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婆是军阀》 第2部分阅读

苏红娘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悲愤,淡淡道:“如你所说,两清了,事情办不成不怨你,不过你转告那位六爷,以后再见到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没二话。”

叶昭心下一凛,却也佩服苏红娘说话算话,虽说看起来达春是陷他哥哥于绝境的罪魁祸首,但还是依照跟自己订的约,没有马上翻脸算账。

“苏姑娘,你可别起劫狱的念头,那可没活路,也成不了事儿。”叶昭影视剧看多了,还真有点担心苏红娘脑袋一热,想去劫刑部大牢。

苏红娘没吱声,看来这个睿智聪慧的姑娘,遇到胞兄生死存亡,脑子里怕是多半转起了疯狂的念头。

叶昭长叹口气,罢了罢了,看来从今儿开始遛鸟架鹰的安稳日子是要一去不复返了。

“苏姑娘,别起糊涂念想,这事儿啊,我帮你办了,成不成的总比你横冲直撞的把自己搭进去强。”

苏红娘诧异的看着他,自是在揣摩这小鞑子在转什么花花肠子。

叶昭却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坐回桌旁伸手按住达春的酒杯,一瞬不瞬盯着达春,低声缓缓道:“苏老大的事儿,还是得办。”

达春整天脑子也没个清醒时候,正又盘算一会儿去哪里嚼两口烟泡儿呢,叶昭的话当时就令他一激灵,不过他更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什么发匪贼逆?在他心里全无概念,不就是捞个死刑犯吗?总不如砸统领衙门威风。嘉庆爷那会儿,三舅爷那一脉不就有个老祖儿把步兵统领衙门砸了?

“那我去约跷骑营的爷们!妈的把这帮汉家奴才打个落花流水,再请七太爷给皇上过话,参他们个不识尊卑,拿好人当贼办!”

看达春卷袖子捋胳膊的跃跃欲试,叶昭哭笑不得,忙伸手拉他坐下,说道:“你呀,别胡闹,这事儿闹起来咱没理,闹不好别说咱哥俩,老爷子们也担不住。这事儿不能明来,咱这么办,找一具尸体给送进去偷龙转凤,回头就报个狱中暴毙,神不知鬼不觉。具体怎么办找什么人来办你跟瑞四儿商量着来。”

叶昭知道达春的脾性,这种精细活儿他可办不来,有瑞四儿照应这就不一样了,保管办的麻麻利利的。如果不是达春在几个衙门人头熟,倒真不想把他掺和进去。

达春晃着膀子,连连点头,从小到大,他最信服叶昭,也最听叶昭的话,唯有一点,抽大烟这事儿叶昭唠叨的他耳朵都起泡了,可他就是戒不掉。

第六章 极品父子

穿过一座四柱三间冲天式牌楼,远远就可看见郑王府气派的台阶下那两头耀武扬威的石狮子,牌楼书“瞻云”二字,是为西单牌楼。

郑王府坐北朝南,三路三进,东路第一进广场后耸立着气派森严的正殿,四下观望,雕梁画栋,碧瓦青檐,柳荫绿树中,更见层层叠叠的屋脊,宛若波浪,一波波向远处荡去,不能极目,各个跨院大小房间累计数百间,正是一入侯门深似海。

王府西路的后花园唤作“惠园”,乃是京城花园之最,奇石嶙峋,假山清泉,亭榭掩映,美不可言。叶昭就居于惠园后的雏凤楼中,楼前绿木映照下有碧水一池,清冽幽远。

小王爷回府,整个郑王府立时没了规矩,鸡飞狗跳乱作一团,太监奴婢踮着脚在内宫中穿行,给大福晋送信的有之,给众位侧福晋妾侍送信的也有之。

叶昭之后有两个弟弟都夭折了,又有一姐一妹,姐姐被指婚给蒙古王公,妹妹则嫁与大学士赛尚阿之子崇绮,不过妹妹运道不好,前年节塞尚阿作为钦差大臣督师广西,却不想太平军越闹越凶,势如破竹般进入湖南,塞尚阿被革职拿办,家产亦被充公,直到今年年头崇绮才被保举为督练旗兵处文案,算是有了个前程。

总之姐妹两个都嫁了出去,整个王府,就剩了叶昭这一个小祖宗,那可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算不是叶昭的亲娘,众福晋对之也极近笼络,虽说王爷还未到天命之年,但这几年再不见福晋妾侍有孕,怕是再生一个小王爷的希望极为渺茫,说不得也只能靠这根独苗来承袭王统了。

