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也垂下,脸上的触觉越来越强烈,他左手上老茧似乎光滑了一些,她一直不清楚他的左手为何与右手竟有如此大的不同。
珞熙忍不住道:“你是左撇子?”
上官凤瑾笑道:“你已看出来了?”
珞熙抿着嘴道:“为何从来没有告诉我?”
上官凤瑾笑道:“我曾经是左撇子,现在已不是了,何况,这种小事没必要提起的。”
珞熙仍然垂着眼,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心里的感觉渐渐下沉,自从在逍遥山庄遇到他后,就一直猜不透他的心思。从开始相识至今,他似乎从没有主动告诉过她任何事情。
虽然相信他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欺瞒,但是,心里似乎有种被人忽略的感觉。
她抬头看着夜空,今晚的天空,和前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人呢?
世人是善变的,世人是虚伪的,然而,人与人在一起,却最是需要了解与忠诚。
珞熙垂下头,偎起上身,靠着上官凤瑾,那抹忧虑使她更显得楚楚动人,过了很久,才轻轻道:“夫妻之间本没有秘密,这句话可是你说过的?”
上官凤瑾忍不住低头吻住她的唇,柔声道:“我是说过,怎么?你似乎有话要说?”
珞熙点点头道:“夫妻间既然没有秘密,那么,我想告诉你……我的秘密。”
上官凤瑾笑道:“哦?你有什么秘密?”
他的口气仿佛在说,你不过是个沉不住气的孩子,哪里还有什么秘密?
珞熙忽然抬起头望着上官凤瑾,口气不悦道:“谁说我没有秘密,你怎能小看我?”
上官凤瑾抿唇道:“好好,你说。”
珞熙叹道:“小时候,我最喜欢抓着小宫女玩游戏,可惜她们都避着我。”她偷偷抬眼看看上官凤瑾,见他脸上带着笑容,便接着道:“我在外面踢毽子玩……不慎落入母后的院中,母亲那时好像与贵客想见,于是,我就偷偷溜了进去!”
上官凤瑾道:“莫非你跑去捡毽子?撞见了什么?”
珞熙道:“没错,我看到母亲与一个女子坐着下棋,桌上放着我从没有见过的糖果,我便跑过去讨要,可是她们并不给我,我就满地打滚起来,哭啊,闹啊,几乎吵得她们不得安宁。”
上官凤瑾脸上的表情很奇特,心里不知在想着些什么,缓缓道:“然后呢?”
珞熙迟疑了一会儿,抿唇道:“然后……脚下一滑,不慎掉进了荷塘……弄得浑身都是泥巴。”
上官凤瑾道:“还有呢?”
珞熙瞪大眼睛道:“没有了……这难道还不丢人?”
上官凤瑾果然已将同情之色摆在脸上,忍不住笑道:“这种事情确实很丢人。”
珞熙红着脸,垂下头道:“所以才是我的秘密,我只给你说了。”
上官凤瑾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熙儿,你可知道那是什么糖果?”
珞熙摇头道:“我不知道。”
上官凤瑾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向她解释道:“那糖果是东临国制出的毒物,若吃了之后,轻者令人身体不适,重者可以令女子终身不孕。”
珞熙闻言瞪大了眼睛,大概没有想到母亲那里会有这种害人的药物。
上官凤瑾叹道:“其实,那是我母亲送去的,大概皇后不希望有妃子生下皇子,才会与上官家族勾结起来,不论内忧外患,统统可以解决掉。”
珞熙抽了口冷气道:“难怪父皇至死也没有皇子。”
上官凤瑾缓缓道:“皇后此人野心勃勃,当初虽立你为储君,但却并不希望你继承皇位,更不会让其他妃子讨得一点儿便宜。”
珞熙慢慢地点了点头,双手环上他的颈项,语气哀哀凉凉道:“父皇好可怜。”
上官凤瑾放下笔道:“不错,你父皇很可怜。”
也不知过了多久,珞熙挺了挺背脊,眼中的那一份哀伤渐渐隐退了,她的眼睛转了转道:“既然我已经把秘密告诉了你,那么,夫君是否也该告诉我,你的秘密了?”
