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青兰跟随而至,满脸担忧,跟着欧阳红玉走到镜前,拿起一把桃木梳,轻声道:“小姐,皇上从来都没有传唤过您去‘吣心宫’,可是这次”,说着,青兰的面色更为担忧,她放下手中的梳子,紧张道:“要不,小姐先别去,待奴婢先去探探虚实再做定夺?”
“皇上召见,是能拖延的么?”欧阳红玉望着镜中的自己,突然间心头像是也她先了一个无底洞一般,究竟皇上为什么要召见她,所谓何事?自从三年前的那日之后,皇上就再没有召见过她,而今日却…如此突然。虽然她自信,凭借皇后的死与太后这几年的忧伤,皇上决然不会绝情到将她如何,但是
闭了闭眼,欧阳红玉努力平定心绪,而后抬起手,拿起桌台上的一个首饰盒,轻轻打开,而后取出了太后赠送的一只羊脂玉镯套在手腕上,又取了一对翡翠耳坠戴上耳垂上,而后拿起几只金钗,沉声道:“青兰,将这些皇上与太后当初赏赐的首饰给我戴上,倘若当真有个万一…或许还能使皇上顾念一些往日恩情”,说到这一句的时候,欧阳红玉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青兰的身子一僵,而后慌张的道:“小姐在胡说什么呀,倘若倘若奴婢现在就去找太后,只要有太后在,皇上不会如此绝情的,奴婢现在就去”,说着,青兰就往寝室外跑去,但却被欧阳红玉唤住。
青兰的脚步滞住,但却像是不敢回头一般,少许,只见她缓缓的回转身,扑通一声跪在欧阳红玉面前,哭道:“小姐,是奴婢与胡海对不起您,倘若当初胡海没有那么冲动的想除去德妃腹中皇嗣的话,也许也许皇上还会顾念小姐的”
欧阳红玉望着青兰哭泣的神色,眼中尽现哀凉之色,她闭上眼,无声的摇了摇首,抿唇道:“青兰,帮我换件皇上最喜爱的素衣,皇上曾说,我是最懂他心的女人,所以所以我不能让皇上久等”
‘吣心宫’中,萧童低首,双眸通红的跪在御昊轩的身前,双手紧紧的握着丝帕,安静得让人忽视,就连落泪,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太后坐在一旁的椅榻上,两鬓白的发髻上只戴了一只凤簪,她担忧的望着坐在御案前一言不发的帝王,闭上眼叹息了一声,少许才意味深长道:“皇上,刚才听萧童这么一说,哀家道是觉得是雪儿委屈了,不如就找个借口将雪儿放出来吧,倘若要是怕雪儿生气的话,不如哀家去帮你说说”
萧童吸了吸鼻子,微微抬起首,但是在看到帝王冰冷的面色时,又赶紧低下首,素手执着丝帕掩在唇上,拼命压抑着痛哭的冲动,少许,她才听到帝王低沉冷冽的声音:“明月她会离开朕”
太后与萧童均是一怔,半晌,才明白帝王话中的意思,萧童红着眼睛哽咽道:“奴婢这就去跟小姐说实话,告诉小姐皇上的用心”,说着,她仓皇的起身,但却因为跪得太久,刚站起,有踉跄一下摔倒在地上,吓得守在一旁的御前侍女赶忙上前搀扶
太后有些不忍的望着萧童,不禁有些责怪的道:“皇上,哀家也不管萧童是否当真侍过寝,但是她的名字既已记册了,就是您的女人了,今日她没有犯错,皇上就让她跪在这里几个时辰,一个小丫头怎么能受得了这个罪?”,说着,太后不禁起身,走到萧童身前,柔声对依旧冷俊的御昊轩,道:“再说了,倘若这事被雪儿知道,怕是又要生气了”
说到会让明月生气,御昊轩的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随后望向萧童,如同威胁一般的道:“倘若她敢告诉明月,朕就”,话落,御昊轩竟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
“无论皇上‘就’什么,就算是割了萧童的舌头,让她不能却去跟雪儿说,雪儿也会生气”太后接了帝王的话,毫不遮掩的将事情说破,而后走到御昊轩身前,拧着眉宇,道:“皇上,您从来都是一个严峻的帝王,喜欢一个人还需要如此遮掩么?哀家可记得,你与雪儿大婚之夜,可是三更半夜来就见哀家,要哀家帮忙而今是怎么了?”太后刻意省去了中间的话,而后在御昊轩眼中闪过凌乱之时打住。
“母后,儿臣”御昊轩的声音竟有些迟钝,眼中的冷冽也已经退逝,但却满是浓烈的悲伤,像是脱去了伪装的猛兽一般,有些无助的让人心疼
