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第8部分阅读

田地中以露出了勃勃生气。

几十个望气师,在田庄管事的带领下,于田垄间观望地气。这望气师,也是一种专门的职业。他们和风水师不同,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在每年开春时勘察田地。

这田地怎么划分?

那一块土地要闲置,哪一块土地要耕种?

没有望气师勘察,绝不会轻易开工。

看着那些忙碌的望气师,郑言庆不免生出一些感慨。

这年月,还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没想到勘察地气,也成了一种职业。

什么叫做专业?

这个就叫做专业!

至少在后世,郑言庆没见过这种细致入微的划分。

几名管事跟在郑世安的身后,不时回答郑世安提出的问题,有时还会激烈的争吵。

郑言庆倒是很清闲,在田中漫无目的的走动。

徐世勣没有来,他对这种事情,没有半点兴趣。用他的话说,与其来田庄转悠,倒不如在家看百~万\小!说,打打拳。而郑言庆却是本能的想要过来观看。毕竟在前世,他没少参加过这种场面。听郑世安说,等到了龙抬头,佃户们还会祭祀天地,以祈求风调雨顺,有个好年景。大概也就是这个原因吧,言庆就跟着过来了……

看郑世安在忙碌,郑言庆讨要了一头青驴,骑着在田庄周围打转。

初春时节的风,虽还有些许寒意,但却并不刺骨。吹拂在身上,让人感觉很舒服。

特别是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种气息,是蓄藏了一整个冬天的地气,深呼吸下,可让人精神饱满。每年秋收之后,农人们会把那些残梗丢弃在田地里,以滋养生息。

而这些天然的肥料,在经过一个冬天的发酵之后,就转化为土地的生气。

呼吸这样的生气,让人产生出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很舒服,也让人心情很愉悦。

“咦?”

漫无目的地走着,郑言庆突然勒住了青驴。

“小八?”

“是,郑少爷!”

从青驴后面,跑过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厮。虽是一身庄稼人的打扮,长的倒也算眉清目秀。小厮姓毛,在家中行八,是个佃户的儿子。乡下人,也没有名字,大家都称呼他做毛小八,久而久之,小八也就成了他的名字。别看郑言庆只是郑氏管家的孙子,可在这些佃户的眼中,那就是天……毕竟,郑大士也好,郑仁基也罢,都不可能跑来掺和这些农事。真正做主的,还就是郑世安这样的管家,管事。

分发多少种子,划分多少田地,还有农具、耕牛,以及佃金多少,这都是管家管事做主。郑世安的一句话,能让佃户到天堂;同样的,他一句话,也能让佃户进地狱。所以,此次郑世安巡视田庄,田庄管事们,同样不敢怠慢了郑言庆。

小八的大姐,是田庄管事的小妾。

于是这陪伴郑言庆的任务,就落到了小八的身上。

郑言庆用马鞭指着远处的河滩问道:“那片河滩上,种植的是什么东西?”

小八回答道:“启禀郑少爷,那是去年,郑管事从岭南寻来的甘蔗。本来他想要用这些甘蔗,制作一些砂糖,以方便日常使用。可没想到种下来后,不见成长。后来听人说,这甘蔗栽种的时节和方法很独特,而且要在沙地上栽种才能产出砂糖。管事觉得麻烦,所以就打消了念头。那块土地,本来就有些不好,这农忙开始以后,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管事说,等农忙结束了,再处理这些甘蔗,然后休养一年,来年再行耕种……其实,要我说啊,这块地不理也罢,贫的很呢。”

这甘蔗的种植方法,和普通农作物的确不同。

要在刚一入冬,快要下霜的时候,砍去甘蔗的头尾,埋入泥土之中。还要避开地势低洼,有积水的湿地。然后在第二年雨水到来之前的五六天时,从土中取出。剥掉外壳后,以每段五六寸的长度,把甘蔗切开,然后密集排放在地上。好像鱼鳞一样的头尾相连,再用少许泥土覆盖。之后还要发芽,分栽,而且最好是用沙壤土,靠近河边栽种。

