上心头。
“这件事你可还对他人提起过?”不知过了多久,琴贵妃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來,目所能及的是一双坠着宝珠的绣鞋。
“老臣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秦医正努力保存着心头最后一丝清明,他恭谨地回道。
“甚好,你记得,今夜你到景阳宫不过是为本宫送安胎的药,从來不曾有什么假孕的事。”琴贵妃居高临下,声音清冷,她俯视着身下之人,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
“贵妃娘娘!”秦医正猛然太后,撞进琴贵妃深不见底的瞳眸中,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秦医正,据本宫所知,你家中还有老母与妻儿吧。”琴贵妃绕着他慢慢踱步,声声似催命的鬼差一般,忽而绕到他身侧,弯下身子在他耳边问道:“你有沒有想过,凭着阿郎的脾气,若他知道你在皇嗣一事上欺瞒于他,不知你一家老小可还能平安存活?”
幽幽的声音带着些女子的香味扫在秦医正脖颈上,他却觉得脖子上仿佛架着一把锋利的刀刃,只要他偏一偏头,便会被那凶器立刻夺去性命。
他铸成这样的打错,即便是五马分尸他也死不足惜。只是,他一家老小又何辜,竟要跟着他受这样的牵连?想到年迈的老母与正考功名的孩子,两行浊泪顺着他的眼角潸然而下。
“秦医正是聪明人,如何定夺相信你一定会作出最恰当的选择,夜将深,我这里就不留秦医正了。”琴贵妃身上华美的长袍曳地,衣裙拖地的声音仿佛毒蛇爬过秦医正心头,他望着面前看不情面目的琴贵妃,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岁。
“娘娘,即便老臣将这件事烂在心底,若是再过两个月,娘娘的身子却不显怀,却如何是好?”來之前秦医正已想到了这种可能。
“只要秦医正补说出去,余下的事便不劳秦医正操心了,我自由办法,绝对不会牵连到秦医正身上,相反,您安胎有功劳,还会得到一大笔赏赐。”琴贵妃心中已有了计较,她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怀上龙子,假孕的事绝对不能让阿郎知晓。
“良念,送秦医正。”琴贵妃拔高声音,门外一直候着的婢女应声而入,却见主子面上蕴着笑,缓声对她吩咐道:“劳烦秦医正深夜还要來一趟,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良念,将阿郎昨日赏下的那对镯子给秦夫人吧。”
良念拿过來一对通体透亮的玉镯放在秦医正手上,含笑看了他一眼。
秦医正原本就佝偻的身子又矮下去几分,他颤颤巍巍地接过琴贵妃的赏赐,道:“老臣替内子谢过贵妃娘娘。”
“秦医正,这只是我家娘娘的一点心意,皇上平日也总在娘娘面前夸您呢,说是有您看护着,娘娘一定能平安诞下小皇子。”良念不知殿内发生的事,只当是秦医正得了赏赐太过激动。
她无心的话却仿佛重锤一般,一下一下砸在秦医正心头,他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良念将秦医正一直送出景阳宫,这才转身回去,她有些奇怪地瞥了一眼秦医正越走越快地身影,不知方才究竟是什么事,娘娘竟将她们都打发出來。
这念头才起,便被她从脑海中摒除,晃了晃脑袋,她面上重新覆上笑意,主子的事,不该打听的便不能多言,这才是在宫中的生存之道。她能有今日的低位,也正是她这样的秉性,琴贵妃才放心地用她。
一路上,景阳宫中的守卫莫不朝她问安,一声声“姑姑”叫得她心头大悦,主子才有孕,景阳宫的荣宠这才是一个开头。
秦医正走在回太医院的路上,远离了景阳宫,才稍稍能喘过气來,这事若是隐瞒下去,难保琴贵妃不会借此危害后宫中其他人,想到她方才魔怔时的怨念,秦医正艰难地挤出一丝苦笑。
幽径两旁栽种的花树仿佛化作了吃人的鬼怪,张牙舞爪向他袭來,寒意层层起,秦医生快步往回走去。
259 投靠贵妃
天已近初冬,到处是一派萧条的景象,枯败的叶子挂在树枝上,风吹过簌簌下落,凉意侵袭之下,内务府分外忙碌,为各宫主子赶制冬衣。
景阳宫外,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巴望着朝宫内看,他在这里已经逗留了很长时间,始终看不到他要见的人,他的身影在宫门前出现得越发频繁。
在他又一次探出头时,景阳宫的守卫一把将他捉住,厉声问道:“你这奴才在这里做什么,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东西,定是要对我家主子不利。”
另外一人配合着说道:“同他说这么多做什么,扭了他送到审刑司中,请他们來审理这件事再合适不过,眼下主子怀了小主子,不知有多少心怀不轨的人要对主子有所图谋呢?”
