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给人种感觉,阴霾的感觉苍老的感觉。是不是因为他的衣衫很整洁,却不伦不类的绣了朵大红的牡丹花抑或是因为他的样貌虽然很英俊,却长着两对很浓的黑眼圈
如果都不是,那就是因为他的眼睛了。他的眼睛并不犀利,即不象刀也不象剑,甚至没有点硬度,但眼望来,却让徐江鸥起了身鸡皮疙瘩,浑身上下都不自在,都不舒服。如果非要形容,徐江鸥宁可说他的眼睛象双手,双很熟练的可以轻易剥掉女人衣服的手。
那人并不着急,提着缰绳绕着他们转了转又圈,象是集市上的买主正仔细打量待售的牲口。
徐江鸥终于忍不住,她虽然家道败落了,但终究也是个小姐,小姐自然有小姐的脾气。她喝道:“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可是江南徐家,海天剑派的嫡系传人。”
这话出,那男子果然吃了惊。
江南的徐家虽然声威垂败了,但江湖上谁不知道海天剑法,被誉为天下第剑法
徐雪明在世的时候,就是江南的霹雳堂,蜀中唐门这些声名显赫的武林世家都要低眉垂手。
猛虎纵死,虎威犹存。
所以他的眼神虽然粗鲁得象个士匪,说话却很礼貌:“在下花蝶,江湖上都叫我花间蝶,如今在烈马堂旗下执事。在下虽然孤陋寡闻,但对江南徐家却也闻名已久。只是不知道徐姑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塞北”
徐江鸥冷笑道:“我们镖局最近折损了些马匹,所以才来这蛮荒之地选批健马。我们的腿长在我们身上,难道到哪儿去也要向你们烈马堂禀告吗”
花蝶哈哈笑,笑声未逝,脸色忽然变,森然道:“据我所知,千面公子石波清和徐家可是有说不清的亲热关系。如今他刚在烈马堂犯下案子,徐姑娘就立即出现了,这事也太巧了吧。谁知道你们来塞北究竟是为了贩马,还是来救人的”
石波清出了事
他怎么惹上了烈马堂
爹临行前不是叮嘱过他吗让他千万不要触烈马堂的霉头。这自作聪明的浑小子,究竟在干什么
听石波清出了事,她的脑子就乱了,哪里听得进花蝶的其他话语。
马飞虽然年幼,但几份聪明还是有的。
见这几人杀气腾腾,又听他们说到石波清犯了案子,他便口撇清:“胡说八道,什么千面公子我们根本就不认识,我们的确是来买马的。”
这少年理直气壮,倒把花蝶说得怔。
他倒没有放这两人的意思,只是却暗暗松了口气。不知为什么,石波清的武功明明不如他,他却听这名字,心里就发悚。
关心则乱。
徐江鸥不比马飞,她现在关心的可不是花蝶会不会出手。她想的却是石波清的安危,她迫不及待地问:“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这话出,马飞就知糟了。
其实这话根本就不必问,因为不管怎么说,烈马堂还在追缉石波清。
既然是追缉,自然是没抓住他。人都没抓住,又能怎么样
这倒不是说,徐江鸥就比马飞笨。
只是人在热恋之中,关心对方远胜关心自己,难免顾此失彼。
花蝶听了,并不急着答话,倒是先看了马飞几眼,眸子里尽是揶揄之意。这才不咸不淡,不紧不慢地说:“现在没怎么样不过将来就说不准了。”
他是花间老手,早见惯了这厢情愿的倾慕。徐马两人说话,他便了悟在心,虽没在言语里吐露,只是眼神却尽是折辱嘲弄之色。
马飞的脸腾地下红了。
他无地自容。
让他伤心的,不是花蝶的眼神,而是徐江鸥的话。
她听见石波清这名字就失了魂,忘了他,也忘了她自己。这份痴情让他难受。
男人也会吃醋的,只是女人醋意在嘴上,男人的醋意在心里。
马飞不是傻子,相反他很聪明,他为了接近徐江鸥挖空心思千辛万苦讨她欢心,却抵不过个平平淡淡的名字。
这种滋味真不好受,有时候他宁愿是个不喜不悲无痛无苦的傻子。所以他什么也不想说,他只想说:“我们走吧。”
花蝶却举手,立即有人拦住了他:“她可以走,你不行。”
“为什么”马飞气上加气,为什么人人都和他过不去
花蝶斜睨着他,冷笑道:“别装了,石公子石波清。你最好别说话,个人话若多了,露出的破绽就会越多。”
“我是什么什么石波清”马飞指着自己的鼻子,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啊,原来自己叫了十几年的名字居然叫错。原来自己居然不叫马飞,而叫什么石波清,还是什么千面公子。啊呸,别说千面,就连这张脸都注定要让人讨厌。