上官凤瑾语调上扬,目光闪道:“我的秘密?”
“没错,你的秘密。”珞熙道:“必须把你没有告诉我的事情统统告诉我,起居饮食、喜欢吃的饭菜、最喜欢的颜色、喜欢的江湖人物、最喜欢看的书籍、曾经做过的坏事……一定要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她扬着眉毛,一口气说了许许多多,最后就连自己也记不起说了些什么。
上官凤瑾抽了口冷气道:“这么多,大概……恐怕一个月也说不完的。”
珞熙撒娇道:“我不管了,你今晚必须要告诉我!能说多少算多少!”
上官凤瑾凝视着她,想了想道:“我好像没有告诉你,我是左撇子。”
珞熙立刻拍打他的胸膛道:“我已知道你是左撇子,你刚刚才说过的,我要知道其他的秘密。”
“秘密,秘密……”上官凤瑾顿了顿,忽然将她搂在怀里,嘴唇贴在她耳边,缓缓道:“其实,我有个天大的秘密……不知道当不当说。”
珞熙的脸色变了:“天大的秘密?”
上官凤瑾道:“不错。”
珞熙忽然紧张了起来,她已觉得手心在冒汗,耳边又响起女帝的话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难道不相信我?他绝对有很多隐瞒的秘密,上官家族的男人,你要小心。”
过了半晌,珞熙方才谨慎问道:“究竟是什么秘密?”
上官凤瑾忍不住叹道:“其实……我在江湖上,有一个私生子,如今已五岁了。”
珞熙怔住了,火热的面颊也冷了下来,推开他道:“私生子?你……你……不要骗我。”
上官凤瑾神情严肃道:“难道你不相信?”
珞熙咬着牙道:“我……我不信,除非你带来给我看看。”
上官凤瑾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带来一个给你看看!”他忽然伸手去抚摸楚珞熙的头发,珞熙顿时现出了一副冰冷的态度,脖子一偏,把脑袋转了过去。上官凤瑾叹了口气,接着道:“瞧瞧,好大的脾气,这么快就不让我碰你了!”
她鼻中“哼”了一声,忽然发现他那双褐色的眼珠里掠过了一抹笑意。珞熙顿时眼睛一瞪,扑入他怀里,拍打着他的肩膀,咬着牙道:“你在骗我。”上官凤瑾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忽然大声笑起来道:“你那模样……实在是好笑!我只是看你那么紧张,想逗你开心罢了。”
珞熙瞪着他道:“你真的没有什么隐瞒我的?”
上官凤瑾道:“我有什么可隐瞒的?”
珞熙恼道:“如此甚好,可是我还是很生气,你说怎么办?”
上官凤瑾忍不住笑道:“你要如何才能解气?”
珞熙撇着嘴道:“你把刚才的问题都回答我,一个也不许敷衍我,我就原谅你了。”
上官凤瑾笑道:“我回答就是了,夫人。”他一把抱起珞熙,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
于是,两人今夜并没有缠绵,而是静静抱在一处,珞熙一触到上官凤瑾的肩头,心中就涌出幸福的滋味来,她朦朦胧胧地望着上官凤瑾,忽然对他甜甜的一笑,听他诉说着那些过去点点滴滴,终于觉着自己走入了他的世界,一扫先前心中的阴霾。
翌日,上官凤瑾依旧去了皇宫,院中,珞熙在微笑着,回想着昨夜的长谈,有时候,夫妻之间的言语沟通,更胜于肉体的缠绵,昨晚可是说是她最舒心的一夜。
珞熙靠在树干上,心中无嗔无喜,四周的沉寂瞬间包围了过来。
珞熙向来最害怕孤独和寂寞,看来,这又是一个寂寞的白天。苏红英和玲珑似乎已在城外面收拾行装,就是一个陪在身旁说话的人也没有,现在却只能独守着空房,做什么都无情无绪。更糟糕的是上官凤瑾似乎夜里才会回来,没有了他,时间好像就变得非常难捱了。
珞熙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了楚逸容,不知道他的休书究竟写得怎样了?
