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公子》 第 6 部分阅读

无二用,就在冷独孤出剑飞脚的刹那,剑忽然发出声悲鸣,被朵雪白的铁莲花锁住。

冷独孤狂笑声:“你能奈我何”长剑振。

想以沛莫匹敌的内力震散连启云的莲花拈。谁知却无效。

.连启云所练的是阴柔之力,并不与他较力。他进,他则缩。他退,他则进。如附骨之蛆,灯下之影。

冷独孤大急,刚要挥力甩开连启云。只淡金色的手已直奔自己的咽喉。

当年温水柔投奔烈马堂时,冷独孤曾问字号。温水柔恨恨道:“在下是“掐你的温柔”温水柔。”

她原本就不叫温水柔,更不会有这么荒诞的字号。

也许她是恨自己,恨自己太柔弱太温柔,才被人始乱终弃。有时候,温柔往往就是畏惧胆怯的代名词。

她想掐断的不仅仅是温柔,更是往事。

如果只是这个金鳞龙爪手倒也罢了,偏偏有柄锈迹斑斑的刀也无声无息斩了过来。

这刀既无呼啸的刀风,也没冷烈的刀意,更无凌锐的刀气。

只是这刀出,冷独孤立即动容,凝神聚气。

他不得不小心,这刀比温水柔的手,连启云的莲花拈更可怕。

他和别人不同,在他收留丑八怪的那刻,他就认定了他是高手。能和雷霆交手的人,能让雷霆发出必杀之技的人,怎么可能是庸手

然而在丑八怪对钱世命拔刀的那刹那,他仍然震惊动容。他从没见过这么丑陋的刀法,却简洁有效。

丑八怪来烈马堂并没有多久,而且自己怎么说,也对他有恩。他今天怎么也会并反戈难道是因为温水柔

现在反叛的这几个人,性情不同,心思不同,平时的行事风格也截然不同,到底是什么让他们铁了心,意和自己作对

就在他恍惚,沉思的霎间,刀已至,手已贴上肌肤。

冷独孤竟不慌乱,左手屈指弹,他并没有看丑八怪,仿佛只是随意拂,却正好弹在丑八怪的刀面上。

丑八怪的刀,原本就已腐朽,禁不住这弹之力,顿时断了。

与此同时,温水柔只觉手上:滑,冷独孤脖子居然泥鳅样滑不沾手。她收势不住,头撞在冷独孤怀里。

温玉在怀,清香盈然,冷独孤却不惜花,也不怜玉,忽摄唇,凝气为音,发出声尖啸。

如遭雷殛,温水柔猛踉跄,耳中已渗出血水。

不过眨眼间,冷独孤已破了钱世命的遮月袋,踢飞花蝶手中剑,弹裂丑八怪的锈刀,以声为剑震伤温水柔。看起来已稳占上风,其实不然。

因为在这眨眼间,方裂谷也做了件事。他把自己的身体当作兵器砸了出去,砸向风无影。

他的金缕衣是以真气为衣,旦运行,周围犹如竖了堵无形的墙。无论虫蚁,还是蛇蝎,旦撞上,立被震死。风无影躲闪不已,声怪叫,被他犹如流星样撞飞出去,撞在了南墙上,竟把墙壁撞出个大洞,整个人连同惨叫起跌了出去。

双方各有得失,正要再战。忽听声暴喝:“住手”

只听衣袂之声飘动,犹如刮过了阵风。

大厅里忽然多了个人。

个发色如雪,脸色却如婴儿般红润的老人。

“二堂主”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叫了声。

只是叫的意思却全然不同。冷独孤是喜,方裂谷是惊。花蝶是悔,连启云是恨。温水柔是讶然,丑八怪是沮丧。

步亏飘身,便来到连启云身边,也不知他动了什么手脚,道:“你还不放手”铁莲花忽然张开,再也不能合拢了。

他满脸笑容,慈眉善目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好好的,怎么自家人打起自家人来了哈哈,是不是闲得无聊,想切磋下武艺”

明明大厅里剑拔弩张,他却似乎看不见,笑呵呵地插科打诨。他的话,固然不能让众人放下争斗的心思,但僵硬的气氛却无形中淡了淡。

步亏出现,方裂谷心里就凉了半。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步亏的底细,他可比不得风无影。他来,自己方顿时势弱。

只是叛逆之罪已成定局,就算他想抽身而退,也退不回当初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步亏见众人沉默,眉头难以察觉地微微皱,马上又回复了脸笑容,目光扫过他们的脸,最后定在方裂谷身上:“老方,众人之中你资格散老,年龄最大,你先说说到处发生了什么以致于兄弟之间,却要大动干戈”