也许人的命真的是天注定。有的人生下来就是什么公子,要风来风要雨得雨,就算犯了事,上天也会叫别人顶罪;有的人生下来就是个悲剧,该吃奶时没奶吃,该读书时没书念,辈子被人使唤,做牛做马。到头来,刚刚有了起色,却突然落下个天大的罪名,直接被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能翻身。
马飞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招惹老天爷了,他就那么不待见他奶奶的,谋事谋到顶罪,做人做到窝火,这人生世也太失败了。
小马不服,他梗着脖子问:“你凭什么说我是石波清,难道我的声音很象他”
“不象。”花蝶断然否决:“你的声音点也不象他。但不象不等于不是。千面公子的易容术天下无双,非但声音,何止容貌,连骨骼身材均可改变。所以暴露你的,不是声音,而且神气,你那幅自以为是的样子,无论你怎么装,我也看得出来。”
自以为是年轻人谁不自以为是
谁敢,谁能说自己说的做的不对不是
花蝶说的这道理分明不是道理,分明是胡搅蛮缠,可人家是强权,自己是弱势;人家说的就算是屁,别人也当真理。自己说的就算是真理,别人也当屁来听。..a.所以小马越描越黑,以致于他不能动口,而要动手。
事实上也容不得他不动手,个大汉已经逼了过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想把他的脸撕下来。他想抢功,却不知其实石波清的易容术是不用蒙什么皮的。
花蝶知道,却不吭声,只是冷眼旁观。
那大汉孔武有力,下手也毫不留情。
马飞相信,就算自己脸上没有假面具,也会被他撕下层皮。
小马动了,不动则已,动若脱兔。
那大汉眼前花,还没明白过来,咽喉上就多了样东西。柄剑,而且还是自己的剑。
自己的剑怎么会在小马手里
他顿时傻愣。
他傻了愣了,可旁边的兄弟没傻,在这霎间,至少四柄刀三支剑刺向砍向了小马。小马拧腰,轻盈得如同蜻蜓点水,剑光便似水光样荡漾开去。他的招势并不猛,但却象水银泻地,让人避无可避。只听片咣当声,递过来的四刀三剑掉了片。每个冲过来的人都捂住了手腕,伤不深,但足以让他们三天握不住刀剑。
好快的剑,好美的的招式,好可怕的人。花蝶的瞳孔猫样眯了起来,没有人看清小马的出手,就连花蝶也不能。当他真正看清那柄剑时,那剑又抵在最初走过去的大汉的咽喉上。花蝶叹了口气,他本来是来找麻烦的,但没想到麻烦却找上了自己。
原来海天剑法如此犀利,只是名声怎么却坠落了可见江湖上的传言,绝不可信。
“不是他,我们走。”花蝶是个聪明人,知道再斗下去是自讨苦吃,慌忙阻止手下人的跃跃欲试,说道:“住手,这里没人是他的对手。”
小马能走了,却突然不想走了,他愤愤道:“你刚才不是认定我是石波清了吗怎么肯定我现在就不是石波清了”
“你不是。”花蝶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说:“石波清不可能有那么好的剑法,否则就不是我们把他追得象条丧家之犬,而是他把我们追得走投无路了。”
道理很简单,个人只有颗心,如果这颗心精专于文略,就绝不可能又通灵于武功。千面公子石波清也是如此,正是因为他的易容术高的惊人,所以武功才会低的吓人。
“而且,就算你真的是石波清,我们又能怎么样抓你,还是杀你,或者明知力弱势孤还要自取其辱”
江湖自古就是这样,拳头大了才行说话。所以大侠必须“大”,只有拳头大了,才能惩除恶,才能杀富济贫。而那些心很大拳头却很小的人,往往还没有成侠,就成了“诗”,死尸。
“不过这件事还没完,而且不会这么完。”花蝶胸中提着颗心,嘴里却若无其事地说:“我虽然可以肯定你不是石波清,但我却不敢肯定你们镖局里的某个人会不会是石波清。这件事太巧了,纵然我信了,大当家的也不会信。与其如此,不如不信。所以请你转告徐镖主,我们烈马堂改日定再去拜会他。”说到这是,他嘿嘿笑:“当然,你也可以把我们全都留下来,死人是不会传信的。只是,这位小兄弟虽然练了绝世之剑,却未必修了杀戳之心。”他指那几个受伤的人,缓缓道:“你若要杀人,这几个早就是死人。所以我认为你不会因为点小麻烦,而出手杀人。”
他在赌,以命作赌注。
江湖上固然有人,言不合,拔刀相向,杀人如草芥。可小马不是,他甚至从不认为自己是江湖中人。
他身在江湖,心却不在江湖。
