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视这个现实:孩子一旦生下,将与她没有任何关联!
这个打击对她太大了,几乎崩溃,内心翻江倒海的狂躁和压抑、失落很快转化,导致身体上的毛病。谢胭寒开始发烧,呕吐,竟然带着血丝。
傍晚被秀桂发现了,吓了一跳,赶忙禀报给郑碧月。郑碧月也急了,让秀桂带人往医院送。梁欢城也在沈宅,亲自开车,秀桂在后排座扶着胭寒,风驰电掣赶往医院。
医生诊断是肺部出血。
谢胭寒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梁欢城跟进去,看到胭寒脸上戴着氧气罩,胳膊上插着试管,两名医生正在弯腰检测仪器。
梁欢城说:“我要一套私人病房和二十四小时的私人护士。”
医生看了看他,点点头,“我们先做全面检查,要确定有没有其它症状。一系列检查完毕后,即刻转去私人病房。”
接下来,对谢胭寒做了核磁共振和ct扫描,还有多项血液测试。有一项更为复杂的pet扫描需要明天进行。
胭寒被送入四楼的415特护病房。415贵宾间是一座套房,房子用一道玻璃门分隔,大房间有床,四周排列着医疗器具,小房间的窗下有两组沙发,茶几上摆着一束鲜花,房间明亮温暖。
一名护士在整理日常用品。另一名护士记录仪器上的数据。机器正发出嘀嘀的声音。
梁欢城静静站在床前,望着胭寒。
(11)应该认命了
昏睡中的胭寒有种虚幻的美。长长的睫毛低垂,仿佛一场浓密的雨。嘴角偶尔动一动,显得楚楚可怜。
梁欢城离开了病房。在走廊焦躁地徘徊。抬头看见秀桂,梁欢城问:“胭寒怎么成了这样?”
“抱歉,欢哥,我不知道。”秀桂说。
“你怎么能不知道?你不是负责监视她吗?你怎么办事的?”梁欢城连讥讽带质问。
秀桂难堪地垂着脑袋。“我想……欢哥应该问问菲嫂子。”
正说着话,邓菲匆匆赶到了。她原本正在公司开会,处理几宗大额交易,突然接到郑碧月的电话,命令她放下手头工作,马上去医院。
邓菲没料到谢胭寒会出现这种状况,本以为谢胭寒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平时邓菲给谢胭寒灌输的,就是告诉她“你是代孕工具、你是仓库、你是我们租来的”,照理说她的承受力应该很强了,她应该认命了,怎么还是受不得刺激?
难道怀孕的女人,真的变得不可理喻?
邓菲实在想不通。根据邓菲的考虑,女人嘛,生孩子就生了,只是一个过程而已,生下来就无所谓,何必搞得天崩地裂?
邓菲在病房外边碰到梁欢城和秀桂,她没看梁欢城,直接问秀桂:“情况怎么样?”
秀桂还没回答,梁欢城说道:“邓菲,你应该很了解情况。”
“我听不懂你的话。”邓菲漠然道。
“胭寒突然成了这副样子,你还要装糊涂?”梁欢城语气一沉。
“阿欢,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划脚,谢胭寒是你什么人?”邓菲直视梁欢城。
梁欢城慢条斯礼地说:“胭寒是我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重阳的妻子。”
“那也轮不到你来指责我!”邓菲怒冲冲地进了病房。
胭寒已经醒了,听见外边的争吵,但她闭着眼睛。
邓菲一进病房,脚步放轻了。若胭寒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前功尽弃,郑碧月也不会放过她。
邓菲打量病床前环绕的医疗器械,目光投向胭寒的脸庞。“胭胭,我知道你醒了。听我说一句,你何必这样为难自己,无论怎样,孩子是你孕育的,如今已经三个来月,一个小小的生命……”
“你出去。”胭寒嗓音沙哑。
“胭胭……”
“邓菲,胭寒让你出去。”梁欢城在旁边说。
邓菲狠狠瞪了梁欢城一眼,转身出了病房。而她并未离开,在走廊给郑碧月打电话,汇报目前的情况。
(12)即将迷失自己
谢胭寒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逐渐恢复过来。梁欢城隔两天来看一看。有一次遇到胭寒正在喝果汁。