想来,那位郑管事也只知道要靠近河边栽种,但是对栽种的步骤却不了解。

而在后世,随着地域的差异越来越小,原本生长于南方的甘蔗,在北方也有大量的种植。郑言庆前世分管这一块,所以对于甘蔗的种植方法,倒也不是很陌生。

说起来,种植甘蔗倒也没什么。

可问题在于,甘蔗的栽种步骤繁琐,且在这个时代,局限性很大,想要大规模推广北方种植甘蔗,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说了,这玩意儿除了出砂糖,似乎也没有别的用处。

郑言庆摇摇头,推翻了想要种植甘蔗的想法。

如果说刚发现这块蔗林的时候,他的确是生出过这样的念头。可一想到这其中的可操作性,郑言庆立刻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得不偿失嘛,似乎没什么实用价值。

提青驴辔头,言庆准备离开。

慢着,刚才小八说……用甘蔗制砂糖?

中国的制糖工艺,早在西周时就有了。不过当时制作的,主要是以饴糖为主,也就是俗称的麦芽糖。而种植甘蔗,则在楚辞中有过记载。著名的《楚辞-招魂》当中,有:胹鳖炮糕,有柘浆些。这里的柘,就是甘蔗,柘浆,则是说甘蔗的汁液。

而东汉张衡所著的《七辨》当中,更有‘沙饴石蜜’的句子。

沙饴,就是指微小的晶体,也就是砂糖的雏形。

仁寿年间,人们所食用的砂糖,色泽浑浊,多附有糖汁的颜色。但使用量却非常大。

人们喜好甜食,更有甚者,会在煎茶时,加入一些砂糖。

砂糖的价格并不算太昂贵,所以即便是普通家庭,也能消费得起。而且,砂糖不比食盐之类的物品,朝廷会加以严格的控制,甚至征收高昂的税收。砂糖的成本很低,前景却非常广阔。关键就在于,如果能改进砂糖的工艺,可独霸市场。

当然了,以言庆目前的能力,自然不可能垄断砂糖的销售市场。

但是郑言庆却知道,这砂糖提纯的方法,而且还知道砂糖的深加工技术,也就是冰糖的制作工艺。说起来,这种工艺并不是很高深,但却绝对是领先于这个时代。

“郑少爷,郑管家在叫你。”

毛小八的声音,将郑言庆从沉思中唤醒过来。

他抬头看去,只见郑世安正在远处向他不停招手,那意思是要他赶快过去。

“哦,那我们过去吧。”

言庆只好暂时放弃了念头,赶着青驴行过去。

可是在心里面,却在努力的回忆着白砂糖的制作工艺。如果他真的能够制出白砂糖来,那可是一大笔收入。当然了,这里面还有一个合作伙伴的问题,需要仔细斟酌。

他认识的豪商并不多,只有徐盖和张仲坚两人而已。

以郑言庆对徐世勣的控制力,说服徐盖接手,想来问题不大。可是徐盖和郑家的关系太密切了,如果他把这件事告诉郑家的话,那么迎接郑言庆的怕是灭顶之灾。

不找徐盖,那就只剩下张仲坚了。

要说起来的话,张仲坚的确是一个合适人选。

其一,张仲坚的父亲是扬州首富,背后还有吴县张氏撑腰。而甘蔗的主要产地,就集中在江南地区,张氏族人有这先天的便利条件。这一点,绝非徐盖可以比拟。

而第二点,郑言庆和张仲坚接触并不多,但也能看得出,张仲坚是一个很爽利的人。

不管是孙思邈还是杜如晦,对张仲坚的评价都不算太低。

但问题在于,张仲坚能不能说服他老爹呢?而且,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联络张仲坚,这是一个大麻烦。在没有想出一个妥善的方法之前,言庆决定暂时先隐瞒下来。

同时心里面还存有一个念头:如何把徐世勣,牢牢的绑在自己的船上?