杀人,他不是不敢,只是不愿意不喜欢。
其实花蝶不说,他也知道若不杀这几个人,必然埋下大祸。但他不忍,不能。
徐江鸥用奇怪的眼光望着他:“小马,原来你有这么好的身手,你真的只是个马倌”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开始闪烁出丝祟拜。
溺于水,不肯见儿女将来因果报应惨死在剑下。我想知道的是,你想不想学真正的海天剑法若肯,我便教你,如你当年教我样。”
“不想。”徐江鸥沉吟半刻,断然道:“者我是女儿身,对当什么豪侠做什么高手兴趣缺缺。二者即是先祖遗命,想必有它的道理。这些年徐家虽经济凄凉,但个个长寿健康,即如此何不顺了先祖心愿。”
其实还有则,她没说出口。
徐江鸥从骨子里不相信马飞所使的是海天剑法。他对自己倾情己久,她也不是没看出来。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偏偏自己早已有了意中人。若他教授自己的原本就不是海天剑法,那这浓恩大义,自己又如何报答到时候,拒退有愧,承接难堪,倒不如趁早刀斩断痴念。
马飞虽是聪明,但终究是男儿,哪里解得这女儿心思还想再劝,那卖马的老头不知又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鬼鬼祟祟道:“两位不是买马么”
不等徐江鸥说话,马飞就挺身隔开两人,恶狠狠问:“你是不是姓麻”
老头愣,迷茫道:“我为什么要姓麻”
“因为我从小到大,从过去到将来,从没遇到过象你这么大的麻烦”马飞几乎将鼻子戳到对方鼻子上,气急败坏气势汹汹暴跳如雷地大叫。
麻烦,什么麻烦
徐江鸥还没明白,忽见那老头轻轻笑。
他虽是满脸皱纹头鬃花白,但这笑却似拔云见日,有种说不出的年轻的阳光的味道。
“呀”徐江鸥声惊呼,蓦然醒悟过来:“原来你是。”
下部天涯亡命:第三章情和命谁重要
在没见到徐江鸥以前,马飞总觉得女人和女人没有什么区别,无非骨架精巧些,眉眼搭配合谐点,如此而已。美女人有的,丑女人也样有,不过是样的皮肉而已。
直到见了徐江鸥,他才知道什么叫女人。他惊讶,他震撼。他惊讶于人怎么可以长成那样,样的杏眼,样的红唇,却有不样的靓丽,不样的风韵,以致于构成了绝不样的冶艳。他震撼于人怎么可以温柔成这样,样的腰肢,样的嗓音,她的每个动作却可以柔软到不可思议,她的每句话都漫妙到无可比拟。再回头,却已经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不是云。过去眼中的美女,早已让他失去了兴趣。
在没见到石波清之前,马飞也觉得男人和男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无非是有人瘦弱些,有人高大些,如此而已。英俊小生有的,丑陋男人未必就没有。
但是见了石波清,他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叫男人。明明他的皮肤也不是很白,明明他的体格也不是很健美。可是看见他,马飞就发现自己错了,不是想法错了,而是自己身上的每块骨头,每个器官都似乎生错了位置,放错了地方。总之,看见石波清,他就从心里不自在,总觉得自己的鼻子不是鼻子,自己的眼睛不是眼睛。用了十六年的身体,忽然间就不对头不对劲儿了。
每次看到他,他都给了他不样的感受。
上次看见他时,他儒雅大度,挥洒如意,就如诸葛孔明在世,似能包容万物。
小马不服气。他有理由:就算他石波清风华绝代,也不是天生地养的。
他和他不样。
他石波清是什么环境从小衣食无愁,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六岁就把三字经倒背却流,八岁就会作诗,十岁就看春秋。
他马飞是什么环境从懂事起就没吃过顿饱饭,父亲被抓了壮丁,从此音讯全无。母亲积劳成疾,病死在家穷四壁的屋里。他把房子卖了,才总算给母亲置买了口薄皮棺材,草草安葬。他六岁时还在地里玩泥巴,八岁时饿得眼冒金星半夜跑到邻居家地里偷地瓜,十岁时他就只认识二个字:马飞。
要不是为了识得海天剑诀,徐江鸥教了他些字,恐怕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怎么写。
这怎么比
怎么能比