若是外出,虽然卜笑儿与大师兄不可能整日守护着她,但也不能保证女帝的眼线是否会盯着她,珞熙戴上了人皮面具,化妆成下人的模样,提着篮子,小心翼翼地从后门走了出去,一路施展轻功,向驸马府过去。庭园寂寂,几只鸟儿飞进飞出,仿佛已在红尘外。
楼下的门是虚掩着的,连看门人也不在周围,仿佛本来就在等着人来推门入院。
楚逸容盘起两条腿,坐在长廊外的石阶上,写了一张又一张休书,他虽然是一个晚上没有睡了,但却并不疲倦,他穿着很随意的袍子,几乎不能相信自己这么早就会有人来访。
可是现在他站了起来,眼前看到的是一个下人模样的人,大大咧咧地推开了门。
当那人看到他之后,却站在远远的一棵大树上盈盈一笑,慢慢走了过来。
她缓缓取下了脸上的面具,清丽与淡雅就像是天空中那一朵悠悠的白云,可是她的眼睛里却带着一抹阳光般灿烂的笑意。楚逸容仿佛忽然变得痴了。他从未想到她会专程来找自己,可是珞熙的确是来找他的。她带着微笑看着他,她的声音也同样优雅:“楚逸容,你的休书写得如何了?”
休书,果然是休书,楚逸容有些淡淡失望,忍不住叹道:“我许久也未写过这么多字,发现没有比这个更难写的,看来我的确不是读书的料!”
珞熙低头往地上一看,地上果然满是揉做一团团的废纸。
似乎只有孩童练字的时候,才会出现如此的场景,珞熙轻轻捂着嘴唇,笑道:“辛苦你了。”
楚逸容面色有些难堪,绝不让自己去看她的眼睛:“你有何事?”
珞熙踢了一脚地上的纸团,昂着头,打量着四周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找你?只是觉得很无聊,所以就过来看看,你似乎也很无聊呢!”
楚逸容的心忽然跳得很快,他低声道:“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珞熙忽然嫣然而笑:“你可以带我去水墨小筑么?”
楚逸容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珞熙坐在凳子上,两只脚晃动着,高兴地,激动地说:“凤昨夜告诉我一个好地方!是的,那里的确是个好地方!你们曾经在那里度过了童年,河水、山花、书本、竹马……世界上还有比这个地方还好的地方吗?听说你们小时候在那里修行过……哈哈,打猎、骑马、爬山,这样纵情……”
楚逸容道:“没错,那里是我们童年时期的去处,有很多值得回忆之处。”
珞熙拉住他的衣袖,兴奋道:“听说就在城外十里处,快些……我已经要等不及了!”
楚逸容怔了怔道:“这么着急?可是如今怎么去?坐轿子也要半日。”
珞熙道:“你不是有一匹宝马么?在不在这里?”
楚逸容闻言脸色一变,当初,他骑着这匹汗血宝马追逐过岳芙蓉,而珞熙恰巧与岳芙蓉在一起,如今他心中哪里还有岳芙蓉的身影,楚逸容咳了咳,尴尬道:“在是在,可是马只有一匹。”
珞熙展颜而笑,嫣然道:“一匹就够了,我们共乘一匹,十里很快就能到的。”
楚逸容道:“这……”
珞熙拉着他道:“什么这的,那的,还不快走!”
楚逸容被她拉着袖子,无法挣脱,珞熙开心得笑着,跳着,唱了起来。
山前是一条碎石铺的小路,路两旁全是枫树林,秋风中那些在山野里盛开的不知名的小花,到了这儿已经离水墨小筑不远了,极目望去,到处都是金橙橙的一片。一栋简陋的茅草房子,掩映在金色浓荫之中,在高大的树木之下,显得那么不起眼,看来静悄悄的,有种世外桃源的味道。
楚逸容道:“这里并不像你想得那么美好,若是下了雪,可是寒风刺骨的。”
珞熙抽了口冷气道:“你们真的曾经住在这种地方?”
楚逸容道:“没错,当初上官凤瑾失踪的两年,也到过这里的。”
珞熙道:“你怎么知道?”