“言庆,事情办得差不多……”

郑世安笑呵呵的说道:“天也不早了,咱们这就回去。若晚了的话,怕是进不得城。”

郑言庆点点头,随着郑世安准备上车。

说来也奇怪,那头青驴居然亦步亦趋的跟着郑言庆,任凭其他人拉住缰绳也不行。

“你想跟我回去?”

郑言庆笑呵呵的看着青驴,伸手抱住了那张驴脸。

“要不,就跟我回去吧……爷爷,可以吗?”

郑世安温和一笑,“既然这畜生愿意跟着你,就带它回去吧。”

就这样,青驴的辔头拴在马车上,郑世安和郑言庆坐在车里,离开了郑家田庄。

“爷爷,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大公子真有其他的想法,您会怎么办?”

在路上,郑言庆突然开口询问。

郑世安何等精明,自然明白郑言庆话中的意思。

早先,他曾对言庆说:郑仁基很可能不会让郑言庆做郑弘毅的书童。其实,这里面还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郑仁基是否会看重郑世安呢?只怕也是问题。

听言庆这么一问,郑世安的脸阴沉下来。

他沉吟片刻,轻声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咱们就离开洛阳,回去服侍大老爷去。”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o27章 崔道林(上)

郑言庆喜欢读史,也知道历史上那些为祸江山的太监之所以遗臭万年,说穿了也正是因为这五体不全而酿成的原因。

古语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五体不全的人,本身就是属于被社会谴责的群体,有着超乎常人的自卑,更因这自卑,而产生超乎常人的刚强。在这种自卑和刚强中,就变得性情扭曲而阴暗。

郑世安虽说不是太监,可五体不全的事实却存在。

这也使得他比普通人更敏感,更容易受到伤害。别看他在安远堂呼风唤雨,可内心深处,却有着比女人还有柔弱的心弦。越是强硬,这心里面,其实就越发的孤苦。

轻轻握住了郑世安的手,郑言庆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解说。

郑世安笑了笑,“言庆乖孙,你莫担心爷爷……如果大公子看不上咱祖孙,咱就回荥阳。难不成不做小公子的书童,日后就没得出路了?等有机会,爷爷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求着老爷给你抬籍……唉,当时也是一时疏忽,却苦了你啊!”

话语中,透着浓浓亲情。

郑言庆心里一暖,强笑一声道:“爷爷,抬籍的事情不着急,只要就机会,总能解决。不过小孙儿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大老爷已过了耳顺之年,将来的安远堂,定然是大公子做主。您也别太刚强了……我听人说,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当退让时且退让!您若是回去,恐怕大老爷心里也不会舒服,说不定还会觉得您是倚老卖老呢。”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出自于后世名著《红楼梦》一书。

后世人有‘少不读红楼,老不读三国’的说法。这《红楼梦》,更是千古奇书,里面隐含着许多哲理,年纪小的,却品不出个中滋味,反而容易生出各种邪念来。

言庆前世,也是在近四十岁时,才开始读懂红楼。

里面说了很多做人处事的道理……就比如说,那红楼开篇时,王熙凤和贾宝玉出去,遇老家人撒酒疯。那老家人,典型的就是倚老卖老,恃功自傲,以为自己当年曾救过贾家大老爷,就可以撒泼耍赖。殊不知,却早已经恶了贾府上上下下。

最后呢,被王熙凤下令,活活憋死在马厩里……

言庆觉得,郑世安如今怕就有老家人的想法。可这种想法要不得,弄不好就会丢了性命。家人奴仆,是世族门阀的私有财产,生死不在掌控之中。别看郑大士现在对郑世安万分宠信,可将来呢?这些人,都是玩弄权术的老狐狸,旁人根本就看不懂他们的心思。万一因为这件事情而生出恶念,岂不是一桩大是非吗?

