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 第13部分阅读

矸石后边,竭力睁大眼睛向前观察。朦胧中,好象有人被架上车,接着听见关车门的声音,两辆车先后发动,向这边驶来。他们急忙把身子伏得更低,车迅速从眼前驶过。因为天色太暗,看不清楚里边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志诚却凭直感觉察到,这个情况与肖云有关,与自己即将前往的废井有关。

2

在小青的引导下,很快就找到了那口废井的位置,可二人到井口一看愣住了。

原来,井口已经被封死,大大小小的煤矸石将井口堵得严严的。

小青说:“这……昨天还敞着呢!”

这么说,是刚堵不久的。为什么要堵上?

此地无银三百两。

志诚二话不说,就动手拆除推砌的煤矸石,小青也上前帮忙。还好,它们只是匆忙中堆砌在一起的,结合也不紧密,只用了二十来分钟,就把巷道打开一个口子,可以钻进一个人了。

志诚把头向里探了一下,只觉黑洞洞深不可测。回身对小青说:“你留在外边,我下去!”

小青:“这……大哥,我和你一起下吧!”

志诚:“不行,你在外边望风,我进去后要是发现什么,会给你信号的!”

小青答应了。

志诚把头上的矿灯拧亮,向黑暗的巷道钻下去,把目光和灯光一起投向前方,顿时吸了一口冷气。

跟眼前的情景相比,你下过的六号井简直不算什么了。

这是口废井,井口的支撑设施大部分已经被人拆掉,头上、身旁的石块呲牙裂嘴,好象随时要扑落下来,把人吞食掉。而且也确实有些石块已经落下来。再往前看,虽说是斜井,坡度甚至比六号井还要陡,而且踏脚的小坎已经踩平,有些地方的井壁和顶部已经坠落下来,使人望而却步……

可是,志诚不能却步,他必须下去,有天大的危险也要下去,即使死到里边,也要下去。因为他的妻子在里边,他一定要下去,她就是死了,也要见上一面……

想到这里,志诚的眼睛又湿了,边往下走边抽泣着低语:“肖云,我来了,我来了……”

强烈的惦念战胜了恐惧。志诚一步步向前、向下方走去,越走越远,越走越深,可是,十几分钟过去了,估计已经走出一百多米,巷道坡度变缓了,还是没见那个麻袋的影子。

难道二毛的话有假……

不,志诚用头上的矿灯仔细观察着脚下,发现地上好象有物体滑过的印迹。还得往前走……

……

志诚的脚突然停住,浑身激灵一下。

黑暗的前方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志诚的心狂跳起来,极度的恐惧和狂喜交替着出现在心中,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喊了起来:“前面有人吗?是肖云吗……”

动静又消失了,再也听不见了。

怎么回事,是听错了耳朵,抑或是……

志诚僵在原地,巨大的恐惧忽然征服了他的身心。

是啊,谁知道前面是什么,在这黑暗的地下,这个人迹不见的地方,谁知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隐藏着……曾经看过的美国电影《异形》里边的情景忽然出现在眼前,那些狰狞可怖、瞬间就把人吞食入腹的残忍怪物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这时,前面又发出了一个声音,一个暗哑的声音。

不,不可能是怪物,是人,一定是人,是肖云,一定是肖云……

一瞬间,志诚忘了一切,用颤抖的声音大叫起来:“肖云,我来了,我是志诚,你等着,别害怕,我来了……”

志诚跌跌撞撞向下跑去,一直跑到斜面尽头,终于看到一件东西,对,是一个大麻袋,里边鼓鼓囊囊地装着东西,一看就是人形,声音也是从里边发出的。

志诚冲了上去。

是的,是一个人,志诚摸到了人头,手臂。一时间,他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边流泪边用哄小孩般的语气叫着:“肖云,别害怕,我是志诚,我来救你了,我马上把你放出来……”

