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思深沉灵巧。”
苏小缺微微怔,想了想心悦诚服:“你说得很是,明蝉女心思诡秘,这机关给七星湖弟子留生路是假,用来算计源空石是真亏得你是花丛老手,懂得这些婆娘的心思。”
谢天璧听他这番夸赞,极不是滋味,也不知他是夸是骂,不禁辩解道:“我不是花丛老手明蝉女设的局也并非女子手笔,倒是很有些宫之主的手段,极擅攻心。”
苏小缺拍了拍他的肩,赞道:“你可以跟她拜个把子,互相害上害,想必热闹得紧。”
凝神沉思片刻,笑道:“不用那把短匕,这词却得填上。能闯入此地,破开飞燕同心机关的人,定非七星湖普通弟子,若是胡乱填了,明蝉女这死鬼也不会轻饶,嗯填两首滛 词做几篇歪诗,我倒是勉强会的。”
说着运指生风,只听嗤嗤声响,已在玉璧填上最后句:花落人复归。
不想无意间露了些深藏的心思在里头,谢天璧虽不懂诗词,见了这句花落人复归,却是灵光现福至心灵,花虽落,人却复归,落花虽不复开,心却能死而复生,阴霾渐去,而前路阳光明朗,登时大喜失色,叠连声的赞道:“好句子好句子真是好极了”
只见玉璧倏然下沉,苏小缺把堵住他的嘴,竖着耳朵听室顶动静。
盏茶时分过去,室顶静悄悄的无所动,苏小缺嘘了声,颗心方才落回腔子,缩回手擦了把冷汗,笑道:“这室顶火油不会再被触发,玉璧下沉,正是锁死了机关。咱们可不必当烤鸡了。”
说着上下打量谢天璧,甚至色迷迷的伸手在他大腿上捏了把,谢天璧见他几乎要滴出口水的样子,猛然想起了假扮魏天时,苏小缺挑鸡来烤,也是这么色迷迷的挨个儿捏大腿,不禁浑身抖了抖,忙道:“还有药丸得挑,挑对了,也许生门就开。”
苏小缺懒懒的应道:“这没什么难处”手仍是摸着谢天璧的大腿,手随随便便的伸出,从丹盘里取下那粒乌黑药丸,看也不看便塞到谢天璧口中:“吞下去”
谢天璧想也不想,依言吞了下去,只觉得股似臭非臭似腐非腐似苦非苦似酸非酸的味道从舌尖直抵胸腹,更带来种热热的刺激,想来定是大补之药,时问道:“这是什么药”
苏小缺顾左右而言他,指着那粒朱红药丸笑道:“这粒药是专门给源空石的。青城派都是装模作样的假道士,讲究抽铅添汞练顶还丹,这药正是水二汞三砂质,龙精虎髓红光紫薇,若前两处机关未尝发动,源空石自然会选这粒吃了,若已然水火交融,源空石既修道,想必也想当神仙,水火济铅土,正是得道妙物,也是定然选这粒。”
看丹盘慢慢旋转,石室左侧缓缓有道门扇状打开,却毫不欢喜,闷声道:“源空石之于明蝉女,就好比白米饭里的绿头大苍蝇,览无遗,却不知明蝉女为何还是对他死心塌地甚至连死都要同岤而眠”
谢天璧道:“我不明白明蝉女怎么想,但我自己对你也是死心塌地。”
苏小缺看了他眼,转眼又凝视缓缓打开的石门,双手抱起他,直掠而出,耳边风声微动,谢天璧只听苏小缺的声音混在风中轻轻响起:“我也是”
两人刚出石门,便听身后嗒的声响,石门重重合上,苏小缺摸了摸怀里的乌金蚕丝,十分满足,谢天璧只觉得胸腹间暖融融的,虽伤势甚重,四肢百骸却并无涩滞疼痛之感,想是那粒药丸的奇效,当下好奇问道:“你给我服的那粒药丸,到底是什么药”
苏小缺嘿嘿笑道:“我不知道。”
谢天璧愣:“你不知道你难道瞧不出来”
苏小缺答得很谨慎:“药性难测,可不好说,味改而全然变”
“你吃的,倒很可能是五十年前的切糕。”
谢天璧沉默不语,苏小缺愉快的解释:“切糕你知道吧,明蝉女很可能买了二斤切糕,把红枣红豆都偷着吃了,剩下的糕团成丸子,用乌金贴了衣子,你吃着有没有觉得酸酸臭臭的”
谢天璧表情有些扭曲,像是竭力忍着笑:“还好。”
苏小缺虽笑着,心里着实搓火,自己也不知抽的哪个方向的风,见到那粒平伤理气的药丸,不假思索,就给谢天璧服下,而自己本该是天明即带着谢天璧前往丐帮的,却不知给这将死之人吃这等珍贵的药有什么必要
两人个心烦,个暗喜,不知不觉已回到居所,方是亥时刻。
