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大反应,本来从邸报见不到吴健彰曾被俘的说辞,叶昭就随口问一句,毕竟前世时吴健彰曾经被小刀会俘虏,关了七八日之久,险些小命不保,是靠洋商救出来的。
而脱难后,他更加起劲儿鼓吹要杀尽小刀会众,究其原因,也是担心因为被俘的经历影响他的仕途而已。
难道今世他被俘竟然一直隐瞒?可七八天不见人,又怎么自圆其说?叶昭看着伏在地上簌簌发抖的吴健彰,皱眉道:“你胆子也忒大了!”
吴健彰连连磕头,鼻涕眼泪满脸:“小公爷,卑职落入贼手不过盏茶时间,贼人中又无人识得卑职,卑职侥幸逃脱后,为了免脱干系才隐瞒不报,小公爷,小公爷您明鉴啊!”
盏茶时间?叶昭心里微微一动,看吴健彰神态不似说谎,何况如果真被小刀会俘获七八天之久,他也瞒不住人,也不敢瞒。
为什么呢?自己在京城的活动却是影响不到上海吧?不过叶昭渐渐明白,人这一生,却不知道有多少选择可以影响命运,就好比吴健彰,在他从公署逃跑时遇到胡同,或许向左拐是一种命运,向右拐又是另一种命运。
叶昭默默想着心事,却苦了吴健彰,实在不知道小公爷心思如何,算盘几许?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你起来吧。”叶昭突然笑了,他愕然发现自己无意间已经握有可以牢牢操控这位道台大人的把柄,倒真是无心栽柳了。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吴健彰动也不敢动。
“叫你起来就起来!还是跟我说说洋商的事儿吧!”叶昭笑容温和,轻轻放下了茶杯。
慢慢抬起头的吴健彰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实在不知道这位小祖儿到底意欲何为。
第十四章 忽悠帝在上海第二弹
蒙了波斯粗绒的长沙发和结实的黑檀木写字台,硬木雕花的矮书架,装帧华美的书籍,整个陈设色调庄重、协调,两块褪了色的法国著名哥贝林的银灰色挂毯遮住了四面墙壁,挂毯上的牧人和树木栩栩如生。
白日里瞧来,才见洋楼内处处异域风光。
叶昭坐在书桌后,摆弄着手里的万花筒。面前写字台上,有碧绿玉钗一枚,钗头夜明珠流光溢彩,极为华美;又有金光闪闪的怀表一颗,钻石挂链熠熠生辉;又有几只小匣子,里面珠光宝气;小匣子之旁,则有厚厚一叠亨通庄的银票,叶昭刚刚数过,不多不少刚好一万两。
这些物事全是吴健彰送来的,玩弄着万花筒叶昭就轻笑,看来这个吴健彰下血本了,更花了不少心思,就说桌上这些小玩意吧,却是本地宝贝与舶来品俱全,不管自己性情如何想来终有喜欢的。
听闻乾隆朝时为求能将片子送到福康安这位显贵面前,所费就要万两之巨,而自己拿捏了吴健彰这么大把柄,他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哄得自己开心。加之他大概又存了巴结自己的心思吧?对他来说,和未来的铁帽子王能攀上关系,这机会自是千载难逢。
就算叶昭郑王府一脉出身,这一万两银子也委实不少了。郑王府家业自是极为吓人的庞然大物,郑亲王一年的俸银就有万两之巨,至于王府的各种进项,就更是个天文数字,关内关外数十上百万亩的土地、牧场、林子,就赁出去的土地每年收租也总有数万两,加之关外更有几处金矿、煤矿,要细算下来其产业实在庞大的吓人。
不过郑王府开销数目却也惊人,历代主人更少有积蓄银钱的,就说京城第一后花园惠园吧,就是前几代的亲王见到府库存了数万两银子,认为钱财招祸,是以全部拿出来建了一座美轮美奂的王府花园。
是以叶昭虽花钱如流水,但凭空得了一万两巨款,却绝对谈不上无欲无求的淡然,倒颇为欣喜了一阵子。
“爷,有洋人递片子。”敲响门后,瑞四削瘦的身影闪了进来,手里拿了张滚金烫边的名片。
叶昭接过来瞄了一眼,“胜和行麦克·威尔斯”。
“请他花厅叙话。”叶昭满脑子搜索着有关这个麦克威尔斯的记忆,却实在想不起有这么号人物,不过话说回来,今时靠鸦片贸易在中国大发横财的洋商不知凡几,最出名的莫过于花旗国也就是美国驻沪领事金能亨,在中国很是赚了惊人的身家,但也概因其久居中国才这般闻名,比其捞得更狠的鸦片贩子各种商人实则大有人在。
而这位威尔斯先生能抢在各国领事之前来拜会自己,倒是不能小窥。
……
花厅淡雅洁净,脚下的法兰西地毯,软软的足有两寸多厚,四壁挂着油画,一派西土风情。
威尔斯先生一副贵族派头,蓄了短短的胡须,更修剪成夸张的两撇,讲话时喜欢在桌上磕手里浮雕华贵的烟斗。
因为见叶昭英文流利,他随身带来的通译也就被留在了外面,花厅里只有他同叶昭两人。
威尔斯却是极为直接,开始寒暄之后他就满脸微笑的问道:“不知道特使大人对火器有没有兴趣?”