方裂谷嘶声道:“冷独孤要杀我。我难道不反击,凭他屠杀”

“放屁”冷独孤干冷的声音,终于有了点起伏:“我什么时候要杀你,我怎么会杀你”

“你少来这套,你早设下计谋,故意以袭击丐帮为借口,聚我们到这里,然后举杯为号,势将把我格杀当场。”方裂谷反正也没了退路,把心横,梗着脖子道:“刚才大家都已看见了,他举杯,风无影立即就放了蛊。你当我们是瞎子,是傻子”

他的表情可没有点作伪的样子。这让步亏反而怔。

他了解方裂谷,这人性格鲁直,要他把假话说得这么逼真,比杀了他还难。

可他更了解冷独孤,冷独孤说不二,从不屑为自己做什么解释。他说是放屁,对方定是放屁,绝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他们都说自己是真的,是对方设了计,是对方突然出手。

两人之间必然有真,有假但到底谁是真,谁是假

到底是谁中了谁的计

步亏忽然转身,从风无影撞开的那个大洞里掠了出去。片刻间,又回到屋里,他手里已经多了个人。个浑身是血的侏儒。

只是风无影却说不出话来。他不知被方裂谷撞断了几根骨头,早就昏厥过去了。

不过就算风无影开不了口,步亏也不会束手无策。他是谁,九眼妖虎,烈马堂的第智囊。他只稍作沉思,便问了方裂谷句话:“你是怎么知道冷堂主要杀你的”

“我听人说的。”

“谁”

“连启云。”

这三个字出口,连启云顿时变色,道:“方堂主,你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你来找我的,说我若助你成事,你必以重用。”

方裂谷把眼瞪,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若不是你再三鼓动,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地步。”

“你”连启云还要再说,却被步亏阻止,他笑呵呵道:“这件事已经很明朗了,你看见不是方裂谷,他看见的也不是连启云。我听说石波清来到塞外”

“他已经来过了。”这次冷独孤却冷冷截断他的话,语调露出恨意:“上次他趁连堂主没回来,扮成连堂主混进堂内,掀起好大的风波。我以为事情败露,他便逃了,谁知他居然还在。”

步亏初时还不在意,只是听花蝶娓娓道来,渐渐变了脸色,听到最后脸上竟笼了层寒霜。

这人好深的心,好大的胆,好缜密的思路。

竟是环扣着扣,滴水不露。

若不是自己忽然出其不意地回来,恐怕这烈马堂不死也残了大半吧。

石波清的局虽然被撞破了,可遗留下的裂痕却依然存在。

冷独孤不明不白被摆了道,自然不舒服。他是什么人,从来眼高过顶,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见众人臣服,他便冷冷道:“虽然事出有因,但你们经挑唆就”步亏忽然附耳道:“冷堂主,略略小惩便罢了,杀儆百的事就不用做了。”

冷独孤回头,冷冷看了他眼。他又道:“我知道你对方裂谷有些成见,只是烈马堂正是用人之际,若杀他,必兔死狐悲,寒了他人的心。得不偿失,慎重慎重。”

冷独孤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放缓了语气,道:“虽然事出有因,但你们经挑唆就乱了分寸,我们各堂犹如兄弟,被你们这扰,烈马堂颜面何在都给我滚回去,面壁三天”

他原本想说叛乱的,要知天下十恶之首,无论朝廷还是江湖,都以反叛为首恶。这两字要是出了口,就算有心轻饶也不可能了。

因为天下人皆有眼有耳,若烈马堂连叛逆之人都可宽恕,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得的

越发纵容了些人的野心。

毕竟这世界谁不想出人头地,谁不想踩着别人往上爬

方裂谷等人原也憋了口气,只要他说出那两个字,就是拼不了也要拼了。左右是个死字,不如奋力搏。

待听他轻描淡写道“乱了方寸”,他们这才真的松了口气。冷独孤今日不说,将来更不会提了。

腔惶恐化为冷汗,心里反而生出感激。

步亏笑道:“今日大家既来到这里,便各抒己见,说说怎么找出石波清这贱人。”

大家见他这么说,知道他其实已经有了主意。花蝶最是见风使舵,见方裂谷势倒,便往步亏脸上贴金道:“步堂主远谋深虑,我们皆望尘莫及。还是请步堂主想个法子吧。”

“其实也简单。”步亏可不比冷独孤,脸傲色,他笑得很谦逊:“石波清就算有千张面孔,终究也只是个人。烈马堂人数众多,不可能做到人人认识,这就给了他可趁之机。我们只要把所有人都聚集寨内,排成方列,那个多出来的人必然就是石波清。”