谢天璧躺下见苏小缺熄灭了灯盏,突的开口,声音隐约有兵刃音:“此去丐帮,赤尊峰不会有人去救我所以,你若是想对付赤尊峰,此行定是无所获。”
苏小缺不想他这般直接,走到近前,黑暗中眼眸沉沉闪烁,沉吟道:“你难道不是赤尊峰的教主”
“是,可死了就不是了。小缺,我虽不会再算计你,却是防着你算计我所以我来七星湖前,早已安排火凤堂与神龙堂共掌赤尊峰。三年内,若非我传唤,绝不插手我的任何事,哪怕我死,也不准他们用赤尊峰弟子的性命犯险。”
苏小缺静静听着,眼眸中有些怒气,却更有三分敬重。
谢天璧略偏着脸,今夜正是朔月,窗外夜色浓重:“我欠你,所以我现在在这里任你处置,但你要知道,谢天璧是赤尊峰之主,此行已是任性,赤尊峰弟子的性命,不该为我的任性付出任何代价。”
苏小缺垂下眼睫,谢天璧的手苍白修长而有力,这些时日,却瘦了许多,显得有些骨节过分的突露,时心中怅然疲倦:“你怎会知晓我会借机绞杀赤尊峰势力”
谢天璧薄唇略勾,笑得有几分得意嗜血更有些深藏的寂寞苦痛:“小缺,你还在白鹿山被聂叔叔打屁股,跟厉四海斗嘴打架时,我早已是赤尊峰的少主,掌管切。有些东西,我不得不很早就学会不单是你,便是唐野,也太嫩了些。”
苏小缺静默片刻,微微笑:“你说得是。不过,我会慢慢学,总有天会不逊于你。七星湖与赤尊峰,从来便是并驾齐驱,我身为七星湖之主,也不能输你太多,是不是”
在无星无月的夜色里,两人之间却是互相通透相知,异常奇特的契合而亲近。
谢天璧忍不住笑,伸出手臂拥着苏小缺,苏小缺俯在他的胸膛,双手揽在他的腰后,有下没下的慢慢抚摸他的腰脊,轻声快乐的笑。
谢天璧下巴贴在他的头顶,低声道:“也好反正你怎样我都喜欢。哪怕不单纯了,不够好了,这样坏着的苏小缺,我却更喜欢。”
苏小缺嘻嘻笑着,说出的话却缜密而冷静:“我还是得试试,朱阿姨龙堂主他们是不是当真那般听你的话,毕竟你是赤尊峰的教主,我就不信,他们敢见死不动。”
谢天璧似笑非笑,道:“他们更不敢不听我的命令,而且他们绝对相信我能活着回去。”
苏小缺哼的声,抬手点了谢天璧几处大岤,道:“睡吧,明早咱们便出发,我亲自送你去死。”
谢天璧却笑得开怀轻松,甚至有几处情爱中的调 笑:“为什么不用银针了嗯”
苏小缺随手将他压倒,趴在他身上,鼻尖相对,道:“银针你会逼出来,我又舍不得你疼,只好辛苦些,每隔六个时辰,重新给你点上遍要岤。”
两人嘴唇离得极近,谢天璧暗影中见他唇瓣光泽神秘,如宝石浸水,时情动,忍不住伸出舌尖轻轻碰了碰。
苏小缺只觉嘴唇酥痒,轻轻笑,避了开去,静静凝视谢天璧片刻,感受着他的呼吸,却又低下头,吻上他的唇。
四唇相接的刹那,两人心中均是怦怦乱跳,宛如少年不解情事之时的狂喜而青涩,如此亲密相爱的吻,几乎美好到不真实。
苏小缺脸颊微烫,自己知道定是红了,舌尖在谢天璧唇瓣上游移,竟不敢深入其中。
而谢天璧于这种接触,也是双手火热,唇瓣紧紧贴合,却不深入,微阖着双星眸,唇齿间溢出声低低的喟叹,沉而沙哑,似满足又似压抑。
良久,苏小缺模模糊糊道:“真好”
谢天璧脖颈后仰,离得开些,眸光虽亮,却不是往日刀锋孤星也似的寒,而是有层莹润如月光的色泽,半晌低笑道:“好么”
双手枕在脑后,笑道:“以后更加好”
苏小缺呸的声,这天心境跌宕,疲倦不堪,静静躺好不会儿已然睡着。
谢天璧深知他为什么这等坚持将自己送往丐帮。
苏小缺本不舍得杀自己,又不愿这么轻易原谅,心中终是对死去的路乙有愧。想来想去,只能借自己为饵,企图斩杀赤尊峰帮众替三年前的路乙报仇,内心深处,定然不愿自己当真死在丐帮的三刀六洞之下,而是希望借赤尊峰之手,救自己逃出生天。这样来,赤尊峰弟子的血,祭奠路乙,自己的性命,不是不取,而是取而不得,此乃天意,并非他苏小缺心软放过。