太后望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帝王,心头一阵酸涩,有些疼惜的伸出苍老的手抚着御昊轩日渐消瘦的面容,扣住帝王的肩膀,柔声道:“皇上,哀家当初帮你推波助澜,是因为哀家终于看到皇上可以像一个平凡男子一样去喜欢一个女子,而且,皇上当时如此的霸道的对哀家说,说要雪儿,那时,哀家很欣慰,而第二日晨省之时,哀家也的确见识到了雪儿的聪慧,当时,哀家在想,不愧我哀家的好皇儿挑选出来的”,说着,太后的声音不禁有些沙哑,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可是现在皇上是怎么了?难道要哀家后悔当初成全你与雪儿么?为什么皇儿也要像先帝一样,为了一个女子,就连名誉与江山社稷都不要了”
御昊轩闭上了眼,拳头紧紧的握起,而后,慢慢的松开,他睁开眼,如同企求一般的望着太后,低沉沙哑道:“母后以前教孩儿,只要是真心喜欢的,就去抢,哪怕是那人不是心甘情愿,因为只要在你怀里就是你的。可是,母后为什么不告诉朕,怎么去舍弃她,为什么不告诉朕,原来这样会这么痛苦”
太后隐忍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心疼的望着皇帝,想安慰,却才惊觉,原来自己真的已经老到没有办法再教他什么,少许,她才沙哑的道:“哀家一辈子都忘不了先帝,皇上,哀家教错了,哀家不该那么教你”,舍弃一个自己所爱的人,就连他自己花尽了一辈子也没有能做到
‘吣心宫’外,欧阳红玉步下轿辇,抬首望着这座,自己从来都不曾因为帝王传召着踏进过的宫殿,眸光停留在‘吣心宫’那三个金色的大字上,少许,她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走进
青兰站在殿外望着欧阳红玉从容优雅的背影,想嘱咐两句,但不知该说何,因而,她只能站在守门的侍卫面前,略带焦急的道:“小姐,奴婢在大殿外等您”,所以您一定要保重
欧阳红玉的脚步沉了沉,却没有回头,少许,在六名御前侍女的跟随下,不多时就消失在空荡幽深却又寂寥的‘吣心宫’大殿内
‘长生殿’前秦公公焦心等候,他虽然不知今日又发生何事,但是只要脑海中心一想到今日帝王那如魔鬼一般的模样,他的心就不禁颤抖起来,虽然,现在大殿内的那些御前侍女表面都装做若无其事,但是他知晓,她们的心里必然也如他一样惶恐
想到此处,秦公公有些担心,正在烦乱之时,他一抬首,却见不远处正走来数个人影,心一动,便迎上前去,道:“奴才,见过贤妃娘娘,娘娘稍等,现在皇上正与太后议事,怕是不能打扰”
太后?欧阳红玉平静的面容怔了一下,眸光染上了几许希翼,但随即掩去,庄重的道:“太后也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太后从不踏入‘吣心宫’,今日怎么
欧阳红玉的话音刚落,站在其身后的六名御前侍女,个个面色苍白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但都不敢出声,只能惶恐的低下首。
“娘娘多想了”秦公公赶忙急声说道,但却显得分外慌张,而后低首颤声道:“娘娘稍等,奴才这就去禀报”
61 飘然寒冬里 112情深负情浓(七),为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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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公慌张的神色令欧阳红玉起疑,但她还未及问起,秦公公就已推门而入,接着,欧阳红玉看到了站在大殿中央,低着首,如同犯了什么大错一般的萧童,而后,殿门被关上
欧阳红玉怔在那里,心头一阵难以形容的忐忑,素手不禁捏紧了丝帕,少许,她转首望着身后六名神色惶恐不安的御前侍女,秀眉拧紧,而后试探的轻声道:“萧童怎会在皇上的寝室内?莫非秦昭仪也在?”,倘若是,那太后又为何来此?