楚逸容道:“那晚我在这里见过他,他好像在在这里拿了些银子,而我不敢与他说话,害怕惊动了别人,害他无法脱得了身。”
珞熙撇嘴道:“这件事情,他还没有与我说起过。”
楚逸容苦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无意中碰见了,这才知道屋子里面有密室,而且也从未泄露给别人……大概是很早就有的地方,如今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珞熙得知上官凤瑾并没有告诉自己这个密室,心里颇不痛快,沉声道:“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楚逸容缓缓点头。
两人来到水墨小筑,谁能料到,这屋子竟是上官凤瑾曾经的住处,屋内已经落了满满一层灰尘。
地中放着一张粗糙的木桌,大概是他吃饭的地方,凳腿上已结了厚厚的蜘蛛网。
珞熙四处转了转,并没有找到什么密室。
她忍不住道:“这密室究竟在什么地方?“
楚逸容缓缓走了过去,珞熙紧随他身后,那张破旧不堪的床立刻落入眼中,他掀起了床板,立刻显露出一个向下的台阶来,珞熙忽然忆起成婚那天夜里,上官凤瑾带着苏红英走入了床下的密道内,看来他是个喜欢把密室建于床下的男子。
说到上官凤瑾,他对于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个谜,他就像是奇迹一样,忽然崛起于江湖,从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往事和来历,没有人彻头彻尾地了解他,楚逸容这个从小长大的朋友也不完全了解他,就连珞熙这个妻子,也无法完全知道他的过去。
但是每个江湖人物都知道,他在暗中统率着一股强大的势力。
他的下属中,有很多都是江湖中有名的绝顶高手,他可以随时搜集到各种人的资料,却也能隐瞒着自己的一切,甚至替自己安排了各种身份。
虽然权利和财富唾手可得,却又不追求这些名闻利养。
——上官凤瑾到底在想什么?隐瞒的到底又是什么?
珞熙的心里似乎又没了底儿,她漫无目的地找着任何关于他的任何蛛丝马迹。
两人进入密室最深处,光线越来越暗,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竟放着一口箱子,珞熙有点莫名其妙的不安,心中怦怦乱跳起来,她大步走到前面,正要打开箱子,楚逸容却一把拽住珞熙,道:“别人的东西,我们最好不要看。”
珞熙瞪大眼睛道:“这是我夫君的东西,我如何看不得?”
楚逸容道:“虽然是你的夫君,但是未经他的同意,这样子……不好!”
珞熙皱了皱眉头道:“我说可以就可以!”
她一把推开楚逸容,也不去理睬他,竟用“蛇蝎美人”断开了箱子上面的锁,谁知箱子里面还是放着个箱子,外面是木制的普通箱子,里面却是一个结实的铁皮箱子,珞熙看着锁子,隐隐觉得非常棘手,她在匕首上注入内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毁了这把锁子。
当她打开铁皮箱子的时候,里面竟然还有一个精美无比的紫檀箱子。
极品的紫檀木,要比黄金还要珍贵得多,而上面的锁子,锁芯竟是用钻石制成。
江湖中只有“妙手天功”才能制出这把锁子来,此人二十年前就隐退了,据说他打造出的锁子,没有人可以破坏得掉。楚逸容抽了口冷气,惊叹道:“这箱子本身就已很值钱了,而这把锁子似乎更惊人,这里面……究竟放着什么东西?”
他的好奇心似乎也被勾起了,珞熙拿着箱子看了又看,恼怒道:“这下子,我们该怎么办?”
她用力敲打着锁子,却是纹丝未动。
楚逸容摇头道:“虽然锁子打不开,但是箱子本身应该没有那么结实。”
珞熙瞪眼道:“紫檀箱子……的确不是很结实,不过既然已用了这么厉害的锁子,为何这箱子却不肯用金属的呢?”
楚逸容缓缓道:“这大概和里面的物品有关系,要知道紫檀分多种,而传说有种极品紫檀,若是制成了棺材,放在里面的死人会千年不腐。”
经他这么一说,珞熙更感到了好奇,这小小的箱子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东西?