马飞认为,他是命不济,如果他能有石波清那样的条件,风华绝代的绝对是他,而不是什么石公子。
他真不知道徐江鸥到底喜欢石波清什么
喜欢他的斯文
可老子不也他妈的是个斯文人
喜欢他的智慧
老子利用智慧偷邻居家地瓜时,他还在读死书
他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次,再见石波清,他的感觉又不样。
这次石波清穿得比他最穷的时候还要破烂,而且还堆积了脸的皱纹,就象风干的桔子。
没猜到他是谁的时候,马飞还不觉得什么。
可旦知道了他是石波清,马飞的感觉就全变了。
他站在他面前,还是觉得他不如他,还是浑身不对劲。
马飞终于明白了,石波清身上有些东西是他永远无法拥有的。比如自信,比如从容。
这绝不是说由于衣服的改变,环境的改变,就可以改变的。
他还是不如他。
这个发现让马飞很沮丧。
石波清在他面前并没有说句话,但他知道自己输了。
徐桥径对石波清的感觉有些复杂,既不象徐江鸥那么爱,也不似马飞那么恨。
从内心深处来讲,他对石家并不是十分瞧得起。石家虽然也有些名声,但和当年徐家比起来,好比拿萤虫之光来喻太阳。
可惜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他徐家反而要仰仗石家才能支撑。
下三滥的易容术居然能恩泽四方,而他却只能仰其鼻息。
徐石两家世代深交,徐家的二流剑法能在江湖上苦撑到今天,其实跟石家有莫大的关系。
石家闻名天下不过三代,石千点被人尊为“千面圣人”,石中树被叫做“千面菩萨”,石波清年轻,所以被称为“千面公子。”
易容之术,多为人不齿,是与鸡鸣狗盗并列的下三滥。
然而石家祖孙三代,虽生于市井,却出污泥而不染,偏将这下三滥的手段,用来做义薄云天的侠义事。几十年下来,江湖上受过石家恩泽的人,不知凡几,连石波清这出道没几年的贫寒小子也被尊称为公子。因为这个缘故,徐家镖局也几次起死回生,被人卖个人情,谁都知道徐家家闺女和石家的公子自幼便是注定娃娃亲。
徐桥径自然知道石家对自己的好处,也正因为如此心里才郁郁寡欢。
威震天下的海天剑法传人居然要被下三滥的家族庇护,这事,他怎么想都觉得窝囊。
可无奈之后,又能怎样
他徐桥径也并非庸庸碌碌之类,从小便立下大志向,想让海天剑法重振声威。
他不可谓不辛苦,不可为不勤奋。
可结果呢,闻鸡起舞了几十年,依然落了下乘。
祖宗的基业不但没有振作,反而衰再衰。
当年的少年已两鬓斑白,当年的壮志也坠如夕阳。
能与石家结亲,非但不是下纳,反而成了高攀。
日子久了,徐桥径也认了。只是潜意识里,总是隐隐有些不甘。
他乡遇故人,他真没想到大海捞针,自己还真是捞到了这根针。
不过他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
当石波清说到凌云山庄变成片废墟时,他惊。
当石波清说到他假扮连启云混进烈马堂的时候,他的脸煞白。
当石波清说到凭三寸不烂之舌,鼓动方裂谷造反,他已双唇颠动说不出话来。
石波清犹自意气风发地道:“烈马堂的全是马匪凶犯恶人出身,个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北三省绿林皆唯马首是瞻,连官府都筹莫展,拿他们没有办法。正因为如此,我才偏要碰碰,摸摸,让他们知道不是仗着武功高,就可以称王称霸,为所欲为不是所有人都从此怕了他们,从此逆来顺受,任他们宰割“
马飞和徐江鸥终究年轻,听到险恶处齐声惊呼,听到精妙处拍手称快,早就入了迷,仿佛自己就是那孤身涉险的公子。
不知不觉中,徐江鸥对石波清的爱慕又深了几分,马飞对石波清的恨意却淡了几分。
在他看来,石波清所做的正是英雄所为。他虽然不是英雄,但对个英雄腹诽,倒显得自己是个小人了。
徐桥径却脸都青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以为自己是什么莫要惹毛了烈马堂,连徐家也起葬送了。
“只是我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步亏居然会突然回来,以致功败垂成。“
石波清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很是惋惜。