叶昭端着茶品了口,心说原来是军火贩子,不过没摸清对方底细,叶昭就打起了哈哈:“威尔斯先生,对火器感兴趣的又岂止我一人?”
现时的上海,租界和县城是完全两个世界,和后来民国时大上海的格局完全不同。
清军围困小刀会占领的上海县城,英美法等国虽然通传本国商人严守中立,不过实际上租界同小刀会叛军之间一直有贸易渠道,小刀会众的供给就靠洋商们的渠道维持,当然,要以高出市价数倍的银钱购买粮食火药等物资。
商人逐利,同小刀会做生意,也同样和清军做生意,却是在其中大发战争财。
可要找上自己这个钦差,那显然是笔大生意了。
果然威尔斯磕了磕烟斗,狡诈的小眼睛露出笑意,说道:“特使大人,一千枝步枪,难道特使大人希望我卖给对抗贵国中央政府的叛军吗?”
一千枝?叶昭的眉心就一跳,但面上却丝毫不显,笑着问道:“威尔斯先生是军火商?还是鸦片商?这军火鸦片生意,一来害人少有福报,二来常年海上颠簸艰难危险,威尔斯先生就没想过做其它投资么?”
威尔斯一怔,随即失笑道:“特使大人懂商业投资?”显然对大清国官员突然跟自己谈商业,觉得有些滑稽。
叶昭身子向前靠了靠,说道:“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可以称为金融投机吧。举个例子,就说现今贵国联合法兰西与沙皇之间的战争,据说已经架设了电报通传情报,如果电报员失误呢?一个月的时间传来的都是战败的消息,那么与奥斯曼帝国利益攸关的各个公司的股价会不会直线下跌?甚至贵国国债都难免出现大的波动吧?而一个月后,真正的战况才传递到伦敦,又是什么样的境况?”
“当然,我是打个比方,就算贵国现今金融监管不严,可电报员又怎么可能出现这般低级的失误?”叶昭神秘的笑着。
威尔斯却是眼睛越来越亮,烟斗也不吸了,只是怔怔的出神。
这时瑞四从厅外进来,来到叶昭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又退了下去。
叶昭东拉西扯的本就是等瑞四回报呢,瑞四和威尔斯带来的通译都候在偏厅,叶昭早吩咐了要瑞四通过通译盘盘威尔斯的底。
而瑞四果然不负所望,刚才回信将威尔斯的情况讲了,威尔斯先生本是破败贵族,十几年前就来到中国开始经营鸦片生意,现今竟然积累了据说近百万英镑的财富,虽然在英伦本土名声不显,却俨然已经是英国最有钱的商人之一。
叶昭却是小小的吃了一惊,要知道除了具有大清特色曾经垄断中外贸易的十三行华商,这个世界的富豪大多出自英伦,资产过百万英镑的商人在英伦屈指可数,而现在,一英镑大概兑换三两多的银子,自己刚刚收下的那笔大额贿赂也不过区区三千英镑而已。
而华人富商,十三行在走下坡路,更说不定哪个满洲亲贵打个哈欠就能将之财产充公治罪,其财产得来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无非靠当时朝廷禁制贸易,只允许广州的十三行商人与洋人交易而已。
而现今有百万英镑身价的英伦商人若是眼光敏锐,却是大有可为了。
“威尔斯先生,威尔斯先生”叶昭喊了两声威尔斯好像才回过神。
“威尔斯先生,不知道能否允许我先看一看你准备售卖的步枪。”叶昭笑着问。
“好,好”威尔斯答应着,却失魂落魄的,显然还在思索叶昭忽悠他的言语。
……
叶昭只带了瑞四儿,他上了威尔斯的马车,瑞四儿则一路小跑跟随,一直向东,直奔码头。
