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纪友为席羚拉开车门,她无声地钻进车厢,像一只毛色纯净的小猫。
这时,不仅场边的人,连场上正打球的人都停止奔跑,纷纷转过头来着他们。
“那个是谁?”
“住在四楼的,长得很好看,就是个性乖僻,从来不跟我们来往。”
“废话!我知道她!我问的是旁边那男的!”
“我怎么觉得像萧纪友啊……”
没等他们看清楚,他们的车已经飞快驶离了他们的视野,只留下大伙儿争论一番,毫无结果,最终大部分人的结论是:住在公屋的人,怎可能认识萧纪友那种人?很快,他们又将这事抛在脑后了。
赶到医院时,医生说席羚外婆的病情突然反复,需要马上动手术。“你是她的唯一亲属,需要你为她签字,手术才能够开始。”
席羚简单地扫视一下,依旧是医院关于免责声明的惯例条文,飞快提笔在文件上签名。
护士向她展了个手势,“请到前面收费处交费。”
席羚的脸上忽然现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此刻只穿着最家常的单色衬衣裤子,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细小美好,俨然一个初中生的模样。萧纪友简直难以相信,这个女孩子在不久前跟自己曾有过纵情欢愉。
他将
一张英俊的脸转向那护士:“收费处在哪里?”
对方一时觉得呼吸不稳,微笑道:“沿着走廊过去,左转后就可见到。”
他回头向着席羚:“把东西给我。”
她抬头,眼神中闪过讶然,只听他说,“是我借给你的,日后在你的薪水中扣除。”
“什么?”席羚听得“薪水”二字,惊讶地抬起头来,眼睛直盯着他。
“我会买下你的作品。”
再见,童 贞(六)
这座希腊风格的独栋别墅,楼高五层,尽管位置低调,但是仍不时出现在娱乐杂志上。因为这里是乐坛名人乔杜的家。
“萧少爷,喝茶。”乔家的佣人将沏好的龙井递上,驾轻就熟地称呼他。萧纪友却一时不适应。
自从十八岁搬离了乔宅后,整整八年的时间,萧纪友像客人一样,只在某些时候回来。他和乔杜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倾向于相谈公事,而非私事。
“现在black j已经风头一时无两了。单曲、专辑统统热卖,演唱会一票难求,好评如潮。你有什么打算?”此时此刻,乔杜坐在沙发这头打量着萧纪友。他保养得至为年轻,穿着滚银边的丝质睡袍,脖项间一条细细的项链上,挂着泰国求得的四面佛坠子。
萧纪友知道,每次乔杜问别人有何打算时,自是他本人已有打算了。
他只作不知,作出一副慵懒之姿,“哪有什么打算?继续写歌,继续享受这当大众偶像的光荣。”
却哪里敌得过乔杜老奸巨猾,及时捉住这条尾巴,“你看,与其跟另外三人共分一羹,不如独放异彩。”
哦,他明白了,原是作推心置腹状,建议他单飞。
这时传来清脆利落的脚步声,有少女喊了声“爹地”,便将白玉似的手臂环住乔杜的脖子,在他脸颊上重重地吻了吻。乔杜脸上泛起了笑,问:“不是说和朋友看音乐剧?这样早便回来?”
少女的手仍环绕在慈爱老爸的脖项间,声音带着笑,“不看了,她们都忙着要约会,便都散了。”一张脸抬起,脸上淡淡的脂粉,美丽异常的双眼看向萧纪友。他只朝她微笑。
不得不感谢她,这个时候回来,恰好中止了刚才的谈话。
“坐下。”乔杜拉过女儿的手臂,引她到沙发上,坐在他身边,“我正跟你哥哥谈论他单飞的事呢。你可有什么意见?”
乔希汶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萧纪友,像从他的脸上看出对方的想法。他却只是一径的微笑。良久,她一笑,“爹地,你想将一台吸金机器拆分成四台?”
