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郎入室》
第章
华灯初上,纽约中城区百老汇街头挤满了衣香鬓影,赶音乐会看秀的人潮。警笛声由远而近,几条大街突然被十几部警车团团围堵,地铁站押上来个嫌犯。赶秀的人潮不曾停下脚步,加长型大轿车就从嫌犯身旁呼啸而过,路旁醉倒的流浪汉依旧浑噩未醒。
人生悲喜剧随时在纽约街头上演。
又堵车了,这是世界上各大城市居民共同的梦魇。
辆银色b轿车中走下名身长六尺余,身着米兰知名服装r铁灰色西装,英姿勃发的男子。
这条位于曼哈顿南端,窄窄的条小街,两旁老式高楼冲天而起,除非正午阳光刚巧从夹缝中射入,否则永远觉得置身不天日的深谷。于转口处,赫然挂着“华尔街”的路牌。
该男子从其中栋外观全部镶以玻璃帏幕,门口铜牌写着“傅立控股公司”的办公大楼走进去。虽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里头仍灯火辉煌,坐满忙碌的白领族群。
“傅先生好。”门口的警卫亲切的和他打招呼。
他也颔首回礼。
“傅先生好。”
所有的人似乎都不以为他这时候才进入办公室有何不对,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除了欣喜,还有更多的崇敬和仰慕。特别是女性职员,面对这位钻石单身汉,眸角唇畔尚且多了份不由自主所流露出来的娇媚。
他有私人专用的电梯,可以直达第三十八层。
走入这间宽两百坪,装潢简单典雅个人风格十足,可以俯视大半个纽约夜景的办公室,他的两名机要秘书,立刻恭谨趋前道——
“对方已经在会议室等候多时了。”
今儿他将和家日商投资公司签立份金额庞大的合约。
在会议室内的日商代表共六个人,他们有的坐在桌边闭目沉思,有的立在窗旁,以无比惊讶的眼神眺望着璀璨的灯火。
“你确定这整栋大楼都是姓傅那家伙的?”他的问题没能得到解答,事实上也不需要解答。
会议室大门霍地开启,他们久候的商界名人傅仲轩已堂皇走上首席的座位。
没有客套或寒暄,助理为他拉开椅子,他立刻接过早已拟妥的合约书,从上衣口袋掏出钢笔,找着签名的空白格子。
“呃”他忽地顿了下,这顿把日商几名代表的神经全绷得死紧。他不会临时变卦吧?这可是他们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击退所有竞争者,而谈成的交易。
“傅先生还有任何疑问吗?”
“没什么?”他潇洒地笑。“可不可以给我杯矿泉水?”
助理犹来不及递上他要的水,他已经迅速在合约上签下姓名。
日商的代表们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没想到傅先生也有今天,”日方首席代表原正次郎忍不住得意兴奋的说:“明天早,华尔街回报将会以头条新闻报导我们公司取得您旗下‘傅华’科技公司经营权的消息。”
“没什么。”傅仲轩只是抿嘴浅笑。“因为你们的价钱比别人多出了两千七百万。”
“什么?!”原正次郎骇异地张大嘴巴。“你是说我们亏了”天呐,他们还以为他们争取到个非常好的价格,捡了天大的便宜,没想到竟然是这下,怎么回去跟公司交代?
“失陪了。”傅仲轩泰然起身,优雅地走出会议室,身后那群捶胸顿足,自以为聪明的家伙则气得险险当场口吐白沫。
离开会议室后,他直接来到更衣室,那儿已有四名设计师等着帮他量制最新款式的衣裳。
“动作快点,傅先生待会儿还有个酒会。”他的机要秘书口气淡漠地提醒那些工作人员。
“都准备好了?”傅仲轩问。
“是的,只等您到,酒会就开始。”
顺着曼哈顿分成东西两半的第五大道,辆辆豪华型轿车向中央公园纷纷驶来,车中陆续钻出的男男女女都是大有来头,他们有的是百老汇的知名制作人及演员,有的是华尔街金融区的企业大佬,更有的是前卫艺术家他们的共同目标都是这家有数十年历史,装设富丽堂皇的法式“摩尔酒店”。
因为今天知名的“神来画廊”将在这举行盛大而隆重的酒会,以庆祝即将在该中心展出的批价值数十亿的名画抵达。
在苏活区约有两百家画廊,比整个巴黎还要多,但最富盛名的,却仅仅十来家,其中家就是“傅立集团”旗下的“神来画廊”。
绝大部份从纽约州立大学美术系毕业的学生,都曾梦想有朝日,能够在该中心展出自己得意的画作,然后举成名天下知,奈何这样的例子和机运是少之又少。
在这样个“在美言商”的地方,艺术只有与商业挂勾,找个强而有力的靠山,才有出头天的希望。
酒会即将开始,衣饰华丽的宾客,把宽敞的大厅挤得几乎水泄不通。
起初,谁也没注意到在宴会厅入口,穿着袭宝蓝色雷光绸料,低胸晚礼服,半侧着身子昂首俏立的女子。
然每个人只要走到她附近,眼睛无不为之亮。
沈洛寒身剪裁得十分服贴的长礼服,好像原本就生在她高跳的身上样,随着她的体型起伏曲线毕露,看上去有如尊精工细琢的艺术雕像立在闹区街口,任凭路过行人恣意浏览,被看的她也眼波流转,大胆的朝众人回望过去。
傅仲轩在纽约的上流社会中行事向低调,因此出现时并没有惊动到太多人。他悄然立在吧台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洛寒暗自错愕,这女子从何而来?怎么不记得他所认识的富贾名流中有这么号人物?
