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声未吱,倒真是好耐性。
叶昭勉强想起了自己该做什么,寻了半天,才从茶几下寻出被自己扔到一边的玉如意,走过去将“新娘子”的盖头挑了下来。
叶昭倒是呆了下,红彤彤的霞帔衬得小丫头可爱的一塌糊涂,真个是眉目如画、明眸皓齿,漂亮的就仿佛年画里的小仙女。
这要是自己妹妹,可不知道得多疼她。叶昭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却见小丫头死死的闭着眼睛,又觉好笑,说道:“自己玩吧,想干嘛就干嘛。”说着话就自顾躺回了火炕自己一侧,想眯一小觉。
房内没有一丝声音。
“还,还没喝交杯酒呢。”过了好一会儿,小丫头实在忍不住“提醒相公”,稚声稚气的声音,本来偷偷睁开的漂亮大眼睛见到叶昭忽然抬起了头,又急忙紧紧闭上。
“不喝了吧,就是个形式。”叶昭懒得动,随口说着。
“哦。”小丫头答应着,却多少有那么些可怜巴巴委委屈屈的腔调,可不是,嫁进门来,自然相公最大,相公说不喝交杯酒,那就不喝好了,可是,可是从来没听说过进洞房后不饮交杯酒的,那得多不吉利啊?
叶昭眯着眼,眼见这十一岁的小丫头却偏要一副端庄稳重之态,实在觉得好笑,忽然就起身,道,“你想不想喝交杯酒?”
小丫头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夫君”有这么一问,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样,咱俩打赌啊,下棋,你赢了咱就喝交杯酒,输了就不喝了。”估计全大清国也就叶昭能有这么混账的提议。
实在是叶昭觉得这小妹妹太过端庄,突然就想变着法把小丫头变成“小丫头”,人多大年纪,就该有多大年纪的样子,不是吗?十一岁,吵吵闹闹疯玩才对嘛!
“那,那好吧。”蓉儿眼泪实则都在眼眶里打转,没听说过谁家相公这么刻薄的,可嫁进门来,相公为天,也只能由着他性子来。
“蓉儿,蓉儿棋下得不好,师傅说蓉儿勤加练习才能达到国手之境。”蓉儿还得赶紧坦白,免得一会儿露怯,既然相公要下棋,想来棋艺是极精的。
叶昭却是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小丫头片子,听话茬围棋相当不软啊,什么?国手之境?可不带这么唬人的!
幸好,本就不是想与你较量围棋,不然输给你个小毛丫头,那不郁闷死?
叶昭用力拍手,阁门轻轻被推开,外面是吉祥如意两名俏丫头,绛青侍女打扮,莺莺燕燕、娇俏可人,一名是蓉儿陪嫁带来的,一名是叶昭从府里选的,又给两人改名,一为吉祥、一为如意。
“去,把我的富贵棋拿来!”
吉祥不明所以,如意却是飞快答应一声,拉了吉祥一把,飞也似的去了。
不一会儿,一张彩色千奇百怪的棋盘就摆在了火炕炕桌上,有骰子、有造型可爱的小陶人,又有硬纸板做的银票。
这是叶昭在上海时鼓捣出来的,大清版大富翁,本来只是做出来准备自己解闷时玩的,现在却是拿出来难为这位小棋圣。
叶昭给蓉儿讲解着规则,一边说着话一边和蓉儿试着走了几步叫她体会这些规则,换她人怕早听得头胀目眩了,蓉儿却只管一一默记,相公“多才多艺”,又有耐心教授于她,她自然不想辜负相公的好意。
“懂了么?”试着走了一会儿后,叶昭问。
蓉儿皱着小眉头苦苦思索了一阵,就点了点小脑袋。
“那就开始了,三局两胜,我赢了,交杯酒就不喝了,我输了,咱就喝。”叶昭说着可能被天打雷劈的混帐话,混不当回事。
蓉儿苦着脸,轻轻点了点头,心下却给自己鼓劲儿,富翁棋看起来也不甚难,如果自己能连赢两局,第三局输给他就是。
大富翁这个游戏确实不难,可有时候骰子的运气成分实在大,叶昭运气就相当不错,直下两局,每一局都不用一刻钟,就将蓉儿赢得精光。
可这两局赢下来又实在没什么喜悦之情,蓉儿这小丫头太个性了,那真是荣辱不惊,赢亦何喜?输亦何悲?别说尖叫赖棋之类的举动了,输的底掉儿,漂亮的大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过叶昭感觉的到,连输两局,小丫头好似有些失落,琢磨了下,叶昭就一笑,说道:“我赢了,那咱也把交杯酒喝了,老祖宗的规矩,不能忘!”