威尔斯的船是一艘三桅飞剪船,巨大的船体,一块块巨大的帆布垂落,气势不凡。
甲板上金发碧眼的武装水手都好奇的远远望着登船的叶昭与瑞四儿,船舷之旁,碧海青天,海鸥翱翔,极目远眺,令人心旷神怡。
威尔斯吩咐下,很快几名坦胸精壮水手从下层船舱搬来一只木箱,一位英俊的白人青年麻利的打开木箱,木箱内有稻草铺垫,一枝枝崭新的步枪整齐的排列着。
白人青年从木箱里拿出步枪递给叶昭,却掩不住嘴角的一丝鄙夷,显然在他眼里,这个梳着辫子的古怪国度又有什么人懂得枪械了?
虽然叶昭对枪械是外行,但却也一眼看得出,这些步枪不要看擦得锃亮,却实在是拿破仑时期淘汰的型号,拿起几枝看了看,甚至有的步枪还是不带膛线的滑膛枪,虽然比起清军常备的鸟枪强了太多,但却实在是西方世界被淘汰的军火。
想也正常,几年后的湘军淮军还大批量装备人家的淘汰款呢,虽也有真正的先进步枪,却委实是少数。
叶昭就笑着看向威尔斯,说道:“威尔斯先生,不知道你准备如何定价?”
威尔斯目光敏锐,本来是鸦片商人,但见大清国闹起了太平军,当下用鸦片船顺带捎了一批枪械。船只刚刚到上海,小刀会购买能力有限,本来他正准备赴天京将这批枪械高价卖给太平军,但突然闻听上海来了位会说洋文的清国官员,威尔斯自然乐得来撞撞运气,看能不能从政府军手里多刮些钱财。
谁知道见了叶昭才感觉蛮不是那么回事儿,刚刚叶昭关于伦敦股票的那袭话却令他深思良久,他未必会按照叶昭暗示的办法来赚钱,但无疑给了他许多启迪。
本来是准备一枝步枪开价三十两银子的,但叶昭笑眯眯的问,威尔斯却不好回答了,略一迟疑,说道:“一枝,一枝二十两……”
正接过叶昭手中步枪放回原位的白人青年吃惊的抬头看过来,他可是知道威尔斯先生是多么精明,又是多么吝啬。
叶昭心中一晒,够黑的,按照现时西方军火市场行情,最先进的步枪也不过几英镑,十余两银子。
见叶昭似笑非笑的神情,威尔斯就确信这个青年官员很清楚行市,但不管怎么说,要说贱价卖与他,那可万万不行,另一个大买主太平军怕是三十两银子也舍得出的。
“看来我们的交易达不成共识。”威尔斯笑眯眯的说。
第十五章 代理人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用我们中国人的话说,买卖不成友情在,对吧?威尔斯先生。”
威尔斯哈哈大笑:“对,对,我是很想同特使大人交朋友的。”虽然不可能贱价将军火售予叶昭,但对这个青年官员,威尔斯却极有兴趣。
叶昭又道:“就算贵国最先进的1853步枪,二十年之内,也必被淘汰,带弹仓的后装步枪才是未来的趋势呢。”
威尔斯不明所以,但只能礼貌的微笑点头,那旁边的白人青年眼睛却是一亮,他嘴唇动了动,实在忍不住问道:“特使大人,您,您说的这种后装枪,有没有草图?”威尔斯先生瞪他他也顾不得了。他在小兵工厂作过学徒,早就想到过给后装枪嵌入弹仓,但实验过几次全以失败结束,更引起工厂火灾被赶了出来。
叶昭目光在白人青年脸上扫过,微微一笑:“先行者总要百折不挠,我这不过是个人的浅见,还希望你能印证啊!”说着话轻轻拍了拍白人青年的肩膀。
此时白人青年早前的倨傲早就飞到了爪哇国,被叶昭捏了捏肩膀却莫名感觉身体内有一股动力,更有些腼腆的道:“先生,谢谢您的鼓励。”