其实傅仲轩本身就是个谜样的人物,来参加酒会的佳宾相信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真正的来历背景,虽然在场袅袅娜娜的仕女们,无不交头接耳互相打探,那个气派俨然的帅哥是谁?
艺术中心名义上的负责人叫苏西陈,自台湾来美国十五年,拥有耶鲁大学的美学硕士学位,是名非常称职而且能干的执行长。
她引领大伙走向大厅的左侧,那儿挂了六幅超天价的画作,其中包括莫内的庭院派对雷诺瓦的瓶中之花燕柳夫人马奈的费里贝热尔酒店毕沙罗的蓬图瓦兹晚春,以及戴伽斯的芭雷舞女。
正当众人纷纷对着每幅名画品头论足时,沈洛寒却两瞳直勾勾的盯着“芭蕾舞女”良久,瞬也不瞬。
“这幅画特别吸引你?”傅仲轩好奇地踱到她身旁,低声问。
“不,”沈洛寒抬起璨若秋水却惊疑不定的明眸,稍微提高声量道:“这幅画是假的。”
此语出,四下众人无不发出显然惊呼。怎么可能?!
“这位小姐,你讲话可要当心,否则我马上叫警卫请你出去!”苏西陈厉声指责她。
傅仲轩面上虽表现得泰然自若,内心也不免阵激荡。“神来画廊从不展出膺品,你说话可得有凭有据。”
面对大家交相质疑的目光和恶劣的口吻,沈洛寒却依旧无畏无惧。
“我在巴黎奥赛美术馆见过这幅画,当时舞者系在背后的缎带是紫色的,可现在”她陡地伸手在画布上轻轻抹,纤指上竟沾染了未干的粉红色颜料。
“天啊!”苏西陈惊呼声,差点昏倒。
大厅内立时乱成团,沈洛寒成了大伙注目和谴责的焦点。成群监候在各个出口的保全及警卫,面色凝重的簇拥着数名看起来像是鉴定师之类的人进场。
就在大家手忙脚乱的把偌大的画作从墙上卸下,移进休息室作进步判定的同时,所有宾客的心情都跟着沉入了谷底。谴责沈洛寒的声浪,逐渐转向那个该死的不知名偷儿。
尽管展出单位为每幅画都投保了巨额的保险,但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被宣称展出的是幅假画,这对画廊而言仍是莫大的耻辱。
因为名画遗失的缘故,大伙被迫得停留在会场上,不得擅自离去。
个小时后,休息室的大门忽然敞开,傅仲轩和苏西陈从里面走了出来。
“害大家久候,真是抱歉。”傅仲轩依然保持沉默,由苏西陈向大伙解释,“经过五位鉴定师的鉴定,证实这幅画的的确确是真品。”她言犹未了,来宾已发出比方才更震撼的呼声。
“这上头的颜料,是有人恶意涂抹上去的。”苏西陈道,“现在请刚才那位小姐到休息室来下好吗?”
对呀,那个女子呢?怎么晃眼就不见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人人脸上都是成团的疑云。她是谁?怎么进来又是怎么避过重重森严的警戒离去的?