众人听了,精神皆是振。

姜还是老的辣。

步亏并不管石波清变成谁,以人的本质来破事物的假象。

这计端的毒辣。

只怕石波清这次逃无可逃,藏无可藏了。

上部:第十五章没见过这么从容的逃亡

大寨内有大片圆形的空地,平时是训练马匹及骑士的地方。如今却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今天的集会确实有些奇怪,就连厨子奴役们都勒令出来。对他们的命令是,要与熟识的人站在起,以十人为列,十人为纵,若是发现样的容貌或者陌生人,律杀无赦。

空地上乱腾腾片喧杂声。那些马匪倒好说,在步亏的监督下早已训练有素。可那些下人们却你推我搡,乱成团。

冷独孤站在高台上,渐渐看出端倪。他发现所有人都在动,唯有人缩在角落里,似乎不知要往哪里去,呆若木鸡,动也不动。

冷独孤大喜,手中令旗挥。顿时人潮涌动,将那人团团围住。

花蝶站在最前面,看得最是清楚,那人面貌寻常,与般马匪并无两样。只是站在那里,身体僵硬,两只眼晴却骨碌碌转个不停,象是吓坏了。

花蝶大笑道:“石波清,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那人并不答应,眸子里却发露出哀求恐惧之色。见花蝶剑刺来,竟吓得不知躲闪,顿时绽出串血花。

马匪们个个都是嗜血成性的凶徒,见首领出手,皆争先恐后,刀光如雨点般洒下,顿时将那人剁成了肉泥。

站在冷独孤背后的步亏忽然皱了皱眉,道:“他不是石波清。”

“哦”冷独孤挑了挑眉道:“何以见得”

“万刀加身,就算个铁打的汉子也要哀嗥惨叫吧可他居然从头到尾,声不吭。”步亏道:“不是他不想叫,而是他不能叫。他是被人点了岤道。”

石波清当然不会自己点了自己的岤道,站在那里等他们去捉。

他这是李代桃僵,暗渡陈仓。

步亏脑子里刚闪出这个念头,就听马廊里烈马嘶鸣,人骑冲了出来,直奔寨门。

所有人都聚在空地,再则目光又被被斩之人吸引,哪有人注意马廊竟让他借着混乱逃走了。

冷独孤勃然大怒,冲马蚤动的人群道:“住手,全给我住手石波清跑了,凡是长腿的都给我追”

寨内千人呐喊,声如鼓雷,可他这声喊却将所有声响都压了下去。

下面顿时静了下来,这才有眼尖的的看见那闪即逝的背影,大叫:“他在那儿”

冷独孤翻身从高台上凌空落下,抢过匹马来,率先追去。身后众匪这才醒悟,乱哄哄牵了自己的坐骑尾随而去。

向定原以为石波清最多也就三两日便被烈马堂识破,所以准备的干粮并不多。等着等着,居然吃完了。

不过,他们却不敢走。他已对石波清佩服得五体投地,知道他绝不会无地放矢,这样说必有深意。

好在獭子坡别的没有,旱獭却是成群,小的四五斤,大的足有十几斤,獭肉与草原上所有动物的肉都不同,它有层像猪肉样的肥膘白肉,与瘦肉红白分明,是草原上著名的美味,鲜肥无膻味,比牛羊肉更好吃。尤其大獭子味道鲜美,远胜牛羊。

这日向定正在烧烤獭肉,忽听坡顶的个兄弟叫道:“向舵主,来了”

向定三两步蹬上坡顶,眺目远望。

只见夕阳下骑绝尘,背后却是黑森森眼望不到头的马的洪流,蹄声滚滚,尘埃遮日,说不出的壮观。

向定大喜,道:“大家准备”

前面石波清跑着跑着,忽然弃了马。冷独孤大喜,不及多想策马狂奔,只是奔了不多久,跨下烈马忽然声悲鸣,前蹄折断,倒在地上。

冷独孤是何等身手,拧腰,便借势掠起,如苍鹰展翅,落在地上。

只是他身后马匪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个个人仰马翻,跌得鼻青脸肿,伤了腿脚的不在少数。

冷独孤这才惊觉,放眼去望,只见整面大坡延绵几十里,全是大大小小的獭洞,近处的獭子听闻马蹄声声,纷纷躲进洞里,但听“笛笛”“嘎嘎”的叫声响成片。远处的旱獭则被马鸣土声惊扰,犹如好奇的孩童,个个蹿到洞外,前爪提起,犹如人立,竟象群群小人在看热闹。