和叶昭并肩走向船舷,威尔斯心中盘算好久,终于微笑道:“原来特使大人对鄙国的步枪深有研究,不瞒特使大人,我另一艘船马上就会到上海,船上有二百枝1853步枪,倒是可以二十两银子一枝售予大人,铜帽二十箱,每箱二十两银子。特使大人,我是诚心想跟您做朋友,这个价钱可不能再低了。”
威尔斯的另一艘商船确实携带了国内新鲜出炉的恩菲尔德1853步枪,但等真正接触大清国军火市场威尔斯才发现这种新型武器反而利润不高,远不如那些被淘汰的次品,比之次品多卖不了几两银子,与其这样,还不如卖与叶昭拿个人情。
1853?这老狐狸,看来终于下血本了。叶昭脸上不动声色,微笑道:“船到了再说吧。”
威尔斯笑眯眯道:“船在香港,等施工的火药卸下来就会来上海。”
叶昭倒是知道此时的香港岛正在西营盘东部一带开山填海、修建码头。施工火药?叶昭心下突然一动。
现时可是还没有真正的工业用安全火药雷管呢,自己前世学的化工,本以为今世派不上用场,可现在看,将会在十年后诞生的安全炸药,自己完全可以利用现时的条件制造出来,而且又不是第一次,二十年前自己不就动手制造过雷管炸药吗?
叶昭慢慢停下了脚步,笑道:“威尔斯先生,我对开荒破矿的工业炸药略有研究,有一方子,不知道威尔斯先生能否帮我在贵国、花旗国以及西方诸国申请专利。”
威尔斯一怔,实在不知道这青年官员到底还有什么不懂的,但也全没在意,点头笑道:“当然,很荣幸能帮到特使大人。”
……
在会晤江苏布政使吉尔杭阿时叶昭还在琢磨威尔斯这个人,已经将用雷汞药帽引爆的雷管安全药帽的配方及详细步骤写给了他,其实原料不过水银、硫酸、硝酸、甘油、苏打、木炭粉等,再加之一些小技巧,制作极为简单。这些原料就算上海不齐备,在香港也寻得到,香港造船厂、教会、工程委员会等等机构要备齐这些原料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起来也亏生在这个时代,若是同西方文明没有接触,就算想造工业炸药,又哪里去寻材料?
叶昭绞尽脑汁就琢磨自己还能有什么发明,想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最后不得不放弃,心说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天之功,自己也莫要太贪得无厌了。
现在问题就在于威尔斯会不会老老实实去帮自己申请专利,叶昭有九成的把握,首先,如果是有远见的商人,多半就会考虑和自己长远合作,更莫说他不知道自己根底,一个大清国官员又怎会懂得这许多?谁知道这个大清官员在英伦有没有势力极大的朋友?若贸然贪图专利权,会不会闹得身败名裂?
只是好像有些对不住诺贝尔他老人家,早十年盗窃了他老人家的发明,不过却也顾不得了。
同吉尔杭阿倒也只是官场的客套,叶昭是来办海关关务的,同吉尔杭阿关系不大,但叶昭是黄带子,郑亲王独子,这位镶黄旗满洲的藩台大人是定要前来拜会问安的。
在同吉尔杭阿花厅叙话的当口,门房来报,英国领事阿礼国到了。
吉尔杭阿忙即告辞,叶昭自礼送他出花厅,笑着叮嘱了一句:“静待大人破贼佳音。”
吉尔杭阿连说不敢,他同吴健彰这个道台又自不同,他虽然出身上三旗,但郑亲王这一脉可一直是镶蓝旗旗主,只是自康熙朝起,到雍正、乾隆二朝渐渐夺了众旗主的权,任命都统实际管理八旗,旗主渐渐成了有名无实的摆设,许多旗也早就没了旗主。
尽管如此,吉尔杭阿对镶蓝旗名义上的下任主人又怎敢以同僚自居?