约莫十分钟后,警卫惶惶然地走近,低声向他两人不知说了什么。
“不见了?”苏西陈抹着厚厚脂粉的脸,仍掩不去骇然失措后的惨白。她颤抖着艳红的双唇,惊恐万分地望向傅仲轩,只见他了无温度的面庞,凝出两道凛冽的利芒。
在商场上,他是无往不利,日进斗金的巨子,从来都是呼风得风,要雨得雨,几时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这个该死的盗贼,“啪”声,他握在手上的水晶杯倏地应声碎裂。
“哇,太过瘾了。”丹尼尔面把预备好的牛仔衣裤丢给驾驶座旁的沈洛寒,面炫耀着手中特殊造型的手提箱,里面装着他刚刚在摩尔酒店趁乱窃出的雷诺瓦名画“瓶中之花”。“这下足够你发奋图强三个月,然后再狠狠挥霍个三五年。”
“还好意思说,你如果再拖延个十秒钟,我就得在纽约监狱里吃十年的免钱饭。”沈洛寒迅速地把裙裾拉到大腿上,沿着美妙的身段将其举剥除,掷向后座。而丹尼尔对她这种超痒眼的举动却视若无睹,只顾着催加油门,两眼直视前方,用最快的速度驶离犯罪现场。原因是,他对女人没兴趣。
丹尼尔是沈洛寒的经纪人兼最佳损友,还兼共犯。
四年前,当她满怀抱负到纽约州立大学攻读绘画艺术时,也和所有的年轻人样开始逐梦于这块所谓的“艺术麦加”。
然而现实与理想总是相距着十万八千里。当她求职处处碰壁,呕心沥血画出来的作品又乏人问津,甚至没有画廊愿意为她展出画作,身上的生活费逐渐告罄之际,只得听从同班同学丹尼尔的劝告,让自己走入歧途,以绘制仿画为生。
丹尼尔曾在东欧某个社会主义国家接受五年的间谍特务训练,后来因为“性向问题”不为上级接受,惨遭驱逐。
到了美国以后,他干脆利用这项“特殊专长”干起窃贼。而他平时用来招摇撞骗,还算见得了人的身份,是家鼎鼎知名的博物馆馆员,私底下的他除了自称雅贼之外,更是仿制画的“牵猴仔”意即仲介商。
他负责找寻买主,也由他选定仿制的名画,再经由沈洛寒以其高超的绘画技巧,绘制成五幅或十幅不等的假画,贩卖出去,赚取相当可观的利润。
他们之所以直到今天仍能逍遥法外,主要原因是他们从来不出售偷来的名画,待仿制完成后,在失主尚未发觉异状前,丹尼尔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画作还回原属的单位。
沈洛寒做梦也没想到,有朝日她会因沦落到这种地步,从此成为百万富婆。
她曾经是美术系里的高材生,学生时代的作品得过大大小小不少的奖项,可现实的压力,竟把她这朵老师眼里不可多得的绘画奇葩,逼成了纽约黑市里知名的仿画高手。
“已经够快了,小姐。”丹尼尔开车技术和他的盗功样高超,风驰电掣地已到了中城。“那儿的警卫比上回我们在克莱斯勒大楼下手时至少多了三倍。”
他们每次作案的方式都是扮成餐车的服务人员,再借机混入会场中,寻找下手的时机,然后于预定的时间内回到餐车上,以避开众人的耳目。
“总之,下回把时间算准点,否则我就跟你拆伙。”丹尼尔才踩了煞车,车子都没停妥,沈洛寒已经提着手提箱匆匆打开车门。
“不跟我到酒吧喝两杯?”每回工作顺利完成,他总要到常去的林肯中心家“汉弥顿酒店”喝个通宵。
“我可以去那里尼凯子吗?”带个女孩子去同志酒店买醉,有没搞错!
沈洛寒跟他摆摆手,兀自走进路旁的小巷,那儿是她的避难所和精神堡垒。
两年前,当她的财富累积为七位数时,她就拿出其中部份买下这栋位于时代广场附近的楼房。
这间楼共约四十坪左右,里面的装演全部由她手打点,尽管称不上豪华,但绝对清幽雅致,而且泛着浓浓的艺术家气息。
墙上挂着的十来幅画作都是她得意但卖不出去的作品。她是个被伯乐所遗忘的千里马,每当买者对着她所绘制出的仿画惊叹得啧啧称奇时,她都不免兴起无穷的感触。
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几年?她走上的会不会是条不归路?