这等弯弯绕的心思,也只苏小缺才有,苏小缺向来便有把原本就复杂的事情搞得更加扑朔迷离的本领,想到此处,不觉微笑,偏过头去,轻轻拨开他脸上的发丝,心中发狠,看来他是不到绝境绝不会看清自己的心思了,能斩开乱麻的快刀不在自己手中,只在他念之间。
第七十五章
第二日出发时,七星湖切已安排妥当,苏小缺略思忖,格外吩咐崇光道:“百笙在黑水湖水牢里,十日后放他出来,好生照料,等我回来再作处置。”
崇光点头应了,却迟疑道:“百笙他做什么了”
苏小缺看他眼,淡淡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想杀我而已。”
崇光啊的声轻呼,怒道:“他怎么敢你你没事吧”
苏小缺鉴其颜色,见他并无异状,放下心来,微笑道:“自然没事。”
说罢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很快回来,你好生打理事情。”
看着他仰起脸,既纯真又妩媚的神情,像朵妖异而柔弱的脂醉花,不由得有些怜惜,柔声道:“给你带对泥人儿,好不好”
崇光惊喜交加,猫眼被点亮也似,光彩夺目,连旁黄吟冲都把蜜糖般黏稠的眼光从苏小缺身上暂离了片刻,转为注视凝望崇光,满脸惊艳之色。
崇光半低着头摇了摇,拽住苏小缺的衣袖,腻声道:“要你自个儿亲手捏的。”
苏小缺点头:“好”
丐帮临州总舵设在个普普通通有些破旧的四合院里。
秋日午后,顾六指正指点个小乞儿在院子里练那屠狗刀法。
小乞儿约莫十岁上下年纪,双大眼乌溜溜的,脸蛋作花猫状圆鼓鼓脏兮兮,脸聪明像,高高挽着袖子,只手干干净净,连指甲都修剪得很是整齐,手指极长,看着极为灵巧,正握着把尺余短刀。
顾六指三年前烟霞山遭袭,断了右臂,好在之后用药得当,又是潜心苦练,身武功也未曾搁下,只换了左手执刀,他的屠狗刀法取自仗义每多屠狗辈,经施展,大有慷慨悲壮义气奋勇之象。
此刻正苦心调 教这名小乞儿,学这屠狗刀法。
可惜这小乞儿看着聪明,却显然不是练这套刀法的材料,顾六指再三催促,方才懒洋洋的拔出刀来比了个姿势,该是马步他却半蹲,胳膊肘该直他却略曲,刀尖上提胸口他却下指小腹,每处都不多不少的省上三分力气。
顾六指看他姿势本就生气,再看他手中刀刃,见又是泥又是污,更是气不打处来,鼓着肚子,颇有几分河豚鱼的意思:“小马儿你这刀怎的搞这么脏习武之人,连自己的兵刃都脏得跟狗子屁 眼里掏出来也似,还能有什么出息”
小马儿吃准了顾六指脾气好,歪着嘴哼哼唧唧的憨笑:“顾大叔,咱们丐帮又是打狗棒又是屠狗刀不说,还要从狗子屁 眼里掏刀子,这狗子招谁惹谁了”
顾六指为之气结,愤愤道:“你不好好练武,光知道贫嘴滑舌,以后必定跟苏”想说苏小缺,心中痛,却是说不下去,颓然叹道:“你顾大叔老啦,这些年丐帮人才凋零,我死之后,这传功长老也不知谁能接得住趁着还没废,想把这屠狗刀传给你,你却是看不上”
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小马儿虽是顽皮,心肠却不坏,看着顾六指苍白稀疏的头发,满脸菊花般的皱纹,心中大是不忍,乖乖道:“顾大叔,你别气,我好好练就是了。”
说着挺胸收腹,果然摆了个很是到位的姿势。
顾六指憋着笑,双细眯眼儿里却憋不住老狐狸的味道。
正含笑看着,门外突然跑进个不大不小的中乞丐,身法甚是灵活,忙忙的便往里屋扎,顾六指把拦住,斥道:“火燎了屁股怎地这么没规矩,什么事急成这样”
那乞丐压低了声音,道:“少帮主以前的苏少帮主,来了”
顾六指怔,又喜又忧:“当真他这小子怎么回来了”
说着拽着那乞丐直奔屋内。
荆楚正与金五两喝着酒闲聊,见他急匆匆进来,时笑道:“小马儿可是个小猴儿,不好教吧”
顾六指没空顺着胡侃,只道:“小缺回来了。”
荆楚面露惊喜之色。
金五两愣了愣,却问道:“他回来干什么”
那乞丐忙回道:“俺也不知道哇俺正在门口捉虱子咬,抬头就瞅见恁漂亮的大马车过来,个人掀开车帘冲俺乐,说他就是苏小缺,俺吓了跳,瞧了半天,是有些个像他说他要见帮主,有要事。”