这小太监正是先前在养心殿中听墙角的奴才,这两日他再三斟酌,终是抵不过利益的诱惑,今日一早便來了景阳宫外,打算着用他偷听到的消息为自己谋得几分利益。
他一听这两人要将他扭送到审刑司,顿时着慌。宫中谁人不知,到了那里,再嘴硬的犯人也挨不过它们的严刑逼供,不脱层皮是绝对出不來的。
“我有重要的事要禀报贵妃娘娘,我沒有图谋不轨。”这奴才在两人的钳制中不断挣扎,口中大声呼唤,眼见就要被他们带离景阳宫,他眼中渐渐有绝望的神采涌上。
“住手。”良念在身后远远呵斥一声,她得了娘娘的吩咐正要到太医院领今日的保胎药,不想就听到这小奴才的唤声。
两人沒再扭着他往前走,小太监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到现在还“通通”跳给不停,他扶了扶胸口,试图让自己安静下來。
“景阳宫前,大吵大闹像什么样子?”良念训斥一声,又转过头來看到底是谁,敢在景阳宫前生事。
眼前的人让她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仔细想了想,这才记起他竟是养心殿中的奴才。方才他嚷嚷着有重要的事要禀报贵妃娘娘,莫不是皇后宫中出了什么大事?
良念心中念头闪过,面上却是一片沉静,问道:“你是何人?要见贵妃娘娘所为何事?”
这小太监警惕地打量了一眼,并沒有开口的打算。他身旁的两个景阳宫人一见这样顿时不悦,一人狠狠一巴掌招呼到他头上,骂骂咧咧道:“瞎了你的狗眼,连良念姑姑都不认得,她可是娘娘身前最得力的人。”
良念并沒有开口阻止他的动作,一來是这人马屁拍的得当,二來却是因着要给小太监一个下马威。
“姑姑恕罪,这事兹事体大,若传出去对贵妃娘娘不利,奴才必须要亲口告诉贵妃娘娘。”他说完生怕景阳宫的人再对他动粗,一壁捂着自己的头,一壁警惕着身旁的人。
良念盯他看了一会儿,似在斟酌他的话的可信度,小太监被她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却仍坚持着与她对视,他知道自己能否顺利见到贵妃娘娘就在这个女人的一念之间了。
“你跟我來吧。”事关重大,若他所说的是真的,自然再好不过,若他想用这个借口接近主子对她不利,恐怕计谋也难得逞,良辰转身带着他朝景阳宫中走去。
小太监临走之前,又看了一眼方才对他动粗的两人,心中爬过一个阴毒的想法,他们胆敢这样对他,等他在贵妃娘娘面前得了势,自然不会轻易饶过他们二人。
“你叫什么名字?”良念开口问道,贵妃娘娘不常到皇后宫中走动,她记得养心殿中是有这样一个人,往日里见他老老实实地在养心殿中做着活计,不想却是一只咬人的狗。
“奴才荣安。”他弓着身子跟在良念身边,全是媚颜奴骨的模样,凭借这个消息,琴贵妃一定会重用于他,想到这里,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日后的荣光。
良念只问了这一句,再沒开口。景阳宫的人看到她领着个小奴才回來,脸上都有探究的神色,只是却不敢问出口。
到了主子的房外,良念命荣安在殿外候着,又让人看着他,自己进到殿中同主子禀报。
良念将方才发生的事仔细与主子说了,听到他是皇后宫中的人,又有重要的事要禀报自己,琴贵妃似笑非笑,吩咐良念带他进來。
“主子,要不要叫人暗中准备着?”良念思忖着问道,毕竟主子是有身子的人,行事更容不得马虎。
“不用。”琴贵妃挥挥手,她巴不得这人是皇后派來对她不利的,只是她频频挑衅,皇后却半分动作都沒有,若是真要对她有所动作,也不会用这样拙劣的计谋。