言庆可不希望,郑世安有朝一日被憋死。

那样的话,他在郑家,只怕面临举步维艰的窘况。

郑世安楞了一下,疑惑地看着郑言庆。他实在不明白,言庆这么小的年纪,是从哪儿学会的这些话语?如果说,此前他赋诗创字,可解释为天资不凡,那刚才说的话,没有几十年的生活阅历,恐怕也说不出来,更别说似他讲的如此通透。

“言庆乖孙,你这些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郑言庆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托辞。

“是孙先生说的……前些日子,我偶然间把爷爷那一日说的担心告诉了孙先生。

先生就说,这件事还需好生应对。只是他不好直接和您说,就让我找机会,劝您一下。先生还对我说,涉世浅,点染亦浅;历事深,机械亦深。君子与其练达,不弱朴鲁;与其曲谨,不若疏狂。他让我把这句话转告爷爷,说您一定会明白。”

言庆这一席话,引自《菜根谭》。

其原意取自老子道德经中‘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不过菜根谭的言语,显然更加的浅显易懂,即便郑世安文学不通,也能明白个其中奥妙。这就是让他不要好胜争强,学会顺势而为。人有起起伏伏,只看你如何看待,莫钻了牛角尖。

郑世安长叹一声,“先生不愧‘圣童’,果然字字珠玑。”

说完,他向言庆看去,伸手摩挲言庆的脑瓜子,“爷爷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觉得这样子,恐怕要你受了委屈。今天听你一说,我也就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了。”

他虽然没有说要改变主意,但以言庆对郑世安的了解,想必也不会再心存怨恨。

只要郑世安能想得开,不硬着干就行。

哪怕郑仁基不看重郑世安,但郑大士在世一天,郑世安在安远堂的地位,就不可改变。

想到这里,郑言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中,不知不觉地过去。

郑世安依旧忙忙碌碌,而郑言庆则显得很悠闲。或是看百~万\小!说,练练字,或是和徐世勣一起习武练功。闲余时,他就牵着驴,在庭院里活动,有时候还会去田庄看看。

洛阳街头,已开始流传咏鹅诗。

许多文人士子,纷纷赶赴偃师,想要拓印临摹。

不过,却没有人知道,那位独创咏鹅体,复又咏鹅诗的鹅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张琮未能追上张仲坚,所以至今仍不知道这鹅公子的身份。

只是隐约猜到,这位鹅公子应该是郑氏族人,于是写信告之吴县老家,请吴县张氏族长出面,才好向郑家询问。毕竟,这有个门户等级的问题。张琮一个庶出子弟,实在不好去郑家拜访。而且,就算他去了郑家,也未必能见到郑家族长。

与此同时,长安大兴城越国公府中,一个白面黑须老者,正拿着一份拓本,在书案上奋笔挥毫,临摹者拓本上的文字。在书案前,垂手站立有三个华服男子,一个个神情肃穆,甚至不敢大声喘息,以免惊扰了老者的雅兴,而遭受到责骂。

“好字,端的是好字!”

这白面老者,却是当年权倾朝野的尚书仆射,越国公杨素。

他突然放下手中笔,一脸满足之色,笑望着书案前的三个男子,“鹅公子不负公子之名,这一手咏鹅体,果然是风骨凛然,方严正大。我临摹了许多次,才算是琢磨出了一些门道……昔日智永以永字八法而扬名天下,而今鹅公子将这八法更发挥的淋漓尽致。铁笔银钩,朴拙雄浑。越是临摹,就越是感受颇深,感受颇深!”

三名男子,是杨素的儿子。

年长的杨玄感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兄弟,而后笑着说:“父亲此言,未免言过了吧。”

“不过,一点也不过。”

杨素正色道:“以我观之,这咏鹅体一出,怕二王亦将黯然。当今之世,能与这位鹅公子相比者,非欧阳询智永不可。然我听说,这位鹅公子还是个黄口孺子。也就是说,其书体尚未大成……如若他日长大,书法大成时,欧阳询智永,恐怕也只能为他研磨。果天纵奇才,恨不能在偃师亲眼一睹风化。”

这杨素是什么人?