荆楚长身而起,道:“小缺既然回来,便是好事,咱们出去接他。”
金五两眉头皱,没说什么,跟着走了出院门。
秋日明丽微白的阳光下,果然停着辆朱轮翠盖油壁车,个身着绛色锦袍的年轻人负手静立侧。
见了这个年轻人,荆楚呼吸微微滞,登时感到浑身的血液滚热的流动。
这种感觉,比乍见江湖绝色兰茵歌时,更为心动神驰。非关情意心境,只单纯是见了如此风姿容色的情绪使然。
顾六指看了只觉心中凛,眼前这个人同当日嬉皮笑脸的苏小缺实在无法重合,那年轻人已笑着招呼:“荆大哥顾大叔金大叔,好久不见。”
听这个声音,荆楚回过神来,稍显尴尬的轻咳声,问道:“小缺,这三年来你好不好怎么找得到这地儿”
苏小缺含笑道:“丐帮的联络暗号虽跟几年前略有变化,却瞒不过我,好找得很。”
那小马儿旁看了半天,突然眼睛亮,喊道:“是你那年赔我糖葫芦的那个比妖 精还好看的爷呢在车里”
苏小缺转眼看去,笑而不答。
金五两并不热情,眼中闪过丝惊诧提防,试探道:“小缺,你现如今是在唐家”
苏小缺微微笑:“不是,我在七星湖。”
顾六指大惊失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苏小缺凝视顾六指,关切道:“顾大叔,我当真是对不住你,害你断臂这几年你的旧伤每逢阴天下雨还会不会痛”
顾六指无意的抚过自己断臂处:“你开的方子很有用,再没痛过。”
苏小缺展颜道:“那便好了。”
金五两久居执法长老之位,最看不得邪派魔教之人,此刻只觉苏小缺身邪气满脸妖色,当下厉声喝问:“你竟去了七星湖”
苏小缺清澈的眼眸直视着他,既无羞耻不安,也无骄矜得意,只点头道:“我便是七星湖现任宫主。”
荆楚惊诧愤怒之余,见金五两目眦欲裂,显是要动手的模样,闪身,已拦在金五两身前,抱拳冷冷道:“苏宫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见教”
已然是客气而敌视的场面话。
苏小缺上下打量着荆楚,见他举手投足皆是帮之主的沉稳风范,身形步伐十分灵活潇洒,想来武功亦有大进,不禁叹道:“荆大哥,你如今这般出息,路大叔死后有知,定欢喜。”
荆楚淡淡讥讽道:“不及苏宫主出息。路帮主死后有知,只怕也不敢相信。”
苏小缺见他眼神里满是警惕厌恶之色,心中微冷,也不再多说,转身掀开车帘,扶出个人来,道:“我今日来到贵帮,只为祭奠路大叔,三年前事,今日做个了结罢。”
那人身白衣,两鬓苍苍,抬头,双寒目却如出鞘刀锋夜空冷电,金五两忍不住惊呼:“谢天璧”
声音中隐有恐惧之意,谢天璧这个名字,对于丐帮而言,是不啻于死神恶魔的恐怖存在。
顾六指上前步,已拔出刀来。
荆楚脸色苍白,勉力平静道:“你带这魔头来,是什么意思”
他深知谢天璧武公高,眼下又有个苏小缺不知敌友,当下咬牙发誓,今日定要拼死护住丐帮众位弟兄,时就存了与这魔头同归于尽的念头,递个眼色给旁的乞丐,那乞儿明白,慢慢退开几步,溜烟去了。
苏小缺见了,忙开解释疑,道:“荆大哥,我们此行就两人。”
谢天璧突然低笑着咳道:“未必”
这路不过千里,两人却足足走了近个月。
个月里,谢天璧倚死气人仗伤欺人,拉着苏小缺逢胜景即刻停下,小憩几日游山玩水,便是没有名山秀水,也常在月明星稀之夜,荒山秃石之上假装才子,吟风弄月之余,也不知打哪儿学来些调 情手段,摘束狗尾巴草迎着早晨第缕阳光,深情款款的对苏小缺唱了支又支的塞北情歌。
谢天璧说话时声音极为好听,似上古神兵碰击,既浑厚又清越,唱起山歌来,却是人嫌狗不待见的令人发指,宫商角徵羽,五音里足足缺了两对半,听得人恨不得把耳朵割了去。
夜里睡觉,抱着苏小缺宛如十二月里的铜炉抱满怀,再不肯有丝儿的放松。
苏小缺忍得憋气,简直怀疑这个谢天璧是被鬼附了身,但忍无可忍之余,想到他是个将死之人,也就只能吐出口气,继续忍下去。