“恩。”小丫头点头,言简意赅。
和小丫头的小胳膊挽着喝交杯酒的时候,看着小家伙近在咫尺的漂亮大眼睛,叶昭未免有丝尴尬,这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嘛,虽然才十一岁,可比自己那个世界十一岁的小丫头懂事多了吧?
“好了,交杯酒也喝了,你去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请安什么的,这几天就操劳,你睡炕上还是睡床?”叶昭问。
“床。”小丫头自然恪守规矩,要去睡那设计精巧层层叠叠的木床,叶昭其实也挺喜欢这个时代的床,手工太考究了,讲究的是“繁缛多致,坚固鼎立,富丽堂皇”,其奢华繁琐,令人目不暇接。叶昭甚至认为,渗透着风雅古韵的木床甚至可以归结为木制雕刻艺术品了。
看着小丫头在那一板一眼的将华丽的锦被抖开,好像铺了一层什么东西,然后就又慢慢将那双蝴蝶刺绣的漂亮旗鞋脱了,接着极快的躺到了床上,用锦被紧紧裹住了自己。
叶昭忍俊不住,险些笑出声,开始她一举一动倒真可以说典雅大方颇有大家风范,可最后飞快用棉被裹着自己的可爱动作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年龄。
再见到小丫头好像掀开了锦被一条缝偷偷看自己,叶昭就更觉得好玩。坐起身,叶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酌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红烛火光跳了一下,听窗外,好像隐隐传来了三更天的梆子响。
转头间,却不经意的发现,小家伙从被子里露出秀气可爱的俏脸,在看着自己。
叶昭隐隐猜到,出嫁前小家伙想来是会受一些启蒙教育的,虽然懵懵懂懂,但如果一夜不理她,通过她母亲的启蒙说辞,怕对于她就是很严重的一件事了。
叶昭知道自己没办法跟她解释,但也不想小家伙心灵上受到什么伤害,会误以为自己不喜欢她或者不屑于碰她什么的。
想了想叶昭就指着桌上的棋盘笑道:“再来两盘?”
“好!”小家伙马上骨碌爬起身,又穿上漂亮的鞋子,刚刚跑过来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收敛忘形之态迈起莲步,可见到叶昭眼里的笑意,几乎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可不是,在家的时候,什么时候这么失仪过?
和相公相处不过个把时辰,怎么好像脑子就乱乱的,不经意就出错呢。可是那富贵棋,真的,真的好好玩。
叶昭本想说:“以后想跑就跑好了。”可见到小家伙神态,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怕是她会哇的哭出声,也就不再逗她,只是笑道:“今天咱们挑灯夜战,好不好?”
小家伙坐上了炕,也不敢吱声,说好吧好像玩物丧志,说不好又是忤逆相公,是以只是默默分配银票和瓷人。叶昭又笑道:“我就要一千两,剩下全是你的。”
难得遇到能和自己玩游戏的,叶昭倒也来了兴致,更叫吉祥如意送来小菜点心,就咋咋呼呼和“新婚夫人”玩起了大富翁。
蓉儿却是极矜持,屋里只能听到叶昭大呼小叫的声音,玩得兴起,叶昭更顺手将几根黄橙橙的点心塞进蓉儿嘴里,笑道:“怎么就不吃零食呢?我自己研究的炸薯条,你尝尝。玩游戏嘛,当然要吃吃喝喝玩的才尽兴。”
蓉儿蹙了蹙小眉头,将薯条放了回去,可见相公做手势要她吃,就极优雅的用兰花指捻了一根慢慢送进嘴里。
中间竟然输给了蓉儿两盘,叶昭兴致更浓,不知不觉多饮了两杯,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
睁开眼睛叶昭微觉头疼,看窗帘好似刚刚天明。