站在浴室的落地镜前,沈洛寒忍不住自问,她今年几岁了?二十六?二十七?通常女人过了二十五岁就不太爱过生日,她则是忙得没时间去在乎逝水年华。
她诞生于台湾东北部的小镇,父亲曾是珠宝店的镶工餐厅的侍者计程车司机,母亲则是小吃店的老板娘,偶尔竞选里长,节省订报费以及电话费的开销。
她是家里的长女,底下还有个妹妹,跟她样从小功课就出类拔萃。父亲直希望她能念医科,以便改善家里的经济环境,奈何事与愿违。她爱上了画画,她妹妹则成了乐迷,两人原本就已经是老爸眼里的赔钱货,这下更是不长进的了尾女。
“我女儿改行了,她现在准是企业界的女强人。”当她老爸接到她从美国寄回去的第笔丰渥的“敬老津贴”时,笑呵呵地跟左邻右舍说得口沫横飞。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单凭做个没出息的画家就能养家糊口。
这切都要归功于丹尼尔,沈洛寒对他是又爱又恨又莫可奈何。
他十成十早在大时就相准她会是个不懂得坚持,甘于与他同流合污的高材生,才会每每在她手头上的生活费即将告罄之时就适时出现,扮演大慈大悲的活菩萨,让她步步掉入他预先设好的钱坑,让她迷失其中,最后终于踏上这条通往金钱迷宫的不归路。
为自己煮了杯上好的卡布奇诺,坐在她特地从欧洲买回来的美人靠上,细细地欣赏这幅雷诺瓦的名画。大师之所以成为大师,果然有其不同凡响的观察力和创作力。
电话在这时候猛地响起,沈洛寒迟疑了会儿,才走过去拎起话筒。
“喂?”
“猜猜看我要告诉你什么好消息?”是丹尼尔那壁鬼。“我得了五个宾果,赢了三打的香槟。”
“你还在汉弥顿?”听他口齿不清的就知道他八成喝醉了。“赶快回家,当心酒后乱性,容易闯祸。”
“安啦,我是千杯不醉。”他大声地打了个酒嗝,又道:“嘿,刚才有人在对我抛媚眼哦。”
“笃定是个走不知路的蠢汉。”沈洛寒没好气的说。
“嗳哟,你好死相哦,不跟你说了。”和她混熟了,丹尼尔也学会不少中文。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响,沈洛寒气把话筒给甩上,倒头躺上美人靠,本来想再研究会儿这幅“瓶中之花”,脑海中却莫名地出现抹人影。
那是在酒会中曾跟她搭讪的男子,很帅很气派,他会是谁呢?
昨晚连夜将六幅名画运回神来画廊的苏西陈,今儿大早就赶来督阵,希望第天展出千万别再发生任何事端。
“傅先生?”现在才清晨六点多,她的老板这么早就出现在这儿,莫非又有状况了?“您这是”她注意到连昨天的几个鉴定师也在场。
“跟我到办公室来。”傅仲轩沉凝地走在前头,进入办公室立刻将门锁起来。
从他脸上的神色,苏西陈研判十之八九大事不妙。
“确实有幅画失窃了。”
傅仲轩话才出口,苏西陈立即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是雷诺瓦的瓶中之花。”
“最害怕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昨晚赶到的刑警认定这只是件无聊的恶作剧时,傅仲轩就曾力排众议,坚持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事实证明如他所料,这不仅不单纯只是恶作剧,甚且是桩精心设计的窃盗案。苏西陈问:“从昨夜起你就直没离开?”
“是的,我陪同鉴定人员,把其他五幅画全部作了详细的检查。”傅仲轩看她满脸愧疚的模样也不忍多加谴责,接着说:“保险公司将派他们的私人侦探前来查明案情,大约中午的时候会到,你负责跟他把案发经过说明下。”语毕,他旋身便欲离去。
“傅先生。”苏西陈追了出来,“关于我这次疏失,请给我机会弥补。”
“傅先生,保险公司的人来了。”他的助理肯尼从大厅的方向走来。
“这么快?”攸关八千万的保险金,也怪不得人家迫不及待的派人过来了解情况。“请他进来。”
保险公司派来的是名三十开外,身量颀长和傅仲轩不相上下,戴着墨镜的傲慢男子。
“巴迪·伍尔夫,直接叫我阿迪就可以了。”简单寒暄过后,他立刻进入主题。“昨天与会的所有来宾名单,能否让我过目下?”