深恨自己不知哪只眼睛出了毛病,竟看上这么个货色,谢天璧除了会杀人,通身竟没有半分长处,做出的饭菜狗都不要吃,琴棋书画无精擅,连唱歌都唱这么难听
心里更是日胜日的烦恼,这人这样无是处,却越是相处,越是舍不得他。
有风吹草动,便暗喜赤尊峰的弟子终于赶到,却是每每失望,眼瞅着日日近了临州,眼看谢天璧死到临头,赤尊峰的人还是不见踪影,端的是光吃草料不拉磨,心中不禁暗骂他们都是没脚的螃蟹忙着穿鞋的蜈蚣。
因此路都是憋着口气,此刻听谢天璧这么不阴不阳的句,磨着牙道:“荆大哥,开刑堂罢谢天璧已被我制住要岤。”
想了想,终是存了些侥幸心态:“将他三刀六洞也好,废去武功也罢,听任荆大哥发落。”
荆楚怔,却不敢相信:“当真”
凝视谢天璧,见他确是颇显憔悴脚步虚浮,心中喜,却又疑心道:“你千里迢迢送这魔头过来,难不成是想借丐帮的刀替七星湖杀人”
苏小缺忍不住稍稍后退了小步,手藏在花纹繁复华美的衣袖中,谢天璧眸光动,往他身边走得更近些,在袖中握住了他的手,果然手心冰凉,当下淡淡道:“丐帮好歹也是昔年正道第帮,虽说眼下势力大损,可荆帮主身为帮之主,仍是地位尊崇,据传又是年轻有为,不想却如此胆小怕事,怎能复兴丐帮”
荆楚眉头微蹙,心中恼怒,好在他年纪轻轻能接任丐帮之主,涵养胸襟自是不凡,也不反唇相讥,只静静听着。
谢天璧手掌甚热,紧紧攥着苏小缺的手,只会儿,苏小缺冰冷的手也就温暖起来,见荆楚蹙眉不语,不禁笑道:“苏小缺感念幼时路乙收养教导之恩,三年前不顾生死,自投罗网任你们折磨,否则荆帮主以为,凭丐帮之力,能上得去赤尊峰要人现如今他更是亲自送我这罪魁祸首前来,也是般的道理。难不成你们当年敢废掉苏小缺,今日却没有胆量杀我谢天璧”
江湖汉子,俱有血性,丐帮又是市井底层中打拼出来的帮派,更是血性盎然得充沛,蒙谢天璧番说辞,便当真是七星湖借刀,也说不得必须拔刀了。
丐帮众人正群情激奋,那打探消息的乞丐刚巧回来,在荆楚耳边悄声道:“附近的确没有可疑之人。”
荆楚听了,放下心来,转身对苏小缺微微笑,笑容中虽是有些竭力的修好之意,但还是藏不住隐隐的戒备隔阂。
刑堂开得很快,当晚便在城外废弃的张家祠堂里,点了几十根明晃晃的松木火把,刑台上端端正正的搁着六把牛角短刀六把鼠尾长刀,另有勾刀铁索等物。
谢天璧好整以暇,薄唇微勾,似笑非笑,只顾看着苏小缺。
苏小缺直不离谢天璧身边,丐帮众人满心想着将这魔头铁索加身拳打脚踢先泄愤怒,却都有些不愿也不敢接近苏小缺,而苏小缺站在谢天璧身边,更似有种奇特的保护之意。
因此刑堂虽是阴森恐怖,谢天璧身白衣仍然干净得跟刚剥出壳儿的煮鸡蛋也似,黑发束在脑后,两鬓银发衬着白衣,竟有几分出于刀锋血影里的夭矫不群和快意沧桑。
苏小缺身绛红衣衫站在火光下,如玉的容色颇有些妖异的森冷之气,荆楚旁瞧了,不觉心惊,使个眼色给金五两,金五两会意,上前道:“你你好心送来仇人,丐帮感你恩情,可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苏小缺默然片刻,方道:“你们要如何待他”
这话问得不单稀奇,而且好笑。狼入猎网,还能如何相待偏偏苏小缺的神情很是认真,认真得几乎有些凶狠。
荆楚不愧帮之主,竟能忍住笑,正色道:“赤尊峰与丐帮血仇不共戴天,路帮主条性命,顾大叔只右臂,上百个丐帮弟子流的血送的命,你说我们该如何待他”
苏小缺怔了半晌,轻声道:“你们若是要杀他,我留着替他收尸,若是若是能手下留情,废他武功或是断他筋脉,我留着带他回去治伤。”
第七十六章
荆楚听这番话,觉得古怪之余,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禁蹙眉道:“白骨无坟,三刀六洞穿心过,冤仇有报,顶门脚板走魂魄。”