麻袋口紧紧地系着,志诚连扯带咬,好不容易才解开,发现里边确实有一个人,一个血污满面、五花大绑的人,嘴还被破布堵着。可他马上发现,这不是肖云。

因为,这人的身材要比肖云高大得多,而且穿着迷彩服,完全是一个打工仔的模样。更主要的是:他是男的。

志诚既失望又有欣慰:失望的是白忙一场,仍然没有找到肖云。欣慰的是,肖云没有经受这悲惨恐怖的经历。

因为血污遮盖着脸,再加上光线太暗,一时难以看清麻袋里边男人的真面目。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他还活着。因为他被堵住的口中,不时发出衰弱的呻吟。

不管是谁,先救了再说,志诚手忙脚乱地先把该人口中的破布拽出,又费力地解捆绑的绳索,边解边问:“你是谁,这是怎么回事……”对方回答几声,却因为伴合着痛苦的呻吟,加之声音太小,没有听清。当志诚把绳索完全解开,把一条硕大的麻袋从他身上退下的时候,被救者一下歪倒在他怀里,嘴巴靠近了他的耳朵,他终于听清了他的回答:“谢……谢……你,我……是……张……大……明……”

什么!!!

志诚大惊。他万没想到解救的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志诚一边使劲儿扶住张大明,一边焦急地大声发问。张大明困难地说:“等一会儿……再说,快……快点……离开……这里……”

他说得对。志诚努力搀扶他站起来,往井上走去。然而,也许是手脚被捆绑的时间太长了,也许身上有伤,也许是长时间没进食而衰弱,张大明勉强站起来,行动却十分困难,巷道的坡度又陡,在志诚的搀扶下,非常艰难地往上攀爬,走两步退一步,不超过十步还得停下来喘息,不一会儿,志诚就满身大汗,可仍然坚持搀扶他往上走,边走还边想着这奇遇。一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把他当做情敌,想不到今天却救了他,这到底是福是祸呢?他到底来这里干什么呢……他一边用力架着他一边问:“你什么时候来的,看到肖云了吗?”

张大明喘息着回答:“肖云……在李子根……手里!”

志诚喜忧掺半。喜的是终于有了肖云的确切信息,她没有被抛入井中,忧的是她落入李子根手里,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同时,也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自己千辛万苦没找到她,张大明却先得到了她的信息。进而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里边是不是有别的事,难道他和肖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志诚暗骂自己一句,急忙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李子根把她怎么了,她现在在哪里?”

张大明跌跌撞撞地边往上爬边回答:“这……一句两句……说不清,快……咱们先上去……再说……”

可志诚等不及,一边竭尽全力搀扶着他,一边焦急地催问着:“咳,你先简单讲一下吧,把人急死了!”

张大明:“这……从哪儿说起呢……其实,我……就是为了……找她……才来这里的……”

在张大明断断续续的谈话中,志诚大概知道了他来乌岭的经过。原来,那天他给煤矿打过电话后,产生一种不好的感觉。因为肖云曾给他打过电话,说她在乌岭,可他们却一口咬定她没去过,加上深入煤矿调查工人生存状况的建议是他提出来的,肖云要出了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在志诚上路的同一天赶来这里,并同样采取了相同的手段,化装成打工仔,下到矿井中。和志诚不同的是,他已经事先估计到当地的复杂性,在行程上绕开了平峦县城,从省城坐火车直接赶到清泉,再从清泉赶到乌岭,因此没有和志诚碰到。

张大明说,他来到后,很快就知道这里出了重大矿难,分析肖云的失踪和此事有关,可苦于没有确切消息。肖云的情况,是他前天中午休班时在一家小饭店吃饭时偶然听到的……

说到这里,张大明实在讲不动了,无力地瘫在地上,声音微弱地说:“先……歇一歇吧,我……实在……动不了啦,已经……一天一夜多……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了,头上……流了不少血,浑身……也疼得……厉害!”