楚逸容接过箱子掂了掂,道:“要不要把它毁了,虽然有些可惜!”
珞熙道:“快毁了它,如果不让我知道里面什么,否则我今天一晚上也睡不好觉了。”
楚逸容一瞬不瞬地看着箱子,沉默了半晌,忽然用力从中间劈开来。
似乎有什么轻飘飘的物品落了下来,楚逸容道:“这是……这是什么?”
屋内静得连根针落下也可以听见,楚逸容转过头来,当他看到珞熙的脸,不禁大吃了一惊。
珞熙原来粉嫩的脸颊,现在是一片惨白,眼睛呆滞地凝视着地上的物品,一动也不动。
楚逸容道:“你……你怎么了?”
珞熙忽然身子晃了晃,瘫坐在了地上,楚逸容慌忙扶着她,紧张地握住她的手。
她纤长的手指冰冷儿僵硬,他摇撼着她,高声喊道:“珞熙,珞熙,你到底怎么了?”
她依然木立不动,他依然猛烈地摇她。
地上,一件鹅黄|色的衣裙,颜色未褪,依然和新的一般,只是上面满是斑斑血迹……
97 真相大白
望着眼前的这件血衣,珞熙骤然呆住了,她的心急促地跳了起来。
漫长的三年,似已在这一刹那间忽然消逝,珞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似乎已回到三年前,三年前的恶梦、三年前的痛苦。当她遭遇人生最大的不幸之时,那晚正穿着这件衣物,就是烧成灰她也认得的,这正是她十四岁生辰时,父皇送给她的衣裙,上面绣着金线团龙,沾染上去的血渍丝毫也没有褪色,就像是昨天染上的一般。
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白衣人的身影,以及他对自己的疯狂折磨。珞熙记得自己一丝不挂地昏倒雪地中,那个凶手却拿走了她的衣物,可是后来的事情她已毫无印象。
楚逸容慢慢走了过去,正要弯腰捡起衣物,珞熙嘶声道:“不要碰它!”
他手指停在半空,回头看着珞熙,沉默许久。
楚逸容在刑部任职多时,虽然如今辞了公务,但过去也办过不少案子。
楚逸容虽然看不见她的脸色,却已察觉出她的不寻常,他静静站在了一旁,再也没有惊动她。
此刻,珞熙心里有很多事要想,一些她曾经想要忘记,却永远都忘不了的事情。
珞熙瑟缩地蜷起了身子,眼睛里的惊惧还没有消失,她的双手是冰冷的,只要一闭起眼睛,那个白衣男子的身影,就立刻又出现在她眼前,她身子晃了晃,抽了口冷气!
她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上官凤瑾、满是血渍的衣裙,这两者已完全联系在了一起。
昨夜的甜蜜,现在却似已变成了梦境,甚至比梦境还虚幻遥远。
这件沾满血渍的衣服再次出现,却是上官凤瑾的箱子中拿出的。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件衣物的?为何会把衣物放在如此隐秘之处?为何他对自己只字未提?珞熙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忽然有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出现在珞熙的脑中,那白衣男子难道就是上官凤瑾?这个念头就像五雷轰顶一般,令她完全呆住了。
不会的,不会的。珞熙立刻打散这个念头,她不相信,也不愿相信他会对自己做这种事情,偏偏各种复杂的念头在她脑中,如潮水般疯狂地涌出。她早就知道会有一天面对自己“失身”的问题。
她觉得非常奇怪,在自己和上官凤瑾经历千难万阻,从陌生到婚嫁的这个过程中,她从没有想过上官凤瑾怎么看待她的清白,而这似乎是个禁忌的话题,任何男子都很在意的事。
他似乎对她非常包容,而她也希望上官凤瑾不要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但是谁会真正不放在心上?他似乎做的超然脱俗,几乎令珞熙以为他伪装得太好!
而现在,在见到那件衣物以后,她再也没有信心,再也没有借口。他为何要把衣物放入箱子内?难道为了找出凶手?若是为了找出凶手,他又何必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
既然有这件衣物?那么凶手在哪里?凶手若是绳之以法,那么为何不毁了这件衣物?