送走了吉尔杭阿,叶昭亲自将阿礼国迎进了花厅,又叫人奉上从京城带来的碧螺春,倒是亲热的紧。
闲叙几句,阿礼国就正了正脸色,说道:“钦使大人,我代表英、法、美三国正式向贵国提出成立关税管理委员会的建议,这是相关文函,请钦使大人过目。”
叶昭心下一笑,看来他们也没闲着,背地儿里早就商量好了,同声同气的向自己施压。
在叶昭翻看他递上的文函时,阿礼国又道:“只要贵国同意我们的要求,上海江海关的税收制度将马上恢复正常,缴纳的税银我们会按月交割。”
阿礼国面含笑意,说道:“当然,大人也需考虑几日,我们会给大人充足的时间。”
阿礼国话里有话,自然是说你晚一天决定,白花花的税银就一天天流失,损失的是你们大清国。
在阿礼国递来的书函里,同后世一般,三国要求成立关税委员会,由三国各派一名代表为司税,共同管理海关事务。
叶昭放下书函,笑道:“领事大人,关于关税事务,我想贵国也好,任何一个国家也好,都没有权力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领事先生请回吧,等众位领事大人有诚意时咱们再谈。”
阿礼国面色严肃的站起来,强硬的道:“钦使大人,如果贵国不答应我们的要求,那谈判的基础就不会存在。”
叶昭微微一笑,“就算损失一年的税银我也不会答应阁下的条件,莫非阁下真以为小刀会的反抗能支撑下去么?等上海县城被攻破之日,我国会对所有逃避过税务的商人实行惩罚措施,这一点,还请领事大人转告贵国商人,到了那一天,一切责任由领事大人承担。”
阿礼国哼了一声,大踏步而去。
叶昭知道,谈判才刚刚开始,两人倒是都摆起了强硬架子,自是为后面的谈判定调子,自己可不能显出半分急躁的样子。
现在公历是十月份,如果能在来年年初达成一份双方都能接受的协议就算不错了。
……
深更半夜的三更天,钦差大人的行辕却高高挂起了红灯笼。
叶昭也未想到,威尔斯会大半夜十一点就急切的找上门,这可不是一个精明商人的作派,而且他还带来了一名律师,叫做威廉·霍尔。此外威尔斯还带了一堆文件,有要叶昭授权威尔斯申请专利的协议书,也有合伙人契约。
按照威尔斯提供的合伙人契约,如果新炸药专利申请成功,这份契约即时生效,威尔斯将会拿出十万英镑在英、法、美、德四国建厂,叶昭则以专利权折价入股,威尔斯投资十万英镑占八成的股份,叶昭的股份则占百分之二十。
黄昏时分叶昭倒是隐隐听到了海滩上似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倒是没想到是威尔斯在按照配方试验新式工业雷管。
而显然威尔斯意识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商机,是以才雷厉风行的准备好各种文件,更迫不及待的在深夜来访。
确实,虽然在试验过程中炸伤了两名雇工,其中一名雇工伤势还挺严重,估计要赔一笔数额不菲的医药费,威尔斯却全不在意,他现在只担心这项发明被人捷足先登,要知道雷管虽在几年前就已经出现,但怎么作为炸药安全引爆却一直是个难题,也很少有人将之视作新型炸药的出现。而这个大清国官员带来的新发明简直就是无价的金矿,现今在欧洲,在北美大6,铁路的长度正以几何倍数增长,建设铁路,少不得开山破石,更莫说这种炸药在其它领域的应用了。
不说其它,就现在澳洲正兴起采金热,仅仅供应这澳洲一地的工业雷管所能赚到的怕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叶昭翻看着那份合伙人契约,威尔斯就眼巴巴的看着他,丝毫不掩饰期待的心情。
“威尔斯先生,对于您的慷慨我极为感谢,但我宁可您仅仅投资一万英镑和我共享股份,也不想做一个小股东。”
威尔斯听到叶昭只是对股份方面提出异议马上就松了口气,略一考虑,就道:“时间就是金钱,就算我不说,特使大人也该知道现在在多国建设分厂才能取得最大的利益。特使大人,我愿意在原有投资额十万英镑不发生变动的前提下给予特使大人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不知道特使大人接受不接受!”