志诚也累得呼呼直喘,看着张大明说不出话来。心想,自己下井不到八小时就饿成那个样子,他却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肯定更是饿得厉害,现在硬逼他讲话有些过份。可内心的焦急又实在难以控制,喘息片刻,志诚抬头看看斜上方,洞口的亮光明显了,就低头对张大明道:“怎么样,缓过点来吧,就快出去了,咱们走吧!”不等回答,就架起他向上走去。张大明也咬着牙坚持着,而且,主动讲述起来。

张大明说,他到那家小饭店吃饭时,进来一个汉子,在他的邻桌坐下了。因为汉子的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抓伤,而且非常新鲜,还有血迹,引起他的注意。不一会儿,另外一个汉子走进来,惊讶地问怎么回事,脸上有伤的汉子脱口说出:“妈的,还不是那个狗娘养的女记者挠的!”他就更加注意起来,一边慢慢吃饭,一边倾听他们说话。可他们的话音很低,头对头嘀嘀咕咕的,他模模糊糊只听个大概,好象是有个女记者化装来乌岭煤矿被他们发现,抓了起来……

“我……一下就……猜到,她是……肖云,一定是肖云……”

张大明继续说,后来,他想了好多办法都没有打听到进一步消息,就亮明身份,闯进乌岭煤矿办公大楼,直接找到李子根,向他要人。李子根虽然态度很好,却坚决不承认有这回事,他也拿不出证据来。二人越谈越僵,张大明又透露出掌握了当地发生重大矿难的证据,这下坏了。李子根当时没说什么,当天晚上还好酒好菜地招待他,饭后,又把他架上一台“三菱”,说拉他去休息的地方。他被两个汉子挤到后座中间,觉得苗头不对,已经晚了,“三菱”直接驶出郊外,几个汉子把他五花大绑,堵上了嘴,塞进一条大麻袋中,扔到了这口废井里,他浑身裹着麻袋往下滚,虽然头撞破了,万幸的是没有致命伤,一直坚持到现在……

张大明呼呼地大喘着,停止了讲述。志诚听完急忙问:“这么说,你也没看到肖云,也不知她现在什么情况?”

张大明默认了。

志诚的心又提起来:天哪,她能不能早被他们扔进另外一口废井里了……

终于出了井口,张大明一下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了,志诚也坐在地上呼呼大喘起来。

3

怎么办?

目前,有两种选择。一是前进,继续寻找肖云。可到哪里去找?如何去找?最简单的办法是直接去见李子根,逼着他交出人来,他要不交就跟他不客气。在感情上,志诚最想这样做,恨不得马上站到他面前,揪着他的胸脯大叫:“你快把她交出来!”然后一顿痛打……

可是,理智提醒他,这样做肯定不行。张大明的遭遇就是明证,如果自己贸然闯上门去,弄不好是同样下场。虽然自己身上有枪,可一支枪又能怎么样,难道一个人能够和当地这个庞大的恶势力集团对抗吗?

那么,采取迂回的办法?可是,怎么迂回?志诚实在想不出好办法。不但没有办法,自己实际上已经身陷险境。现在井下已经换班,黑胡茬有可能已经被发现,如果那样,他们就会知道你的身份,猜测到你要干什么,就会千方百计找到你,加害你。如果他们发现你和张大明在一起,危险就更大了。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后退。其实,后退就是迂回策略。尽快逃离这里,逃离这个黑暗的地方,报告给上级领导,请求他们迅速采取得力措施,救出肖云,调查乌岭矿难真相。

可是,这……

这也难以做到。志诚想:肖云身处险境,生死不明,你怎么能置她于不顾而离开呢?而眼前的现实也使你难以安全撤离。你孤身一人好说,张大明怎么办?总不能把他扔下吧。可他这样衰弱,这样引人注目,怎么才能把他平安带离……

正想着,张大明已经呻吟着说起话来:“快……咱们不能……呆在这里,赶快……离开……再……想办法……救肖云……”

志诚低下头问:“你怎么样,能走路吗?”