叶昭回雏凤楼换了衣衫,先去内宫见母亲,少不得被福晋问寒问暖,生怕御前考评委屈了儿子,伤了儿子的自尊。接着又给两位侧福晋请了安,叶昭这才去见亲王,直奔书房所在的观月园,却不想在月门前同亲王撞了个对脸。

“请阿玛安。”眼见叶昭这个千就要打下去,却被亲王挽着胳膊搀了起来,“免了免了,孩儿啊,委屈你了,咱回头就给他们现眼报!谁在背后给咱爷俩捅刀子,我都记着呢!”

看着眼前慈祥的笑脸,叶昭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按史书记载,这位郑王府的第十三位主人才智平庸优柔寡断,虽后贵为顾命八大臣之首,却不过是个摆设,军机大事一向由其弟也就是自己的六叔肃顺作主的。

不过在叶昭眼里,他却只是一个极端溺爱自己儿子、为了儿子敢把天捅个窟窿的父亲。

就说考封吧,本来是自己不争气令门庭受辱,偏偏他老人家不问青红皂白就迁怒到了六王爷奕訢身上,反而担心宝贝儿子这张小脸挂不住,自尊心受伤,想想也是好笑。

“来来来,看我给你找着了甚么好玩的玩意儿。”亲王不由分说,抓着叶昭的手就进了书房。

却见书案之上,一只金黄又宛如翠绿的小鸟在鸟笼里跳跃,亲王哈哈笑道:“贵州送来的极品三黄雀,怎样?带出去神气吧?这鸟笼手上这么一拿呀,精气神儿就不一样!”

叶昭哭笑不得,哪有这么教儿子的?若不是自己二世为人,真真的要被他惯坏了,可心里又暖暖的,难为他老人家了。

“阿玛,我想谋个差事,总不能天天游手好闲的吃干饭。”

亲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看了叶昭老半天,突然大声笑起来,笑得那个畅快啊,“祖宗开眼啊,祖宗开眼啊,景祥他长进了,长进了啊,老祖儿,老祖儿,你们都听到了吧?听到景祥说甚么了吧?”

看着他老人家狂喜的疯疯癫癫样子,叶昭这个惭愧啊,自己没这么不争气吧?不过说找份工作,用得着乐成这样子吗?

“明天我就进宫见皇上。”亲王脸上放光,心下打定主意,舍了一张老脸也要保举儿子个散秩大臣的名份。

“阿玛,您先看看这个。”叶昭从袖里抽出了一纸文笺,双手送到老爷子面前。

文是叶昭早写好的,同他历年来写的文章一样,一直放在西四牌楼王家胡同自己的小四合院书房,四合院是叶昭十五岁时置办的,多年来比比划划写的那点东西都搬了过去,毕竟有些文字如果挑字眼可说大逆不道,放在王府被人发现的话颇多不便。

叶昭刚刚将苏红娘安置在四合院,又告诉了瑞六,事情办妥后人送去那里即可,不过这不是一半天能办妥的事情,也只能要苏红娘候在那儿。

叶昭本来担心苏红娘未见得信任自己,不怕自己人走了转头就领人捕她么?是以开始是准备和苏红娘约三天后在八仙居碰头的,谁知道苏红娘却没说半个不字,大大方方的同意了在四合院等消息,倒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过想来她也不会真的对自己放心,自己走了之后她又布置了什么,万一自己领人去捕她她又怎么应对这却是自己永远不会知道了。

从四合院回来时叶昭在书房抽出了这篇文,分析的是东北封禁解禁利弊以及与沙俄的关系。

文里言道,沙俄对我龙兴之地一直虎视眈眈,近年渐渐蚕食我北疆国土,实在概因北疆人稀地广,这才被沙俄移民捡了便宜,而要想根除隐患,保我龙兴之地万载平安,只有开禁,如顺治爷时一般召民开垦,则燕鲁穷氓必欢欣而至,则不但北疆有了屏障,直隶山东等地饥民又不致因天灾滋生事端,一举去两患,乃固国之良策。

文里还言道现今罗刹国正在西方与英法奥等国大动刀兵,而观其形势战败已成必然,其国民野蛮好斗,扩张成性,西进受阻之后势必将目光转向东方,时不我待,若不未雨绸缪,只怕悔之晚矣。

亲王捧着文笺上下看着,越看越是吃惊,看了一半就忍不住抬头问道:“这篇文章出自你的手笔?你说这个俄罗斯国在跟英吉利法兰西开战?是不是真的?”

