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
“让侯爷歇息吧,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何不先去瞧瞧夕月姑娘,她今儿个也淋了雨,不知道要不要紧?”
“……那,我先回去了。”
“喜鹊,还不赶紧送君姑娘回房歇着,长廊上有水渍,走路要小心一点。”
“我知道,什善,咱们回去吧。”
“嗯。”突地,四周静默得只余雨声,淳于御忍不住又再回头,看向窗外,同一时间曲承欢推门走了进来。
“侯爷,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他笑得无奈。
龙神祭之前,主子百般呵护着君姑娘,谁知龙神祭之后,主子突然大转变,竟然吩咐他别让君姑娘踏进他房内。
“你不需要管。”他沉声道。面对好友,他有说不出的愧疚。
“说真的,我也不太想管,可君姑娘看起来好可怜。”曲承欢就站在门边,直睇着门外。“她从下午就一直问我你怎么了,到现在,都已经三更天,她根本睡不着,听喜鹊说,她晚膳也没吃。”淳于御紧抿着唇,默不吭声。
他的思绪太乱,一时之间无法理清,他需要再多一点时间决定未来。
“侯爷,还是在龙神庙时发生了什么事?”面对他的沉默,曲承欢试着旁敲侧击。
龙神庙?
现在想来,与什善共舞的根本就是左近!他被贬下凡,而他竟顺理成章地成了守护龙神?甚至当着他的面和什善共舞!
“承欢,去毁了龙神庙。”他怒道。
他不能忍受所爱的女人和其他龙神共舞,就算是他的亲兄弟也不成!
“侯爷?”曲承欢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对于主子的性情,他自认摸清七、八分,但如此毫无道理的作为,真教他摸不着头绪。
“还不去?”淳于御冷睨着他。
“侯爷,这么做,一点道理都没有。”
“不需要道理。”
“可……”
“你想要违抗我的命令?”
“不是,但……”
“你不做,难道我还找不到人去做?”那阴骛的面容陌生得令曲承欢心惊,半晌之后,他握了握拳,哑声道:“我知道了,侯爷。”看着他离去,淳于御托着额,不让自己改变心意。
君家欺人太甚,竟在他被贬下凡后,再找其他龙种替代……贪婪自私的天性作祟,也难怪君家会没落成了神棍,毁了龙神庙,从此以后,龙神与君家再无关系。
至于什善,他到底要怎么面对她?
在她眸底,有着不曾掩饰的眷恋,今生的她,真的会愿意为他而改变?
她是否又会背叛他?
第11章(2)
“无咎。”门外传来的唤声,教他蓦地拾眼,看向门板,哑声喃着,“左近?”
一抹金光缓缓穿门而入,在他面前幻化成丨人形。
“无咎,好久不见。”看他头戴金冠,身穿蟠龙锦袍,意气风发地笑着,淳于御心头滞闷得像被什么给掐住。
“你来,是要笑我当年不听你的劝告,落得如今被贬下凡?”他哼笑着。
“是呀。”左近在他面前落坐,笑得挑衅。
“结果你自己倒是成了君家的守护龙神?”看着他,他确定在今日龙神祭上瞧见的,是他。
“有时候,想法总是会变的。”左近笑眯眼。
淳于御不禁撇唇。“算了,随便你,反正我已经不受君家的束缚,往后和君家再无关系。”他不要的东西,他若是要,就拿去吧。
“那么,什善我就收下了。”他说得理所当然。
“你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先前我在外头瞧见你并不想再见什善,甚至还要湛朵去毁了龙神庙。”左近笑得狂妄。“既然你都已经舍弃她,那么就给我吧,待你过完这一世,你就能重返天界,也算是可喜可贺。”
“你作梦!”左近微扬起眉。“怎么,你不要,也不许别人得到?”
淳于御睇着他,瞬间像是意会什么,恼道:“你……难道说,你打一开始就喜欢十三?”