荣安在殿外惴惴不安地等着,身旁两个宫人仿佛看守犯人一般看着他,他时不时朝面前望一眼,这样的寂静叫他不安。
“荣安,你跟我进來吧。”良念推开殿门,朝他招了招手。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荣华敛着头跟在良念身后,脚步才停下,便跪在地上行了叩拜大礼。
“听良念说你有要事要禀报于我,你且说说,是什么事。”琴贵妃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上的护甲,金铁交鸣的声音向猫爪挠心一般,声声传入荣安心中。
荣安不敢隐瞒,将皇后有孕一事和盘托出,只是将自己偷听到的事实换作他无意中发现,今日便來将这事告知贵妃娘娘。隐隐又掺杂了自己在养心殿中如何受到荣华打压,皇后娘娘偏袒荣华公公,对他不公一事说出。
如此一來,便有合适的理由解释他为何会将这事告诉贵妃娘娘,又不会让贵妃娘娘认为,他是一个背信主子之人。
琴贵妃将他的话在脑海中过滤一遍,他的话定然所说非假,只是也不排除是皇后故意让他听到,好借机打乱自己的心神。
他说话之时言辞躲闪,琴贵妃知道事情定然不会如他所说那般简单,说不得便是这奴才偷偷听到了她们的话,为了想在自己身边谋得利益,这才将这个消息禀告给自己。
从他话间,已看出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奴才,这样的奴才皇后定然不会重用,他巴望着把这件事告诉自己,说不得自己一个开心,便赏赐他留在这里了。
琴贵妃将他的打算摸得一清二楚,自从她怀了皇嗣的消息传出,整个皇宫中谁人不知景阳宫是人人都想咬上一口的香饽饽。这样的奴才放在自己宫中,她也是不敢重用的。只是这个消息太过重要,眼下她还要笼络着这个小太监。
“你可曾对旁人提起过这件事?”琴贵妃一下一下敲着身旁的桌子,木头传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太监面上的神情。
“贵妃娘娘明鉴,奴才发现这件事后,第一个便想着要來告诉贵妃娘娘,哪里会将这消息告诉旁人呢。奴才省得,若是叫皇后娘娘发现了,我定然不会有好的下场。奴才求贵妃娘娘垂怜,留我在景阳宫中伺候吧。”荣安说完,“咚咚”地磕起头來。
“你起來吧,既然你这样信任我,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于你。你权且留在这里吧,让良念给你安排着住下,今日皇后來时,我便向她讨了你來,总不会叫你再回去受欺负。”琴贵妃亲自将他从地上扶了起來,面上笑意很深,叫荣安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良念会意,领着荣安下去安顿。琴贵妃起身在房中走动,窗前栽种着一株寒梅,这个时候已发了密密的嫩芽在枝头,有之差依墙延伸过來,她抚上还有些光秃的枝桠,手上微微用力,枝杈应声而断。
这奴才虽不厚道,但他带來的消息着实及时,接下來该如何谋划,她应该好好想想才是。冽风拂过面颊,却吹得人清醒了几分,凭什么她能先于自己怀上孩子。
想到昨夜秦医正说的话,她眼神又凉下來几分。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地保守秘密,秦医正也要想办法除去,皇后想要瞒着将孩子生下來,她又怎么能这样简单便让她如愿呢?
良念将荣安安顿好,又回到正殿内,她站在主子身后,看着出神的主子,有些担忧地问道:“主子,他今日能背着皇后娘娘來投靠主子,往日怕也能作出背叛主子的行为,留他在宫中,是否有些不妥?”