苏西陈见傅仲轩没表示意见,立即把名单递上。“这上头全是纽约知名人物,委实看不出有谁会做出那样的事。”
阿迪摘下墨镜,冲着苏西陈露出两排洁净迷人的贝齿。“在不可能当中找线索,本来就是我们私家侦探的职责。你去忙你的吧,把这儿交给我跟你的老板就行了。”
苏西陈才关上门,阿迪就摇着头说:“女人能给的永远只有问号和惊叹号,再来就只剩下帮倒忙了。”
傅仲轩虽不完全同意他的说法,但也没反驳他,只是淡然地牵了下嘴角。
“你还记得那名女子的长相?”见傅仲轩没立即回应,他又补充道:“就是那名窃贼的帮凶。”
“记得。”傅仲轩从衬衫口袋掏出张4的纸张,上头画了名娇艳绰约的女子。“就是她。”
“这么漂亮?!”阿迪望着纸上的人儿赞不绝口。“你画的?老天,你不去当画家真是太可惜了。”
对他的赞美,傅仲轩似乎充耳未闻。“你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她?”
“找!而不是捉!”阿迪暧昧地笑。“这就是你坚持暂时不肯让警方插手的原因?”
“我想了解她真正的动机。”
“偷画还能有别的企图吗?除非她也注意你很久了,故意跟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否则不出几天,她定会高价出售这幅名画,届时,我们不想逮她都不行。”
“万,”傅仲轩两眼平视窗外,若有所思地。“她的目的不在出售图利,而是另有阴谋呢?”
“你是说有人会白白放着八千万的名画在身边,纯粹只是为了欣赏?”阿迪道:“这种雅贼不是没有,但首先她必须有挥霍不尽的万贯家财,其次,她还得是个懂画的人。”
他的话触发了傅仲轩和他自己道灵光。“你这里有电脑吧?”
阿迪的话声未落!他已经拿起话筒,向肯尼交代了堆亟待搜集的资料。
“三分钟后,我的助理会给我们需要的所有资料。”傅仲轩沉声道。“接下来,希望你能做的比我想象的多。”
“不可能。”阿迪嘻皮笑脸地咧着大嘴。“我能做的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如果傅仲轩知道他的来历背景,笃定就不敢这么瞧他不起了。可,两人才初见面,他也没必要把自己辉煌的过往抬出来吓死人家。
“报告傅先生。”助理肯尼开门走到傅仲轩身旁,“查过了所有纽约的社交名媛,没有这名女子的资料。”
“这就对了,她百分之百是小偷的共犯,这下事情就简单了,根据我丰富的经验判断,不出几天她准定会出售这幅名画,然后我们就”阿迪还在继续发表他的高论,傅仲轩已另行吩咐肯尼——
“去查出这五年内从纽约各大学院毕业,专攻印象派绘画的女学生。”肯尼刚转身,他又喊住他,“等等,先从得过奖的查起。”他有预感,那名在酒会中出现的女子绝对不是般平庸的学生,极有可能的,她还是印象派的个中高手。
“你认为她是科班出来的高材生?”阿迪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通常漂亮的女孩子要不成了明星,要不就成了交际花。这个已经算是长进了,偷拐抢骗通常还需要点不错的智商。”他对女人的评价永远都是负分。
傅仲轩没兴趣跟他争辩,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喂,说句话好吗?你这种态度让我觉得很没脸耶。”他的抗议只换来傅仲轩冷眉冷眼地瞥。“嘿,我是保险公司派来的,这儿理当由我掌控并指挥所有的搜寻行动,我认为你调查的方向有误,请你——”
他的严正声明只嚷嚷了半,肯尼又进来了。
“找到了,她是纽约州立大学美术系第名毕业的高材生,学生四年得过大大小小的奖就多达七项之多,并且得过本画廊提供的奖助学金。”
宾果!
傅仲轩冷峻的脸庞终于绽出了丝丝得意的笑颜。
“这么厉害?”打死阿迪他也不信,以他结交过两卡车以上女朋友的丰富心得,女人除了充当男人的玩物,绝少和智慧才能,以及胆识和在起,这个漂亮小妞怎能例外?“把资料给我。”
把肯尼自电脑中列印的资料从头到尾看了又看,他总算不得不承认,这个叫沈洛寒的的确是凤毛鳞角中的异数。
“我这就去把画要回来。”
“你查出她藏画的地点?”他毛躁的脾性,令傅仲轩对他的能力大大打了折扣。
“当然还没。不过,去搜她的住所,应该会有些眉目。”个女人又不是狡兔,难道她也有三窟?