在这里威尔斯玩了个小花招,要说股权,就算给叶昭六成怕是他都能接受,别看好似叶昭平白无故就拥有了几万英镑的资产,威尔斯看重的是这项投资自己能赚多少,而不是合伙人是不是比自己更为受益。
开始提出的2o的股权不过是障眼法,现在突然从2o提到4o,会令人觉得大大占了便宜,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暗示,作为成功商人,威尔斯运用的炉火纯青。
如果叶昭不上当,那么威尔斯是不介意真的同他分享股权的。
叶昭却是微笑道:“威尔斯先生,不知道我要您八成的股份您会不会同意?”
威尔斯一怔,却不想这年轻人狮子大开口,正不知如何回答,叶昭就笑道:“四成就四成吧,合作愉快。”说着伸出一只手,微笑看着威尔斯。
威尔斯大喜过望,急忙伸手紧紧和叶昭相握,愉快的笑道:“合作愉快,合作愉快。”又转头对霍尔律师道:“准备新合约。”笔墨纸张都带足了,显然有备而来。
过了一会儿威尔斯才猛地醒悟,敢情自己被这年轻人暗示了一把,不由得心里一阵苦笑,这个新合伙人,不简单啊!
其实叶昭倒并没有想赚多少钱,只是需要有个通畅的渠道能和西方接触而已,而能和一名极具实力的英国商人合作,那无疑自己以后做事会更加得心应手。
或许,威尔斯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在欧洲的代理人吧。
叶昭都觉得自己运气实在不错。
威尔斯这位英伦新贵百万富翁自不知道自己在新合伙人心目中的地位归结于代理人之类的角色,却是急切的站在霍尔律师身边,指示他新契约要怎么写怎么写,却是忙得不亦乐乎。
等看到叶昭签下的名字,威尔斯微微一怔。
叶昭就笑道:“威尔斯先生以后可以称呼我叶昭。”
威尔斯旋即释然,听说过,这个国家商人地位极低,好似很多种群是不许经商的,想来这位年青人也在此列,更别说他还是官员了。
威尔斯就了解似的微笑,给叶昭了一个拥抱:“亲爱的叶,祝我们合作愉快。”他又回身打了个响指,那位霍尔律师就变戏法般的拿出了一瓶红酒,三只高脚杯,放在檀木桌上,倒了三杯酒。
威尔斯同叶昭碰杯的时候又道:“叶,为了表示诚意,我这次带来东方的火器可以全部低价卖给你,一千枝老式步枪,二百枝新式步枪,两百箱铜帽,共计一万五千两银子,我仅仅收取了一点廉价的运费。”
叶昭就笑:“一万五千两?这我可拿不出,欠着行不行啊?”
威尔斯大笑:“当然可以,没问题。”但见叶昭神色不像说笑,他渐渐诧异起来,本来他是准备低价将军火卖给叶昭,而这个新合伙人想来可以在转售中央政府的过程中大大的赚上一笔,但看起来新合伙人却是另有心思。
不过他自然不理会这些,而叶昭肯将专利技术毫无保留的交给他,在股权分配上也显得极为慷慨,他自然也需投桃报李。
微微一笑,威尔斯道:“亲爱的叶,这批军火就当做我送你的抵押吧,如果专利申请失败,就作为赔偿送给你,专利申请成功的话,这笔欠款从你的收益里面扣除。”顿了下又道:“我过几天就会离开上海,有什么事需要办,你可以放心交代威廉,他是咱们的自己人,而且会说简单的中国话。”
霍尔律师微笑举杯示意。
叶昭举杯轻轻和威尔斯碰杯,由衷的道:“谢谢,看来我们的合作真正开始了。”
……
怀揣威尔斯写的凭条,跟威尔斯说好了,火器弹药将会暂时保管在胜和行的仓库,而只要持有威尔斯写下的凭条,就可以通过霍尔律师从仓库领取军火。
踩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走在二楼长廊里,在一间房间前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这是苏红娘的房间。
作为挂名夫妻,苏红娘被安排在了二楼,其他随从以及天地会众则住一楼或者院中供工人仆役居住的平房。对此苏红娘就算不情愿也没办法,毕竟她在瑞四儿等人眼里的身份是小主人来自燕春院的小妾,而且因为是汉人,要秘而不宣。