那几名侍女愣了愣,面容上的惊恐依旧,似乎不能理解欧阳红玉的话一般,半晌,其中一名年纪甚小的侍女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才开口喃喃的道:“娘娘说的是…木御女么?她…她今日似乎是惹得昭容娘娘不开心了,所以被皇上罚跪在‘长生殿’中,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吧”
话音刚落,欧阳红玉睁大了双眸,什么叫做木御女,但另外几个御前侍女此时竟也如梦初醒的道:“哦对,那位御女是皇上钦封的,但是还是跟随着昭容娘娘伺候着,今日,也不知道因了何事,竟然哭着来向皇上请罪,后来就被皇上罚着跪在殿内”
萧童木御女?欧阳红玉感觉自己的全身的力气都被冻结,一时间竟僵在那里动也不动,少许,才平息自己心头澎湃的酸涩,紧握拳头,忍声道:“那位木御女为何被钦封?”,为什么她竟连一点风声都不曾听到?
“她”几名侍女欲言又止,而后别扭的道:“奴婢也不得而知,只听说是在半年前得了皇上宠幸,还被记了册,但是后来就被秦公公带走了,奴婢们也有大半年没见过她,直到昭容娘娘被宠幸后才又出现,一直跟着昭容娘娘”
欧阳红玉听着眼前的侍女说完话,而后竟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她的手都开始渐渐颤抖,红唇紧紧的抿着。
没想到她万万都没有想到,突然,欧阳红玉笑了起来,那笑,带着凄凉和掩饰悲伤的无助,这一次,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萧童只是暮雪的一个丫头,却也能代替其主侍奉帝王,而她
“娘娘”六名侍女均是不安的望着欧阳红玉那明明在笑,但却落泪的面容,没人再敢说一句话,而就在此时,秦公公从殿内走出,紧了紧手中的拂尘,踏步道欧阳红玉身前,恭敬的道:“贤妃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欧阳红玉的身子怔了怔,像是已失神很久一般,而后在秦公公抬首时,惊讶的眸光中擦了擦眼中的湿意,而后转身走进了大殿内
欧阳红玉踏步走进大殿,双眸闭起,而后心伤难掩的走上前,微微的福身,声音略显不稳的道:“臣妾参见皇上,见过太后”,而后抿着红唇,悄悄抬睫,便看到了跪在一旁,眼中也带着微红的萧童,而后便低下首,像是多看任何人一眼都没有勇气一般
“子辰今日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又生病了?”太后关爱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怜惜,而后欧阳红玉就看到了一双明黄绣金丝九凤琉璃坠的元宝底鞋子,冰冷的素手也被抓进了太后温暖却苍老的手中,只听太后又道:“唉…皇上,你宠爱秦昭容是一回事,但是你可冷落子辰不少时日了”
欧阳红玉怔了怔,恍然的抬起首,但是眼中溢出的却满是被羞辱的痛楚,她终于了然皇上今日为何要召见她,原来又是因为太后…想到此处,欧阳红玉只觉心痛难当,她颤抖着握住太后的手,悲伤道:“不要太后,臣妾不要您为臣妾求皇上恩赐一夜恩宠”,曾经发生的类似,此时此刻浮现眼前,欧阳红玉才心痛的发现,原来这不是皇上的宠幸,而是侮辱
太后拧起眉宇,有些不解的望着满面泪痕的欧阳红玉,更深疼惜的拿起锦绸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心疼道:“子辰怎么哭了呢?这孩子真是…夫妻之间还有什么要不要的,更何况皇上今日已经同意点了你”
欧阳红玉摇首,她悲伤的转首望着坐在椅榻上面无表情,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曾的御昊轩,眼泪更为控制不住,她颤着声音道:“皇上点了臣妾…可是还是是真心点了臣妾的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她拿自尊来求一个男人宠幸自己?