恩?叶昭动了下,却觉身子转动颇为费劲,低头看去,自己是睡在火炕上,盖着一床红缎子锦被,叶昭就顺手掀开了棉被,却猛地被吓了一跳,却见一个可爱的小身子正八爪鱼般抱着自己,可不正是蓉儿,和自己一样和衣而卧,还是穿着那红色霞帔,只是可能睡觉时踢掉了罗袜,两只雪白的可爱小脚丫缠在自己足踝上。
叶昭哭笑不得,心知被子想来也是她抱来的了,轻轻向旁边推了推,谁知道小家伙翻个身,转头又缠上来,抱得叶昭死死的,嘴里呢喃着:“额娘……我再睡一会儿……”
叶昭无奈,只有任她抱着,仰身子盯着天花板盘算自己的事儿。
大概过了盏茶时间,吉祥在外面轻轻敲门,“小姐,小姐,要给王爷福晋请安了。”
叶昭只装听不到,还闭上了眼睛,吉祥又叫了几声,蓉儿突然就坐了起来,然后就蹑手蹑脚的下床去外间开了门在吉祥伺候下洗漱。
等她再回到内屋喊醒叶昭时,已经换了一袭粉红刺绣蝴蝶穿花图案的旗袍,却更显得漂亮可人儿。
“相公,天亮了。”见叶昭睁开眼睛,蓉儿又恢复了那不慌不忙的神气,却是一丝不露怯,好似刚刚贪睡的不是她,被人叫醒的更不是她一样。
这个小机灵鬼,叶昭又好笑又好气,却也只能起身更衣,蓉儿蹲下身子帮他穿鞋,叶昭就将她拎了起来,说:“我自己来。”又道:“以后啊,别喊我相公。”昨天已经告诉蓉儿不许喊自己“爷”,可今天听着相公也挺别扭的。
被叶昭抓着后脖领拽起来,小家伙显然有些气愤,这哪里是相公对妻子的态度了,小家伙也感觉到了,分明把自己当小孩子了。
“就喊,就喊大哥吧,要不就喊哥哥。”叶昭一边穿鞋,一边思索着说。
“不!”第一次,小家伙忤逆了相公的意思,倒令叶昭一呆,讶然的看过去。
蓉儿咬着嘴唇,却是毫不屈服,说道:“既然相公不喜欢循规蹈矩,蓉儿听说民间恩爱夫妻,互相之间称老婆称老公,蓉儿就喊您老公。”
叶昭差点一个跟头摔那儿,老公?要说相公、官人等等称谓虽然别扭尚能接受的话,可被个小不点整天叫“老公”,那可就遭罪了,毕竟前世,男女情侣新婚夫妻之间,最常用的称呼就是这个“老公”了,这个小不点喊自己一次老公,怕自己都会感觉罪孽更深一分呢!
第二十九章 桂贝子
骏马一声长嘶,马车缓缓停在前门大街会友镖局门前,叶昭跳下马车,心里就有些冒火,桂老三是叫自己好看是吧,自己大婚第二天,就约达春打群架动刀子,敢情是想叫自己红事上再见那么一点红是吧?
会友镖局当家的宋彦超早就候着呢,飞奔上来给叶昭请安,他心下这个无奈啊,骁骑营和前锋营的爷们儿群殴,偏偏来到他会友镖局,说是他会友镖局那场子宽敞,他宋爷又是当初神机营老七王爷金口许的“神拳”,打架动刀子的事儿,有宋爷在,那就一个光明磊落。
可一个是桂贝子,一个达六爷,都是黄带子里惯会耍横的主儿,这要出了事,谁担待得起啊。
跟在宋彦超身后,叶昭穿堂过室,就来到后院的演武场,青石砖的地面,确实铺的一个敞亮,可现在,却闹哄哄的好像菜市场,四五十号人都是精壮小伙子,没穿官服,一个个盘着辫子神气十足,有几个将辫子咬在嘴里,手里拎着明晃晃的家伙,看起来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阿哥,怎么惊动您了!您看这话说的,今儿可是您大喜的日子,您说您跑这儿一会儿血丝呼啦的干嘛来啊您!”正指着桂荣鼻子骂街的达春突然见到叶昭在宋彦超陪同下进了演武场,忙跑了过来,又跟跟在叶昭身后的巴克什和阿尔哈图点了点头。
叶昭就瞪起了眼睛:“你小子还知道我大喜的日子啊?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
那边桂荣呵呵的笑起来:“要不怎么说景哥儿呢,就是仗义!达六儿,你交的好朋友。”他是个白胖子,看起来走两步都会累的喘气。
叶昭斜眼瞥着他,哼了一声,对达春道:“你小子也是,没那根公鸡翎子就少给我装老鹰,要真打,你去城外,来人家镖局干嘛?这不为难人宋爷吗?”