徐桥径也叹了口气,看表情更是惋惜。半晌他才大声道:“好,好仗义,好威风,好计谋”他突然站了起来,从抽屉是拿出个搭裢,往石波清面前推,斩钉截铁地道:“请。”
“徐伯伯,你这是”石波清糊涂了,他看得出搭裢里放的是银子,可他要银子干什么
徐桥径唯恐他听不清楚,字顿道:“要钱,我们给。要马,我们送。只是请你走远点,走得越远越好,走得越快越好。从此以后你姓你的石,我姓我的徐,石徐两家刀两断,你不认识我,我也不必认识你。”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末必这么想。
毕竟石徐联姻,江湖上谁人不知
就算他想退出,人家也末必相信徐家与这事无关。
只是他实在气急了,气狠了。
这小子,临行前,我是怎么叮嘱他的他居然当作耳边风
烈马堂是好惹的,能惹的吗
我再告诉他,塞北不比江南。霹雳堂多少还有朝廷束缚,就算行恶,也不敢摆到台面上。而烈马堂就好比择人而噬的猛虎,这小子倒好,不但去摸人家的屁股,还拔人家的虎须。
你不想活了也罢,何苦生生累了我们徐家
他越想越气,口不择言,以语泄愤。
这话却太伤人了。
石波清没料到他居然说出这种绝情绝义的话。
他忍不住心凉,脸黑。
他们石家除暴安良固然只是图个心安,不求回报。但事到危难,求到人家头上。人家却将你脚踹开,这种滋味可真不是个滋味。
他本想仰起头,说几句慷慨激扬的话,诸如“君子不受嗟来之食,你既不把我当朋友,我又何必求你”又如“烈马堂算什么,倒把你吓成这样。我石波清做了便是做了,手承担便是。石家皆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没有偷生怕死的小人”
只是张嘴,便没由来的酸,竟说不出句话。
被烈马堂追杀数日,亡命数日,都没有这刻来得惊栗来得失落。原以为他乡遇旧友,突围更有希望了些。犹如溺水的人,双脚终于踏到了实处。只是满腔的欢欣还来不及倾诉,便化成了江苦水。
他没说话,徐江鸥却挺身而出:“爹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石哥当年你落魄时,是谁救了你,你难道忘了”
“我没忘。我落魄不假,但至少还不致于死。只要人不死,就有翻本的机会。可这次这小子分明是害我们徐家,让我们万劫不复。情和命谁重要个人若是连命都没了,还要情义干什么“
年轻人终究对年轻人的脾气,原本对石波清肚子腹诽的马飞这时候却暗伸大拇指:这小子真是够胆色,够热血他忍不住插嘴道:“性命固然重要,但气节却不丢。烈马堂横行多年,也该有个人站出来,和他们斗斗了。”
“你给我闭嘴”徐桥径见他,气就不打处来。若不是他莫名其妙带着徐江鸥出去,哪儿会有这躲都躲不开的祸事
名节义气说得到好听,他还不想把自己这把老骨头丢在这里。就算非要有人站出来,数落烈马堂的罪,也轮不到他。
可这些年轻人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竟没人听他的。就连直乖巧的的女儿,也站在了他们那边。她紧紧站在石波清身边,仰着小脸道:“爹,如果你非要石哥走,我就跟他起走。”
“你”徐桥径气得手指哆嗦,胡须乱颤:“还反了,你”
徐江鸥毫不畏惧,和他拧到底:“现在烈马堂已经认定我们徐家是来接应石哥的,他们是什么,他们是盗匪就算你极力撇清,又怎么辩得清,道得明说了又有谁听谁信不若真的翻了脸拼了命,杀出生天。”
这些道理,徐桥径何尝不明白。
只是拼,我拿什么和他们拼
徐桥径嘴里发苦,心里更苦。正要开口,却听个人慢悠悠地说:“不错,你们说了也没有人信,起码我就不信。因为我只相信我的眼睛,而它告诉我:石波清就在你们当中。所以你们就是同伙,定,肯定,铁定是伙的”
屋外有人,窗前有脸,张怪脸,张谁也想不到脸。
下部天涯亡命:第四章死人会说话
四海客栈并不是漠北最大的客栈,但却是漠北最热闹的客栈,因为便宜。
这世上的人各有各的秉性,也许你最喜欢吃的羊肉,恰恰是别人最忌讳的食物;也许他引以为荣的衣服,恰恰是你眼中不伦不类的垃圾。但有样东西,却是人人都喜欢的,那就是便宜。
人虽有千种,然而又有谁不喜欢便宜,不喜欢占人便宜所以四海客栈的客人总是最多,三教九流无所不有。
人多自然就热闹,有人的地方就有声音。店小二迎客的声音,掌柜的打哈欠的声音,客人聊天的声音,厨师打呼噜的声音。这些该有的声音,这时候却没有。