那可是开隋的元老功臣,隋文帝的左膀右臂,更是太子杨广的心腹重臣。

当年若无杨素支持,杨广恐怕难以战胜隐太子杨勇。而今杨素虽然被杨坚所疏远,但地位依然。他也是个才华横溢之人,善于写诗,更能写出一笔好字,算得上当今文坛的霸主之一。

这样一个人,如此推崇素未谋面的鹅公子,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即便是欧阳询和智永这样的书法大家,杨素也只称之为‘尚可’。可现在,连欧阳询和智永,也只配给鹅公子研磨?如若传扬出去的话,只怕会让天下都哗然。

杨玄感也是个骄傲的人,闻听杨素如此赞誉,心中不免有些不服气。

可是,杨素积威甚重,即便是他亲生儿子,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去反驳他的言语。

“父亲如此赞誉,实在是这鹅公子的荣幸。”

杨素连连摇头,“非他之荣幸,实乃我之幸也。有生之年,能见此奇文,当浮一大白啊!”

说到这里,杨素话锋一转,沉冷问道:“对了,这鹅公子的身份,可曾查明?”

“尚未知晓。”

杨玄感说:“据说这鹅公子当时和扬州张季龄的小儿子走在一起,我已派人去询问偃师张琮,但尚未得到消息。张季龄的小儿子倒是可能最清楚,只是他送货到长安之后,就急急忙忙的去了兰州。若是这咏鹅诗能早来些时日,还能拦住他询问。可是现在……不过我也派人往兰州去了,让他们多加留意张仲坚的行踪。”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o28章 崔道林(中)

本来张仲坚和杜如晦是一起回来。

只是由于杜如晦的老家,并不在长安,而是在长安城外的杜陵。

故而两人在霸上时,就已经分开了……许多人并不知道,偃师的那位官宦子弟,居然是工部尚书杜果的孙子。杜如晦又不是一个喜欢交往的人,特别是得了三临辟雍碑和言庆的拓本后,回到家就闷在家中临摹,以至于也不清楚外面纷扰。

事实上,关于鹅公子的身份,已经在河洛与长安吵闹开了。

不仅仅是杨素在打听,还有各地士子,也纷纷的寻找。可惜,这年月还没有形成丨人肉搜索的习惯,彼此间没有任何合作,单打独斗,加之信息繁杂,也就越发混乱。

甚至有人说,这位鹅公子是当朝权贵的子弟,乃至于宗室子弟。

结果就变得各家大臣,纷纷询问同僚,到了最后,甚至闹到了隋文帝杨坚的面前。

杨坚在独孤皇后死后,纵情声色,身体已大不如前。

但观看了拓本之后,也忍不住派人到宗室家中询问,弄的许多宗室莫名其妙。

杨素也知道,这样闹腾怕不是法子。虽说杨玄感是这么说,但他隐约感觉到,这位鹅公子,怕并不在长安。若是他和张仲坚到了长安,又岂能没有半点声息呢?

如此说来,鹅公子还是在河洛。

“郑仁基是不是还没有走?”

对于杨素这种极具跳跃性的问话方式,杨玄感三兄弟,早已习以为常。

杨玄感连忙回答:“郑仁基因妻子分娩,所以还未启程。不过听说已经在准备了,估计赴任也就是这几日的光景。”

“我感觉,鹅公子当逗留河洛地区。

你让郑仁基到了洛阳之后,派人留意,看看能否找到鹅公子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我一定要亲眼见见这位鹅公子,若能得他几个字,也就心满意足。”

“是,我这就派人去告诉郑仁基。”

杨素连连摇头,“不,还是你亲自去一趟,这样郑仁基那小子,才会更加的重视。”

杨玄感虽不以为然,但还是恭敬地答应下来。

郑言庆不知道,为了他,河洛关中,乃至于河东等地,都已经快闹翻了天。套用句后世的话:隋唐年间什么最缺,人才!特别是关东士族,在关陇集团崛起之后,遭受打压,人才凋零。所以,他们迫切需要新鲜血液,鹅公子的横空出世,让关东士族,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朝气。他们,需要鹅公子为他们壮名。

同样的,他们也相信,这位鹅公子,也需要他们的帮助……

言庆倒是听到一些消息,但他年纪小,就算过去打听,也不会有人理睬他。再者说了,他对别人说,他就是鹅公子,谁又会相信?人们,总喜欢凭主观的想法去评论事情,而不会在意身边。郑世安倒是有几次想说出去,却被郑言庆拦住。

出名?