张大明:“能,我……他们只是……打了我一顿,头上出点血,没受大伤,现在只是饿得……挺不住……只要吃口饭,就能恢复……咱们……抓紧……离开这里!”

说得对,可行动起来谈何容易。即使离开了,又去哪里……志诚四下望了望,真有些发愁。心想,他这个样子肯定坚持不了多久,应该给他找点吃的,可上哪儿去找呢……

一直沉默着的小青突然开口了:“你们等着,我去二毛家找点吃的!”没等志诚回答,就向二毛家方向奔去。

张大明指着小青的背影问:“他是谁,可靠吗?”

志诚把自己的经历以及白氏兄弟的情况大致讲了一下,张大明听完,欣慰地吁口长气。志诚又问他是怎么认识李子根的,见到他时的具体细节。可是,张大明也许是累,也许是不想说,回答得很简单,只说他跟李子根是老乡,小时候是一个村的,别的就说不出什么了。志诚隐约觉得,他好象有事在瞒着自己。

志诚又提起刚才那两台神秘的车影,张大明听了一怔:“这……难道是他……这是怎么回事呢?”

志诚再次感到,他有话瞒着自己。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前面出现了。正是小青。“给,大哥,这是两个馒头,剩的,这是咸菜,这个瓶子里是水,还热着……是二毛给的……”

“快……这……谢谢……太谢谢了……”

张大明象抢夺一样,从白小青手里抓过馒头和水,嗓子颤抖着道过谢,就往口里塞,因为太着急,也可能馒头硬一些,嗓子不时发出噎住的声音,赶忙又喝了两口水,半个馒头下肚,才想起什么似地问志诚和小青:“你……你们……吃点不?”被拒绝后,又立刻大吃起来。

志诚看着张大明的狼狈样子,心想,人是很容易被生存规律征服的,就因为饥饿,那个文雅潇洒、风度翩翩的张大明一下就变成眼前这个样子,不知肖云看见他会做何感想!

转眼间,张大明风卷残云般把馒头咸菜吃光,一瓶水也喝下大半,随着东西进肚,他好象一下变了个人,变得有了精神,没用搀扶就站起来,虽然还有些颤抖,可身形比刚才挺拔多了,眼睛也在黑夜中放起光来。“走,这里不安全,咱们得离开……对了,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救肖云,可是怎么救……

一想到肖云,志诚的心就象猫抓一般难受。张大明受到这样残忍的对待,她能不能……他不由脱口而出:“怎么办,找李子根算帐,向他要人,我饶不了他!”

“不,”张大明急忙反对:“不行,这绝对不行,我就是先例,你要找上去,肯定跟我一样下场,现在,我们在外面自由活动,肖云还有希望,我们要直接去找他,就是送上门了,不行,不能这么干……对,你不是警察吗,赶快报警,找人来……”

对呀,怎么把这事忘了。如果说此前报警证据不足,缺乏说服力的话,那么现在有了张大明这个活生生的证人,有这口废井,足以说明问题了吧!

可是,当志诚从贴身内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时,发现电已不多了。他暗暗祈祷:“老天保佑,让我把电话打完!”

可是,当他手指要按号键时,又为了难:报警,报给谁呢?

张大明和志诚想到一起:“哎……等一会儿,你可不能报乌岭派出所,他们不可靠……”

这一点志诚已经想到。各种迹象已经证明,乌岭派出所是李子根的私家武装,向他们报警等于自投罗网。那么,报给谁,谁最可靠?当然是自己的刑警大队,可他们距离太远,鞭长莫及。再就是平峦县公安局,可也有些不放心。直接打给11o,谁知是什么人接到,最后又传到什么人的耳中……一定要找可靠一点的人……对了,就找他,找他们俩……

电已经不多,先找谁呢?由于陈副局长的冷淡,志诚对他失去了信心,就先拨了杨副局长。对方很快就接了,志诚语如连珠,把自己的遭遇和处境讲了一遍,请求支援。杨副局长大惊:“什么,有这种事,是真的吗?天哪……好,我马上赶去,你现在在哪里……好,你等在那里别动,也不要给别人打电话了,更不要跟别人说向我报过案,乌岭的事情非常复杂,有些事你不知道……好,我争取尽快赶到!”