叶昭早就知道有此一问,回道:“阿玛,景祥怎敢妄言国事?这些事儿真真的,全是泰安先生听耶稣教的朋友说的。”

泰安先生就是叶昭的汉语教师,唤作杜文全,字泰安,老夫子清高,儿子又滥赌,前些年搞得家徒四壁,这些年叶昭一直对之多方照顾,更将他的滥赌鬼儿子治得服服帖帖的。就算叶昭说谎赖到他身上,想来他也不好意思揭破。

亲王这才点点头,还是知道那老夫子有几分学问的,转而就想到这篇锦绣文章怕也是老夫子代做,宝贝儿子誊写了一遍而已。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原来他俄罗斯和英法结了仇儿,这倒好办了,日后他若真的起衅,我们可以请英法夷人助阵,那还打不过它么?”

叶昭苦笑,英法?过不两年,人家和俄罗斯这仗干完了,转头就来收拾咱了。

“阿玛,这怕是指望不上,他们夷人之间分分和和,但对我大清,却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一时半会也不好解释这复杂的世界政治形势,只好将“夷人”一股脑推到了对立面。

亲王就叹口气,说道:“这些蛮子,通通不识礼节,难怪蛇鼠一窝的扎堆儿。”

叶昭只能点头附和。

亲王又摇摇头道:“不过开禁一事事关重大啊,莫说皇上不答应,就我看着都渗得慌。要全天下的汉人都去了关外,咱们旗人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失了势,咱们可就连退路都没了。你没看吗?长毛这眼看就打过来了,听说皇上昨个还咳了血,唉。”说着话亲王眉头越皱越深,深以眼前局势为虑。

叶昭自然知道,北伐的太平军却是离天津不远了,叶昭知道其成不了事,自己的蝴蝶翅膀还没扇动呢,这些国家大事却不会改变,是以叶昭心下笃定。但其北伐对京师的震动可想而知。

“阿玛,正因为我大清遇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才不可拘泥前朝圣祖爷的法制,若圣祖爷在世,也断然不会墨守成规的。”

亲王再次诧异的看向叶昭,自是想不到儿子对政见几时有了自己的看法,不过诧异之余却不禁老来安慰,儿子才不是不生性呢,文艺骑射不过雕虫小技,而景祥却是胸中有乾坤呢。

“好吧,折子我斟酌斟酌,寻个机会递上去。”亲王看着叶昭抚须微笑,看得叶昭头皮发毛。

“景祥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真就不想成家么?”

叶昭心下苦笑,该来的总会来,却是躲不过去了。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回话:“阿玛,孩儿听闻原安徽徽宁池广太道道台惠征有一女,贤德聪慧,坊间多有传言。”

亲王就咧嘴笑了,“有属意的就好,不过耳闻为虚,这人哪,还得仔细打听打听。”说着就一皱眉:“惠征?他是不是有个闺女在宫里?好像前两年册封了贵人?”

其时兰贵人声名不显,不过刚刚蒙咸丰帝宠幸,也难怪亲王对她的事不怎么清楚。

叶昭点头道:“就是这个惠征。”其时叶昭也是鬼使神差突然间就起了这么个念头,既然是包办婚姻,那么对方是谁又何妨?能和兰贵人攀上些关系也好,虽说因为自己的到来影响到京师局势,此兰贵人未必再是彼兰贵人,但来到这个时代,却不能不提防这个日后统治了大清半个世纪的女人啊!

也算某种和亲吧?和亲就和亲,从准备开始做事那一刻起,个人荣辱得失就再不在叶昭的心上。

第七章 启蒙

去杜家走了趟,闻知杜文全尚未从山东回来,叶昭留下了一封银子,又教训了杜家少爷一通,言道再敢去赌打折他的腿,这才被杜家众人千恩万谢下送出来。

山东蝗灾,杜文全却是去青州办粥厂救济灾民,这几年直隶、山东时常可见杜文全的身影放粮救灾,士绅们都称其为杜大善人,只是谁也不知道杜大善人不过替人跑腿,真正做善事的却是京城一位黄带子。