“皇上”太后望着帝王那无动于衷,仿佛已经没有了灵魂的躯体,不得不斥责的唤了一声,而后走上前,小声道:“子辰也是你的妻子,无论您多宠爱雪儿,你都不能负了子辰啊,更何况皇后已死”
御昊轩冰冷的眼眸像是被一层薄雾迷住一般,谁都看不清他的神色,而后,只听他打断太后的话,那低沉的声音透着无尽的冷漠的道:“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吧”
众人都怔住,包括太后与欧阳红玉,而萧童更是不敢相信的望着帝王那决然却又冷漠的神色,突然,她再不顾许多,挣脱御前侍女的手,冲到帝王身前,沙哑的道:“皇上,您不怕我家小姐飞回天上去吗?还是在您的心里,她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为什么,为什么他如此爱小姐,却还是答应太后的请求
御昊轩的眸光动了一下,像是有了一丝生气,但随即又恢复了冷淡,冰冷的瞳孔满是夜色一般的黑漆,而后,只是冷清的道:“她飞不走的,朕…已经打算折断她那双羽翼”,说着,他的眸光更冷,残忍道:“而且朕也想知道,是不是朕当真非她不可”
萧童惊愕,几乎没有瘫软在地上,而欧阳红玉更是吓住了哭泣,她从来都不曾见过如此冰冷的帝王,更没有听到皇上说过如此残忍却又深通人心的话,一时间,她的心头纷乱交杂,双眸震惊的望着帝王…感觉自己的心,已经痛得千疮百孔,甚至忘却了什么叫做呼吸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大殿内,所有人像是被冻住一般,没有人再敢说话,太后也有些惊恐的放开欧阳红玉的手,俯首望着似乎已中毒太深的皇帝,颤着手指向御昊轩,道:“皇上,你当真要哀家因为撮合你与雪儿之事成为千古罪人么?皇上,子辰是您的妻,她不像那些没有被你宠幸过的女人,她已经是你的人了”
“不要再说了”欧阳红玉突然捂着头叫到,她那突如其来的叫声让殿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而后,只见她如同身心俱裂一般,双眸痴痴的望着御昊轩冰冷的眉眼,紧握着素手,痛彻心扉道:“臣妾死心了,这一次,臣妾真的死心了…原来臣妾在皇上的眼中竟然只是一个一个”
说到此处,欧阳红玉的身子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变得有些飘忽,她眼中的绝望慢慢的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死寂,而后,她慢慢的后退,像是再不敢如此接近眼前这个冷漠的男子一般,苍白的面容带着悲痛的神色,而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俯下身子,狠狠在冰冷的地板上叩首,恍惚道:“请皇上…允许臣妾削发为尼,终生独伴青灯以仅剩苟且之余,为我天朝与皇上祈福”
“子辰”太后呆住了,她的身形晃了晃,几乎瘫倒在地,好在秦公公反应过来,急忙冲上去搀扶住。但太后却哭了起来,她在秦公公的搀扶下,颤抖着身子走到跪在地上的欧阳红玉身前,苍老的声音带着悲痛的道:“子辰,你在胡说什么你是天朝的贤妃呀,你怎能子辰,是哀家害了你,是哀家造的孽”
冷清的‘寒月宫’内,明月静静的坐在牢笼里,将身子蜷缩在这个黑暗得连烛火都没有的红纱笼罩的小小空间,素手扯着棉被,将自己裹住
她望着那渐渐蒙上黑暗的天色,心也越来越沉,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竟是如此的害怕黑暗揪住棉被的素手动了一下,却是更为惊恐的拉住棉被,冰冷的寒气不断从大殿外弥漫进来,如同鬼魅索命一般,将整个大殿都包裹在寒雾中
许久许久
大殿外响起了一阵沉重却又凌乱的脚步声,乌云却蔽月,明月朦胧的闭着双眼,疲倦的想睁开,但是大殿内的寒冷让她已经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分辨走来的人是敌是友,更何况在这里,她从来都不曾有一个真正的朋友,或许御昊天算一个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殿外更为寒冷的空气,并且让这里的寒冷弥漫上了一层浓烈的酒气