苏小缺听了他这句切口,直如分开八面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来,心中直暗暗偷着抱有的那点奢念,彻底熄灭。不由自主看向谢天璧,眼神有些不愿相信的无助。
谢天璧丰润的下唇微微撇,似切早有所料,笑得却是倜傥而自在:“小缺,你可后悔了”
苏小缺有些犹豫,正要答话,名高大粗壮的执法弟子气势虎虎的走了过来,伸手便拉谢天璧。
执法弟子裸了半身,筋肉虬结,只毛茸茸的大手五指粗短,跟棒槌也似,这拉之力莫说拉个功力被制的谢天璧,便是拉头疯了的野猪也是绰绰有余,而这汉子出手时手指下压,估计拉之下,谢天璧立即便是滚地葫芦,不滚上个十圈八圈的,还真对不住这汉子的身腱子肉。
苏小缺不太想看葫芦状的谢天璧,更不愿意看到别人生生把谢天璧滚成葫芦,想也不想,抢上步,左手搭在那汉子手背上,两只手立时便做了个很简单很轻微的较量。
那汉子手力能扼制奔猪阻挡疯牛,苏小缺的手却是拿根黄瓜或者掐朵菊花就能捅开四钥升降四开锁的灵敏巧妙,照面,那汉子便输了,苏小缺五指张开如兰花盛开风中,刹那间已将那五根棒槌手指在手中拢放,方要顺势根根拧断,猛然记起这本是个丐帮弟子,忙改拧为推,把那汉子推开几步,撤回手,把揽着谢天璧的腰,行云流水,已退了开去。
祠堂里十来个执法弟子纷纷拽出兵刃,金五两声唿哨,祠堂外众弟子错落有致,结成打狗大阵。
丐帮虽大不如前,但打狗大阵却是相传数代的混战第阵,极是行之有效,江湖中人,无不头痛,这阵法既仰仗人多,又有股叫花子与生俱来的纠缠劲头,因此经发动,此起彼伏,不得手绝不罢手。
苏小缺自是明白打狗大阵的厉害,只想不到自己竟有天会被这个阵法对付,不禁苦笑。
荆楚抬手止住众弟子,冷声道:“苏宫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小缺心不在焉的直发怔,随口道:“没什么意思。”
谢天璧轻轻摇头,挣脱开他的手,走近荆楚,道:“三刀六洞是不是按规矩来罢。”
荆楚心里不禁起疑,谢天璧的言行举止根本不似阶下囚,反而副很有趣很轻松的模样,更有种期待着什么的自信表情,时转眼看向苏小缺,想看出些许端倪,却见苏小缺只顾瞧着谢天璧,目光闪烁不定。
谢天璧踱到刑架前,双手主动背到刑柱之后,淡淡笑道:“可是这样赤尊峰的刑架可比这个歹毒得多”
手足被铁索锁死,雪亮的长刀从刑台上拿起,执法弟子喝大口烈酒,就着火把猛喷到锋刃上,火光骤亮,酒香四溢,更燃起了刑堂内所有弟子极欲报仇雪恨的杀戮之气。
双双眼睛或大或小或明或暗,满是愤怒仇恨,苏小缺旁静静瞧着,突然觉得陌生而可怕,江湖事果然如谢天璧所言,提头走江湖,这里的每个丐帮弟子,也许平日或是言谈开朗或是沉默可亲,喝酒吃肉,娶妻生子,跟寻常人般无二,但入江湖,便是冤魂缠身血债相随。
长刀扬起之时,苏小缺眼中心里只剩下了谢天璧那双犹自含笑的乌黑星眸。
白鹿山落云桥下的半夜青涩,赤尊峰龙爪花旁的全心拥抱,七星湖黑水湖底的线生死,甚至从年幼到如今,与他起吃过的蜜饯果子,走过的青山远路,用过的刀剑箭矢,看过的桃花流水,瞬间全部涌至心头,猛然发觉,原来这个人已经与自己的生命纵横交织得如此纠结缠绵如此紧密厚实。
而逃亡路上潭水边的刀,如沃冰雪的场欺骗,却只在谢天璧此刻的双眼眸下尽皆淡去,如墨汁洇入碧水,不落痕迹。
眼前的谢天璧,才是最重要最不可失去。
哪怕对路乙愧疚世,此生无颜面对丐帮众人,谢天璧却是不能死去。
哪怕从此与他天涯陌路永不相见,心里却总有个隐秘的温暖所在和依赖寄托。
若与他当真就此阴阳相隔,余生便是无法承受的暗黑绝望。
谢天璧不看近在咫尺的刀锋,也不看层涌的人群,只是瞬也不瞬的凝注苏小缺,注意他的每丝表情神色。
刀尖逼近之时,谢天璧双星沉海底的眼眸中满是期盼个答案式的紧张热切,苏小缺却是安宁而沉静;
待刀尖刺破衣衫,那双眼睛里近乎饥渴疯狂的期盼之色愈见浓烈,苏小缺却在发怔,若有所思。