傅仲轩又是笑,很嘲弄地。他不表示任何意见,横竖阿迪是保险公司派来的,他想主导就由他去吧。现在,还有更好玩的事情等着他呢。
第二章
正午十二点,窗外的骄阳吐着热烈的火舌,用种缠绵的姿态燎向她惺忪慵懒的俏脸。
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生命中那段清晨的韶光已不知去向,每天睁开眼睛,永远对着朗朗白昼,直到寅夜寒宵,天才算真正的结束。
难得的周末,她该早点起床,为自己烹调份丰厚的早餐兼中餐,再找个地方消磨这大好的时光。
她的厨艺是来美国这几年,被美式的高油脂高热量给逼出来的,吃过的人无不赞不绝口。
因为好吃,所以她买房子之初就把厨房的大小功用和方便性列为考虑的重点。
简单梳洗完毕,披着薄薄的睡袍,将头发斜斜地挽成髻垂在脑后,便钻进厨房,调制她的拿手好菜香酥龙珠。
般被称为“龙珠”的就是鱿鱼嘴。她的这道香酥龙珠配上蒜头,和剥皮花生跟辣椒同炒,不但够味,而且让人吃就停不下嘴。
不过,它定要趁热吃,旦凉了就风味尽失。沈洛寒和般台湾人早上兴喜吃清淡的豆浆牛奶不同,她喜欢用重口味唤起沉睡未醒的味蕾,满足了口欲之后,好卖老命地从事她的“地下工程”。
端着香喷喷的美食,正准备大块朵颐,掀开布帘就听到门铃鬼叫似地大响。
把时间算得这么准,而且如此胆大包天的除了丹尼尔还会有谁。
不情不愿地打门,她连招呼都懒得打,兀自坐回餐桌上,大啖那盘猛冒热烟的龙珠。
“喂,见者有份,你这样做不嫌太自私了!”丹尼尔老实不客气,自己到厨房拿了汤匙和碗,强行从她的盘子里舀过勺,大口大口吃得滋滋有味。
“那么‘早’来找我干么?”沈洛寒没好气地白了他眼,把手搁在盘子前面,挡住他的狼爪,避免美食又遭掠夺。
“好消息。”丹尼尔三两口就把半盘的香酥龙珠干掉。“有人愿意出三倍的价钱收买雷诺瓦的仿画。”
“谁?”仿画虽非真品,但价钱也不低。只是愿意出到三倍,就有些儿违反常理了。
“当然是有钱没处花,俗气又爱附庸风雅的大老板喽。”丹尼尔说得得意扬扬,并且掏出张上头写着十万美金的钞票递予沈洛寒。“对方先付半费用,另半等见到货再行支付。够阔气吧?”
“唔嗯。”沈洛寒脸上殊无欣喜之情。干这种勾当,既不能扬眉吐气,又无法光宗耀祖,不管赚多少钱都是有遗憾的。“什么时候交货?”
“三个星期后。”丹尼尔踌躇了下,又道:“不过这里有个小小的问题。”
沈洛寒拧眉竖眼,等着他往下说。通常丹尼尔的小小问题,都是相当具杀伤力的,只不过倒大霉的永远都是她。
“那人要求先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沈洛寒不由得光火,“他是要买画,还是要相亲?简直莫名其妙,你答应啦?”
“呃你先别急着冒火嘛,只不过是吃吃饭,聊聊天而已,你如果不喜欢,我这就去拒绝掉。”丹尼尔手机拿起半天,就是不肯干干脆脆拨出去。“呃我想”
“说实话。”合作多年,他从不让她冒险去面儿买主,今儿却婆婆妈妈的,内情定不单纯。“你究竟在考虑或顾虑什么?”
“对方是个大肥羊,我看得出来。”丹尼尔眉飞色舞地,连眼珠子都发亮。“也许,我们做完了这票,就可以金盆洗手,从此高枕无忧了。”
“那样也犯不着让我去充当陪酒女郎呀。”记得他们刚接下第个案子时,丹尼尔曾发下豪语,这生要和仿画结永久之缘,让全世界爱画者都可以拥有幅和真画几乎没两样的画作,把艺术推广向普罗大众,不再是有钱人的专利。
怎么才个晚上他的伟大抱负就全变了?其中想必另有蹊跷。
“算了,不去拉倒。”他突然伸手把犹在桌上的支票拿了回去。“笔钱我先拿了,你的部份等完稿交件时再给,行吧?”
不行还能怎样?“你今天真的很怪,是不是你那个爱人又跟你闹翻了?”