不知不觉中,竟到了獭子坡。

獭子坡声名远播,是当地大奇观。冷独孤不是不知道。

不过他没想到石波清竟然也知道这地方,还利用它来阻止铁骑追击。刚才不防备间,竟损失了至少三百多匹好马。

只是石波清这样算计,却是错了。他能下马步行,难道我们就不能下马

冷独孤声令下,所有人都弃马而行。

然而石波清的棋,可不止这步。

忽听弓弦声响,无数箭矢遮天蔽日,如飞蝗掠来。

獭子洞虽不足以让人陷足,但却因此坑坑洼洼,崎岖不平。马匪们又惯常以马代步,现在弃了马,时极为不习惯,蹒跚难行。顿时成了活靶子。如镰刀下的麦草,倒下片。

冷独孤还要命人再冲,衣袂却让步亏拉住。

步亏朝他摇摇头,道:“箭无止境,人却有限。即便我们拼赢了,也损失惨重,莽撞不得。不如让大队人马对他们对峙,你我各领百人,偷偷退出,从两翼绕过去。击必中。”

他想得倒不错。

只是两队人马到了坡后,坡后寥寥无声,哪有什么人影

只有架獭肉,仍热气腾腾,散着余香。

冷独孤飞起脚,将火堆踢散。

这个惯冷酷冷静的人,终于失了态。

他终于火了,怒了。

他许下重诺:“所有人全部出动,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样的方法,什么样的手段,定要抓住石波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能遂我愿者,我可以答应他任何要求”

任何要求

任何要求

传说中有种许愿石,可以满足人的任何望。

但传说只是传说,世上并不会有许愿石的存在。

但冷独孤的话无疑就是许愿石。

甚至比许愿石更真实,更有效

所有听到这话的人,眼晴都红了。

这世上谁没有望有望就有愿望,就有愿望就有渴望。

每个人的心底,都隐藏着些不可说的话,不敢做的事。

只是有了冷独孤的许诺,那些难以企及的事却唾手可得。

他们脑子里都只剩下个念头。

誓杀石波清。

生命的过程,是次奇妙的旅程。

有人与你相识甚久,转身,你就忘记了他的名字。往事就象远去的大雁,渐行渐远,再也不找到丝痕迹。

有人与你萍水相逢,虽只面,却印象如刻。竟在回忆中越来越清晰,仿佛闭眼,那人便站在了身前。

梅朵拉姆发现自己已经忘不了他,那个身白衣的汉族男子。

当她从慌乱中平静下来,已然明白救她的并非是什么神灵。

只是他的光耀,在她看来,甚至比神灵更璀灿。

她甚至不知道,她所看见的是否是他真实的脸。她认定他是好人,他是她心目中的鹰。圣洁的鹰神与肮脏的魔鬼怎能并存他既能以法术改变自己的容颜,她所见未必就是他真实的脸。

就是这样张模糊的脸。

却让她难以释怀。

多么想再见他面啊。

梅朵拉姆边想着,边给奶牛挤奶。忽然间阵喧嚣传来。

几十名杀气腾腾的武士朝这里驰马奔来,为首的人白衣飘舞,脸庞竟比女子更娇艳。

梅朵拉姆震,几乎把脚下奶桶撞翻。她又看见他了,看见了那个神奇的男子。

几乎不假思索的,她就扑了上去,双颊因激动而泛红,小鹿样跑了过去,大叫:“恩人,恩人”

只是那人却提缰绳,远远避开,眸子掩饰不住厌恶之色。他神色倨傲地问:“她说什么”旁边有人立即通译道:“她在叫什么恩人。”

“恩人”连启云皱眉道:“你问问她,她可曾见过我”

旁边的马匪用蒙语说了出来,梅朵拉姆却没有回答,就算让人迎头泼了盆冰水,也不会比这感觉更寒冷。奇書网

他不是他。他不会蒙语。

就在她愣神地的那刻,那通译的鞭子已经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你聋了连堂主在问你话”

连启云冷眼看着,并不阻止。

她心中越发肯定。冷冷道:“我认错人了,我以为他是藏医嘎斯迈,她小时候救过我的命,所以我叫她恩人。”

连启云却不相信,斜眼望着她,对旁边的人道:“你们可听说过嘎斯迈这个人”

有人应道,声音有点犹豫:“有,河套的确有个藏医叫嘎斯迈,不过她却是个老妇人。”

连启云看着梅朵拉姆躲闪的眼神,心里越发鄙夷,藏女果然愚昧,居然连老子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分不清。