酒明月惊醒,她慌忙的起身,但是四周的黑暗根本令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听着那脚步声接近牢门的方向,而后,哗啦一声锁链声,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
明月屏息,她睁大双眸,却依旧看不清眼前的人,但是鼻子却闻到了那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龙綖香
心一窒,明月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揪紧着棉被,却听到御昊轩低沉沙哑的声音;“明月朕不想来的可是朕喝了那么多的酒,喝到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却…还是能走到了这里…”
泪,因这句话而掉落,明月无声的哽咽,感受着那阵带着浓烈酒气的龙綖香越来越近,而后一个温暖而又满是寒意的怀抱将自己包围,耳边溢满了他沙哑的声音:“明月朕该怎么办朕那么爱你,朕舍不掉,朕该怎么办”
“轩”明月颤抖着声音轻唤,双手胡乱的摸着他的身体,带着哭泣的哽咽,道:“轩,让我看看你的伤…你流了那么多的血”,说着,明月的眼泪流得更凶,这半日,她的脑中一直不断重复着御昊轩身上满是褐色血迹的模样,那样子,让她心头像是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块般的疼痛
“明月…不哭”御昊轩冰凉的手轻柔在明月的脸上抚着,但是明月的泪却流得越凶,而御昊轩则是亲吻着她的脸,大手抱着她的柔软的身子,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轻声却低沉的道:“明月…你哭…我这里会好疼…疼…就会流血”
明月惊住,像是不敢再哭一般,强忍着鼻尖的酸涩,却更为痛恨这里的黑暗,她慌张却又小心翼翼的抚着御昊轩的胸口,抽泣道:“轩,我看不见你,伤口在哪里有没有止血”
御昊轩握起明月的手,黑暗中,他的动作轻缓得像在执行某种仪式,而后,他解开自己的衣襟,将明月的手放在那冰冷粗糙的伤疤上
明月的手颤了一下,指腹上的触感让她的心头酸涩难当,抬首望着他,但黑暗却让离得如此近的两个人都分不清轮廓,可是明月能感觉到他看着她,清浅的呼吸带着浓浓的哭意,沙哑道:“轩…让我看看你轩,我好害怕,我看不见你”,今夜的他,太过反常,反常得令她感觉害怕
“如果你一辈子都看不见会不会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低沉的声音带着某种绝然,炽热的气息在明月的耳边吹拂,腰际被那只大手收紧,而后温热的吻点在她的额头上:“明月最后一次朕最后一次求你留在朕身边…最后一次”
“轩”明月心头一阵慌乱,她不明白御昊轩想说什么,她想问,唇却已经被封住,跌入了这狂热的意乱情迷
62 飘然寒冬里 113情深负情浓(八),洗礼,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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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寒风催人老,风也萧萧,雨也萧萧
‘重阳宫’内,一片死寂,守殿的侍卫与宫女个个低首,如雕像一般,谁人无语。大殿之外,贵妃、淑妃、德妃以及小昭仪萧敏都纷纷来至,但却只能站在大殿之外等候,因为按照怀月历来的规定,后宫嫔妃出家为尼,需尽十八洗礼,进寺庙之后还将沐浴更衣剃度,而后独自闭观静修七七四十九日,方是洗尽红尘俗世
淑妃手握丝帕,心头忐忑难安,昨日贤妃‘吣心宫’之行,多数人已有所耳闻,但却众说纷坛,根本无从分辨真假,也有耳闻太后怒骂帝王薄情,但却因为太后入住‘坤宁宫’,除帝王与欧阳红玉之外,根本不见任何人,因而也无从取证。但唯一可证实的消息,便是暮雪身边的丫鬟萧童已经被晋级为七品御女
“淑妃娘娘这是怎么了?”德妃倾城瞥了一眼额头上已经冒出些许薄汗的暮慈,抿了抿红唇,眼中闪过一丝,却温婉轻柔的道:“今日受礼的是贤妃,怎么淑妃娘娘倒是如此紧张?”