叶昭站在门口,就琢磨到底要不要敲门之际,精致的西洋木门突然咯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正出神的叶昭吓了一跳,不由得连退两步。
随即就见到了门傍国色天香的大美女,一袭轻柔红纱似火,肌若凝脂,樱唇娇艳若滴,一身高不可攀的神仙妃子风情,却偏又媚骨天生,柔若无骨入艳三分,撩的人不能自己,只想狠狠抱住她怜爱一番。
见到叶昭神态,丽人忍不住抿嘴一笑,却更是百媚横生,望其态已令人骨软筋酥。
叶昭这个无奈啊,好像每次同她在一起自己都一副孩子气的模样,在各路洋人各方官员面前的干练理智全然不见,只怕她心里一直叫自己小鬼呢。
“有事吗?”还是那么轻柔动听的声音。
叶昭讪讪的将怀里的凭条递过去,说道:“送你的新礼物。”
苏红娘莫名其妙的接过来,说:“什么呀?”上面是洋文,却是看不懂。
叶昭笑道:“一千二百枝洋枪,两百万铜帽,随时可以去点收。”
苏红娘吃惊的樱唇再合不拢,看着叶昭,一时说不出话。
叶昭知道苏红娘是早晚要离开自己的,不管从哪个角度讲,叶昭都不希望苏红娘在粤西的武装被很快剿灭,但又没办法,只有尽自己绵薄之力提供些帮助。
而自己不是不需要这批军火,只是现在不需要而已。
在离京前,叶昭已经渐渐对自己的路有了个粗略的计划,眼下就是办好这趟差,办好了这趟差,咸丰帝定然“龙颜大悦”,再由亲王从中调停,东北或许真的开禁也不一定,就算不开禁,自己去东北的希望也会大增。
只要能去东北,到时在同俄罗斯人的冲突中自己才可以建立属于自己的武装,以练军之名也好,在幕后组织乡团也好,总会锻炼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支力量,至于到时购置火器等等军费,自然要想法子由大清国掏腰包,这就叫借鸡生蛋。
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当今咸丰帝的身子比之前世还要羸弱,如果搞不好提前翘辫子,兰贵人又没怀他的龙种,那时节可就热闹了,没有子嗣继承皇统,众亲王怕是都会跃跃欲试了吧?却更便于自己浑水摸鱼。
当然,种种想法也只能说是想法,实则却半点由不得自己,就说自己差事办好了,咸丰帝一高兴,赏自己个领侍卫大臣或者六部侍郎之类的差事,那计划的一切都得泡汤,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叶昭脑袋里胡乱琢磨,嘴上又道:“把大哥留上海吧,许多事我需要他张罗,你以后购买洋枪弹丸也方便。”
在上海自然要留一个代理人,想想身遭的人却都不合适,瑞四虽然忠心耿耿,根深蒂固的奴才思想,就算自己造反做皇帝怕是他也没二话,但终究是满人,暂时一些事还是瞒着他的好。
至于老夫子杜文全,自己身边却缺不得他。思来想去,叶昭就想到了苏老大,那是条重义轻生的汉子,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在上海历练历练也好,就算开始对自己心存戒备,但想来日子久了,也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苏红娘吃惊的看着叶昭,如果说以前还能说叶昭所作所为只是贪恋美色的话,那现在他的作为也实在太出格了,怎么都不能自圆其说。
叶昭微微一笑,说道:“我也反清不行吗?我不但反清,还反太平军,反你们天地会,因为你们都代表不了先进的生产力。”
苏红娘怔怔的看着他,虽然听不大懂,但隐隐猜到了,这个家伙好似心中有着宏大的志向。
叶昭又笑着掏出五千两银票递给苏红娘,说道:“可没办法,你是我老婆,我不帮你谁帮你?你说是不是?”剩下的五千两叶昭准备交给霍尔律师,要他在教会学校选些聪慧的少年,送出去留学的。
说起来吴健彰这一万两银子倒也得其所哉。
“老婆,我好吧?”清香袭人,叶昭又有些兴奋,嬉皮笑脸的说完才见苏红娘柳眉又竖了起来。
叶昭吓得赶紧银票一塞脚底抹油,虽然丽人那染着蔻丹的芊芊十指是那般诱人,叶昭口花花,却是绝不借机会揩油,碰也未碰到。