徐桥径这才发现,月儿已探出屋檐,而整个客栈都安静了下来。安静,却静得不正常,好象这不是客栈,而是死气沉沉坟地。
正因为静,所以窗外人的话才会吓了大家跳。如果这人突如其来的声音只是吓了屋里人小跳,那么这人的面容,则是吓了大家大跳。他竟然是个谁也想不到的人,谢掌柜。
谢掌柜的表情很怪,他不住的冷笑,嘴唇也不停的蠕动,说得都是些自信满满的话,但他的表情却是恐惧的惊栗的,就象不是他吓了大家跳,而是大家把他活活吓死了。
镖局出来买马,带来的自然不单单是马倌马飞这个人。随行的还有四个镖师。其中个也姓谢,也许四百年前他真的和谢掌柜是家人,所以奇他们两个直很书投缘。谢镖师当然不相信他的本家竟然是烈马堂的人,可他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他迷茫,他不解。所以他忍不住去拍谢掌柜的肩:“老谢,你怎么了”
徐桥径终究是老江湖,他的剑法虽是二流的,但见识却是流的。他早就发现不对,虽然人人都看出谢掌柜不对,他却看得更深远点。谢掌柜早就死了,如果剖开他的尸体就会发现,他的胆早破了。他是被人活活吓死的,吓破了胆。
只是他不明白,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而死了的谢掌柜却在说话,而且说得是踌躇满志的话。
这是怎么回事天下竟有这样的奇事,怪事
直到谢镖师伸出手,他才猛地灵光闪,想起件事。他马上大叫:“不要动他”
可是迟了,晚了,谢镖师的手搭上谢掌柜的肩,谢掌柜身子就抖,忽然张开了嘴,团黑黝黝的东西从他嘴里飞了出来,蹦到了谢镖师的脖子上。
不等众人看清那是什么,谢镖师就声惨叫,倒了下去。
徐桥径拔剑出剑气呵成,剑走游龙,不待那黑东西再动,就贴着谢镖师的脖子刺了下去,将它剑钉在地上。竟是只张牙舞爪的蜘蛛。再看谢镖师已经脸色黑青,四肢抽搐,眼见不活了。
几人跳出屋子,外面只软绵绵躺着谢掌柜的具尸体,月光下什么也没有。难道尸体也能说话,众人心里皆是片寒意。
唯有石波清蹲了下去,仔细端祥了半晌。易容和追踪原本就是孪生姐妹,石波清本事自然不仅仅局限于易容。徐桥径只盼着他能看出个头绪,谁知他却摇摇头。就在徐桥径失望之际,石波清忽然附在马飞耳边说了几句,声音细微,犹如蚊蚋,马飞的脸色却变了,诧异地望了望石波清。
徐桥径见状大怒,说到底,他也是镖局的主人,又是这群小子的长辈。石波清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偏要鬼鬼祟祟,和这马倌嘀嘀咕咕,分明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只是这腔怒气却没处发,毕竟是自己拒绝这小子在先,他做小人在后,他不相信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如今怪事重重,只有走步看步了。他决然道:“大家不要轻举妄动,随我到大厅看看。”
大厅有灯,却不亮。那盏落满风尘的风灯,依然放在大厅中央,但火焰却是绿的,幽绿,如同乱尸岗上的鬼火。而且忽明忽暗,摇曳不定。火光也映得众人脸上忽青忽白,犹如刚出鬼门关的冤魂厉鬼,互相打量间,都心里发毛不寒而栗。只觉得这人虽是眉眼依旧,却有种说不出的阴森,暗自都提防了三分。
大厅有人,却很静。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人,今夜却忽然都安静了,安息了。他们的死法千奇百怪,因为月刚探头,天色并不晚,所以有人还在吃饭。他好象就这么吃着吃着,忽然就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啃了口的鸡腿,嘴巴还张得大大的,人却睡着了,睡死了。有人则好象正在聊天,聊着聊着,蓦然不约而同地发现,对方的眼里鼻里耳孔里都淌出血,时大骇,指着对方刚要说话就忽然死了。死得最奇最冤的就要算大堂的伙计,他肯定是四海客栈最忙碌的个人,个人如果忙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他必然也会忘记些其它的事。这个伙计就是这样,好象他跑前跑后忙了整整下,好不容易天黑了,客人少了,忽然想起昨天和老婆吵架,老婆叫他去死。他居然把这事忘了,忘了去死。于是他找了根绳子套在脖子上,勒死了自己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他的身上没有别的伤痕,是被活活勒死的,而绳子就在他自己手里。