他不再啰索,指着羊群和帐篷道:“给我搜”

马匪得令,顿时横冲直闯,把好好的群赶得四散奔逃,又跑进帐篷,阵猛翻。梅朵拉姆跟在他们后面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些强盗”

她的哥哥巴图不在,马群的牧区更远些,所以比她起得更早,此刻只怕已在四十里之外了吧。

若是巴图在,定会和这些强盗拼命的。

她终究只是女子,除了尖叫,束手无策。

只是当她进了帐篷,却怔。

帐篷里居然有人,个藏族老人。满脸的皱纹,印证了岁月的沧桑。身破旧但合体的袍子,悠然的神情,似乎在无声的说明,他与这帐篷密不可分的关系。

“梅朵拉姆。”

梅朵拉姆愣,她并不认识他。怎么帐篷里会忽然多了这样个人

老人却叫出了她的名字,亲切地朝她招了招手:“梅朵拉姆,你不要怕,也不要理他们。天气凉了,快把你的拉布西克蒙古族少女的种长袍脱下来,换上这个。”他指了指旁边的件厚袍。

这声音里透出丝熟悉。

她想起那个叫石波清的汉人救她时,说的句话:“快把你的拉布西克脱下来,换上这个。我再给你动点手脚,你就可以逃走了。”

她此时穿的并不是拉布西克,他显然在暗示什么。

梅朵拉姆灵机动,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表明他的身份。

他果然来了。

梅朵拉姆也曾幻想过,他出现在自已面前会以怎样的面目,怎样的时机

却没想到,他会这样突然出现。

梅朵拉姆又惊又喜,叫道:“额祈葛蒙古古语,父亲,你怎么回来了”

老人慈爱地抚着她的柔发道:“额祈葛想你了,朝圣的路真远啊。”

这父女相逢的场景,打退了连启云最后丝疑虑。

石波清虽然来过塞外,但总不成这土生土长的藏女也是他十几年前的伏笔吧。

连启云完全断定,自己的这条路追错了。石波清根本就没从这儿走。

这让他沮丧,更后悔。

真不该主动请缨搜查这条路的,说不定傻人有傻福,方裂谷那路才是石波清逃走的方向呢。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策马离去后,那藏女和老人便立即分开,相视笑。

梅朵拉姆道:“恩人,是你吗”

老人微微笑,掏出瓶蓝色的水,倒了些在掌心,在脸上揉搓了片刻,还是那么神奇,眨眼间就露出张英俊的脸。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就象她想象中样俊朗,帅气。充满了阳光样的味道。

“梅朵拉姆,这次真要感谢你。因为你的镇定和机智,救了我命。”

“不。恩人,我很高兴能帮你的忙。如果不是你,梅朵拉姆现在还不知是什么凄惨的样子。”

她知道这种恩人并不象他嘴里称说的那么孱弱,他定有办法能逃脱烈马堂的追捕。

他并不知道这是她的家,却那么从容不迫地潜了进来,就算换了别人,他也定是有对策的吧。

蒙古族的袍子十分宽大,石波清掀袍底,竟从里面揪出个包袱来。

里面白的是银,黄的是金,深碧似水的是翡翠,晶莹剔透的是珍珠。灿烂多华,竟让这蒙古包为之亮。他把这金银珍宝,往梅朵拉姆面前推。

“恩人,你这是”梅朵拉姆吓了跳,叫道:“我可不能要你的财物。我们蒙古人的心可比金子还金贵。”

“这可不是给你的。”石波清笑道:“这是我从烈马堂掳来的浮财,这些年塞北的的百姓可被烈马堂盘剥得苦了,许多人已入不敷出,挣扎在艰辛中。我要走了,顾不得做这些行善积德的事,就由你代劳吧,把它分给贫苦的百性,让他们多点生活的希望。”

这是任何的重托,何等的信赖。

而他们却只是萍水相逢。

梅朵拉姆感动震动,而且激动:“你你就这么相信我这么多的珍宝,如果我跑了,你可怎么办”

“我相信你。你不但不会跑,而且会做的很好。你是个好姑娘。”

梅朵拉姆热泪盈眶,她忽然想哭。蒙古族和汉族相互仇视了几千年,汉族强了就欺凌蒙古族,蒙古族强了又反过来欺压汉族,两个民族之间不知争斗了多少年。双方见面所做的第件事就是拔刀子,而不是说你好。

可眼前这个汉人,却真真切切地把她当做兄弟姐妹。言行中,没有丝毫的歧视,只有赤诚真诚和信任。

梅朵拉姆猛地站了起来,把石波清拉出帐外,说:“我也给你个好东西。”