淑妃的眸光一颤,而后转首望向一脸平静的倾城,心头不禁升起了一丝怒意,刚想开口反驳什么,却被杜湘儿扯了一下衣袖,而后只见杜湘儿带着几许沉重的道:“德妃娘娘说的是,我家娘娘与贤妃娘娘情同姐妹,也一起服侍了皇上六载有余,论感情,自然不是新进嫔妃所能及的”
说完,杜湘儿拿着丝帕为淑妃擦了擦汗,声似安慰道:“娘娘,就算您舍不得贤妃娘娘,也要保重自己呀,再说贤妃娘娘乃是为我朝牺牲,后宫中能有如此贤德女子,娘娘理应为皇上高兴才是”
杜湘儿的话还没说完,德妃倾城的面色已经黑了一半,她瞪着淑妃与杜湘儿,少许,才深吸了一口气,藏在袖中的玉手成拳,隐忍道:“淑妃娘娘身边的这个丫头倒是机灵可人,说不定哪日也能如秦昭仪的丫头与当年德妃提拔的冬月一般,能晋级个御女也说不定”,说着,倾城娇美的容面上民企一抹讽刺的笑意,捏着丝帕掩唇,装作无意失言的模样
“你”淑妃当真恼了,但是话还未说完,就再次被杜湘儿阻拦,双方争执之时,却听‘重阳宫’大殿内一阵凌乱却又整齐的脚步声,而后众人便看到大约十八名僧尼身着灰色长袍,每人手中端着一盆冰冷的水,匆匆步下石阶,分九人各站在殿前的两侧
淑妃心头的气愤在此时顿时消散,她有些颤抖的望了一眼那些尼姑手中的金盆,不禁后退了一步,握住杜湘儿的手,道:“湘儿,这,这天很冷,她们”
“娘娘,这是后宫法典上的规矩,是不容改变的”杜湘儿冷眼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似乎有些陷入云里雾里的倾城与萧敏,唇边冷讽,道:“等会,德妃娘娘想必就会知晓,我家娘娘为什么如此担心贤妃了”
倾城一怔,美目扫向杜湘儿,红唇一抿,想说什么,却又压抑住,她的确不知晓天朝后宫的法典,但是此刻却能隐隐探出丝丝不寻常的气息,因为平日里自命清高的贵妃如月在此时竟一语不发,那神色竟与淑妃一般紧张。于是,倾城深吸了一口气,抬首同他人一起望向那空荡的大殿,等待欧阳红玉出现
大殿内,欧阳红玉只着一件单薄的素衣,苍白的面容未施脂粉,整个人跪在大殿中央,而身后,一名年长的老尼姑正在用梳子梳理她披散的长发,口中念念有词,但却无人能听懂。
青兰跪在一旁,哭得已经失去了力气,她红着眼睛望着面无表情,如同一片死寂的欧阳红玉,抽泣道:“小姐,您这是何苦就算就算皇上不再顾念夫妻之情,您也不必…不必如此糟蹋自己呀”,昨日在‘吣心宫’中发生什么,小姐一句不曾提及,整个人就像已经失去了生气了一般,而今晨…却要削发为尼
欧阳红玉闭着双眼,像是什么都不愿再看见一般,少许,她缓缓的睁开,望着镜中因情字而憔悴伤神的面容,却轻笑起来,呢喃道:“一点相思,三千烦恼丝”,而后转首望向青兰,伸出手握住她冰冷的手,徐徐的道:“情在不能醒…青兰,出宫嫁个好人家”
情在不能醒…执迷中却能一语道破天机的话语,青兰早已经枯竭的泪水再次落下,她紧紧抓住欧阳红玉的手,不住的摇首,哭道:“情在不能醒…可是削去这三千青丝,情就不在了么?难道成尼之后就能忘了么?小姐,不要…不要做这样的傻事,不要”
欧阳红玉望着青兰满是泪痕的面容,却是闭上了双眼,而后,平静的道:“师太,开始吧”
一剪刀,断发如丝,纷纷落地,灰袍女子将那缕青丝捡起,拿起一旁的宫女捧上的红线系好,而后放在铺着红棉盘内,双手合十,道:“一刀断恩,脱离红尘,请小施主将此物交给皇上,贤妃的法号为‘断尘’,将来圆寂之时,只能将生前青丝葬入皇陵”
那名宫女望着锦盘内的青丝,双手不禁有些颤抖,但却低首,道:“奴婢遵命,奴婢告退”,说着,便捧着这缕红线青丝匆匆走出大殿,步下石阶,在众妃身前碎步走过,而后向‘御花园’方向跑去
淑妃睁大双眸,望着那名小宫女远去的身影,素手紧紧的握起,喃喃的道:“剪了当真剪了”,而后忙转向杜湘儿,有些魂不守舍的道:“青丝断,恩情了,湘儿,是不是此时,就算贤妃反悔,死后也不能再葬入皇陵了?”,真的见了…欧阳红玉竟是认真的
杜湘儿望着那名宫女匆匆消失的身影,心头也是一怔,而后点了点首,轻声道:“回娘娘的话,按后宫法典中记载,后宫嫔妃一旦被僧尼落下‘断恩发’,就再不是皇上的人,将来仙逝之后,只能以‘红线青丝’入葬皇陵,而贤妃娘娘…之于皇上而言,从此是陌路人”
此言一出,德妃倾城与小昭仪萧敏都被吓住,二人睁大双眸望着淑妃与杜湘儿,接着,只听小昭仪萧敏有些结巴的问道:“‘断恩发’贤妃姐姐要跟皇上断绝夫妻恩情么?为什么…为什么就连仙逝都不能入皇陵?”,后宫嫔妃争斗一生,无非就是为了抢得身前宠爱、历史名垂与死后的栖身之地,贤妃如此聪慧,又怎会自绝后路?