“是又如何?”他迎视他的目光。
实际上,教他动心的是拾扇,所以遇见十三时,他拚命地劝阻自己,可惜爱情由心不由人。
“你……可是你却要我离开十三……难道,你故意眼睁睁看着我铸下大错,等着我被贬入凡间,你好逮到机会遂其所愿?”前世,左近对十三并不亲近,但那时他进不去十三布下的结界时,还是他鼎力相助。
“答案是什么还重要吗?既然你已经决定不要君什善,那么,从此以后,她与你毫无瓜葛。”话落,他起身要走。
“站住。”淳于御起身阻止,但摇晃的光影下,他竟瞥见左近脚边有抹影子。
“为什么你会有影子?难道,那日假扮我,潜入什善房里的人就是你?”
“是。”左近坦承不讳。
“龙神无影……你不可能有影子,一个有影子的龙神,代表被恶灵入侵,这样的你凭什么成为君家的守护龙神?”淳于御难以置信,突地想起——“要是这三百年来,你一直守护着君家,君家人又怎会沦落为神棍?”这当中疑点重重,他却直到现在才发觉。
左近凝睇着他,突地笑了。“我本来想,如果你陷入前世的仇恨中,我就顺从上天的旨意拆散你们,但如果你对她还有爱……我可以帮你。”他今晚前来,是为了试探无咎。要是他还放不下什善,那么他会用仅剩的能力成全他。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到底是怎么了?”
“如你所见,我有影子,代表我被恶灵入侵。”左近笑得自嘲。“你还记得十三曾被拘魂入地府吧?”
“那又如何?”
“身为龙神竟被恶灵入侵而无法驱离,那是因为我心中有妒,恶灵挖掘出我内心的妒意,让我失控的再三挑拨你和十三,甚至还布下局,在试探十三的那场水患中,明知道五皇子要对十三不利,但我仍故意在她站出屋外时降雨,让五皇子更有藉口杀她,然后再通知你赶往……这么做,只是要逼你大开杀戒,害你被贬下凡,我才有机会顶替你。”淳于御皱起眉,坐回椅上,眯眼瞪他。“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那是你不知道十三确实利用我,她想要藉由我产下龙子,得到更多的龙神泪,以换取权势。”这一点,他无法容忍。
拾扇利用他,但至少她没有用爱情欺骗他,可是十三假装爱他,结果要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身后的利益。
左近闻言,缓缓地垂下长睫。“我当然知道……就在你离去之后,我目送你离开,打算回房安慰她时,上天却打下诛雷……”他扯开衣襟,让淳于御清楚瞧见他颈项上的一圈红。
“这是……”淳于御诧异不已。
“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认为我已经万恶不赦,不配再为龙神,就连什善跳祈舞时,我的出现,只是为了要与她共舞,我已经没有能力让钱塘江平息,使江水平息的是她。”
“她怎会有那种能力?”
“也许是因为她天生的灵力吧,因为如你猜想,她是神界灵石转世,只求与你结缘。”他陪伴在十三身边,从她身上得知关于她的一切,才知道她傻得多可怜。
“是吗?”
“可她再有能力也没用,钱塘江平息了,大雨却落了下来,这意谓着天尊要降灾,派了其他龙神降雨,谁也阻止不了。”
“那已经与我无关了。”百姓如何,那是他们各自的命,他没兴趣阻止也没有能力。
“那倒是,不过先让我把话给说完吧。”左近轻笑着,似乎不怎么在意他的淡漠。“那时我遭诛雷后,十三把我误认成你,她将我的元神封进泥娃娃里,用她的血绣住,可是上天不断地破坏,最终她怒极地吟唱咒歌,企图毁天灭地。”淳于御难以置信那样善良的君十三,竟会做出这种事。
“君家咒歌,是拾扇所创,那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是属于大地的愤怒之音,但十三却用咒歌要向上天讨你。”他启了口,却吐不出话语。
“后来,为了不让十三继续唱咒歌,十二将她给毒哑,而那时的十三已经哭瞎了眼。”淳于御一怔,胸口像被刀给狠狠绞着,痛意直冲眸底。
他想起今生的什善眼力极差,还有她的粗哑嗓音……“十三被送回暗室,而十二在牺牲自己保全族人之前,命人盖了龙神庙,并在龙神画像施咒,封住薄弱的龙神能量,认为后人可以转借那微薄的能力守护君家、守护十三,可是十二死后,君家人口凋零,无人再顾全十三,十三在无食无水的情况之下彻底疯狂,直到九十岁才寿终正寝……当她知道自己天寿将尽时,她哑声大笑着……双眼如窟窿,早已哭不出一滴泪。”他一直在十三身边,当然知道所有的事情,包括她内心的秘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子?”淳于御哑声问着,惊慑不已。“不对,什善说,十三的墓就在下天竺寺的后面。”
“那是十二为了让十三避险,让族人立的衣冠塚,她的尸骨是在暗室里。”左近淡声道。
淳于御赤红的眸直瞪着他,仿佛他说出的话有多令人骇惧。
“真的?都是真的……”无水无食的状态……她到底被他折磨成什么样子?