宋彦超忙赔笑:“不碍事,不碍事,我全明白,全明白。”
达春见叶昭真动了火,不敢还嘴,嘴里嘟囔“桂老三约咱来的,谁知道选了这么个屁地方。”
桂荣脸色阵红阵白,知道叶昭拿话砢他呢,脸沉了下来,转着手里的钢球,一步步走到叶昭面前,瞥着叶昭道:“怎么?景儿哥的意思是咱们奔城外?”
叶昭好似才看到他这个人,就笑起来,拱手道:“原来是桂贝子,我说呢,满北京城打听打听,谁有这么大面子,能约前锋营的爷们来助拳。”说着话脸就沉了下来,对满院的人喊道:“不想吃官司的,都给我滚!”
大伙全滞住,大眼瞪小眼,这位景哥儿可不是闲散宗室,那是刚刚从外面办了差回来的,侍卫营的散秩大臣,这要公事公办,八旗兵斗殴,罪名儿可不轻。
有几个就偷偷的向月门那边挪动脚步。
桂荣却翻了个白眼儿,不屑的道:“景哥儿,少拿你那套官威唬人,今儿告诉你,在这儿!咱没有贝子,没有王爷,也没有你那个闲差!今儿就是要告诉你,在北京城,你景哥儿鸟都不是,鸟都不是!”说着就在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液。
本来想开溜的都停下了脚步,既然桂贝子担着,那怕什么?咱不能成了孬种。
叶昭微微蹙起眉头,看了桂荣一眼,道:“怎么?桂贝子今儿是要见见血?那成,春儿,桂贝子看得起,你就跟桂贝子亲近亲近。”
桂荣却是下意识的就退了几步,要他跟达春单挑,他还真不敢,也不是对手。
宋彦超眼见话越说越僵,心里这个急啊,可他又不敢插话,这堆主儿都什么人?都是整天闲着没事就怕没人来招惹他呢,一个个都吃饱了撑的惯会找事儿的主儿,这时节自己插句嘴,一句话说的不中听,得罪了里面谁,自己这镖局也就不用干了。
“景哥儿,爷今天就叫你见血!”躲到前锋营几名兵勇之后的桂荣觉得大没面子,气急败坏的喊着,“都给我上!打残了打废了我桂三兜着!”
一场乱战眼看就要开始,忽然“嘭”一声巨响,巴克什手里多了一把火铳,就在众人一滞之际,阿尔哈图手里的火铳砰砰砰砰连开六枪,对面假山上花盆被打得稀巴烂。
没人敢往上冲了,都看着巴克什和阿尔哈图手里的家伙发呆。
“老子这把十连响,我看你们有几颗脑袋?接着扎刺儿啊!”巴克什面粗心细,说大话眼睛都不眨的。
前锋营的小伙子们脸上都变了色,哪来的火器?也太渗人了!
“景哥儿,你不是个爷们!靠洋人的玩意儿吓唬北京城的爷们,你不是东西!”桂荣白胖白胖的,脑子却转得快。
叶昭笑了笑,淡淡道:“要真唬你?刚才就不走空了,直接朝你脑袋这么一下!”说着话叶昭做了个对准他瞄准的姿势,吓得桂荣又连退了几步。
叶昭哼了一声道:“是北京城的爷们,那就跟洋人干去,跟长毛干去,自己人干自己人,落几块疤算你能耐?要我说,熊透了!”
“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叶昭目光缓缓在众人脸上扫过,没人敢跟他对视,不管骁骑营的还是前锋营的,一个个垂头丧气向外走。
桂荣见势不妙,也想拔脚开溜,却愕然发现两个铁塔似的汉子拦在他面前。
“景哥儿,你什么意思?”桂荣色厉内荏的冲叶昭喊。
叶昭笑笑,说道:“咱没下次,懂吗?今儿也不欺负你!过几天在长春楼给老六摆酒认错!”