其实叶昭也知道自己的努力杯水车薪,被自己救济到了又怎样?只要制度不发生变革,悲惨的流民图发生的一幕幕就永不会改变,自己现在所做,也不过但求心安。

在青色围墙环绕的王府夹道,瑞四却是早就候着呢,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的车把式扯动缰绳,马车缓缓减速。

叶昭撩起车窗上的小红布帘,瑞四凑过来,低声道:“爷,事儿办妥了,人也送过去了。”

叶昭微微点头,放下了窗帘。

……

西四牌楼顾名思义就是十字路口四方各有一座油漆彩画、气势恢宏的牌楼,同东四牌楼一般,是皇城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以及繁华商业区。

叶昭置办的小四合院在西四牌楼王家胡同,青墙乌巷,垂柳自碧,端得是一处好去处。

叶昭来到四合院的时候已经是把苏老大救出的第二天,想也知道人刚捞出来兄妹之间定然有许多话叙说,叶昭也就没来打扰他们。

而见到叶昭,腿肉被打得稀烂的苏老大挣扎着要起身见礼,这位昔日生龙活虎般的汉子被折磨的形容枯槁,只剩了半条人命。

叶昭遇到这种感恩场面倒颇不好意思,忙谦逊了几句,就急着退了出来。

院中天井旁,有一棵勃勃生机的槐树,绿意盎然。

“叶公子,多谢了。”跟在叶昭身后,苏红娘也到了院中。

叶昭转头,却见轻风拂来,丽人红裙飘飘、娇媚无方,再想象万马丛中,她横枪立马,美人如画、烈马似云的英武风情,不由得痴了。

苏红娘有些无奈,刚刚对之升起的几分敬重感激却不由得烟消云散,但有句憋在心里的话却不得不问:“叶公子,请问你为什么帮我们?”

这句话却不好回答了,叶昭滞了下,随口胡诌,叹口气道:“不瞒姑娘,我母亲本是汉人,却,却被强抢进府,我小时候她,她受的苦……”说到这儿又长吁短叹,再说不下去。

苏红娘轻轻叹口气,也就不再追问。

东厢突然有丝竹声响起,从支开的镂花窗看进去,却是罗阿九操着一把二胡,边拉边唱,“白螺矶,白天鸡,一声报晓天下梯。玉皇的帝下圣旨,太平天国定天地!嘿呦!”又唱“左手盾,右手刀,专砍马腿杀清妖!凤城快马李,京东旋风张,不及我梧州苏红娘呀!咦咿呀嘿!”

曲调沧桑略带激亢,嗓音嘶哑却正合音律,回味悠长。

却不想罗阿九还有这等本事,叶昭有些吃惊,但却又马上脸上变色,因为客家方言唱调,回味了好半天叶昭才醒过神他在唱什么,这可是京师重地,万余兵勇日夜巡逻,内外城栅栏数千处,这要被人出首,却是逃都逃不掉。

不等叶昭说话,苏红娘早已经斥责了罗阿九几句,罗阿九吐个舌头,讪讪放下二胡,挺凶狠的汉子在苏红娘面前却如孩子一般。

“草莽出身,公子莫见怪。”苏红娘第一次对叶昭拱了拱手,算是赔罪。

叶昭微微一笑:“阿九哥传唱的都是一时豪杰吧,梧州苏红娘,原来苏姑娘是梧州人,想来人杰地灵才能有姑娘这般出色的人物儿,日后若有机缘,倒要去梧州沾沾灵气儿。”

苏红娘笑笑不语。丽人沉吟了一会儿,好似心中有个难题,终于她星眸看向叶昭,说道:“叶公子,我翻阅公子藏书,却发现了几本惊世奇书,尤其是那本唤作农民战争之书,不知是何人所作?”

叶昭一愣,却不想那几本玩笑之作却被她看到了,所谓《农民战争》,不过叶昭以某位伟人的斗争实践为纲,胡乱写了通现今之世农村包围城市之论,无非是不争一时一地之失,团结士绅,减租减息发动农民等等,但首要条件自然是要在起义队伍中散播信仰,一种可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信仰。一支武装若没有坚定的信仰,则处于逆势时,崩溃只在旦夕间。

叶昭诧异的道:“姑娘看得懂?”

苏红娘轻轻撩起鬓角散落的一缕青丝,难得的秀气文静,说:“好多字不认识,但意思能明白。”

欣赏着丽人风姿,叶昭问道:“姑娘觉得哪几本书能入法眼?”