“不是。”他颓然地叹了口气。“我已经决定跟他散了,为了能让他好好说再见,我答应给他笔赡养费。”
“嗟!”沈洛寒口菜没吞进去,差点呛到。他又不是你老婆,你这是给哪门子的赡养费?再说,他从你身上捞的油水还不够多吗?”丹尼尔处理每笔交易,都是冷静决断,惟独对情之字拖泥带水,既软弱又缺乏主见。沈洛寒相信他赚来的钱,十之八九都填到“温柔乡”里喂养那些臭男人去了。
“唉,我总不能始乱之,终弃之。他到底曾经跟我好过。”支票塞进口袋里,他陡地现出抹诡异的笑。“今天我碰到了个人。”
不用猜,那人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而是,男人。
“看你不是很有兴趣听,改天再跟你说好了。”他就有这个本事,刚结束段情,马上,甚至下秒钟立刻又可以展开另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对了,如果你还不打算重新交个男朋友,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多彩多姿点,也别老闷在屋子里。美术馆从今天起展出系列的印象派画作,特别是雷诺瓦的,其中有好几幅是你的最爱,不妨抽个空过去瞧瞧。还有那幅画,你得小心收藏好。”
“了解。”恢复常态,不再为情所困以后,他总算能表现得比较像个朋友。
藏匿那幅画的确让她煞费心思,幸好老天爷赋予她冰雪聪明的脑袋瓜子,区区幅画还难不倒她。
午后时分,走过中城美利坚大道和公园大道,两旁高楼前的喷泉广场上满座的行人观光客,悠闲地在水声中树荫下享受大都市里难能可贵的日光浴。
纽约坐拥百五十家博物馆美术馆,其中包括世界三大博物馆之的“大都会博物馆”。
沈洛寒所要去的“现代美术馆”则是专展高更梵谷毕卡索等知名大师的传世巨作。
兴许适逢周末,美术馆内来了相当多的游客。
沈洛寒穿了件无领微露前襟的连身深红色过膝洋装,长发乌亮如飞瀑般地倾垂在肩后,令薄施脂粉的脸蛋看来娉婷出尘,置身在大群走马看花的观光客里,显得格外优雅恬淡,气质出众。
“这次你看上的是哪幅画?”低沉极富磁性的嗓音来自身畔,不知何时走近的男子。
沈洛寒心底微愕,面上仍力持镇定。
“我们认识吗?”回眸望,心里的讶然立即加深十倍。这人不就是在摩尔酒店遇到的男子?他应该认不出她才对,昨晚她涂了浓浓的妆,五颜六色几乎掩去了她原来的面目。
“还没正式见过面。”男子抿嘴浅笑,两眼却直勾勾地盯得她发慌。“敝姓傅,傅仲轩。”
嗄!他就是百闻不如见的傅立集团总裁!沈洛寒的眼珠子像被钉在石墙上,瞬也不瞬。不可能,定是嘟嘟好同名同姓。有钱人都嘛长得副脑满肠肥,色兮兮的样子,他不像,点都不像。
“我是——”她言犹未了,他已接口——
“沈洛寒。”
“你怎么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得步步为营,才不会失言成十年恨,再回头已是前科犯。
“我看过你的档案。”他莫测高深地牵起唇角。“我是搞艺术的,最近想找个科班毕业,程度不差,但还没混出名堂的画者为我做事。”
“你是画商?”她战战兢兢的问。
“不是,我是经纪人,专门介绍有潜力的画者给画廊,为他们安排画展,及所有宣传活动。”他说话时眼珠子始终不曾离开过沈洛寒的脸庞。
“你是在哪里发现我的?”不可否认,他的话确实吸引住她。
“摩尔酒店。”他嘴角扬起迷人的弧度,然星芒中却透着危险的讯号。“若不是功力深厚,怎看得出那幅画经人动过手脚?”