眼见这架势不答应非但出不去,怕是还要挨一顿狠的,桂荣只好恨恨的点头。
叶昭就笑,摆摆手要巴克什和阿尔哈图放行,却是突然发现自己做纨绔也做的越发得心应手了。
第三十章 咱是有品位的二世祖
郑王府西进第一路的跨院清雅别致,春至,院中花圃渐渐绽放嫩绿,这座小跨院通常是小主子用来接待宾客所用。
跨院花厅中,叶昭穿戴华丽,正同韩进春闲聊,今儿实在是叶昭陪新娘子回门的日子,可韩进春刚刚被抬举了守备一职,帮办黑龙江团练,马上就将启程赴关外,叶昭有些话不得不叮嘱他。
关外开禁,燕鲁一地汉民被允许迁往黑龙江江北江东等荒芜之地开荒,上谕传达到各省道府,响应者甚众,谁不想有几亩自己的土地?这是自古以来农耕民们最现实最期盼的生活了。
可韩进春心下却实在没底,他是一员猛将,但不是莽将,办团练本就千头万绪,更莫要说是在一片人心不定的迁徙之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也知道,若是在其他省道府县,也只能由本土乡绅才有能力有号召力操办民团,外来户却是想都不要想了。
叶昭品着茶,一边思索着一边说:“你这一去啊,要把当地情形摸个门清儿,和迁去的汉民也好,当地的原住民也好,都要好好相处,不要急于一时,不要急于拉武装,欲速则不达。”
韩进春默默点头。
叶昭又道:“至于办团练一事,等老夫子回来,可去关外助你一臂之力,粮饷筹备,你是定然不如他轻车熟路了。”
琢磨着,叶昭缓声道:“关外嘛,大户乡绅不多,可淘黑金的匪类不少,我就听说过一个嘛,韩宪忠,算是有些儿名气的,起初的钱粮,你和老夫子可以从他们身上想想辄,当然,还是要安抚为主,莫伤了和气,毕竟人家是地头龙。”
喝了口茶,叶昭又道:“朝廷上,我再想办法,终归不能叫你为了银钱气短。”
办团练办军务,最棘手的就是银子,要真有用不完的银子,那什么样的武装都能拉起来,韩进春也正发愁自己这个挂名守备去了关外不知如何下手呢,谁知道小王爷却是什么都替他考虑周全了。
“卑职一定不辜负小王爷厚望!”韩进春感激涕零的打千跪下去,从一个小小的把总被抬举为守备,再到被委以关外办团练,韩进春实则知道自己不过是帮小王爷办差。小王爷想在关外办团练,可惜身不由己不能亲力亲为而已,而小王爷能将这重担交与自己肩头,令自己满腔抱负有了用武之地,更孜孜提点句句千金,若是办不好这趟差,自己第一个就该在小王爷面前剐去双目谢罪。
叶昭却又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折起的横幅,展开来,上面有工工整整十个字,字体虽然不算好看,但也说得上刚劲有力,“卫中华昌盛,虽九死不悔”。
叶昭笑着道:“这是我写的,送与韩大哥。”
韩进春接过,怔怔看着这十个字,有些迷茫,总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对劲儿,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叶昭笑道:“这算是我的信念吧,与韩大哥共勉。”
韩进春念叨着“虽九死不悔,虽九死不悔”胸中一腔豪情却是迸发,单膝跪地,大声道:“是!卑职记下了,卑职定将小王爷这句话带给团军每一个兄弟!卑职为小王爷办差,一样九死不悔!”
叶昭微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
匆匆回到雏凤楼,却见小家伙打扮齐整,红彤彤的锦服,秀气的小旗鞋,更显漂亮可爱,正乖乖坐在榻上等自己呢。
“刚刚见个朋友,咱走吧,马车在外面候着呢。”叶昭知道小家伙人小鬼大,虽然这两天和她下棋吃酒倒也没冷落她,但毕竟一直未行房事,可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是以倒也想找个机会跟她聊聊。
吉祥如意一人一个轻盈托起外屋桌案上摆着的红锦布盖着的礼盘,虽然按照习俗回门不必送什么贵重礼物,可除了马车上的绸缎布匹,叶昭却是为老太太挑了副翡翠耳环,又给两个舅哥选了鼻烟壶扳指等玩物,也就是吉祥如意手上托盘里的物事。
“老公,不要惯坏了我哥。”小家伙明显对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自己不成器的哥哥有些不满意,至于弟弟,襁褓之中,尚不懂事。
叶昭笑道:“这才显得我疼你嘛!”叶昭昨日细细思量了一番,却愕然发现以这个时代的标准衡量的话,自己在行房之事上竟然有些理亏,这一惊人结论令叶昭错愕了好久,可要说行房,那怎么可能?十一岁,要她开开心心快乐成长才是。
现下之计,也只能哄着她,免得她胡思乱想。
不过小家伙显然已经在胡思乱想了,坐在去劈柴胡同的马车上,小家伙偷偷在叶昭耳边道:“老公,蓉儿不会说与旁人听的,您也甭急,总有医好的时候。”
叶昭开始不明所以,胡乱点了点头,可越琢磨越不是味儿,这小家伙什么意思?什么不会说给别人听?什么总有医好的时候?