他知道君家主祭的寿命又远比其他人要来得长……可是九十岁……天啊……他没有办法想像那情况。
“你忘了你临走之前,在她眸底落下一滴泪?那一滴泪,让她就算只剩骨骸,她还是活着,甚至到了令生依旧影响着她。”
“……是我?”他抽紧下颚,泪水缓缓滑落。
第12章(1)
是他累得她今生被人视为怪物,是他累得她如此艰辛?
“毕竟你是直接滴入她的眼中,那可是比泪水化珠要来得可怕。”淳于御痛缩着眼。
他没有想到那些……他自私,总是想着要如何得到她,那时,他等了七百年,几乎快被思念磨到发狂,面对她的背叛,他完全崩溃。
“就算她辜负我,我也不愿意她落得这样的下场……”
“十三没有辜负你,你当时所听到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要欺瞒君十一。”
“可是她明明封印我,她打算擒住我!”
“那是因为她预见未来,以为是你铸下大错被诛雷斩杀,为了保护你,才将你封印起来。”左近喃着,吐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卑劣得什么都不说,难怪连上天都看不下去,说穿了,造成两人前世分离的人,根本就是他。
“她……”淳于御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得紧抓着扶手,才能撑住自己不断往下坠。怎么会是这样?
他以为所见便是事实,然而真相到底是什么?
三百年前,他心碎得不愿听她解释,岂料她从未辜负他,她甚至把他摆在君家之上,所以她当初对君十一说的……全是假的?全是假的!
“该死,我到底做了什么?”淳于御恼声咆着。
到底在做什么?
“无咎,今世错过她,你就再也不会与她相逢,因为……这三世情缘是她用己身求来的,只为了与你结缘……”左近把一切道出,是因为十三留在他身上的力量已经开始消失,他的时间不多了。
君夕月发着高烧,君什善请喜鹊去帮她找来大夫,但喜鹊跑了一趟,发现城里因为大雨积水成患,大夫根本过不来。
“那怎么办?可不可以麻烦曲大哥跑一趟,把大夫背来?”眼看堂姐不断地发出细碎梦呓,让她担心不已。
“可是……承欢不在府里。”喜鹊吞吞吐吐地道。
“外头雨这么大,曲大哥上哪了?可以联络他吗?”
“他……”她面有难色。
君什善不解地皱起眉。“为什么不能说?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
“什善,着火了、着火了!”君夕月蓦地从床上坐起。
“姐,没事,你只是作梦而已,没有着火。”君什善赶紧回头安抚她。
“不,龙神庙着火了,有人要毁了龙神庙……我们要赶快去阻止,快……”君夕月不知从哪生出的气力,竟将她推开,挣扎着要下床。
“姐,不行,你还发着高烧……”君什善放轻力道,就怕伤着她,回头想向喜鹊求救,却见她惊诧地瞪大眼。“喜鹊姐,为什么你会这么惊讶?”
“我……”喜鹊难得的慌了手脚,闪避着她询问的目光。
“难道曲大哥外出,是去烧了龙神庙?”她的反应让君什善将两件事联想在一起,再看她没有否认,当下便笃定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他的意思,是侯爷……”
“侯爷要毁了龙神庙?”君什善怔住。“为什么?”