苏红娘却是由衷的道:“红娘不懂这些治国的道理,又哪敢评判,只敢说字字珠玑,发人深省。”

叶昭就得意起来,笑嘻嘻道:“不瞒苏姑娘,几本书都是在下的玩笑之作。”

“啊?”苏红娘不敢相信的看过来,再见叶昭得意洋洋的模样,更是泄气,本以为有这等世之高人,若能请出而为军师耳提面授,何愁大事不成?却不想是这个小色鬼的文章,难道他真有偌大学问?可要说请这小色鬼作军师,不说他有没有这本事吧,他却是决计不会干的。

虽然和叶昭相识不过短短几日,但也知道他贪图享受,绝不是可以刀口舔血的英雄。

叶昭却旋即叹口气:“农民战争,就算成了事又如何,也不过改朝换代换个人当主子而已。”

“何况现今之世,被你等得了天下又如何?满洲退出关外,西北西南离心,只怕顷刻间华夏疆土分崩离析,若百年前或者尚有转机,现今洋夷却巴不得我中华四分五裂,只怕会趁机兴风作浪,则千百年后,后人又该如何评说?”

苏红娘却是一笑,说道:“若农民战争辅以政体论呢?”

叶昭却是一惊,怔怔看着苏红娘,没吱声。

苏红娘又问道:“公子的政体政党论里言道,花旗国的首脑是可以全国人选举的,听起来好似天方夜谭。”

叶昭笑道:“可偏偏又是真的。”

苏红娘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出神,也不知道她在寻思什么。

第八章 皇上吉祥

叶昭倒也没想到,上午刚刚跟苏红娘高谈阔论了一番之后,回府就被亲王召进暖凤阁,却是有了信儿,咸丰爷要见一见这位通晓西洋虚实的宗室子弟。

“通晓西洋虚实”,自是亲王胡乱帮儿子在皇上面前吹了大气,本来想为儿子谋个散秩大臣的差事,却不想咸丰帝当了真。

郑亲王自然担心儿子在皇上面前露了怯,好一通的嘱咐,福晋更是抓着叶昭的手直落泪,就怕儿子一个应对不周犯了天家的忌讳,当着叶昭就埋怨起亲王的不是,儿子平平安安做富贵王爷不好么?偏要去那令人心惊胆颤的地儿伺候人。

说到后来亲王火了,拍桌子骂了声“不可理喻”拂袖而去,叶昭只得劝慰母亲,更知道母亲担心什么,心说我这顶纨绔的帽子什么时候才能摘下去呢。

……

叶昭在襁褓之时就被赏了三品顶戴,十六岁时又被赏头品顶戴,只是极少穿朝服,现今穿起五爪九蟒的蟒服,挂了朝珠,冠上红宝石顶珠的红缨官帽,穿戴起来,倒是英挺威风的很。

在乾清宫南书房跟亲王一起,打马蹄袖规规矩矩给咸丰帝磕头请安,堂内檀香阵阵,皇家气派,眼角瞅着,满屋子仿佛都荡溢着金色光晕。

“给王爷看座。”清朗的声音,倒是给了亲王几分面子,毕竟是道光爷驾崩时的顾命。而按照规矩,叶昭只能一直跪在地上作答,浑不似影视作品里皇上接见臣子时的情形。

但叶昭还是忍不住好奇,眼角余光偷偷瞥去,却见软榻之上,端坐着一位削瘦的年轻人,人倒是俊秀,可是面色青白,隐隐有些斑点,乃是他少年时出天花所留,这就是“智识远不及六阿哥,却已孺慕之诚打动道光帝”得继大统的咸丰了。

“前儿几日才见了你,还说呢,我宗室子弟怎就不能出个周培公?怎么就骑射文艺样样不能了呢?”

郑亲王脸色阵红阵白,也不好插嘴。

叶昭只好一个劲儿磕头:“奴才该死,奴才不争气!有负圣恩,罪该万死!”心里苦笑,这个下马威是怎么都免不了的。

咸丰语气就缓和下来:“看你的折子,有几句话倒也合朕的心意,我泱泱天朝,总不会怕了几个不识礼数的蛮子,这蛮子和蛮子,还打着架呢?”