徐江鸥越看越害怕,越看越心惊。其实人怕的不是那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危险,而是那种诡异的未知的东西。比如你早上才亲手安葬了你死去的朋友,晚上却突然看见他微笑着坐在你床上,冲你招手;又比如你昨天结识了个天仙般的美女,立即陷入爱河不能自拔,今天却无意在镜子里发现那个美女根本就是个白骨森森的骷髅,那双迷死人的眼睛不过是又深又黑的窟窿。如此种种,皆因不能理解,不可思议。
石波清见徐江鸥浑身发抖,知她怕得厉害。便脱下自己的袍子,披在她的身上:“塞北白日炎热,夜晚寒冷,不比江南,你小心点。”
他知道她不是冷,而是怕。
但人都有个脾性,你越说不要害怕,她就怕得越厉害。
所以石波清字没提,反说这是冷。以转移她的注意力。
袍子厚重,而且温暖。
徐江鸥袍在身,害怕果然淡了许多。
她虽不冷,却因怕生寒。有这么袭厚重的袍子披在身上,嗅着了那意中人身上特有的气息,便似偎在他的怀里,安定塌实,纵是什么真的鬼怪妖魔来了也不怕了。小马暗叫惭愧,心道:若我是个女人,面对他这样的关心,贴心,我也会非他不嫁了。不觉中,对石波清的嫉恨又淡了几分。
石波清聪慧机敏,见徐桥径若有所思,便岔开话题道:“徐伯伯可是已经猜到来的这人是谁”
他原意是想告诉大家不必惊慌,无论敌手怎样故弄玄虚,他也只是个人而已。
人人都是人,谁没见过人
就算厉害,就算凶残,他也不过是个人。
谁知徐桥径却偏偏是个死脑筋,哪里知道他在安慰众人。徐桥径目露骇然之色,道:“他不是人”
语激起千重浪。这下,不但徐江鸥在抖,三个镖师也开始发抖。连向稳重的徐桥径都这么说了,这还有假对方是人,他们还有胆面对,有力敌对。可对方根本不是人,让他们又怎么面对,怎么敌对
虽然没有人见过鬼,可谁又敢肯定,世上就真的没有鬼。你住在中原,没见过绚丽到震撼的极光,不等于极光不存在。你住在高原,没见过大海,可那象山样巨大到不可想象的蓝鲸不等于不存在。
敌人的影子都尚未见到,但这群人的斗志却早已泄了,泄难收。
石波清皱了皱眉,他知道士气泄难收,但必须收。做不做的到,是回事。做不做,是另外回事。绝不能,绝不可以坐以待毙。所以他哈哈笑,道“大家误会徐伯伯的意思了。其实这个人也是人,只是他的名号不是人,叫做不死魂灵。”
这次,石波清的话没有奏效,也难以奏效。
因为不死魂灵风无影到底是不是人,实在很难说清楚。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没万,也有三千。听说他根本没有身体,每次出现都是附在别人的躯体上,才能出现。听说他每次出现,都是在浓荫处,月黑夜。听说他有种病,不能见人。听说他是杀不死的,就算你杀了他附身的那个人,也没有用,因为也许他下个附魂的目标就是你自己。
如果个人真有这样的神通,他还是不是人,算不算人
如果他不是人,为什么又和烈马堂的人厮混在起,长留人间
如果他不是鬼,他又是怎么做到的,控制别人的灵魂,行使自己的杀戳。
见过他的人不是没有,毕竟这世上有太多的高手,他们虽然被吓得失惊失色,但终究没有魂飞魄散。
可每个活下来的人说出的故事都是那么诡异飘忽,越说他越象个鬼,而多于象个人。
在这样的气氛下,在这忽明忽暗的绿光里,大家的心都沉重了起来,大家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没有人肯笑肯说话,哑鸦无声。但却有个人开始说话,另个人。另个人的意思自然是死人,这大厅里原本就到处是死人。
这个人,徐桥径仔细检查过,他早就咽了气,这时候恐怕鬼魂都在奈何桥上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他也不相信:这个人居然“活”了。只见他咳了声,竟然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从五官里流出的血五道血早已干涸了,成了黑褐色。犹如个小丑在自己脸上画了五道黑线,看起来分外可笑。可是却没有人笑,有的只是恐惧,扑天盖地的恐惧。就象洪水,无法阻拦无可阻挡地淹没了每个人的心。