“这就是后宫的法典,并非所有的嫔妃仙逝之后都能入葬皇陵,无非是二品以上,或者死后加封的嫔妃才可以,就像先帝的华贵人,她虽贵为皇上生母,但却因为身份低微而不能入葬皇陵,还是后来皇上即位之时,加封为‘圣德母后’才搬迁入皇陵,但是却还是只能迁入冬陵,跟葬于南陵的先帝寥寥相隔”杜湘儿轻柔的说道,而后望了一眼满脸纯真却又震惊的萧敏,抿唇道:“这也是为什么后宫的女人都要往上晋级的原因”
一生身为帝王的女人,但死后却连皇陵的一呸土都无法触及,的确是悲哀的,但是皇帝的女人实在太多了,并不是什么女人都有资格下葬皇陵,更别说是帝陵,就同太祖一般,他逝世以后,竟下旨只与明月贵妃合葬,其他嫔妃一并葬入了冷宫的后山上,就连第一位皇后荷清婉,都只能孤单的被埋在另外一个陵墓中
一时间,大殿外鸦雀无声,众人的心思难辩,但唯一相似的,便是对这后宫法典中的残酷心有戚戚,就连气焰高涨的德妃倾城都沉寂下来
少许,大殿前,一声传唤,道:“洗尘之礼开始”
众妃都楞了一下,而后不约而同的抬首望向大殿内,那缓步走出的欧阳,个个面色不尽相同,像是屏息凝视一般,众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欧阳红玉的身上,而后,只见欧阳红玉一身单薄的衣裳,白色的鞋子踏步而下,如同没有生气的木偶一般,在那名老尼姑的带领下慢慢的走着
欧阳红玉微微抬首,望着大殿外的众妃,眼中的情绪像是已经完全死寂了一般,她双手握住胸前,空气中的冰冷已经将她的唇冻得乌紫,轻缓的脚步不急不忙,却毫无退缩的向那两排站立的尼僧走去,而后,两盆冰冷的水泼洒在了欧阳红玉娇小的身上
德妃睁大了眼,吓得不禁后退了一步,萧敏更是失声叫了起来,淑妃与如月的神色突然还算镇定,但是握着丝帕的手都开始颤抖,只因他们虽然听说过这种仪式,但却没有想到真正见识竟是如此的令人惊恐,毕竟这才是寒冬腊月最冷的气节
欧阳红玉闭着双眼,全身已经湿透,长发与衣裳都贴在了身上,冰冷的寒气让她不住的颤抖,面色更为苍白无血,但是,她却还是移动了脚步,紧接着又是两盆冰冷的水如雨淋下,哗啦一声倒在欧阳红玉的身上,而她,却闭上眼睛,又慢慢的睁开,接着,再向前
站在殿外的嫔妃们都吓得面失血色,小昭仪萧敏更是几乎没有瘫软在地上,好在有宫女搀扶着,才没有当众出丑。如月望着欧阳红玉那平静却又倔强的神情,心被揪起,闭上双眸别至一旁,不忍再看。而淑妃则是掩着唇,像是极力克制着想尖叫的冲动一般,仿佛被泼洒冷水的是她
欧阳红玉的脚步已踉跄,冰冷的水如此寒冰一般刺进了她的肌肤,让她的全身冷得麻木,就算视线去思维都不能控制,而后,在最后两盆水泼洒而下的时候,颓然晕厥在地,娇柔的身体就像秋风中的落叶一般,失去了生命力
“啊”淑妃在欧阳红玉晕厥的那一刻,终是忍不住叫了出来,德妃更是踉跄的扶住了一旁的宫女,双眸定定的望着眼前那个倒在冰冷潮湿的地上的白衣的女子,素手指着那些站立在那里,丝毫不动的僧尼,颤抖着:“你们…你们还不将贤妃娘娘扶起来”
但是,却没有一人理会,那些人就如雕像一般站在那里,丝毫不问已经奄奄一息的欧阳红玉。少许,只见大殿前的那名年老的尼姑走上前,向众人道:“经过十八盆水的洗礼,断尘已然洗尽铅华,从此再与这十丈红尘隔离,皈依我佛”
话落,那众名僧尼才将晕厥的欧阳红玉扶起,但欧阳红玉此时,却如同断线的木偶一般,双手垂落在冰冷的空气中,泛着纯净却又如同死亡一般的白色,紧闭着双眸
贤妃接受十八盆水洗礼之事,在皇宫的各处传播,一时间,整个后宫的人都心怀惶恐,无非传言是否添油加醋,但是在寒冬腊月内,用十八盆冰冷的水浇淋而下,那感觉可想而知,更何况贤妃至此还在昏迷之中
‘坤宁宫’中,太后坐在凤椅上,像是一夜之间老去所有岁月一般,双眸呆呆的望着前方,在韩公公前来奉茶之时,竟颤抖的拿不稳,将那滚烫的茶水泼洒在了地上,玉茶杯哗啦一声跌得四处飘零