叶昭又磕了一个头,说道:“回主子话,奴才的老师在香港岛住过几年,倒是清楚那边的事儿……”叶昭就字斟字酌的将现今英法美俄等国形势讲述了一遍,当然,政治制度、工商业体制、勃勃发展的蜘蛛网般的铁路,开始横贯大洋架设的电报等等等等,那是提也不要提的,甚至已经被国人见识过的巨炮船舰犀利火器,叶昭也只是简单说了两句。

这时节就算说购置火器,那都显得不合时宜。从主剿派咸丰帝开始,一干王公大臣对西洋诸国都极为强硬,更不认为输掉了十年前的战争。学习蛮夷?只怕说出来能被唾液星子喷死。

尽管如此,这番话倒也说了有半个多时辰,期间咸丰插嘴问了几句,虽有的话问得可笑,叶昭还是顺着他的意解答,是以才听得咸丰连连点头。

“想不到,想不到,原来蛮子那儿也乱的很,以前怎么就没有明白人讲与朕听呢。”咸丰说着话,揭开了茶盖。

叶昭忙道:“皇上宽政爱民,周行天下,四方蛮夷臣服乃是早晚的事儿。”该说肉麻话儿的时候,只管灌迷汤,越肉麻越好。

咸丰轻轻饮了口茶,慢条斯理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总不能老在家里晃悠,说说吧,想去哪个衙门口儿当差?”

叶昭忙又磕头,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谢主子恩典,奴才全凭主子吩咐,若说奴才的志向,自然是上战场杀长毛,保主子江山永固。”若说叶昭心里,自是希望东北解禁,去东北练兵和老毛子争长短。但一来没有根基,现在就算去了又能有什么作为?靠一腔热血就能阻止老毛子东进么?二来皇上开口问你,你就更不能透露自己的心事。

咸丰倒是没想到叶昭会这样说,呆了下,轻轻叹口气,“倒难为你了,小小年纪就识大体,我一直就盼着有个满洲子弟说的,却不想被你说了出来,咱们满人的江山,总不能一直依仗外人。”

叶昭伏地,静静听着咸丰感慨。日后曾国藩、李鸿章等汉人重臣的崛起,实在是因为满洲亲贵无人可用,八旗兵更在同太平军的较量中露了底,已经腐化到不堪一击。而从大清入关起,实则满洲宗室才一直是真正统治这片土地的主人,汉臣官做的再大,在宗室贵族眼里,也不过是走狗而已。

“既然你通晓洋务,不能荒废了,这样吧,你走一趟上海,传谕给各方蛮夷,将关税之事办一办。”

咸丰说的风轻云淡,叶昭却差点一口气被噎死,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什么?传谕给各方蛮夷?把关税的事办一办?这各路蛮夷有一个将咱的圣喻当回事的吗?

叶昭懂咸丰的意思,小刀会作乱,刚刚攻克了上海县城,江海关监督吴健彰逃入租界设立临时海关,可各国商人却是鸟都不鸟你,临时海关形同虚设,而上海关税收入可是江南大营军饷的主要来源,也就难怪咸丰帝着急上火了。

叶昭其实倒很想去上海走一遭看一看,同各路“蛮夷”接触接触,毕竟现时的西方正是现代文明萌芽阶段,也更接近自己前世的世界,想来和这些蛮夷可能共同话语反而多一些。

可叶昭却不想挂着这个劳什子钦差大臣的名头去上海,有清一代,这钦差大臣是最难做的,大赏大罚,如李鸿章僧格林沁等都曾经作为钦差大臣多次被处罚。

但再怎么不愿意,叶昭也只能一脸感激涕零的磕头谢恩:“皇上栽培,是奴才终生之幸,奴才定不负主子厚望,将差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咸丰微微点头:“你这番出去,不要枉费朕的一片苦心。”

……

回去的路上,概因依仗森严,前有顶马香炉开路,后有数骑亲兵戈什哈环伺,亲王和叶昭各坐了一顶轿子,是以叙话不便。

但进了王府东阿斯门,亲王下了轿,就招手叫叶昭过来,低声问:“这趟差不好办吧?”