“我、我也不清楚,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你……”未等喜鹊说完,君夕月已经撑着床柱站起,君什善赶紧搀扶。“姐,你不要激动,我先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不,龙神庙是君家的根本,绝不能让龙神庙毁在我们这一代的手中。”君夕月情绪激动着。
“可是……”君什善面有难色。她当然知道龙神庙的重要,尽管这些年龙神庙也已经形同废置,但只要庙还在,就是君家人的责任。
“夕月,你还是先休息吧。”喜鹊跟着劝说。
“不,我爹临死前一再叮嘱我,必须让龙神庙重现往日鼎盛……我没有能力重振,但也绝不能让香火断送在我手里。”她神色激动,泛红的眼睇向堂妹。“什善带我去。”她想说不,可是堂姐期盼的目光,让她无法拒绝,转而求助喜鹊。“喜鹊姐可以帮我们准备一辆马车吗?”她无奈点头。“我去准备。”
“多谢喜鹊姐。”君什善再三感谢,见喜鹊离去,赶紧拿起一件披风给堂姐披上。“姐,我扶着你,咱们慢慢走。”
“嗯。”当她们来到前院,喜鹊已将马车备妥,顶着大雨撑着油伞,正要上马车之际,君什善瞥见一辆马车就停在侯爷府大门附近。
在微弱的灯火下,她瞧见驾马车的人是那个教她莫名发出恶寒的男人。
君什善前脚离开,淳于御随即踏进北方大院,却扑了个空,于是又跑到院落外询问值班侍卫。
“侯爷,方才属下看见喜鹊和两位君姑娘往前院而去。”侍卫如此回应。“但属下不知道她们去前院做什么。”
“是吗?”他摆了摆手,踅身回屋。
雨这么大,她们应该不会出府去,不如在这里稍等一会。他打定主意,目光不经意落在床边的衣橱。
走向前,打开了衣橱,拿开铺在底座的被毯,看着通往底下暗室的入口。
左近说,什善不小心弄坏被人刻意封起的入口,走进暗室里头,弄坏泥娃娃,才让他得以挣脱封印而出。
淳于御跃入暗室里,空气冰冷而透着霉味。
他环顾四周,瞧见化为枯骨的君十三,心头猛地一窒,缓步走去。
左近说,那时的十三虽已双眼失明,但在双手能及之处,她不断地写着一些东西,要他亲自走一趟。
走近,枯骨旁有几块被揉平的泥板,上头以指刻着文字……不只是泥板上,就连枯骨附近的地面上,全都是发黑的血书。
一致的写着——沉入海底,化为腐泥,葬在山脊,落叶覆迹,三生轮回得君惜……妾心哀戚,路不返兮,盼君寻觅,引路归兮……化为君影永不离。
看着那凌乱的字迹,淳于御的心狠狠地痛着。
尽管到了最后,她依旧没有控诉他的无情,只是一再哀求可以重逢,她甚至想成为他的影子永不离,但他却……为什么在那当下,他可以狠心至此?
他怎能如此残忍?
左近说,和十三在暗室相处的那段时日,因为十三不断地渡血修补他的元神,让他得以窥见十三的内心,因而得知十三原是天界云池边的一颗灵石,因为爱上云池里的龙神,于是向天祈愿,以十世轮回求得三世情缘。
但上天给的三世,却是相隔数百年,存心要痴情人等待。第一世是君拾扇,第二世是君十三,眼前,是她的最后一世,得不到情爱……她就会消失。
他以为等待相遇的,只有自己,茫然而没有止境的等,但真正期盼的人,其实是她,在一次次的轮回中,等待与他相遇。
“十三……当你离开时,心里可怨过我?”他轻抚着枯骨,却发现她的双手紧握着额箍和他前世赠与她的一片三生石。他喉头紧缩着,一口气狠狠地梗住。“十三……”即使到了最后,她还是没有怨……他轻轻挪开她的指,取出额箍和三生石片,握在手中,像要藉此窃得她残留的些许气息。
环顾四周,冰冷而黑暗的暗室,是十三成长之地,却也是她终老之处,在君十三这一世,她始终孤独,最后还瞎了、哑了……疯了!