她拉过匹肌肉健美,浑身乌黑,没有根杂毛的黑骏马,把缰绳塞到石波清手里道:“它叫黑宝石,是我们视若珍宝的千里驹。有了它,烈马堂就再也追你不上了。”

石波清却摸了摸鼻子,他现在是潜逃,又不是赛跑,带着这样匹良驹招摇过市,恐怕。只是梅朵拉姆目光熠熠,丝毫没有留任何余地。只怕他说出“不”字,这藏族少女就会勃然大怒,认定他这是瞧不起她吧。

石波清只好接过缰绳,道:“多谢姑娘的美意,那在下就告辞了。”

在他翻身上马的那刻,梅朵拉姆忍不住问:“你要去哪里”她的意思其实不是要问他去哪里,而是问她去哪里拢他。

石波清却似乎没有听懂,扬鞭道:“自然是逃亡,逃到哪里算哪里。”

她犹豫着,踌躇着,终于没有让那句话跳出口:“让我跟你起走。”

她属于草原,而他属于另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样两个人,注定是要擦肩而过的吧。

他们的交往,只会停留在心有灵犀的那刹,那刻。

他们注定是要分离的。

只是他临别的背影,却象张剪纸,永远留在她的心里。

他说他在逃亡,可梅朵拉姆从没见过如此从容的逃亡。

没有丝惶恐,没有点畏惧,就那么纵马扬鞭,潇洒随意的“逃亡”。

下部天涯亡命:第章马倌也姓马

海天镖局的马倌姓马,不过他的名字可不是真的叫马倌。

即便最卑微的人也有自己的名字,他叫马飞,但徐桥径可不认为他能飞,或者能飞到哪里去。在徐桥径的眼里,他就是个下人,个永远不可能出人头地的下人。

下人就是下人,就算他聪明也是小聪明;就算他相马相得再好,眼力再准,也终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

徐桥径虽然老了,却还没有老糊涂。

他看得出,每当徐江鸥的倩影出现,这个叫马飞的马倌眼睛里就有种光,那是渴望的兴奋的憧憬的光彩。

每当这个时候,徐桥径心里就有种无来由的怒气:“这小子,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我们海天剑派真的凋零到了与下三滥相若的地步,以为以他的技之长就能攀龙附凤如果在过去,哼哼”

如果在过去,如果在曾祖父徐雪明纵横江湖的时代,就算他徐桥径看得惯,也早被别人恨在心上了。

如果真在那个时代,恐怕这个小马早就成为死马了。

在海天剑派最鼎盛的时候,多少公子王侯都千方百计想要拉拢徐家,结识徐家。象马飞这样的卑贱的下人,恐怕连看眼徐江鸥都不可能吧。

可惜。可惜庭院败落,繁华成空,个偌大的海天剑派竟只残留了个苍白无力的虚名。

就连马飞这样贼头贼脑的小子,都不能随便丢弃了。

他只能忍,只能在心里暗暗怨恨。恨自己无能,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法重展先祖的荣耀,更多的则是羞愧与无奈。无可奈何。

海天镖局的钱财实在贫乏了点,假若抛开了这个小马,恐怕再也寻不到更好的相马师了。

而马,就是镖局的命。

这个镖局已经是海天剑派最后份基业了,他可以找借口,说自己蠢自己笨,说自己天生不是练武的料,所以不能阻止家道败落。但不能够找借口,要了镖局的命,因为镖局的命,就是他的命。

所以当马飞兴致勃勃地挽了徐江鸥的小手,站在他的面前,说要去买几匹马时,他假装没看见;所以当徐江鸥扭扭捏捏地说:她也想到集市上看看时。他假装没听见。

徐桥径昂着头,背着手,连看都不都他们眼,自顾走了。他的话向很少,不点头就是代表点了头,不说话自然就是发了话。于是两个少年欢天喜地的走了,却没发现徐桥径的脸已经阴得象十月的天。