叶昭却不想他担忧,笑着道:“事在人为,谁说的准儿呢。”

亲王用力捏了捏他肩膀,看样子倒是松了口气。

而过不多久,内廷就传了旨出来,钦命一等奉国将军爱新觉罗·景祥为办理苏松太仓道江海北关事务大臣,赴上海与洋夷交涉。

而只等关防印玺一到,叶昭就要即刻动身了。

第九章 咱是文明人

西四牌楼北口店铺节比鳞次,北口第一家福和楼乃是京城一等一的去处,金漆的招牌在日头下熠熠生辉。

福和楼以扒鸡闻名,卤汤锅十几代传下来,那鲜灵味儿直渗到鸡骨头里,但凡吃过的,无不挑大拇指叫声好。

二楼东一号房,此刻却是鲍参翅肚流水价的上,进出的店伙计大气都不敢喘,可不是嘛,就看房内侍立伺候的下人吧,以瑞四爷为首哪一个不是在这片儿跺跺脚地方乱颤的主儿,就更不要说他们的这些主子了。

叶昭明天离京,达春等一干与他相熟的黄带子为他摆酒饯行,若照达春的意思,那是要找三庆班热热闹闹唱三天堂会的,可叶昭喜欢一切从简,这干黄带子以叶昭马首是瞻,也只好都忍下了那番闹腾心思。

不过叶昭跟他们坐一起也实在无奈,就看这些爷的作派,达春还算好的,最起码身边陪的是他在燕春班的相好荷花,妖妖娆娆的可不管怎么说是个女人啊?

再看七叔公一脉的常三爷、睿亲王七儿子德斌,却是一人身边坐一个兔相公,面相虽清秀可人,但拿腔作势的媚态,实在令叶昭起一身鸡皮疙瘩。

常三在众人中年级最长,性子却是最浮,逗弄着伶人,又笑着举起酒杯:“常三敬小王爷一杯,我家祖爷爷说了,咱下五旗总算出了个能为皇上分忧的宗家,以后看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子。”郑亲王只有一子,这些人当面大多恭维叶昭一句“小王爷”。

叶昭忙举杯干了,说:“谢三阿哥。”

德斌虽是睿亲王之子,但上面有三个哥哥,又不甚得睿亲王喜爱,加之天生口疾,想也袭爵无望,他整日厮混在堂子里,身子骨早淘空了,看架势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结结巴巴道:“阿、阿哥,德、德斌也敬您一杯,祝、祝您马到功成。”只怕他连叶昭到底去哪里、办什么差都不清楚,吉祥话却是发自肺腑,因为他虽愚钝,心里却清楚,郑亲王家的阿哥对他最为亲厚。

叶昭看着他倒是一阵心酸,后世史书上,大多数宗室子弟自是寄生虫,可又怨谁呢?按他们祖宗传下的规矩,宗室子弟既不能随便离开北京城,更不能从事工商等营生,若不能从仕途军旅谋得差事,那一辈子也只能靠饷银混吃等死,说起来,这样过生活若能像正常人倒怪了。

就好像德斌,看样子怕也活不到三十岁,就这样一辈子浑浑噩噩的过去了,人世的酸甜苦辣一样体会不到,又何苦来世间走一遭?

“老七啊,我的话你要放心上,我走了之后,多保重身子。”叶昭叹着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我、我、我知道。”德斌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出这三个字,憋得脸一阵红,更咳嗽起来,那兔相公忙翘着兰花指拿浅红丝巾帮德斌抹嘴,看得叶昭这个无奈啊。

达春斜眼瞥着德斌,实在忍不住道:“老七,你他娘身子板不行就少喝点酒,回头再憋死你。”又转头对叶昭道:“阿哥,那帮洋鬼子不听说的话,您也甭跟他们客气,抄家伙跟他们干就是。”

叶昭苦笑点头。

说着话慢慢就风花雪月起来,常三笑得也没个正形,就问叶昭:“敢情听说您收了一房?亲王他老人家不知道这事儿吧?”

叶昭就瞪了达春一眼,达春马上喊起了撞天屈:“这可不是我说的,喂,三阿哥,你话说清楚,是不是我跟你说的,别冤枉了好人!”

常三挤眉弄眼的道:“就你小子跟我说的,怎么在景祥这儿就想赖账啊!”