“太后”韩公公赶忙冲上前,不住的用衣袖擦拭着太后身上的水泽,惶恐的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你的确该死”突然间,大殿门口传来一声呵斥,韩公公的身子一僵,随即转首,却见帝王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踏步走来,面色凝重的分外骇人
韩公公的心一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惊恐万分的叩首道:“奴才该死,请皇上责罚…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说着,韩公公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御昊轩丝毫不理会跪在地上的韩公公,跨步上石阶,走到太后身前,握住太后的手,眸中带着忧心,低沉道:“母后,您没事吧?”
太后在听到帝王的声音时,眼中有了些许波动,苍老的手动了一下,而后握住了御昊轩的手,声带颤抖的道:“皇上子辰”
御昊轩的眸子闪过一丝不自然,而后低沉却又温柔的道:“子辰没事,已经醒了”
“醒了?”太后眼中的泪不禁流出,她握紧御昊轩的手,摇了摇首,双眸恍惚的道:“醒了又能如何?她已经不再是后宫嫔妃,已不再能陪在哀家身边…老头,老头是想要欧阳氏的基业断送在哀家手上”
“母后”御昊轩担心的望着太后略略激动的神色,想安慰什么,但太后却老泪纵横的道:“皇上,哀家哀家愧对欧阳氏的列祖列宗,更愧对先帝…愧对太祖皇帝…”
“母后,是儿臣的错”御昊轩担忧的望着太后悲痛的神色,不住的安慰道,但是太后却更为伤痛,泪流不止。许久在帝王的宽慰下,太后渐渐平息了激动,但却如同嘱咐遗言的道:“皇上,哀家想见见雪儿,哀家…怕是见不到雪儿为皇上生添龙嗣了”
“母后”御昊轩的口吻满含内疚,但是太后却摆摆手,叹息道:“皇上,哀家不怨你…都是哀家的错,哀家当初不该那么教你,更不该…让你的心深陷在雪儿身上,后宫的这些悲剧,是哀家的失策,都是哀家”
御昊轩闭上了双眼,大手紧紧的握住太后苍老的手,而后突然跪在太后身前,低沉却又沙哑的道:“母后儿臣对不起您”
‘寒月宫’前,帝王的龙辇匆匆行驶,飞奔在前往‘坤宁宫’的路上
明月坐在车辇内,双眸望着罗纱帐外纷纷避让的宫女与太监,素手不禁握紧了手中的丝帕。她并不知晓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一路上却听到一些凌乱的议论,虽然只是只字片语,却也能拼凑得出其中的丝毫,因为,贤妃的名字竟在这些议论中反复出现
闭上双眸,思及昨日之事,明月的心头竟窒痛得有些无法呼吸。她深吸了一口气,想平静自己内心的纷乱,但竟愈是看清了自己的在意
在意明月缓缓的睁开了双眸,眸光流露一丝忧伤,而后唇角竟溢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她从来都不知晓,自己竟那样在意御昊轩是否宠幸过萧童,在意到竟让她此刻想起,依旧想逃离这座四面红墙的地方。只是,昨夜的自己,竟会因为他身上的伤忘却了这份在意,奈何忘却,却依旧会记起
心头的酸涩又开始蔓延,明月垂下眼睑,想掩去这份难堪不甘,只是愈是如此,心头却愈是疼痛
花园西侧的小道上,寒风呼啸而过,带着几许湿意,迎面而来,掀起了车辇的罗纱帐,涌进了无数冷意
明月的秀眉轻动,在抬眸之时,竟无意中瞥见无数宫女围绕在不远处的‘重阳宫’前议论着什么。心一悸,?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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