电话打完,志诚心里仍然不安定。想起在平峦的种种遭遇,想到关于李子根的传言,想到他在平峦的势力和能量,他既然可以控制派出所,难道就不能控制县公安局?象他这种人,总会千方百计渗入到权力机关,和手中掌权的人拉上关系的,杨副局长管治安,从业务上说,煤矿的很多事归他管……对了,昨天自己打电话告诉他肖云的电话在一个男人手里,也没看他采取什么行动,反倒是齐丽萍打来电话探听自己的动向,能不能是他告诉的他们……现在,他为什么又问你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让你把向他报案的事告诉别人,也不让你再向别人报案……

不对劲儿,志诚呼吸急促起来,马上又拨陈副局长的手机。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而且声音很弱,电显然快光了。志诚必须大声喊着说话:“陈副局长,是我,我在乌岭煤矿,处境危险,需要帮助,请您看在刑警的份上,尽快采取措施帮助我。你听见了吗……”

手机里没有声音,志诚拿到眼前看了看,电已经完全耗光。完了,和外面的联系完全断绝了。也不知陈副局长听到自己的话没有。

不过,电话总算打出去了,分别是公安局主管刑侦和治安的副局长,想来,他们不会无动于衷吧!

只是,不知陈副局长听清自己的话没有。

这时,张大明又发话了:“我们不能在这里呆时间太长,得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他说得对。志诚看看手机,因为没电,也就看不到时间,离开工棚时将近十二点,一路上用了半个多小时,下井救张大明花了一个多钟头,从井里出来又这半天了,总计有三个小时了吧,再有两个多小时,天就亮了,而从平峦到乌岭,开车就是快也得两个来小时,他们恐怕还得集结警力,做准备工作,赶到这里,弄不好得两个多小时。这也就是说,必须安全地等到天亮,才有获救的可能。

躲到哪里去?

志诚四下瞅了瞅,小青手向西北一指:“那边有个小山,上边有树,藏到里边谁也看不到!”

志诚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一座黑乎乎的小山,看上去离得不远。一时之间,恐怕难以找到比它更好的藏身之处。志诚果断地决定:“走!”

志诚伸手搀扶张大明,他却摆脱开他的手:“不用,我缓过一点来了,自己能走!”

他真的能走了,尽管还很虚弱,走起来摇摇晃晃,走不远就大喘不止,可还是比在井下时强多了。见他实在走不动了,志诚就半搀半扶地架着他,这样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来到小山脚下。虽然黑乎乎一片,可仍能影影绰绰看出上边确有很多树木。可是,这时张大明恢复的那点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坐到地下喘个不停,志诚看着山顶,直犯愁怎么爬上去。这时,忽听小青惊叫一声:“听……”

志诚吃了一惊,急忙侧耳谛听,隐隐地从远处传来马达声。小青手又一指:“快看,车,两台……”

看见了,两辆小车的影子向刚刚离开的废井方向驶去,全黑着灯。这……恐惧混合着愤怒从心头升起:妈的,他们把你出卖了,内j……

这两台车不可能是陈、杨二人,他们不可能来得这么快,它们是从矿里驶来的,或者是保安大队,或者是派出所,总之是李子根的人……

有人把消息泄露、不,有人把情况告诉了他们。

目前,除了在场的三人和二毛一家,这件事只有两人知道,就是平峦县公安局的两位副局长。是他们出卖了你们,或者是他们中的一个。

志诚看见,两台车影驶到废井跟前,车灯突然打亮,几个人影跳下车,有的冲向井口,有的在附近搜索起来。

“快,这里太危险,咱们快点上山!”