“是不是四台,得看他们各自的能耐。我对纪友毫不担心,作为主音的弥嘉自是人气高企,司晋则是个大受欢迎的美少年,至于乐戈……”乔杜的眼中似乎流过哗哗的铜银色泽,音符落在他耳中,都成为钱币掉下来的声音,“作为偶像,他们的生命力取决于人气的强度与长度。”
萧纪友不语。
当年他屈服于乔杜的压力,答应走到幕前,是因为他答应过他,尽管他会将他们包装成偶像,但乐队成员人选、音乐定位上的事情,全由他自己控制。
佣人忽然递过电话:“老爷,是影业公司的韩先生。”
乔杜马上端正身子,拿过电话,边热情
洋溢地交谈着边步出露台。
是的,乔杜的野心,怎仅仅限于乐坛呢。
乔杜的大宅在山顶的另一边,三十几个房间,除了佣人和司机用的房间外,其余房间都可以清晰看见海景。女儿乔希汶出生后,他还找了相熟的建筑设计师,为女儿住的那几个房间设计了空中花园。
他们所在的客厅,正对着空中花园的景色,可见一勾弯月冷洁。夜风拂过果树,飘进来甜香的味道。乔杜说话的声音隐隐传来,不时荡过来爽朗的笑声,却反衬得这客厅更形安静。
乔希汶先开得口:“你怎么想的?”
萧纪友微笑:“我这人向来没有任何想法。”他将身子软软地瘫在沙发上,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我知道你向来不喜做幕前。一旦单飞,压力就更大了。”
萧纪友只是一径微笑,眼睛注视着杯中的茶叶,琥珀色的茶水中,柔嫩淡绿的叶子舒卷自如,载浮载沉。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怎样结束这段谈话,怎样离开乔家。车子兜兜转转,驶过纷繁嘈杂的街道,像在灯红酒绿的荒原中驰骋,空气中都是香水的味道。
今天晚上他不想回家。
蓝色的夜晚,夜店里浑浊的空气亦是蓝色。他从身上抽出一包白色登喜路搁在桌面上,就着烛台上那小小的橘色光芯,点燃。从露台看出去,人群拥挤,男人女人几乎身体贴着身体,脸颊贴着脸颊。有颜色的玻璃折射出各色人物,他看见酒保艰难地跨过一对对痴男怨女,终究安全地为他送来一杯酒。
他看着女孩子穿着曼妙的小礼服,她们的高跟鞋与笑容一般诱人。男人的目光四处流连,以不同语言与人交流。他的心里闪过那句话——
无论在哪里,夜店都是一样的。男人想认识女孩,女孩想认识男人。
这时,忽然有人在他耳边道:“excuse me; may i sit down”
是一个褐色头发雪白肌肤的混血儿,身材高挑。
他一笑,眼神散漫而诱人,“请坐。”
为何要陷入那一张张网中,作茧自缚?回归到男女情 爱,瞬间他又是那头危险的兽。
外面的声浪,这么近那么远,角落中的人再也听不到。
在这寂静中,他见到那女子将一张脸凑近了,细细地说:“你们的演唱会,我也去了。很震撼呀!”
萧纪友一下清醒。
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人不清楚他的身份。
喔,谁说这附近就没有人埋伏在侧,等待着他和陌生女子在夜店拥吻,而后将照片卖给八卦周刊,又是一期好故事。若是这女子心机再深一重,在床上拍照留下什么证据……
他不若普通偶像般看重这些,他只是讨厌被人要挟。
他对自己
的身份不予置否,站起,微笑欠身,示意要上洗手间,便穿过拥挤的人群,那层层叠叠的手臂,漫过耳膜的声浪,离开这里。
车子在城市中穿行,最后在公司外面停下。他笑自己: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这样职业病了?