谁都想出名!

更别说现在一门心思,想要找机会抬籍的郑言庆。

但必须要有证据,孙思邈、张仲坚还有杜如晦,这三个最能证明自己的人不在身边。郑世安一个管家,说难听点就是郑家的奴才;徐世勣年纪太小,谁会相信?

说出去别人不信也就罢了,弄不好还要惹来非议,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

惊蛰过后,农耕开始。

郑世安更加忙碌,郑言庆也就更加逍遥。

这一天,言庆正在马厩里喂驴,就见徐世勣从外面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言庆,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喂驴?你爷爷和人吵起来了!”

郑言庆闻听一怔,放下手中的草料。

“和谁吵起来了?”

“长安来了人,爷爷把他迎进来,结果就吵起来了。我看事情不妙,就跑来找你。”

和言庆生活了一段日子,徐世勣也习惯性的称呼郑世安做爷爷。

郑言庆眼神一凝,暗道一声:还是来了!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中堂走。

一边走一边问道:“长安,来了什么人?”

“不清楚,只是听下人们说,爷爷唤那人做崔总管。”

“崔总管?”

郑言庆不禁疑惑。

从这个姓氏来看,来人似乎是郑仁基老婆,崔夫人那边的人。当初崔夫人嫁到郑家的时候,带来了不少人。不过由于安远堂是郑大士做主,当时由郑世安把持,所以崔家的人并没有得到优渥。后来崔夫人随郑仁基去了长安,崔家的人也就跟着过去……

言庆对崔家的人,印象并不深,因为当时他们也没在安远堂待多长时间。

乍闻郑仁基派崔姓人前来,郑言庆就有点明白了。

看样子,崔夫人这些人在长安,已经控制了家中的事务。如今又生了孩子,自然地位更高。连带着,崔家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此次前来,恐怕是别有用心。

“徐大哥,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别说话,听到没有?”

徐世勣一听就不乐意了,“为什么?”

“徐大哥,你且听我说,这是郑家族中的事情。你虽然也是大户出身,但不了解郑家的纠葛。你父亲让来洛阳,肯定费了不少心思,为的是让你能有个好前程。如果你参与进来,只怕会白费了你父亲的心血。所以一切,还是以沉默为好。我和爷爷的事情,自有办法解决,你无需太操心。总之,你莫要开口,弄不好还会受到牵连,甚至弄巧成拙,当效金人,三缄其口。”

徐世勣虽然不太情愿,但对郑言庆,却是言听计从。

言庆说的没错,他能来洛阳,的确是费了徐盖不少的心思。若是如言庆所说,弄巧成拙,反而不美。徐世勣对郑言庆很有信心,一个能独创咏鹅体,写出咏鹅诗的人,又岂是易与之辈。既然他这么说了,肯定是胸有成竹,他一旁静观为好。

“我知道了!”

徐世勣点头应承,心里对言庆,有多了几分感激。

别看言庆年纪比他小,但却处处为他考虑。桃园三结义的刘备,怕也不过如此吧。

不知不觉,徐世勣已经把郑言庆,摆放在了主导的地位。

中堂里,郑世安一脸怒气,和一个白衣黑须的中年男子争吵着。

这中年男子名叫崔道林,是郑州崔氏子弟。和郑世安的情况差不多,崔道林家中也是三代为崔氏做事。不过他又和郑世安不一样,他原本就是崔姓族人,是崔氏的远支。当初崔夫人出嫁,崔家怕崔夫人身边没得力的人,就派了崔道林过来。

原以为能手握安远堂大权,却不想有郑世安在,满腹盘算就化为一江春水。

不过崔道林也知隐忍,随着崔夫人一同离开了安远堂。

几年下来,他已经成为郑仁基的心腹。

此次前来洛阳,他正是奉了郑仁基的命令打前站。

按照郑仁基的说法,洛阳大小事宜,尽归崔道林处置,所有人员,都要听从他的安排。

所以崔道林一到洛阳,就罢了郑世安的职务。

没办法,县官不如现管,这里不是安远堂,当家作主的是郑仁基,郑世安也无可奈何。

“崔管家,天津桥街市,至今已有三百年,是安远堂在洛阳的脸面。不管这世道如何,天津桥街市的老少爷们儿对咱郑家是忠心耿耿。当年郑伟公其实,天津桥尽起青壮八百人,随郑伟公南征北战。你怎能一来,就要罢了他们的生路?”