“无妨,派人好好看着他便是,这样是做给底下那些有异心的奴才看的,若是我不将他困在景阳宫中,只怕他会将此事说与旁人,若是叫皇后知道了警觉起來,反而于我们不利。”琴贵妃随手拨弄着枝杈上的嫩芽,看着它们一个个落下,心中计划慢慢成形,她心情顿时大好。
“奴婢知道了。”良念明白过來,等他失去了作用,主子哪里还会留下他的性命。
“待会儿皇后來了,将他领过來,既然想要留在景阳宫办差,我怎么能驳了他的请求呢。”琴贵妃拍了拍手,待会儿可是有好戏看了呢。
26o 道出隐忧
琴贵妃身上既有命蛊,心蛊定然也是她带來了,这样珍贵的东西她却轻易交给旁人,想必她的身份在巫族之中也不会简单。想到当初自己见到的那个献祭少女塑像,蓝珺瑶生生打了个寒颤,仿佛那人正穿透时空望着自己。
她思量过后,仍是沒将身怀千秋重锁的消息告诉秦三娘与霜修景,并不是不信任他们,二是怕他们无意中说露了嘴,引來无妄之灾。
秦三娘带來的消息让她虽心惊却不至于心慌,好在有北若表哥守在卿月哥哥身旁,那些人若想通过巫术加害于他也不是易事。与他们商定过后,蓝珺瑶决定再派人到江淮探个究竟,只有亲自确保了卿月哥哥无恙,她才能心安。
早晨才起身,便听得后窗处一阵鸟鸣声,云舒去赶那扰人清眠的鸟,她正从床上坐起身子,无意间一瞥,却瞧见“呱呱”叫个不停的是一只通体墨色的乌鸦。
云舒并不知道她已经瞧见了,笑着说道:“不知哪里飞來一只野鸟,主子不要在意。”
蓝珺瑶沒说什么,只是心头那种闷塞的感觉更重。一路上云舒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她都沒听进心里,缓过神的功夫,已到了景阳宫前。
皇后才到,早有得了良念吩咐的人将消息传到正殿中,良念与主子对望一眼,转而下去带荣安过來。
“姐姐來了,快到这里坐。”蓝珺瑶才进正殿,便见琴贵妃从方凳上起身,热络地走到她身边,抓着她的手两人并排坐下。
这样的亲密让蓝珺瑶摸不着头脑,她瞧了一眼琴贵妃,并未从她面上发现什么,她强忍着琴贵妃贴近的不适,在她身旁坐下。不知她今日熏了什么香,周身散发着一股子甜腻的味道,令人作呕。
蓝珺瑶照例问了几个问題,琴贵妃一一回答,如同例行公事一般。胃口处几次翻腾,蓝珺瑶再坐不下去,正要起身带着婢女离开,却见良念领着荣安从殿外走了进來。
到底是自己从前的主子,从进殿内起,荣安的头就沒抬起过一次,他始终佝偻着身子跟在良念后边,先是与琴贵妃请了安,这才给蓝珺瑶行礼,亲疏立下便见了。
“姐姐,妹妹今日还有一日要叨扰你,我宫中缺个伶俐的奴才,瞧着姐姐宫中这个荣安倒是有眼色,沒跟姐姐商量就要了他來,还请姐姐见谅,也看在我的薄面上,允了他在我宫中伺候吧。”琴贵妃并未点明是荣安自己寻來一事。
蓝珺瑶打量了一眼怯懦的荣安,这小太监先前的确是在她宫中的,只怕琴贵妃说的也不尽然是实话,这奴才好大喜功,平日里最会偷懒,指不定便是他图谋着琴贵妃眼下的恩宠巴巴地跑來奉承她。只是琴贵妃为何会留下他,她倒是有些好奇。
荣安心中有鬼,自然不敢与皇后娘娘对视,对琴贵妃的偏袒倒是十分感激,心中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决定。宫中人人都知道琴贵妃荣宠无限,跟在她身边必然前途无量。
蓝珺瑶身后,云舒与良辰看着荣安的目光却有不尽相同,良辰不知那日有人听墙角的?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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