待胸口微微刺痛,丝血色乍现,谢天璧的眼神已是狠厉而濒临崩溃的绝望狂态。
看到那抹刺目的血光,苏小缺猛然惊醒,瞳孔微缩,身形如清风过隙,从执法弟子之间穿过,袖中伽罗刀已然出手,铮的声轻响,生生震断了刑刀,逼退了执法弟子。
不敢看谢天璧的眼睛,也不敢看丐帮众人的眼睛,以身拦在谢天璧身前,伽罗刀递到身后,只听数声金铁之音,缚住谢天璧双手的铁链尽断。另手伸过去,如抚琴,如花展,已解开了谢天璧被点的数处要岤。
看不到谢天璧的神情,却似乎能感受到他于绝处得到救赎的狂喜,耳边他的呼吸都是赌赢了的轻松与得逞的可恶。
谢天璧这瞬间,有了落泪的冲动。
破釜沉舟的场豪赌,肆意妄为的孤注掷,从未试过将自己的生命置于别人的掌心,生中仅此次的挥霍任性,终是在生死之间,锋刃之上,得到了那滴蜜糖。
谢天璧实在是幸运。
而这幸运中,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付出与代价,深情与清醒极致的胆魄和精准的洞悉
谢天璧深深呼吸,此刻是三年多来第次感觉到了空气的清甜与温柔。跨上步,与苏小缺并肩而立。
惊变之下,荆楚很快镇定下来,冷冷问道:“苏小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丐帮数百弟子要报大仇,历代帮主英魂不远,你难道当真要我亲手杀你”
苏小缺的眼眸春雨洗过的碧空般澄净而深邃,不假思索的答道:“我不能让他死如果你们定要他死,我只能陪着。”
荆楚微沉吟,有些不忍,道:“小缺,他是你亲手送来,我知你心中还是感念路帮主,想替路帮主报仇,只要你即刻离开,这次丐帮绝不与你为难,你日后好自为之罢。”
番话入情入理,有气有义,连消带打,半抚半压,连谢天璧听了,都暗自觉得这荆楚能接任帮主之位,纯属实力使然。
苏小缺咬了咬唇,摇头道:“我是想替路大叔报仇可我更不能见他去死。荆大哥,我本不是懂得江湖大义的大侠,看着你们要杀他,我心里只有后悔难过。”
见荆楚脸怒色满眼迷惑,更不迟疑,朗声道:“荆大哥,日后丐帮若有难处,我定当竭力相帮,七星湖世世代代,都不会与丐帮为敌,只求你让我带他走,我我实在是不能让他死。”
荆楚眼神冷,吩咐道:“布打狗大阵。今日万万不容谢天璧这个魔头活着出去”
苏小缺听他言语,对自己尚有眷顾之意,当下走近几步,低声道:“荆大哥,我不能杀丐帮的弟兄,但你要杀他,我只能陪他起死。小缺生孤苦,心里只有个谢天璧,他做过错事,伤过我,我也伤过他,但他却是对我很好很好,我们以前年纪小,互相也不明白,如今好容易我明白他,他也知道我,我不嫌弃他,他也事事包容我们,我们以后就算不能在起,也要知道对方都还好,自己才能好好活着”
此刻刀光剑影,眼看杀伐便起,苏小缺却只顾顿竹筒倒豆子,将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情话尽数说出,便是隐忧重重来日大难也都顾不得了,只觉得这番话憋在心里生了根已快发芽,再不说就不成了就快憋死了,因此似说给荆楚听,更似说与自己和谢天璧。
谢天璧旁听了,心里既甜且酸,又苦又乐,恨不得把身边这个混蛋给揉碎了藏到自己手心里,洇到自己心坎里,咬着牙微笑,眸子里却漾出薄薄层水光,猛的把攥住苏小缺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心,道:“不必求他。”
看向荆楚,略带了几分厌倦,淡淡道:“此刻戌正,待亥时刻,我不能安全放出讯号,临州丐帮大智分舵大勇分舵会遭火焚,亥时三刻,大仁分舵赖舵主会遇刺遭袭,必死无疑若我今日死于此处,个月后,赤尊峰大举南下,江湖中丐帮从此不复存在。”
手中没有长安刀,却似掌控了派存亡,神态落落自信而倦倦随意:“荆帮主信是不信”