塞北的马,比江南的要剽悍的多。塞北的集市,却比江南的萧瑟的多。

这里没有色彩鲜明的金银饰品,也没有热气腾腾的各种小吃,这里有的只是肮脏不堪的皮,牛皮马皮辨不出种类的兽皮,以及沉默的牲口。

寒风中,人们三五成群,聚在起,拢着手,眼神淡漠地望着来客。张张布满泥垢的脸,写满了沧桑与麻木。

这次镖局来塞北,名义上说是买马。其实不是。

完全是徐江鸥闹的。

石波清去塞外,她立刻就对那荒蛮之地产生了兴趣。

好象夜之间,那野狼成群的地方就成了圣地。

徐江鸥本来最恨骑马,对于个自小在江南水乡长大的女孩子,纵马挥鞭实在有违她的风格。

每次镖局押镖,让她随镖而行,都象要了她的命,横挑鼻子竖挑眼。

徐桥径就这个女儿,要说不心疼她,那是假的。可镖局生意越来越萧条,镖师越来越少。他就心疼,也只能放在心里。

可这次徐江鸥似乎忽然改了嗜好,从落地就不知道草原是啥样的她,居然大力赞美起望无际的草原来,并再憧憬在草原上纵马狂奔的豪迈。

徐桥径从小把她看大,她心里想什么,他会不清楚

口口声声说是想陪爹到草原上走走,但要真的遇上她的意中人,恐怕早脚把这老爹踢开了。

她要陪的可不是他这把老骨头。

只是大道理说得口干舌燥,她只当耳边风。

你若说塞北那么大,找个人如同大海捞针。她就马上顶嘴:“你还没捞呢,怎么捞不到”

你若说石波清见多识广,为人机智,断断不会出事。她就立即反驳:“万呢。”也不知她怎么会想出那么多万,会儿是塞外盗匪成群,石波清中了埋伏;会儿说石波清日夜奔波,会不会染了风寒;会儿又是石波清的马不堪重负,栽倒在地;会又说石波清万赶到凌云山庄,肖云天不在怎么办

说得徐桥径头都大了。

他没办法,只好带她塞北。再不让她来,恐怕她能把他缠死。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石波清真的出了“万”。只不过他这个万,却和他们想象中的万完全不同。

徐江鸥的目地是找人,而不是买马。

不过小马说让她起去,她口就应承下来。

她是个喜欢热闹的。

再说找人当然要在外边找,虽然她不相信石波清会到马市上等她,但哪怕瞧瞧热闹,也比闷在屋子里强。

只是她没想到塞外的集市会这么冷清,并没有诗词中那种大漠孤烟的豪迈,却是满目英雄迟暮的凄凉。热的心渐渐冷却下来,她完全失了兴致。

倒是马飞年少单纯,以为这许大小姐真的转了性子,心想把他相马的本事展露出来,让他看看。也正好瞅见了匹马,正合心意,就象飞蛾见了火,欢喜得要飞了起来。“小姐,快看,快看,那匹马,我的老天,我马飞辈子都在和马打交道,却没见过这么好的马”

徐江鸥懒洋洋地应了声,抬头,真的眼睛亮。

她向觉得马飞说的话不是假话就是瞎话,可是这次他似乎说了真话。

那马真的好漂亮,肌肉饱满,曲线优美,尤其是毛发,清色的雪色,泛出的光亮闪耀人的眼睛。

她也不知道这马好在哪里,只要漂亮的她就喜欢。

这匹马就算驮个人,连步子都迈不开。她也会觉得它是匹好马。

她根本就不识货。

她刚要伸手去摸,却被不知轻重高低的高飞拉了个踉跄。他象当上了新郎官样亢奋:“这边,这边,你看什么呢我说的这边那匹。”

哪匹

那匹

徐江鸥瞪大了眼睛,然后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瞪大再去看。然后她肯定了件事,这次马飞的确没说瞎话和假话,他说的是屁话。完完全全的屁话,狗屁不通。

这是什么马啊瘦得只剩幅骨头架子,毛不知多久没刷洗过了,络络的纠结在起,双又深又黑的眸子倒还有神可那么大的坨眼屎也太煞风景了。

徐江鸥的小嘴撇呀撇呀,都撇到耳根了。

可热血的小马却全然没有发觉,只管自告奋勇地介绍:“这是匹名附其实的千里马,只是主人调理不当,你看它的腿细而长”

那马的主人是个瘦不禁风的老头,穿着件已经辨不出本色的长袍,自从徐江鸥出现,他就盯住了她,象是遇见了多年的故交,但他却不敢声张,拉着马缓缓向他们靠拢。尽管他竭力克制,颤抖的山羊胡子依然暴露了他的激动。

由于双方都在动,小马终于很快抱住那匹瘦马,瘦马见是陌生人,骇然惊,便燥动不安起来。

徐江鸥暗自冷笑,就站在旁,想冷眼旁观小马被马踢的惨状。

可小马似乎点也不慌,他抱住马的头,在鬃毛上抚了抚,然后掏出个奇怪的东西开始挠马的耳朵。奇怪的是,马立即安静了下来,并用鼻头蹭了蹭马飞的脸。

马比人简单的多,也直接的多,这样的动作通常代表了种亲热,种认可。

小马洋洋得意地转过头,似乎想听听徐江鸥的赞美。徐江鸥却冷哼声,转过头,偏不看他。

小马倒底年轻,年轻总把内心挂在脸上,尽管没有人听见他的叹息,但每个人都知道他在叹气。

失望,刚才的欣喜就荡然无存,他的声音也弱了三分。“老人家,你这马怎么卖”