突然就有些明白了,这小家伙是不是在说房事呢?啊,敢情是以为自己有暗疾?行不得房事?
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个意思,可不是,不说暗疾不暗疾的了,府里嚼舌根的丫头就不少,一直都有流言在背后说自己有龙阳之癖,吉祥这个陪嫁丫头看起来就鬼机灵,怕早就得了信儿了,那还不护着她主子?偷偷在她主子面前把这信儿漏出来?
不管小家伙怎么想吧,总之肯定是以为自己身体或者心理有问题就是了。
叶昭哭笑不得,不过想想也好,倒也省得自己解释了,自己总不能说嫌她年纪小吧,那小家伙怕是会被打击到。
皱起眉头,叶昭就道:“不要喊老公了,还是,还是,随你意吧,总之不许喊老公。”这个词却是每听小家伙嘴里说一次,真就觉得自己不是东西一次。
“哦。”小家伙听话的点点头,却又拿出手帕,体贴的帮叶昭轻轻拭去额头的汗。
叶昭这个无奈啊,看着她稚气的脸蛋,端庄的举止,这么个性的可爱“老婆”,可真是千古难逢了。
……
姑爷回门,老太太笑眯眯这个打量啊,在她眼里,叶昭和蓉儿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就没这么再般配的了。
照祥拿到那翠绿的鼻烟壶,眼睛放光,简直把叶昭当活祖宗供起来了。
而叶昭说起,拎来的四味点心都是他自己画的草图,请府里点心师傅帮着鼓捣出来烹炸而成时,老太太就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一个劲儿夸姑爷孝顺,知道疼人。
说起来,虽然杏贞身份尊贵,宫里的贵人,可也只是个虚名儿,回家不回家的自己都根本做不得主,更是轻易提不得,却是要皇上偶尔兴起才想起来放你出宫回娘家看看,而一年半载,皇上也不见得起这个念头,而且这还得是能见到皇上的,得宠的,要一般的妃子,那是想也不用想了。
而现在看,这家里啊,也就只能指望景哥儿这个二姑爷了。
小家伙虽然一脸端庄,但漂亮大眼睛里偷偷闪动的喜悦、骄傲又哪里瞒得过叶昭,叶昭就有些好笑,心说小不点还挺好哄的。
酒席宴上,照祥喝了几杯酒,就有些忘形,敬了叶昭一杯,说道:“小王爷,您看我也老大不小了,可也没个正经事儿,就咱旗人每月那份钱粮,想给老太太熬碗黄米粥孝敬孝敬她老人家都不够用!您说,我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老太太瞪起了眼睛,“又说胡话,喝多了就后院歇着去。”听话听音儿,谁都知道照祥是什么意思。
照祥不敢跟他娘顶嘴,嬉皮笑脸道:“怎么是胡话呢?我这不是想上进么?再说了,我走了,谁陪景哥儿说话?”
“你说的那是混帐话!让人听着笑话!以为咱家没家教!”老太太真火了,照祥蔫巴巴的垂了头,不敢吱声了。
叶昭忙笑道:“大哥说的也对,其实这事儿啊我早惦记着呢,我托人去说了,估摸着能给大哥谋个差事,就这几天吧,成不成的准有信儿。”
老太太就叹气:“这话怎么说的,景哥儿啊,你以后可不能这么打我老太太的脸。”
叶昭笑道:“额母哥还是拿景祥当外人,景祥心里可不自在了。”
“哪儿会,哪儿会呢!”老太太终于转怒为喜,呵呵的笑起来。
照祥则偷偷对叶昭伸大拇指,自是夸自己这“妹夫”真有一套本事。
小家伙却狠狠瞪了哥哥一眼,显然胳膊肘已经开始往外拐了。
……
上马车前,看日头还早,叶昭就在瑞四耳边低语了几句。
马车一路向西驶去,小家伙好似感觉到不是回府的路,掀开窗帘向外瞅了一眼,就奇怪的道:“这是去哪儿?”