张大明忽然又来了精神,居然自己站起来,主动向树木草丛中钻去,志诚急忙跟上去搀扶,小青则跑到前面领路。树木浓密,刮破了衣裳,蒿草深深,划伤了脸颊,黎明前的黑暗,设下无形的障碍,张大明不时摔倒在地。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树木深处钻入。恐惧能给人以力量,好象不大功夫,居然爬到了半山腰。这时,张大明把所有的体能都耗尽了,哎呀一声瘫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志诚也呼呼大喘着停下来,既是走不动了,也觉得安全了一些,举目往废井方向看去,见那些人影已经停止搜索,一个个上了车,片刻,一辆奔向东边,另一辆向这边驶来。

他们在分头搜索。

远方,矿里的方向又有几台车亮着灯驶来,那是他们的增援部队。此时,他们已经用不着隐蔽了。

看来,这里也不是安全的避风港。

往东方看看,天际已经露出鱼肚白色,就要亮了。

怎么办?必须尽快想出办法,或者逃离乌岭,或者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否则,天亮就不好办了。

志诚看看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是身体极度衰弱的张大明,他不但不能帮助自己,还成了累赘;另一个还是个小孩子……怎么没想过这事儿,怎么把他扯进来了,他小小年纪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不行,得让他先离开。

志诚对小青说:“小青,你走吧,大哥非常感谢你,可这里太危险,你快点离开,回工棚,就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知道!”

小青的眼睛映着天际的曙色:“那……你们咋办?”

志诚说:“这你不用管,我们有办法,你赶快离开吧,不然会有危险的!”

张大明也劝道:“对,小弟弟,你赶快走吧,你年纪太小,出了事我们对不起你家大人,你快走吧!”

小青却固执地摇摇头:“不,我不走,你们俩人生地不熟,我要走了你们就得懵!”

说的是实话。其实,志诚此时就有点懵。

4

东方的天际在迅速的变亮,已经出现了红色,山下,驶来好几辆小车,其中一台已经能分辩出来是“三菱”,一些人影从车上跳下来,正在步入蒿草和树丛中,慢慢向山上搜来。

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志诚站起来去搀架张大明:“走,咱们找个更隐蔽的地方!”

张大明却已经失去了刚才那股劲头,走出不远就瘫软下来:“不行,我走不动了,不能连累你们……你先走吧,一定要逃出去,我留下来,找地方隐蔽起来。”

志诚不等他说完就坚决地摇头:“我走了,你怎么办?难道还让他们扔进井里?不行,咱们一起走!”

“你怎么不明大节!”张大明着急了:“这时候,我们逃出一个是一个,要是谁也不逃,都被他们抓住,全都完蛋。如果你能逃出去,他们即使抓住我,也不敢加害我,难道你连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吗?再说了,还有肖云,她的安全也在你身上,咱俩要是都被抓住,连她也跟着完了,你身上系着两条人命啊……快走吧!”

志诚被说动了。是啊,如果你逃出去,李子根有后顾之忧,确实不敢轻易加害他们,如果能及时找到上级领导,哪怕是平峦县委县政府的领导,他们及时采取行动,也会救出他们……可是,虽然明白这么做对,一想到把他这个样子扔到这儿,还是觉得于心不忍。

张大明猜中了志诚的心思,更加着急:“你一个警察怎么婆婆妈妈的,快走哇,只要你逃出去,我就有希望,时间紧迫,你马上行动,快点……对,还有小青,你也快点离开,如果我不被他们抓住,你就想办法给我送些吃的喝的来……快,你们俩马上走……听,有人来了,你们先藏起来……”

真有人来了。不远处传来树枝拨动的声音,还有脚步声,喘息声,但,是从另一面传过来的。难道他们这么快就把小山包围了?不容多想,志诚一拉张大明和小青,迅速伏到一处浓密的树丛中躲藏起来。

片刻间,一个人影出现了,他一边喘息一边轻声叫着:“大明哥……大明哥,你在哪儿,是我,我是二妹……”

是乌岭大饭店的总经理,也就是李子根的妹妹。

这又是怎么回事?志诚看一眼旁边的张大明,他正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前面,表情很是激动。

李二妹招呼了两声,失望地叹口气,向另外的方向摸索着走去,这时,张大明猛地从隐身处站起来,志诚想阻拦已经来不及。只见他快步走出去,轻轻叫了声:“二妹,我在这儿!”