珞熙拿起衣物,紧紧握在手里,昏昏沉沉地挨着箱子坐了下来,她似乎全身都脱了力气,把前额抵在木箱边缘上,安静地坐着,身子一动不动。
上官凤瑾他如何会轻易放过的男子,若是依照他的性子,应该会把凶手千刀万剐了才对,恨不得把这件衣物也一同烧掉,如何把此物收在箱中?除非……
珞熙不敢想!难道真的是他所为?为什么要这么做?珞熙脑中反复思索着女帝的话语,越来越无法弄明白上官凤瑾的意图。这件衣物已向她揭露了一切,不论她如何不肯相信,证据已摆在了面前。
他究竟隐瞒了她多少东西?珞熙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喜欢自己。
难道他只是占有欲很强,女帝说过的话!她相信了,上官凤瑾绝不是一个会对女人有热度和痴情的男人!或许他很善变,或许他很无情。而且,他是冷酷而残忍的!一个成就大事的男人正是如此。
这个男人实在令她无法懂,无论怎样也不会透露一丝口风,难道只是为了隐瞒此事?珞熙的天地再次失去了颜色,就在一刹那间,珞熙感到浑身冰冷,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
此刻,珞熙的心不住往下沉,一直沉到一个无底的深渊里。当她觉得自己快要沉入最深的水底,然后,她就听到有人在低唤她的名字:“珞熙,珞熙……”这一声声轻唤把她再次拉回原来的世界。
她抬起头,眼中映入楚逸容的脸孔,这才想起他陪在自己的身边。
珞熙眼睛里已没有光芒,若是看见她的目光,一定不会认为她还活着。
她眼睛几乎蒙着一层浓浓的雾气,比她的苍白的脸色还要可怕。
楚逸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珞熙这双眼睛,他连忙上前拉起珞熙,不敢再让她在这里呆下去,究竟是什么事情忽然令她失去了笑颜?他的心似已绞住了,身子也像浸在湖中一样冰冷,此刻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从没有安慰过任何人,望着珞熙苍白的脸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来。
珞熙任由他拖着自己,感觉他抱起了自己的身子,把她放在那匹马的背上。
一路策马狂奔,秋风就像刀子一样刻在她的脸上,刺入她的心里。
当她再次回过神的时候,楚逸容竟把她送到驸马府的门口。
楚逸容把她抱下马后,一直将她送入卧室的床上,小心翼翼地替她盖好了被子。
她一动不动,睁着眼睛,手里握着那件衣物,一语不发。
楚逸容道:“你在这里躺着,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你需要休息。”
珞熙仍然睁着眼睛,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楚逸容忍不住伸手摸向她的额头,轻声道:“现在你的模样让我不放心,我现在去请大夫过来,我会派人告之上官凤瑾,让他早些回来看你。”
珞熙听到“上官凤瑾”这四个字,仿佛是一把尖利的刀,深深插在珞熙的心里,她睫毛轻轻颤动起来,不知怎的,忽然非常害怕见他,也不知道以后要如何面对他?若他真是那个白衣男子,她猜不透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他真是害惨了自己,只是不想让她登上皇位?虽然希望知道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她更想一个人冷静一会儿。
她终于轻轻吐出口气,嗫嚅着道:“你去吧!我会照看好自己的。”
楚逸容凝视了她一会儿,缓缓点头。看着楚逸容离开的背影,珞熙低头看着手里的衣物,紧咬着嘴唇,恨不得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
黄昏来临了,珞熙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开始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子。
自从楚逸容离开后,她也紧随其后,于是,她就开始了一段毫无意义的漫步。她几乎走遍了京城每一条街道,她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走得几乎快要累死了,走得腿都快断了,走得头晕眼花了。累了就坐在戏楼外面,痴痴地望着门外的红色栏杆,深深的湖水。
荡漾的水波依旧还是那么美,湖中人物的倒影却是那么憔悴!