天津桥,是洛水北岸的一条街市,也是郑家的产业,至今已有三百年。

这一条街上的人,全都是靠着郑家为生。贩卖铁器,打造农具,属安远堂名下。

崔道林一来,就要罢了天津桥的街市生意,将当地百姓,全都驱赶走。

郑世安怎能同意?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o29章 崔道林(下)

崔道林说:“郑管家,这可不是我的决定,乃是大公子的决定。这些年来,天津桥街市的生意早已经不行了……每年但只是安顿这些人,就支出近万贯。我这也是为郑家着想,否则每年投入那许多钱帛,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再者说,你在荥阳,不了解长安的情况。朝廷这些年来,已加强了对洛阳的重视,更有意将洛阳做陪都,修缮只在早晚。一旦洛阳重建,天津桥街市定然会成为繁华之地,所以大公子考虑,将天津桥街市改为酒楼乐坊……你也知道,大公子想要在洛阳站稳脚跟,花销可是非常大。若是将天津桥改善,说不得也能减轻大老爷那边的压力。再说了,大公子又不是不管那些人,不是安排了让他们去田庄吗?老管家,你这眼光得长远一些啊。”

天津桥街市,的确是入不敷出,靠着郑家的救济,勉强维持。

可是把那些人赶去了田庄,那田庄的佃户,又该怎么办?

郑言庆在中堂外听到争吵,迈步想要往里面进。可就在这时,一个青年拦住了他的去路。

“哪儿来的小杂种,竟敢擅闯中堂,还不滚开?”

说着话,那青年伸手就要把言庆推开。

郑言庆认得这青年,是崔道林的独生子,名叫崔生。他大概不认得言庆,认为言庆只是这洛阳老宅里什么家人的孩子。言语之间很不客气,似有意在说:郑管家,你就是这么管理老宅的吗?

言庆眉头一蹙,抬手勾住了崔生的胳膊,向后一引,同时身体侧身,跨步向前,膝顶肩撞,蓬的一声把崔生撞翻在地。言庆习武也有几年了,加之孙思邈的教导,力量不小。崔生也是大意,先是被言庆引动跟脚不稳,结果就被撞翻在地。

“言庆,不得无礼!”

郑世安连忙喝止了郑言庆,冷冷说道:“这个杂种,是我孙儿,不知崔总管又打算如何处置呢?”

崔道林脸色一冷,旋即绽放笑容。

“崔生,不得无礼……还不向郑管家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儿不知郑管家有后,言语冒犯了,勿怪,勿怪!”

郑世安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崔道林这句话,可是暗藏杀机啊。

他隐晦的嘲讽郑世安,你个五体不全的人,连儿子都没有,哪儿来的孙子?那就是一个杂种。

郑言庆如何听不出来崔道林话中有话,见郑世安有点控制不住情绪,连忙拉住了郑世安的手。

“爷爷!”

他笑盈盈的说:“没事儿,只是误会而已,崔总管不认识我,也很正常。您忘记了,以前大老爷有一只心爱的黑狗,和一只花狗生下来一窝花狗之后,整天是汪汪的叫。后来还咬了您,还不是被大老爷杀了为你出气?大老爷怎么说来着……哦,您让狗咬了,总不成再去咬它?”

崔道林的脸,也红了,是被气的胀红了……

大家都不是蠢人,郑言庆话里有话,他如何能听不明白?