丐帮三年前重挫之下,元气大伤,再不是当日的中原第帮,想重新崛起发扬光大已非朝夕之事。但不管是什么样的丐帮,世代薪火相传,绝不能在自己手中给浇灭了,谢天璧手段如何,不言而知,他既说出这等威胁,即便是假,但今日若杀了这魔头,来日也是免不了隐患艰险大难临头,而如今的丐帮,还承不承受得住再次腥风血雨,亦是不问自知,因此念至此,荆楚不禁稍有迟疑。
金五两姜是老的辣,道:“这些时日,临州城里并无赤尊峰的动静。”
谢天璧微微笑:“未雨绸缪,伏子千里。今天临州没有赤尊峰弟子的踪影,未必十年前没有,三年前没有。”
他话不说透,而当场老江湖无不心中凛,他言下之意,竟是赤尊峰势力早在多年前便已潜入丐帮,想来雁回谷役,赤尊峰赢得绝非偶然。
只江湖中邪派两大魔头尽皆落单在此,个眼瞅着有伤在身正是去了牙的老虎,个理应不会对丐帮弟子痛下杀手,实在是千载难逢的良机美事。
若能奋起时血勇,丐帮纵然此后遭遇不测,也能让这扰乱江湖的两派内乱不休,算是造福武林,但丐帮脉从此覆灭,又如何对得起历代祖师
荆楚金五两与顾六指等人面面相觑,均有些拿着烫手山芋扔也不是吃也不是的尴尬,个个心中埋怨苏小缺,你把这么个魔头送来洗剥干净说大伙儿吃吧,大伙儿挺高兴,要吃,刚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你却风车轮似的心转个不定,又不让吃了,还把这魔头从餐盘里拾掇起来,说舍不得吃,杵这儿让大伙儿为难。这不是混蛋是什么
苏小缺心里也委屈,本想着好言相求,实在不成便和谢天璧同生共死,却不想谢天璧竟是坏出了水儿,声色不动,已把丐帮之行安排了个滴水不漏,便是自己不救,想必他也另有后招,俗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坏人恶千年,想整死谢天璧,还真不是般人能做到的事儿。
谢天璧却是轻松,他生中所遇圈套困境不知凡几,自不把这点儿阵仗看在眼里,只觉得与苏小缺此时此刻心意相通再无隔阂,这阴森刑堂便是花好月圆良辰美景。
祠堂有些破旧,西墙裂开个斗大的窟窿,秋月的冷光便从窟窿里直射而入,对峙之时,谢天璧面西而立,骤然道橘红火光灼灼亮起,映在他冷酷的眸子里,谢天璧笑道:“亥时刻已至。”
众人大惊,纷纷从西墙窟窿往外看去,但见远处月光下浓烟滚滚,红焰狂舞,虽隔得远,鼻端已有热烘烘的烟熏之气。
荆楚怒视谢天璧,眼中尽是仇恨愤怒,心中却又有种无奈的无力感。
谢天璧手紧握着苏小缺的手掌,眼眸冰冷,沉声道:“大智分舵常驻三十多人,不知能跑出来几个荆帮主不妨去瞧瞧,我和小缺就不给您添乱了。”
说着便往外走去。
金五两哪里容得不待帮主法令,抢上步,递出竹棒,顾六指担心老友吃亏,也是拔刀在手,与金五两成了夹攻之势。
谢天璧剑眉轩,哼的声,足踏七星,避开顾六指的屠狗刀,衣袖轻动,手掌立如刀型,掌斩在金五两竹棒之上。
金五两只感到股雄浑真力从竹棒直传入体与自身护体真气撞,登时面红如血钵,手指牢牢握着竹棒,却身不由己退开三步。
谢天璧挥衣袖,直视荆楚:“丐帮弟子的性命,荆帮主竟视之如草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帮主难道不明白”
不待荆楚答言,朗声道:“今日是谢天璧有生以来,最为欢喜的时候,实在不愿杀人。荆帮主若能高抬贵手,谢天璧有生之年,绝不率众为难贵帮。如何”
第七十七章
荆楚是血性汉子,本可率性而为,荆帮主却是帮之主,需得懂权衡识利弊,以大局为重,因此谢天璧此言出,荆帮主沉吟思量片刻,声令下,谢天璧与苏小缺已然自由自在的携手走在秋风朗月的小路之上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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