叶昭知道达春混账是混账,但不会多嘴,自己在王家胡同的四合院不是什么秘密,有女子进出想来被有心人撞见了。

叶昭就笑道:“也不过是眼巴前的事儿,三哥的鼻子还真好使,我这次出去准备带上她。”

早就同苏红娘说好了,刚好可以顺路送她和苏老大去上海,而到了上海,她径直奔天京投奔太平军也好,取道广州回她的地盘也好,都极为方便,少了许多风险。等自己回来,只说她跑掉了就是。

坐在叶昭身边眉翠含颦、俏丽可人的美人乃是燕春院的红姑娘翠仙,前阵子刚刚从直沽调头过来的。她心思灵巧,早就想攀上燕春院第一等尊贵的客人达六爷,可是达六爷却被荷花个小蹄子迷得迷迷瞪瞪,荷花手段也不一般,想从她嘴里夺食儿,实在不是件易事。

今日听闻达六爷摆酒打茶围,第一个点的就是翠仙,当时把翠仙可给乐坏了,心说达六爷原来早就打我主意呢。

却不想出局来到福和楼才晓得蛮不是那么回事,自己要陪的却是另一人,虽说清清秀秀文雅的很,可翠仙还是有些泄气。但见到荷花又嫉又恨的模样翠仙就留了心,再听大家一口一个“小王爷”的叫着,又渐渐从话头听出来了,这可是满屋子的黄带子,翠仙头晕晕的,知道自己捡到宝了,怪不得荷花脸色那般难看了。

不过见叶昭规规矩矩的,翠仙也不敢造次,只是帮叶昭斟酒布菜,偶尔轻轻用酥胸碰碰叶昭的胳膊,却好似都是无意为之。

但眼见谈起风花雪月,就那两个带了兔相公的爷手脚都开始不老实,这位公子却还是自顾自的眼都不瞥自己一下,翠仙未免有些急,见叶昭酒杯空了,忙给倒满,娇声道:“爷,酒是穿肠毒药,少喝两口。”

达春就哈哈大笑起来,对叶昭道:“看,有人心疼了不是?今晚哥哥就别回去了。”喊翠仙来出局自是因为达春未曾沾过她,“朋友妻不可欺”,现时在春楼也有不成文的规矩,朋友招呼的姑娘,不可再行招呼,不然就没有道义,而如果有人看中了朋友认识的姑娘,愿意招呼她,这个姑娘也要表示拒绝,当然,经过一番周折,玩弄一些花样,也就可以对这个姑娘上盘子,行话就叫割靴腰子。

达春是讲究人,自然不会找自己沾过身的姑娘来陪叶昭。

翠仙心中一喜,却羞答答的低头不语。

就在这时节儿,忽听西厢一阵哄笑传来,一个男人猥琐的声音:“那小白屁股,真叫个滑溜,奶奶的老子都想下手去摸了!”

两间雅座只用一道薄薄的木板隔起来,隔音效果自然不好,本也是极寻常的事。谁知道偏偏那边男人明显喝高了,说话越来越大声,哄笑声也越来越响。

叶昭听得分明,那男子是在炫耀他怎么整治乡间对头,听话语他来自湖南乡下,一位农把式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他却是设计陷害人家,告官言道农把式的妻子偷汉,知县好像都惧他几分,于是判了那少妇杖刑。

叶昭眉头就蹙了起来,女子以通j获杖刑,是要去衣受杖的,也就是说要除掉裤子亵裤打屁股。

对于受杖刑的女子来说,大庭广众脱光下身,那无异于比死还难受,尤其是在这个礼教时代,这种侮辱简直令人发指。

却听那男子还在得意洋洋的炫耀:“老子不打他,打他算什么能耐,老子就看他女人的屁股,叫大伙一起看他老婆的屁股!早知道老子也去当几天差,娘的行刑的小子还跟老子说呢,他娘的他还正大光明的摸了几把!”

那边又一阵哄笑。

叶昭就哼了一声:“妈的不是个东西!”

达春眉毛早就竖了起来,见叶昭都骂起了大街,那还用说,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常三和几个黄带子跟在他身后一拥而出,那些杂役长随紧随在后。只有德斌醉眼朦胧的左右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接着就听隔壁桌椅倒地碟碗摔碎以及惊叫声,那男子嘶声喊:“娘的老子是衡州团练曾伯涵的本家,你们……,啊”惨叫声,想来又挨了打。

叶昭倒是心下一动,衡州团练?曾伯涵?文正公?却不想隔壁的竟然会是曾文正的宗亲,可人品也未免太过低劣。

不过莫说现在曾国藩名声不显了,就算日后官拜大学士、一等侯,这些黄带子又哪会真的将他放在眼里了?

惨叫声不绝,叶昭慢慢品了口酒,却是想不到?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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