你有没有见过死人说话你有没有怕到不知怕,每根汗毛都竖起,每根神经都不受自己控制如果你有,你会怎么做,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向三的反应就是拔剑,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拔剑。他的脑子里仿佛有把刀正在反复挖剔,他的思绪已经完全凝结了停止了。当那死人扯动嘴角,冲自己诡异的笑,缓缓说:“你们都死定了”的时候。他就疯了,他完全崩溃了。他拔剑冲了过去,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也根本不知道要干什么。也许他和剑相伴的太久了,只有握着剑,他才会有点安全感。也许在肉体和灵魂分离的霎间,潜意识告诉他挥剑才是他唯的选择。
谁都没想到三个镖师里的向三会突然冲上去,刺出那本能的剑。
徐桥径最先反应过来,也闪身奔了过去。他不知道那尸体有什么古怪,但他知道向三这样做很不妥。他是镖局里的老镖师了,是他生死与共的兄弟,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徐桥径这个人其实还是很耿直,很仗义的。只要不是叫他拿命换别人的命,他还算得上是条侠骨铮铮的汉子。
出人意料的,那死人连闪也没闪,长剑没胸而入,如中败革。向三愣,就在他收剑的刹那,曲池岤麻,长剑咣地掉在地下,与此同时他的脚没动,身子却飞快地向后退去。徐桥径挟着他口气跑出老远,才敢回头。这回头,脸就青了。而另外两个镖师已经开始呕吐。
向三刺进去的是明晃晃的剑,拔出来的却是密麻麻的虫。虫子很小,和蚂蚁相若,却长着尖刺样的嘴巴,和椎子样的身体。就在斩收的弹指间,它们已经爬满了长剑。它们的速度虽然快,却终究不及徐桥径的轻功,见无法追上猎物,它们便潮水样退了回去,从死尸的鼻耳嘴甚至绽开的伤口处钻了进去,再无痕迹。
“风无影来自于南疆,这是五毒教的人蛊。”人蛊也分数十种,石波清虽然不识得这是什么蛊,但至少知道这是五毒教的人蛊。
人蛊,顾名思义就是以人为宿主的蛊,有的靠吸收人的血液为生,有的以尸体的腐肉渡命。更有歹毒的,喜食人的五脏器官,在人的体内肆意啃咬,病人却求死不得,痛不欲生。
“向兄弟,你没事吧”向三被救出生天,就直傻愣愣的望着众人,好象丧失了所有记忆,忘了他们是谁。徐桥径这问,竟惹得他哈哈大笑起来,他胸挺,笑道:“我不怕,鬼有什么了不起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后面这三声不怕,声比声高,声比声响,似乎这样他就真的不怕了。可所有人都知道,他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怕的厉害。
奇徐桥径皱眉,厉声斥道:“向三,你疯了”“我没疯”向规规矩矩的向三竟恶狠狠推了徐桥径把,大叫:“看我无敌剑,你这厉鬼,我不怕你,我怕你做什么”忽又掩面,蜷成团,尖声道:“你不要过来,徐镖主徐镖主,快来救我”
书个人说自己没疯的时候,十有**是已经疯得不能再疯了。徐桥径叹了口气,不忍再看。他虽然救了他的命,却救不回他的精神。向三是真的疯了,被吓傻了,吓疯了。
石波清更是心头黯然,烈马堂虽然臭名卓著,他却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谁知敌人竟凶残至斯,狡诈至斯,如今连个人都没露面,却已经闹得人心惶惶,死疯。难怪徐桥径听烈马堂这三个字就变脸变色,极力推托。自己原还怪他以怨报德,如今看来却不怪他,反是自己鲁莽,连累了他们。
“你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徐家已经搅进了这混水里,想死容易,想退却难。”徐桥径不想斗,可到了非斗不可的地步,他也不会缩头。烈马堂既然为了石波清,牵连了四海客栈这么多无辜的人。这样的组织,还讲什么道理缩头是刀,伸头也是刀,逼得他不得不反了。
说话间,又次死人站了起来。这个人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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