提到摩尔酒店,沈洛寒方寸间不由自主地又是突。她还没看到今天的报纸,但可推测出神来画廊必定已经查出是她在搞鬼。
傅仲轩是扬名纽约上流社会的商业巨子,他不会没事找她闲扯淡,看上她的美色更是绝不可能的事。
“说出你更正的来意吧,也许我们的谈话会比较有交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捉不到她的把柄,势必也不能将她如何。
傅仲轩的笑颜更深了。“沈小姐倒是快言快语。不瞒你说,我就是神来画廊的实际负责人,我来找你的目的只有个,”他笑颜倏地敛起,“请你帮忙找到那个该死的捣蛋鬼。”
果然来者不善。
沈洛寒怔愣地望了他数秒钟后,倏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才慌忙辩解,“我怎么知道是谁那么无聊,敢开那么大的玩笑。”
“这不只是个玩笑。傅立集团丢不起这个脸,而且名画遭到毁损,我们也有权利索赔。”
“是这样啊。”沈洛寒脸色越来越苍白了。索赔?那怎么可能,实际上那幅画根本没给涂上任何颜料,只是故意洒上点点的灰尘,让上头的颜色看来淡点而已,真正上了色的是她的手指头。
因为所有的人都没去注意,并且她又出其不意地伸手去抹,才会制造出以假乱真的效果。
神来画廊的人请来了流的鉴定师,他们肯定会知道那幅画不但没受到毁损,甚至可以说是完好无恙。莫非这姓傅的家伙是故意拿话来吓唬她的?
“应该的,”沈洛寒脑子迅速转了几转,神情已不若先前那么紧张。“那么名贵的画无端遭到破坏,是应该把那该死的混帐东西揪出来。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傅仲轩似乎没料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浓眉往上挑了下。“沈小姐目前有工作吗?”
“我当然——”等等,不能说有,否则他再往下问,她就要露出马脚了。“真不好意思,我目前是待业中。”
“什么样的工作才能让你看得上眼?”言下之意,只要她说得出口,他就有求必应。
“不劳你费心,我想靠我的能力找份足以糊口的工作应该不难。”
“你不到我手底下做事,怎么帮我呢?”他现出狎戏的表情朝她笑,倾身在她耳边低声又道:“我保证出的价码定是全纽约最高的。”
“是很人。”沈洛寒被他那对深幽清朗的眸子盯得失去了主意,强收拾起慌散的意识,清清喉咙维持贯的矜持说:“但,除了画画,任何工作都很难提起我的兴趣。如果你愿意给我个档期,让我在神来画廊展出个星期的画,我将感激不尽。”
“成交。”傅仲轩很阿莎力地口应承。“你需要多久的时间准备?”
“神来随时都有空档吗?”据她所知,此地所有的画廊档期通常都已经排到两年以后,若无特殊人脉关系,等个三五年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若你已准备妥当,我会为你随时把档期挪出来,我们这是条件交换。”他有意让她明白,他对那幅受到毁损的画有多么重视,却不愿透露有关另幅遭窃,且价值数千万美元名画的任何口风。
“这”傅仲轩四两拨千金地把她推托的所有借口全部排除,接下来就是请她入瓮了。能到神来开画展故然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可,她到哪里找个代罪羔羊去赔偿人家的损失?
“你在担心准备期间的各项开销问题?”他好人做到底地说,“五万元够不够?”
“够,当然”被打鸭子上架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沈洛寒自觉脚已经踩进他设好的陷阱里,却无力回天。“不过,这个好消息对我来说太突然了,我恐怕需要颇长的段时间做准备。”
傅仲轩没有做出立即反应,从他专注的眼神得知,他正等着她的下文。
惟今只个“拖”字诀了。“至少六个月,否则我怕交不出好作品。”
他乐然笑,那笑容如窗外的骄阳,灼伤了她的四肢百骸。沈洛寒似乎听到他在说:瞧,逮住你了吧。
“言为定。”他领着她到服务台,跟服务人员要了支笔,在支票本上大方地签上姓名,然后递交给她。
“不怕我拿了钱就避不见面?”她瞅着这等同百五十几万台币的巨款,禁不住调侃他。
他又是嗤然笑。“你的野心没这么小,而且,只要是我想找到的人,没人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霎时,她握在手里的支票变得沉重无比。这个男人会是她“歧途”的终结者?
“那么,再见了,傅先生。”再私逃离他的势力范围,沈洛寒担心下秒钟她极可能就要万劫不复了。
“起晚餐如何?”
这话明明是在征询她的意愿,怎么听起来像在下命令。
“不了,我还有事,谢谢你的好意。”沈洛寒仓皇走出美术馆,站在门口台阶下,眼前部部计程车呼啸而过,竟没有部停下来。
尽管是七月溽暑的天候,她却无端地感到阵寒意袭上心头。
他逮不到她的,不可能!以她和丹尼尔周全且缜密的行事原则,别说他,这几年下来就连国际知名警探都未能抓到他们的把柄。
所以要稳住,千万别自乱阵脚,自曝行迹,那个傅仲轩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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