害她落得这种境地的人,竟是最爱她的人。
捣着脸,他无法接受自己居然让她独自在黑暗中离世,让她抱着愧疚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的一滴泪里,究竟承载着多少贪嗔痴?
竟将她束缚在这里,度过漫长而无止境的一生……突地——“侯爷!不好了,清王爷要强行带走两位君姑娘。”淳于御一顿,抹去眼角的泪,抓紧额箍和三生石片跃上了衣橱的底部,一奔出屋,便抓住正要离去的侍卫。“他们人在哪里?”那侍卫吓了一跳,尽管搞不清楚侯爷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还是照实道:“就在门口。”他微眯起眼,疾如星火而去。
大雨滂沱得像是要吞淹大地,打在身上教人发痛,也冻入骨子里。
第12章(2)
“走开!”眼见那男人下了马车,君什善想也没想地护着堂姐。
易安生打起油伞,伺候着赵立下马车,一前一后地靠近她。
门口的侍卫见状,立刻向前。
赵立懒懒扬眉,笑得极冷。“放肆,谁允许你们挡在本王面前?”站在君什善身前的喜鹊往前一步。“侯爷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君姑娘。”
“本王是闲杂人等?”他哼笑着,突地敛笑低咆,“掌嘴!”易安生淋着大雨,大步向前,抬手就赏了喜鹊两记耳光。
“你!”眼见喜鹊被打得唇角溢血,君什善恼火地瞪向他。
“镇朝侯本王还没放在眼里。”赵立大步走到她面前,就着屋檐下的微弱灯火注视着她。“大雨不断,结果江水居然没有泛滥,教本王好奇极了,你告诉本王,你使的到底是什么幻术?”龙神祭上,江水退潮至今,依旧风平浪静,像是被什么力量给制住,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呐,如果将她带在身边,或许对他的千秋大业有所助益。
“那不是幻术,是君家的祈歌。”君什善垂着眼,制止喜鹊再开口。
她想要赶紧上马车,以免堂姐被雨水溅湿衣裳,加重了病情,但基于赵立的身份,为了不增加淳于御的麻烦,她只能勉强自己温顺应对。
“喔?”在杭州多年,关于君家的传说,他知道的不多,只听谗君家守护着龙神庙,在杭州城里诓骗百姓。“要是你那些把戏是因为龙神庙才能显现,那么现在龙神庙已经付之一炬,该当如何?”他试探的问。
“已经动手烧了?”
“对,已经烧得精空,而且还是淳于御下的令。”赵立一脸幸灾乐祸。
君什善皱紧眉,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后头的君夕月已无力地软倒在地。
“姐。”她猛地回身将她抱起。
“你们要是不信,本王可以带你们去。”赵立动手拉人,拉的不是君什善,而是君夕月。
“你做什么?”她恼火极了,一把扯回堂姐。
赵立一愣,像是意外她的力气竟这般大。
“什善……龙神庙……”君夕月倒在她怀里低泣。
“姐……”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淳于御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不知所措间,赵立已经悄悄地回到马车,示意易安生驾马。
“为什么?为什么……”君夕月紧抓着她,泪眼逼问着。
“姐,我会问他,你不要难过,雨下得太大了,我们先回房好不好?”瞧堂姐哭得柔肠寸断,她整个人都慌了。
“不要,我……”君夕月抬眼,瞥见堂妹背后有辆马车正加速朝这头撞来——千钧一发之际,她一把推开堂妹。
被推开的君什善还搞不清楚状况,耳边只听到喜鹊的惊叫声、马儿的嘶叫,她怔愣地回头望去,就见堂姐被踩在马蹄下,侍卫正急着将她救出。
她瞪大眼,不断地抽喘着气,突地一把冲向前,将马狠狠推开,力道大得整辆马车歪斜得撞上对面的屋舍。
“姐!”君什善跪在堂姐身边,却不敢动她。
君夕月失焦的目光缓缓凝聚在她脸上,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鲜血直往唇角溢出。君什善不断地抹,大雨不断地下,却让那鲜血更显触目惊心。