叶昭呵呵一笑,说:“去西郊钓鱼,可好玩了。”
小家伙默然,过了一会儿道:“可是,可是府里的湖里也有鱼吧?”
叶昭撇嘴道:“那有什么意思?”
小家伙知道相公贪图享受,迷于游乐,知道自己劝他也不会听,也只能在心里发愁。
可等到了西郊一片碧水之畔,垂柳吐芽,绿草茵茵,偶有几朵小花点缀其中,又有蝴蝶盘旋飞舞。
下了马车,小家伙就睁大了漂亮的眼睛,不得不承认,相公寻找游玩场所实在是第一等的人才。
几辆马车远远停下,亲兵肃立,瑞四儿和一名奴才则搬来罗伞软椅鱼竿,这些器具却早就在一辆车里准备好了。
本来小家伙还在奇怪呢,一直不知道紧紧跟在最后面这辆车有何用途,不见人上人下也没有盛装送去自己娘家的礼品,现在看,却是相公的游乐马车,拉的定是相公千奇百怪的游戏器具了。
叶昭其实也有些无奈,在自己那个时代,约朋友开车钓鱼好像是很正常的休闲活动,可早了一百多年,怎么就感觉劳师动众二世祖不务正业呢?
看小家伙长吁短叹的,好像为自己前途担忧呢,就更令叶昭哭笑不得了。
不过在叶昭坚持下,小家伙不得不拿鱼竿坐在叶昭身边做起了渔夫,马上就体会到了钓鱼的乐趣,虽然还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鱼儿上钩更不会雀跃尖叫,可她心里的兴奋紧张又有谁能知道?
“给,这个也好玩。”叶昭将望远镜递到了小家伙手里。
“甚么呀?”小家伙将望远镜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打量。
叶昭双手握圈放在眼前,比划着手势,“这样看,对,就这样看。”
“咦?”当看到本来很远的景色突然清晰的扑到自己眼前时,小家伙终于惊讶的轻轻叫了一声。叶昭笑道:“以后啊,我再鼓捣些儿更过瘾的,有可以晚上看星星看月亮的,嫦娥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小家伙却是全没听清,只是好奇的拿着望远镜四处张望。
叶昭靠在软椅上,微微闭目养神。要说西郊到处皇家园林,能寻到这么一处钓鱼的圣地还真不是件简单事儿,而自己,也最喜欢来这里琢磨些难以解决的难题。
比如现在,自己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离京,就算去不得关外,可要一直在京里挂着散秩大臣的闲差,那以自己懒散的性子,只怕慢慢又要习惯二世祖的悠闲生活了。
第三十一章 无心插柳(上)
从书房出来,叶昭颇有些挠头,桂贝子给达春摆酒赔罪他并没有去,这两天他都在亲王面前吹风,希望亲王能替他在皇上跟前说几句话,去关外为皇上办差,可每次提到这个话题,亲王却都是打起了太极拳,笑呵呵就是不给个准话,还劝自己:“你有这个心思,在皇上身边就更该弹精竭虑,京里京外,一样可以为皇上分忧。”
显然,亲王也好,福晋也好,是都不希望自己再离开北京城的,刚刚书房里和亲王聊了几句,不得要领,叶昭就更为头疼。
沿着青石板小路进了惠园,向雏凤楼走去,惠园中绿木茵茵,流水小桥,春日明媚,更显清幽。
“小王爷。”假山之后,突然有人怯怯的轻声叫叶昭,然后闪出了一条俏影。
叶昭抬头看去,微微诧异,却是亲王的小妾赵氏,跟在她身边的尚有一名青裙小婢。
“姨娘。”叶昭鞠躬作稽。
赵氏三十许人,本就美貌,穿了件翠绿烟纱散花裙,显得楚楚动人。她是天津静海杨柳青人,本是府里买来的丫头,和亲王一夜欢愉,亲王兴起就纳了她为妾,可这在王府心照不宣,不过给她拨了两个使唤丫头,既没有给她入旗,甚至妾侍的入门过场都没有一个,而亲王和她热乎了几天后,就对她失去了兴趣。要说赵氏这些年在王府,实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论地位她不过稍稍高出府里奴婢一线,可处境却比那些奴婢险恶多了,就嫡福晋侧福晋身边的丫头她都不敢得罪,更时时担心被哪个福晋看不顺眼,在王爷耳边嘀咕几句就将她送人,这几年,王爷是很少去她的房了。
而面对叶昭这位王爷的心肝宝贝,阖府供起来的小祖宗,赵氏就更加拘束的很了,轻轻福了福,没说话,眼圈却先红了。
“姨娘有事吧?”叶昭说不上平等精神多么强烈,但对赵氏这个受气包,他态度还是极好的,逢年过节,给赵氏房里送的礼物也颇为丰厚。
赵氏未语泪先流,眼泪吧嗒吧嗒的向下掉。
叶昭这个无奈啊,就算自己不在乎,可也人言可畏,亲王的小妾,在自己面前哭的泪人似的,这传出去成什么话了?