台子上唱的是折子戏《真情假意负心郎》,唱的一个富家千金遇到了才华横溢的美男子,那男子在众人眼里是个世间少有的痴情人儿,俩人郎才女貌,夫唱妇随被人称羡,富家千金曾遇到一个毁了容貌的女子,那女子告诫她要小心那男人,那男人原是与自己订了婚的,后来用计谋害得她毁了容,骗得了她的财产,富家千金对自己的夫君深信不疑,不为那毁容女子的话语所动。谁知有一天,富家千金的双亲过世,那男子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抢夺了她的财产,娶来怡红楼的花魁女,并把她沦为下堂妇……那男子的扮相倒是风流倜傥,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上官凤瑾的味道。
看得台下人不停叫好,也有人不断地抹着眼泪。
只是看得珞熙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老板忽然过来问她要吃些什么,珞熙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她的手里依然握着那件衣物,仿佛要把它捏成碎片。
戏楼的老板见她模样可怜,竟端来了一碗馄饨给她,她身上也没有装钱,摇了摇头,老板硬是塞在她的手中,珞熙捧着碗,看来她已被人当作了弃妇,没错,大概她迟早也要变成弃妇的,于是珞熙惨淡一笑,虽然丝毫没有胃口,却也一口口吃了下去。
吃了饭后,身上勉强有了些劲,她接着走了起来,一面走,心里也一面在思索。
如今何去何从?她不知道自己该投奔哪里?只是不想回到那个所谓的“家”?
对于未来,她却完全迷惘了。
女帝有一句话给她的印象最深刻: “虽然你们在一起了,而且我知道你是真正爱他的,但愿,他也是真正的喜欢你,而且禁得起时间的考验。因为,我不相信你们是两情相悦,就算,一时间意乱情迷,男人总是会有自己的梦想,儿女情长左右不了他们的。”
男人的心思总是无法猜透,在珞熙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痛楚而迷惘,她开始彷徨无助,假若将来有一天,他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抛弃了她,或者不是真心爱护她,她想,她是绝对活不成了。
珞熙咬咬牙,心想难道自己就不能志气一些?非要不见棺材不落泪?难道要一直被他骗下去?她认为自己或许该离开这个男人,离得远远的。但是,想到以后自己生活里,再也没有上官凤瑾,珞熙就觉得自己的心完全碎了。
夜深了,她走得好累好累,一个美貌的女子独自走在街上,似乎非常醒目的,珞熙只好转身走到荒无人烟的地方,路过了祠堂,经过了坟地,四处已看不到人影,珞熙忽然想起,今晚若是上官凤瑾发现她没有回去,是不是会到处寻找自己?她今后要如何回去收拾行装?
她忽然笑了起来,他真的会来找自己么?虽然他同时出现在书院,同时出现在逍遥山庄。
或许,他只是在做他想做的事情罢了!珞熙啊珞熙,你不要妄想他还会真心对待你,或许像自己这种女子,只是他的玩物而已。女帝被他掌控于手心,自己应该也是。
像他这样的男子,爱慕他的女人已多得不能再多,自己究竟何德何能与他长相厮守?他为何要娶自己?难道得不到的才是好的?大概他只是想要征服而已。像他这样的男子,他究竟想要什么,谁也不知道。报复?生气?指责?可是,如今她只有心痛,她究竟要如何才能摆脱这种痛苦?