工作室中,没开灯。
也是,除了他,谁还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呢。
蓝色的夜晚,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也是蓝色的空气。他摸索到开关,灯亮了,看着乐器设备以及有6000多个按钮的器材,他一时感到安心。
只有在音乐的世界里,才是安全的。
身后却有响动。
他回过头来,见到墙角一架折叠小床的毯子下,拱起一个人影。原是席羚和衣睡在这里。
“怎么像只小野猫似的?”他嘴角笑笑。席羚看着他,发现他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
“我住的地方,离工作室、医院和学校都太远了。刚刚在这里写歌,后来太累了,索性就在这里躺下了。”席羚边说边抱起枕头被褥,要将它们一一放好。
她看得出来,萧纪友心情不好。她不愿意在什么地方犯着他的忌。
“不要这么拼搏,身体要紧。等你拿到第一个月的薪水,就可以搬出来住,带上你的外婆。”萧纪友脱下烟灰色的外套,信手扔在沙发上,“她现在怎样?”
“手术很顺利,她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清醒的时间不多。”席羚用力将折叠床合上,“谢谢。”
萧纪友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过一把吉他开始调试。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琴弦,像是在享受由音符带给自己的阵阵快感。他试着弹了《青空》中的一段,然后停下来。
抬头,见席羚正看着自己。
两人的目光接触的刹那,她迅速移开眼光。
萧纪友心念一动:无论环境怎样将她逼成大人,她终究是个孩子。从目光到动作,都是青涩的。
他忽然想起来,便问她:“你还有多久满十八岁?”
席羚正背对着他,要将卷起来的被褥放到里间,听他这么一问,便顿住脚步,回过头来:“三个月后。”
她看着他的目光有点紧巴巴,动作拘谨,生怕因为自己未满十八岁,签约的事情就会有变动。
萧纪友只随意地倚着沙发,神情放松:“没什么,随口问问。你知道,你必须年满十八岁才能签约。”
席羚点点头。这个她是知道的。当天他就已经跟她说清楚。
作为席羚唯一合法监护人的外婆,如果处在清醒状态的话,也能够替她签下公司的合同。但现在,必须要等到席羚满十八周岁以后了。
萧纪友拿过随意丢在沙发上的外套,从口袋中翻出来烟盒,抖落一支。掏出打火机的时候,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介意?
”
席羚摇摇头。
他点燃一支烟,说:“你话不多。这样的人在乐坛发展,很吃亏的。”他想起乔杜跟他说,乐戈如果不是依附在如日中天的black j乐团中,他这样的人是混不下去的。当时,自己只是笑着,顾左右而言他。
只听席羚说:“我不打算当幕前。”
萧纪友挑起眉头看她,很是意外。
谁不想当幕前?尤其是她这样年轻的女孩子,长着一张极是好看的脸。不爱说话,但是有让男人心动的气质。他依稀记得,演唱会庆功宴那个晚上,她在走廊上拦住喝得醉醺醺的自己,肤色白皙,目光清澈,对他说“请等一等。”
他当真为她留下了脚步。
已经记不清楚当时她对自己说了些什么,也许她当时就已经递出了demo。只是当时他已醉酣,笑着搂过她,吻住她的唇。
后来的事情,他再也想不起来了。
他只知道,那是这个女孩子的第一次。
多少人为了成名,付出类似的代价。然而她对自己说:“我不打算当幕前。”
“为什么?”
“因为……家里的缘故……”
家里什么缘故?是因为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避而不谈。
他细细看着她的脸,依然明净。她却被他瞧得不好意思,别过目光,“你今晚要留在这里工作?那我回家去……”
萧纪友看看表,“现在这个时间,没有车没有地铁,打的也危险。”
“有夜行巴士。”
“你还挺大胆的。”
席羚摸不着他的用意,索性不说话。
萧纪友问:“你明天还要上学?”
“是。”
他站起身来,取过外套,“你到我那里休息。”
见席羚神情犹豫,萧纪友笑笑,“别这么看着我,那里不止一间房,我对你也没什么其他想法。”
再见,童 贞(七)
车子从华庭道拐过来,只见不远处文化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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