李二妹闻声回过头来:“大明哥……你……”

张大明:“二妹,你来干什么?”

李二妹:“你说我来干什么……你真的逃出来了?惦记死我了,哎,帮你的人呢,他们藏到哪儿去了?”

张大明:“他们已经逃跑了,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李二妹嗔怪地:“我又不是傻子,看到他们半夜三更地折腾,一打听就知道咋回事了,看到他们往这边奔来,就抄近路从那边上来了……有话待会儿再说吧,咱们快走,他们就快上来了!”

李二妹说着上前搀架张大明,张大明迟疑了一下:“把我带哪儿去,我……我不能跟你走……”

李二妹:“大明哥,都啥时候了还耍小孩儿脾气,我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咳,你呀,这么多年还是没变,为啥非得为这些和你没关的事担险。走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求你了,跟我走吧,我不会害你的……”

张大明没再坚持,在她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向后山方向走去,连头也没回,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树丛中。

这……

听他们的口气,似乎关系很不一般……对了,张大明说过,他小时候和李子根同村,估计,他和这个女人恐怕有些特殊关系,怪不得他给李子根打电话时那么不客气……对,他站出来见李二妹,一定是为了帮你,让你毫无累赘地一个人逃走。

志诚正想着,小青开口了:“大哥,你也从后山逃走吧,想法搭个拉煤车离开乌岭……我回工棚去,你别惦着我,我人小,这里的地形熟悉,他们抓不到我!”

说完,转头向树丛中一钻,眨眼间就不见了。

志诚再无牵挂,抬头看看东方,天际已经泛红。

这时,不远处又传来拨动树枝的声响和脚步声,还有隐隐的说话声。搜索的人上来了。

不容再迟疑,志诚掉过头,向着后山,也就是张大明离开的方向奔去。一路上非常小心,尽力不弄出一点声响。

半个小时后,志诚安然地来到山脚下。这时,东边的天际已经一片火红,眼前的景物变得十分清晰。志诚在树丛中看到,山脚下有一条便路,路上还停着一台轿车,李二妹把张大明扶进车内,轿车迅速启动,消失了。

志诚对自己说:现在,你没有任何累赘了,可以逃跑了!

他四下打量一下,见红日已经东升,天地一片明朗,眼前的一切都很安祥平静。

可是,真的安祥平静吗?志诚内心清楚地知道,这只是表象,自己要逃出乌岭绝非易事。此时,他们除了进行搜索之外,也一定会在所有的路口设卡堵截。因此,自己不能走任何路口。

可是不走路口又走哪里?这是一片陌生的土地,如果没有眼前升起的太阳,几乎连方向都辨不清,要是不走大路,谁知会走到哪里去?眼前,连哪里是平峦,哪里是清泉都弄不清。

哎,对了,应该往清泉方向逃跑,那里不是他们控制的范围……不行,他们一定会想到这一点,一定会做相应的布置,再说了,肖云不就是他们从清泉抓来的吗?

看来,还得奔平峦。正因为那个方向危险大,他们可能有所疏忽,有空隙可钻。

可是,怎样才能离开这里,赶到平峦?目前,你孤身一人,是没有累赘了,可也没有人帮助你。想来,平峦警方的人快到了吧!可是,还能指望他们吗……不能,现在谁也不能指望了。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怎么办?