他溜得快,自看不到苏红娘星眸里的笑意。
第十六章 大舅哥万福
小刀会叛乱占领上海县城,华人纷纷涌入租界,人口随之激增,而且好像一夜之间,中旺路上就多了许多挂着招牌的中式商铺,人流也熙熙攘攘,倒是多了几分繁华。
叶昭和苏老大坐在茶楼的一楼大堂饮茶,也在观察着街上涌入租界的各色人等。
早上起儿叶昭就带苏老大去霍尔律师居所喝了杯咖啡,威尔斯先生已经离开了上海,商行一应事务都交给霍尔打理。
转头看到苏老大脸上裹着的纱布,叶昭心里就无奈的叹口气,昨晚和苏老大闲聊了几句,不过提了嘴“大哥在广西威名甚盛,在上海时间久了,怕被人认出来,赶明儿我帮您想个招儿。”
谁知道当晚苏老大就在自己脸上划了几刀,苏红娘虽不知道叶昭要哥哥留在上海做甚么,但听叶昭话语,想来对于反清大业颇有助益,是以苏老大这条铁汉,竟为了叶昭一句话不惜自残身体。
“大哥,和你们这些当代豪杰比起来,我真是惭愧啊!”叶昭是有感而发,可不是,这些人说的好是豪杰,说的不好就是亡命之徒,但在这个时代,却大有用武之地,比起他们,自己可就真成娘们了,划个小口子怕都痛得大叫。
苏老大却是憨厚一笑,摸了摸脸上纱布,说道:“洋人的药倒管用。”刚刚在霍尔律师处,请了西医重新帮他缝针包扎了一番。
叶昭点点头道:“是啊,西洋文明,却颇有可取之处,大哥留在上海,一切当心。”刚刚也跟霍尔律师谈了,将苏老大荐入胜和行做买办,待熟悉了这个圈子,就成立一家货轮商行,赁一艘火轮船做运输生意。霍尔倒是大为赞成,现时洋行不许北上贸易,而华商第一艘火轮船北上,定然赚的盆满钵圆。
苏老大呵呵的笑着点头,看了眼叶昭,说道:“叶公子,我是个粗人,有话不会拐弯抹角。叶公子是有大志向的人,承您看得起,觉得我苏老大有那么一点儿微末用处,这儿的事我一定帮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叶昭就笑:“什么大志向,大哥太看得起我了,不过大哥我倒是有几句话叮嘱您。”
“您说。”苏老大放下了青瓷茶碗。
叶昭琢磨着,缓声低语:“我知道大哥和太平军、小刀会同仇敌忾,但希望大哥从现在起,忘掉新仇旧恨,专心在上海历练,这么跟您说吧,就算现在大街上有绿营兵追杀天地会众,大哥也只需旁观,小不忍则乱大谋。”
苏老大缓缓点头,道:“我懂的。”却又突然咧嘴一笑:“公子,我很喜欢听您喊我大哥呢,红娘能遇到公子,是她的福气。”
叶昭微微一怔,却没想到苏老大竟然赞成自己同苏红娘这档子事,却是提前做起了大舅哥。
苏老大却轻轻叹口气,说道:“红娘是个要强的孩子,命也苦,都怪我,累得她打小就四海漂泊,风里来雨里去的,没一天安生日子,好好的女孩儿家,却整天和一帮粗人混在一起,过那刀口舔血的营生,我对不起这个妹子!九泉之下见到我娘,她老人家问我一句,你是怎生照顾妹妹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回话儿。”
不想这个外表粗犷的汉子还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叶昭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道:“苏大哥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照看着她,定不让她被人欺负。”
苏老大欣慰的笑了,举起茶碗道:“今儿喝不得酒,就用高沫敬您一碗!望公子莫负了小妹!”
叶昭也举起茶杯和他相碰,见苏老大咕咚咕咚喝茶的模样,胸中莫名升起一股豪气。
两人正叙话,突然旁边一阵丝竹声起,转头看去,茶楼内不知道何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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