言庆这是一箭三雕,一是形容崔道林是摇头摆尾的黑狗,崔生不过是个狗杂种而已;二来是平抚郑世安的火气,让他不要和小人一般见识;这第三点,则是暗自警告崔道林:没错,洛阳的确是郑仁基做主,可别忘了,郑仁基是郑大士的儿子,安远堂做主的人,还是郑大士。

郑大士也许不会怪罪郑仁基,但收拾你个狗奴才,却是轻而易举。

郑世安闻听,脸上露出了笑容。

而崔道林是有火不能发,他要是发火,岂不是承认,自己就是那个仗着郑仁基,摇头摆尾的黑狗?

他强作笑颜,“早就听说老管家有个好孙子,今日一见,果然不错。老管家,咱们还是说正事……这样吧,天津桥街市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从今天开始,您负责田庄那边的事情。过几天大公子就要来了,这儿的事情,可不少呢。”

郑言庆知道,崔道林这是把郑世安给发配了!

田庄管事,和郑家的大管家,地位自然不一样……

郑世安心中憋着火,但被郑言庆拉着手,于是强压下心中的火气。

“既然大公子把洛阳的事情交给崔管家,那我也就放心了。言庆,收拾一下东西,咱们今天就去田庄。”

郑世安冷笑一声,拉着言庆就走。

徐世绩想要出来说话,但也知道自己人小言轻,起不到什么作用。而且,他看见郑言庆朝他轻轻摆了摆手,自然明白,言庆不要他插手,自有他的原因。

“爷爷,一会儿找个贴己的人,给天津桥街市的爷们儿提个醒,就说崔管家要把他们赶走……另外,立刻让人到田庄那边,也把消息放出去。只是千万别落下把柄,咱们别急着走,先在府里住下,明天再过去,他也没办法。”

你崔道林不是想让郑世安当冤大头嘛,我先把脏水泼你身上。

至于会是什么结果……

郑世安一怔,诧异的看了郑言庆一眼,轻轻点头。

迎面正好见郑为善过来,郑世安面带笑容,大声道:“为善啊,我祖孙明天就要去田庄那边安置了,以后你在大公子跟前做事,可要多尽心。这些日子,也多亏你操劳,一会儿到我那边,咱爷俩儿喝一杯……别推辞,我可等着你过来呢。”

郑为善也听到了消息,但是对郑世安,他可不敢懈怠。

别看郑仁基现在不重视郑世安,那将来呢?

再者说,郑世安可有一个出色的好孙子。父凭子贵,说不定人家日后会有什么成就。

“老管家,那咱一醉方休。”

郑家人,自然是对郑家人更亲近。

那怕如今是崔道林得势,这一笔也写不出两个郑字。郑为善可不会害怕崔道林。

再怎么说,郑为善武艺高强,是难得的高手。就算将来郑仁基当了安远堂的家,也不会找他的麻烦。

还是那句话,有真本事,怕个鸟?

崔道林父子站在中堂,看着郑世安祖孙的背影,脸色阴郁的快要滴水。

“这老太监,太嚣张了……还有那个小杂种,欺人太甚。爹,咱们可不能吃这个亏。躲那个老太监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岂能再由着他嚣张?”

崔道林说:“那老东西仗着大老爷的宠信,才敢如此张狂。放心吧,我有办法收拾他。如今这洛阳,是大小姐当家,我定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o3o章 长孙大人

以郑世安的手段,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消息传递出去,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洛阳老宅的家人奴仆,终归对郑世安更亲近一些。

而崔道林虽说是当家作主,在老宅的仆人眼中,始终是个外姓人。

宗族的力量,强大无比。崔道林就算是再有手段,但想立刻掌控老宅,却是不可能的事情。再者,那天津桥街市的住户,也算是老郑家的人。世代居住于天津桥下,和老宅里的人休戚相关。所以这边郑世安只一吩咐,就立刻有人去通报。

对郑言庆来说,洛阳城里的事情,和他已基本上没有关系。

早早的就睡下了,郑世安和郑为善则在外屋推杯换盏,一直到晨鸡报晓,才算结束。

第二天天一亮,郑世安就带着言庆离开洛阳老宅。

郑言庆也没?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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