“姨娘,您受了甚么委屈,我去跟阿玛讲。”叶昭就想拔腿开溜,他也实在不喜哭哭啼啼的女人。
“别,不要,王爷,王爷会打死妾身的。”赵氏脸都吓白了。
叶昭略一琢磨,就道:“姨娘请先回房,晚点儿我令内子去探望姨娘,姨娘有什么话,可说与她听。”想想有了小家伙在身边,倒也颇多好处。
赵氏垂泪点头,怯怯的道:“妾身回屋恭候小奶奶。”蓉儿这个未来的准嫡福晋,比她的地位自高出了千百倍。
……
叶昭自不会跟这么一个可怜人食言,想也知道她能鼓起勇气寻自己帮忙,那要经过怎样的思想斗争和煎熬,而她肯定也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是以晚上叶昭就打发小家伙去熙春园赵姨娘房里“唠嗑”,小家伙是极听叶昭话的,自是乖乖的“摆凤驾熙春园”。
而小家伙也不负所托,回来就将赵姨娘家的事一五一十的跟叶昭讲述了一遍,原来,却是赵姨娘娘家出事了。
杨柳青有一家姓石的大户,号称一门三杰,老大行商腰缠万贯;老二才高八斗在某封疆大吏幕府效力,老三则仕途通畅,却是江南某道的道员。
赵姨娘娘家同石家同住一条街,而年前石家宅院扩修,却是要起一座占地数百亩的大宅院,而毗邻石宅的人家或慑于石家的权势,或被诱以银钱,纷纷将宅子地基售予石家,最后仅仅有两三家不愿抛弃祖业,其中一家就是赵姨娘娘家。
赵姨娘的老母亲迷信,而赵家宅子院里有一棵槐树,老太太坚信这是赵家的风水树,风水树若被砍倒,那么整个赵家就会遇到劫难,甚至会家败人亡。
是以赵家说什么也不肯将宅子卖与石家,双方为此多有争执,最后不知道怎么就动了手,赵家两个儿子都吃了大亏,赵老大被打得吐血,现在仍卧床不起。
而赵家老太太委实不知道赵姨娘乃是亲王府的妾侍,只以为还是亲王府的丫头呢,但那又如何?亲王府的丫头,真到了地方民间,那也吓人的很。老太太托人给赵姨娘写来一封信,写得极为凄惨,要兰儿也就是赵姨娘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人帮着跟石家说和说和,愿意将宅子卖与石家,只求石家大人大量、既往不咎。
小家伙还将老太太托人写的信带了过来,叶昭翻看,微微蹙眉,看来老太太是被石家滔天权势吓坏了,现在只想尽快息事宁人。
叶昭却想不到赵姨娘胆小若此,竟然和家里都不敢提她在王府的身份,不过想想也就释然,开始赵家敢跟石家对着干,多半也有赵姨娘“郑亲王府丫头”这个身份在后面作祟,若赵姨娘讲了她是郑亲王小妾给娘家人知晓,可不知道在地方上,这些亲戚会如何霸道专横了。
而娘家人一旦惹出事来,赵姨娘心里明镜儿似的,她在亲王府怕就待不长久了,现在她还能在亲王府安安稳稳锦衣玉食,不过是因为喜欢争宠的几位没人再将她当回事,也没有什么借口在亲王面前嚼舌根而已。
所以赵姨娘才加倍小心,和娘家人丝毫不露口风,免得家人给自己惹出大祸。而在娘家人眼里,她本来就是亲王府里买的丫头,是以这些年都不能探家自也无可奈何,毕竟那要主子
上一页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