“我……终于……轮到我保护你了……”她笑着,眸色很温柔。
“夕月姐姐……喜鹊姐,快找大夫,快!”她吼着。
喜鹊观察着君夕月的伤势,明知是救不活了,还是叫侍卫赶紧去找大夫,淳于御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发生什么事了?”他抓着喜鹊问。
“清王爷的马车……”她指着地上。
他抬眼望去,瞧见拉起车帘观看的赵立。
两人四目交接,赵立懒懒笑着,“安生,自己掌嘴,谁要你这般驾马车的?本王明明就说,要撞的是君什善。”那嗓音几乎被吞没着在大雨中,但君什善和淳于御却听得一清二楚。
“混帐!你眼里还有王法吗?”她怒红了眼,起身要奔向马车,却被淳于御拉住。“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赵立,给我去死!”他低咆着。
这是他第一次愤怒到失控,脱口要一个人去死,然而——
“在杭州,本王就是王法,想要本王死,难得很!”赵立怪笑着。
淳于御错愕不已,意外他居然还安好无缺地坐在马车里。
怎么可能?
“不过,本王今晚心情很好,就特地走一趟下天竺寺,请老住持替她诵段经文吧。安生,走。”他放下车帘。
“混帐!”君什善骂道。
“什善!”喜鹊的唤声,让她回神,赶紧奔回堂姐身边。“姐,没事的,大夫就快来了,你再撑一下。”君夕月抹着恬柔的笑。“我的妹妹……我要保护你……我呀,这辈子有你这个妹妹……很欢喜……”
“嗯嗯,我也很开心可以当姐姐的妹妹,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姐妹,姐,你可千万别丢下我,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做的,龙神庙没了,咱们可以再搭建的,君家的责任……”她说着,瞧堂姐的唇颤了两下,缓缓停住,长睫掩下。
心下一紧,她轻拍着她冰冷的脸。
“姐,你别吓我……咱们说好了,祭祖后要往南,我还打算顶家小铺子,你最擅长家务了,只要我一个眼神,你就知道我要什么,所以店铺交给你打理,我就负责打杂就好……姐,不要走……咱们说好要照顾彼此一辈子的,姐……别走……”她趴在堂姐身上,哭得像个孩子。
那哭声教喜鹊鼻酸落泪,更让淳于御手足无措。
突地,她抬起眼,伸手抓住他,泣声哀求着,“救夕月姐姐,我求你……就像你在江边救了那个溺水者一样。”淳于御蹲下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君夕月的魂魄已经离身,就算他的言灵再厉害,也无法将魂魄重拉回躯体里。
“你可以,我知道你可以……你救那个溺水者时,那个人已经没气了,你可以救他,为什么不能救夕月姐姐?”她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因为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这天地之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对不起……”他只能一再道歉,将她搂得更紧,让她在怀里痛哭发泄。
他仰天看着绵延不绝的雨势,看着已经香消玉殡的君夕月,看向喜鹊,他不禁想,君十二和八云都在这里,就连李成威和君十一也一起出现在这栋昔日的君家大宅,这样的组合和因果,上天到底是要告诉他什么?
大雨仿佛是君什善的泪,不断地流,没有尽头。
将君夕月的尸体暂时搁置在北方大院的偏厅里,君什善陪伴在旁,不住地对着她的尸体说话,那情景令人鼻酸。
“唉,侯爷何必硬要毁了龙神庙,结果……”奉命毁庙的曲承欢,回到侯爷府得知了事情始末,不禁叹声连连。“不过,清王爷也太荒唐,居然目无法纪到这种地步!”想起心爱的喜鹊被赏了巴掌,他这口气就吞不下去。
“我会处理。”淳于御淡声道,黑眸直睇着曲承欢从龙神庙带回的龙神画像。
第13章(1)
背后娟秀的字迹,写下那三世期盼,化为利刃刚向他心间。
到底是谁辜负了谁?