老头却似乎没听见,其实从开始他的目光就粘在了徐江鸥的身上,根本就没离开过。小马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存在。

他突然上前步,压低声音:“江鸥,快带我去见你爹。”

徐江鸥吓了跳,连退了两步,才稳住神,惊魂未定地望着这个陌生人:“你是谁呀我认识你吗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老人刚要张口,忽听声暴喝:“八爷,那边有两个外地人”

然后个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走,兄弟们过去看看,都把眼睛睁大了”

徐江鸥这才发现不对,不是自己的话不对,是周遭的情况不对。集市毕竟是集市,刚才纵使是人声稀疏,但终究有人说话,可只这会儿,周围便鸦雀无声。

人还是那些人,似乎还多了些,却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紧闭着嘴,似乎说话就会招来灾祸。

没有说话声,却有马蹄声。十三匹烈马字排开,横冲直撞了过来。集市上稍有不及闪开道路的,便会恶狠狠吃上鞭子,打得人皮开肉绽,却没有个人敢怒敢言。

徐江鸥身白衣,江南少女的妩媚在这青天黑地的世界自然格外醒目。

可引人注意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十三个骑士身怒气杀气暴戾之气。这是怎么啦,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外地人,就为这,犯了众怒

徐江鸥想问问,可那个卖马的老人早躬缩着身子,远远地躲边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今天出来,就发生了这么多怪事奇事

下部天涯亡命:第二章麻烦不姓麻

如果是过去,马飞或者会眉飞色舞地吹嘘番骄傲番,可如今他没有点高兴的样子。因为他已经知道就算他的剑法再高明千倍,让她再祟拜万倍,也点用都没有。祟拜就是祟拜,祟拜不是爱。而他需要的,不是这该死的祟拜。

“这剑法原本就是你教我的。”

“什么”徐江鸥惊讶:“不可能,我自己都不会,怎么能教你你的这些招式可比我们海天剑法高明多了。”

“这就是海天剑法。”马飞有些无奈,为什么每次当他说真话的时候,别人就认定他在撒谎。“小姐,你记不记得有次,我对老爷说:你们徐家的剑法完完全全练错了。”

“是啊,这我倒是记得清二楚。”徐江鸥咬着小手指说:“那天,爹发了很大的脾气,他说:难道徐家的剑法徐家人不知道怎么练,反而是你这个无知的外人比徐家人更精通。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给你点好脸色,你就上房摘瓦了”

事是有这事,但她可不认为徐桥径说错了。就算爹笨,练错了。难道爹的爹,也就是爷爷难道也练错了。

不可能。

先祖徐雪明之后可不是代两代,不可能都笨到这种地步。

只有种解释。小马在说谎。

他定是从个不为人知的不光彩的途径,学了套精妙的剑法,却又不敢泄露出来。

迫不得已下,只好打着海天剑法的旗号来遮掩。

毕竟海天剑法名震天下,你说它好也罢,歹也罢,都不为过。

难怪。

难怪他进镖局,就急于表白自己不会武功,还让她教他。

他若真心学武,为什么不找爹爹,却找自己这个武学上的半瓶子

这小子,表面老实,却原来滑得象个泥鳅。

“那次,若不是你给我求情,我就被老爷扫地出门了。”小马仍在感叹,他可不知道徐江鸥脑子里已转过了那么多念头。

徐江鸥自然也不好说破他,毕竟镖局突然多了个高手,是件好事。小马也并没有做对不起镖局的事。

她看着他,越看他越象在做作。嘴里敷衍道:“可是我们徐家的剑法真的练错了吗只要提起海天剑法,大家都会说先祖徐雪明世英雄,子孙后代却个个是脓包。如果是先祖故意教错的,他又为什么这么做”

“故人已逝,他真正的想法又有谁能猜到或许是因为他受盛名所累,只盼望子孙后代能做平凡而快乐的人;或许他已厌倦杀戳,不愿后人重覆旧辙。又或许他明白善泳者必不等徐江鸥回神,那十三骑便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把他们铁桶般围住。

为首的那人年纪不大,但看起来却很老。他的衣衫很整洁,也很体面;他的样貌很英俊,脸上绝找不出丝皱纹。可这样的个人,却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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