珞熙就在黑暗中呆呆的坐着,一任自己的心被绞紧,抽动,揉碎。
珞熙无法思想,无法行动,只感到那种刺骨的内心的创痛,正向她身体深处里扩散。而今这事情突如其来的落在珞熙的头上,让珞熙完全不知所措,此时她忽然发觉自己孤独无援。
时间缓慢的流逝过去,夜更深了,空气越来越冷,她不能坐在这儿等天亮。
长叹一声,她站起身来,想起了自己原来的宅院,玲珑与小武已经搬走了,那里如今空无一物。
她忽然觉得好累好累,好疲倦好疲倦,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这里,这里是哪里了?珞熙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珞熙迷迷茫茫打量着四周,远处的青山映入眼帘,前面似乎有个小桥,桥下有水流声传来。
珞熙迎风而立,深深夜色已包围了她,四周安静极了,只有流水声和寒风声,凄凄然然,夜晚的郊野是寒冷而阴森的。珞熙打了个冷颤,缓缓走到小桥的旁边,听着水的哗哗声,抬起头看着天空的圆月,月晕现出一片寒冷,照在这条河流上,黑色的水面仍然反射着光亮。水流似乎湍急,河水似乎很深,没有看到石头露出水面。
珞熙浑身都在发抖,她慢慢坐在桥上,把那件血衣搭在腿上,双手支在膝上,托住了下巴,静静的凝视着河流。感受着这份孤独,忍受着心中的痛苦,她觉得无法再思想了,身上这件寒冰蚕衣似乎并不能抵御寒冷,身外的寒冷更抵不过内心的寒瑟。
然后,珞熙哭了,她不知道为何要哭,只是眼泪忍不住向外涌着。
忽然间,她感到头痛欲裂,这感觉使珞熙紧紧地抱着脑袋,河水在珞熙面前晃动着,在她眼里,整个水面似乎都在向她召唤着,水流急欲向她身上倾倒。
一阵风吹了过来,珞熙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连忙伸手理顺发丝,谁知那件血衣被吹卷起来,顺着河水漂流起来。
珞熙慌忙站起身子,想要去抓住一角,忽然脚底颠簸了一下,失足跌倒下去,她知道这下会很惨很惨!忽然间,黑暗中窜出一个人影,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把她的手腕紧紧地握住了。
他慢慢拉起珞熙的身子,揽住了她的腰,半抱半拖地把她弄上了岸边,珞熙惊惶地抬起头,迎着风寒,打了个寒噤,月光下,她立刻接触到上官凤瑾的眼光。
她张着嘴唇,几乎不能呼吸,心脏在不规则地捶击着胸腔。她盯着他,他脸色苍白,嘴唇上毫无血色,她忽然感到某种心慌意乱的恐惧,她从没见过他这种脸色。
他低声道:“你为什么想不开?”他的语气很焦急,听到这句话,珞熙明白他以为自己要跳河,心中竟有一丝好笑,看来他已跟着自己很久了,一直没有露面,只是由着她如此伤心。
上官凤瑾用力把她拖到远离河流的地方,简单命令道:“我们回去。”
珞熙挣扎了几下,但他手就像一把铁钳,她疼得含泪说道:“你……你弄痛了我,你不用管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上官凤瑾的眼睛里,已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你不想见到我?真的如此严重?”
珞熙心里颤了颤,口里却说道:“非常严重,我不想见到一个事事隐瞒我的男人,你这个……”她吸了口冷气,顿了顿,大声道:“你这个玩弄我的浑蛋!我恨你!”
忽然间,初秋的夜风扑面而来,凉飕飕地吹在两人身上。一片黑云从月亮下挪动开来,她在突然明亮的光线下看着他,上官凤瑾的脸距离她只有一尺远,他的脸色更苍白了。一刹那间,又谁能了解上官凤瑾现在心里的感觉?他在极度的不可置信下凝视珞熙,他似乎不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此刻痛苦的仿佛不是珞熙,而是他。
他终于开了口:“你说……你恨我?这是真的么?”
珞熙除了木木地点头,不知该说什么,蓦然间,她觉得他把她拉进了怀里,他的手颤抖着,紧紧抱着珞熙的身子,似乎不知该做什么好,生怕他一松手,她就会永远离开。
他看了她很久,忽然脱下衣服裹在她的身上,一把将珞熙放在背后,急急施展轻功飞了起来。
她在背后慌忙问道:“你又要去那里?”
“回家。”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温柔:“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你是我的妻子,你需要舒服的躺在床上,不能让你在外面游荡了,今天楚逸容告诉我你的事情之后,我就决定告诉你一切真相。”
不能回去!珞熙心里在狂喊,不要被他的温柔所欺骗了,他还要用花言巧语来骗自己。
他隐瞒了自己那么多……骗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温柔体贴,这种方式可以骗得每一个女子的心,她不要再落进这种陷阱里面,不可以的!她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发?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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