似乎一直以来都是他负了她……“侯爷,这画像实在与你太相似,相似到我实在下不了手给烧了,而且吊诡的是,整间庙都烧了,就唯独这画像烧不掉……我想,就算侯爷不信鬼神,但有时候还是要稍敬较妥。”瞧他看得专注,曲承欢又叹气了。“君姑娘要怎么办?她那么伤心……”
“承欢,帮我把这画像交给她。”
“侯爷何不亲自交给她?”
“我还有事。”
“什么事?是打算不找罪证,直接除去清王爷?”曲承欢压低声音,爱笑的桃花眼流露淡淡杀气。
“你先出去吧。”他闭上眼,状似沉思。
曲承欢无奈,撇了撇唇,拿了画像往外走。
确定他走得够远了,淳于御从百宝格里取出一支黑银钗,搁入怀里才站起身,推门离去。
他已经无法等待,今晚就要做个了断。
曲承欢拿着画像前往北方大院,在偏厅找不到人,于是转往寝房,果真瞧见喜鹊正哄着她入睡。
一见他来,喜鹊微拧起眉,像是恼他来得不是时候。
“那是……”尚未入睡的君什善瞅着他手中的画像,猛地坐起身。
他看了喜鹊一眼,知道她是在生他的气,但他是奉命前来,也是身不由己呀。
“这个是龙神庙内的画像。”他走到床边,硬着头皮把画像交给她。
君什善一接过手,泪水又滑出眼睛。
喜鹊见状,狠狠往曲承欢腰间掐了一把,他吃痛仍不敢反抗。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别主张举行龙神祭,夕月姐姐就不会下山,就不会发生后面一连串的事,更不会让龙神庙毁在我的手中……”她愧疚自责,悔恨不已。
“不关你的事,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都是赵立那个混蛋造成的,如果不是他再三刁难侯爷,甚至想要诬陷王爷,又怎会发生这些事?你没有错,所以别哭了,好吗?”喜鹊环抱住她。“再哭下去,你会哭瞎眼的。”
“可是……”
“没有可是,至少承欢帮你把这张画像给取回来了,想要重新建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要把庙重建起来,夕月地下有知,也会含笑九泉的?”喜鹊不断地劝说。
君什善抬起泪眼,喜鹊立刻替她抹去泪水。“从此以后,我当你的姐姐,由我来保护你,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你。”
“喜鹊姐姐……”她喊着,泪水还是掉个不停。
“别哭了,天大的事有我顶着,快睡吧,天都快亮了。”抱着她躺下,喜鹊轻拍着她,一手抽过她手中的龙神画像往床边一搁,却感觉这画像好像藏了什么似的烫过她的手。
“还有我,我一起顶。”曲承欢忙道。
“你顶什么呀?待在侯爷身边就好。”喜鹊毫不客气地啐了声。
“这时候我当然要陪在你身边,否则我会忍不住冲动,跑去狠狠地刮那赵立两记耳光,帮你讨回公道。”看着她微肿的脸,他就心疼得要命。
喜鹊嗔道:“真有本事再说。”
“我什么本事没有,但替心上人讨公道的本事绝对有。”
“谁是你心上人?”她羞红了脸,狠踩他的脚。
曲承欢像没感觉似的,一双眼荡漾着哀怨道:“海征之前,咱们都一道睡了,你现在打算船过水无痕,对我始乱终弃?”他夸张地揪着衣襟,扮演着被人抛弃的下堂妻。
“你!”喜鹊迁下子羞得连耳垂都烧红了。“瞧瞧你这疯德行,现在是什么时候,由得你这般胡来?”她瞥向怀中人,就见君什善双眼瞠圆,像是惊讶极了,羞得她直跺脚。
“原来……”她轻点着头,恍然大悟这两人是对佳偶。
“不是!”喜鹊大声否认,没了平常的从容淡定。
“可是,我们明明……”曲承欢话未完,已被喜鹊用力地捣住嘴。
瞧她又气又羞,他不由得放声大笑。“承认有什么关系?咱们为人一世能有多长的时间?当然要及时行乐,千万别等到失去才徒留惆怅。”君什善瞧他不断地逗着喜鹊,逗得喜鹊又好气又好笑,就连她自己也不禁被逗笑了。
在喜鹊坚持要她早点入睡后,他们两人便在隔壁厢房休息。
经过曲大哥那一闹,她的心情平复了些,说实在,她到现在仍不能理解淳于御为什么要派人去烧了龙神庙?