一阵马达声传来。右手方向,一辆满载原煤的卡车驶来。

没时间细想了,志诚迅速打定主意,把头上的安全帽扔掉,腰带也解下抛到一边,在车头从眼前驶过的瞬间,他飞快地从树丛中跳出来,跳上路,紧跑几步,脚下一跳,双手抓住了车尾护栏,随之双脚离开地面,翻了上去。

5

卡车肯定已经超载,不但装着满满一车厢煤,上层还摆了一层装满煤块的麻袋。志诚悄悄移动了一下两个麻袋,在它们中间的缝隙藏下身来。他不知车去向哪里,可已顾不上这些,不管去哪里,只要能逃离乌岭就成。

可是,正象他估计的那样,卡车行驶了十几分钟,就被拦住了。

这是志诚从平峦来时经过的那个路口,路卡仍然设在那儿,而且比当时检查得还要严。这回,绝不是检查什么爆炸物品,而是在检查一个人……对了,上次他们可能也不是检查爆炸物品,而是以此为名检查有无可疑人,防止把发生矿难的消息泄露出去。

志诚往前挪了挪身子,眼睛从麻袋缝隙中望去,见前边已经有十几辆拉煤车被堵住,正在接受检查。检查者有着装的派出所警察,也有戴着红胳膊箍的便衣……哎,那不是蒋福荣和乔猛吗?蒋福荣旁边的不是黑胡茬吗?原来他已经被救上来了。这样也好,要是长时间没人发现,不知会出什么事……真他妈怪,这时候还惦着他,现在他们搜捕的就是你,等抓到你时,肯定不会有丝毫的怜悯和不安。

稍稍松弛下来的神经又紧张起来。瞧,他们检查得是多么细致,不但把驾驶室里的人都叫出来一一端详,还爬到车厢上观察一番,连车底下都钻进去看一看。

肯定藏不住了。

怎么办?

跳车逃跑?来不及了,他们就在前面,那么多人,有车有枪,很难逃出他们的手掌;跟他们拼?不行,别说你一支枪拼不过他们,就是能拼过也不能乱拼哪,在这种混乱局面下,误伤群众怎么办?再说了,如果真动上枪,他们把你一枪击毙,连个能说清真相的人都没有了,你死了不打紧,肖云和张大明怎么办?

检查完毕的卡车6续驶离,就要轮到这台了,志诚正在着急,忽见远方一台挂着警用牌照的“桑塔纳”疾驶而来,驶到路口停住,三个男子跳下车来。为首者五十出头,脸色苍黑,神情冷峻,身着一身严整的警服,肩上佩着一级警督的警衔。

天哪,不是陈副局长又是哪个?!

志诚一阵狂喜,眼泪差点流出来。他终于来了,这回有救了。可刚要欠身呼救,心里有一根弦忽然弹了一下:不行,先观察观察再说,谁知是他到底是什么面目……

志诚听到,蒋福荣亲热地跟陈副局长打招呼:“哎呀陈局,啥风把您吹来了?咋不事先打个招呼啊?!”

陈副局长客气地:“嗯,有点事不大……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蒋福荣:“啊,这……我们在检查……在搜捕一个罪犯!”

“罪犯?什么罪犯?”陈副局长的声音:“我怎么不知道?”

“这……我们也是刚知道,矿里通知我们配合保安大队行动!”

这话回答得不聪明。陈副局长笑了一声:“你们配合保安大队抓罪犯?蒋所长,你把位置摆错了吧?”

蒋福荣没有马上回答。陈副局长紧接着问:“你们要抓的罪犯是谁,他犯了什么罪?我是县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这个……有些事还没搞清,这个……这个人身份不明,我们怀疑他是逃犯,冒充打工的混进煤井,把保安给……”

蒋福荣的声音低下来,志诚悄悄从麻袋缝隙翘起头来,见他正贴着陈副局长在耳语,手还不时地指指旁边的黑胡茬,黑胡茬也凑上去说着什么。志诚猜测,他们是以自己在井下收拾黑胡茬的事借题发挥。他在心里喊着:“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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