但她舍不得怪他,她相信他做任何事必定都有他的理由。
疲惫地叹口气,闭上双眼,淳于御的身影在她眼前翻飞着,仿佛扯着她飞跃,来到熟悉的天竺山上——站在下天竺寺外,淳于御咬了咬牙,跨进门槛,每走一步,便如万针椎心,如万刀刚骨,他忍得浑身青筋迸现,咬牙踏进佛殿,直睇着慈悲的佛像。
如今,他明白为何自己进不了寺庙,一切皆因他是待罪之身,佛并不愿见他。
可是现在,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踏入。
因为,他要大开杀戒!
就算从此以后,他只能堕入无间地狱,他也无所谓了。
“侯爷。”淳于御微移视线,瞧见易安生从一旁的长廊走来。
瞧他神色没有半丝惊诧,甚至是一切如他预料,淳于御勾唇笑了。
“王爷在厢房里,人已经就寝。”易安生笑道。
“带路。”他沉声命令。
“是。”易安生微欠身,领着他往前走。
沿着长廊,走到底,往右一拐,长廊两侧皆是供香客休憩的厢房。
厢房外有侍卫看守,但他听到在寺庙后院里,隐藏至少百人的压抑呼吸声,他不禁勾唇。
大雨已停,天色微泛光,他甚至可以察觉更外围也布上重兵,勾唇的弧度微微加大。他不轻易杀人,就怕自己会杀得失去理性,所以每每上战场,总要承欢随侍在旁阻止他,可是今晚,凡是阻挡在他面前的,一律杀无赦。
易安生推开厢房的门,里头的摆设相当朴素,只有一张床和矮几。
赵立正躺在床上,床边摆上数样佛器,床尾的矮几旁则铺了块圆形竹垫,供人打坐用,而矮几上有一只香炉,正袅袅冒着烟,吸入那气味之后,淳于御惊觉力气丧失。
暗道不妙,正要退出时,一把铁器突地刺入体内,仿佛火焚电窜的滋味,令他想起在天竺山上遭人暗算那一次。
“是你……”他回头,瞪着笑得阴冷的易安生。
“对,是本王派他去的,只是没想到原来这东西拿来对付你这种妖怪……效果这么好。”赵立笑着从床上坐起,一记眼神,让易安生将刺入他体内的铁器微微扭转着。“就连除魔用的楠木香,也很好用。”淳于御受不住地倚在墙边,仿佛全身气力都被那铁器给抽光,高大的身形倚着墙滑落。
“安生。”赵立笑唤着。
“是。”他立刻将淳于御撑起,拖往圆形竹垫。
“长夜漫漫,本王把所有和尚都赶出去了,可以陪你慢慢玩。”赵立下了床,笑得黑眸眯紧。
淳于御浑身爆出冷汗,不能理解他手中的武器到底是什么,想要推开他,却是连指头都动不了——“不!”君什善突地从床上翻坐起身,她冷汗涔涔,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只因梦境太逼近真实,仿佛正同时上演着。
可能吗?
她抬眼看向外头微亮的天色,大雨已经停了,可是她却心乱如麻,烦躁不安。
“你担心他吗?”一道熟悉的嗓音回荡在房里,她愣了下,瞧见床边一抹极淡的金光缓慢凝出一道人形。
“你……”她瞠目结舌。这不是龙神祭上出现的龙神?
“我可以帮你。”左近虚弱地说着。
他留着最后的气力,就是要让他们今生圆满,然后再接受上天的惩罚。
“你……”为什么龙神会出现在她房里,而且……在上下打量之后,她瞧见他脚边的影子,猛地闪进床侧。?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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