“好喝吗?”梁欢城问。
“嗯。”胭寒脸色苍白,仍然显得虚弱。
“既然能喝果汁了,还赖在床上装什么病人?”梁欢城故意板着脸。
胭寒没理会他。吸管咬在嘴里,用力吸着果汁,发出嗞嗞的声音。她的脸上冷静无波,没有一点情绪。梁欢城有些担忧,不知胭寒在想什么。
胭寒喝了果汁,空盒子放到床头柜上。
她的双眼空洞无神,过于平静。深不见底。
她感觉肚子里的胎儿动了动,可能只是她的错觉,这么小一点点东西,不会有反应。她又陷入沉思。这个孩子即便生下来,也是个屈辱的孩子,想到这孩子将留在这里,而她被迫远离,胭寒的心再一次被撕碎了。
痛不欲生。那么长痛不如短痛……有个办法可以结束这一切……
谢胭寒在医院苏醒后,便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想来想去,五脏六腑似乎被一只尖利的指爪刺着、掰着,支离破碎。不一会儿,她又变得痴呆茫然,感到自己的心马上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胸口窒闷极了。再一转眼,她好像被施了咒语似的,昏昏欲睡,无法自拔。
要做出这个决定,真的太难了。
天翻地覆,即将迷失自己。
……
出院那天,天气晴朗。梁欢城来接谢胭寒。秀桂没有陪同,因为胭寒住院的事,郑碧月可能受到了惊吓,身体不适,秀桂留在沈宅服侍她。
梁欢城发动引擎。胭寒一言不发。梁欢城扭脸问:“心事还没解开?”
谢胭寒轻轻抚着肚子。沉默。
轿车缓缓前行,穿过十字路口,途经一座市场,两旁布满了卖花的小摊贩,视野中姹紫嫣红,令人心旷神怡。胭寒望着窗外,却视若无睹。
梁欢城看见一个小摊子,停下车,说了句“等我”,便走进后边的小店。
谢胭寒双眼空洞,没有反应。不一会儿,梁欢城从店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玉石小鸟,是紫色的,晶莹剔透,煞是可爱。
他忽然停了步子,往小街上看一看,不知发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随后他坐进车里,检查胭寒身上的安全带。胭寒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怎么了?”
“有两个家伙鬼鬼祟祟。你坐好。”梁欢城一边望着后视镜,一边沉稳地掉转车头。
轿车缓缓出了市场,突然加速,往东南方向急驶而去。
头顶突然传来“咣铛”一声巨响。
由于胭寒的注意力在别处,那响声震得她惊叫起来,吓出一身冷汗。梁欢城镇定地说:“没事,坐稳了。”
(13)风卷残云
梁欢城抿着薄唇,目视前方,全神贯注地驾驶轿车。他转动方向盘,车轮陡然发出啸叫声,车头急转,拐入另一条街道,一路狂奔。
车厢一侧传来一声轰响,窗户震得粉碎,飞起的玻璃渣四处激射,很多碎片打在胭寒和梁欢城身上。
胭寒尖叫着,捂住了脑袋……
中了埋伏!
有人从楼上往下扔东西,车厢顶部又传来撞动声,好像有一块石头落下。
透过车窗玻璃,胭寒看到四五条黑影在外边围追,犹如跳跃的鬼魂挥之不散。
胭寒大声问:“他们是谁?”
“估计是邱家的人。”梁欢城低沉地说。
他不断地转动着方向盘,轿车七拐八绕,甩掉了第一波追踪。
在一条僻静的长街,阳光隐没在云层后边,外面起风了,树枝摇晃,天地间仿佛涌起一团迷离雾气。
“丫头,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一点危险。”梁欢城没忘了安慰胭寒。
胭寒突然安静下来。一是因为梁欢城淡定的语气,另一方面,她似乎并不在乎眼前的危局,有种无所谓的态度。她的眼神变得空洞,似乎外边的危险并不能给她带来可怕的后果,反而能了却她的心愿。心灵寂灭。
袭击者一共开了两辆车,他们揣摩着梁欢城的力量,忽远忽近。
第二波攻击结束了,街上一片安宁。
梁欢城往外看了看,那两辆车不见了踪影。他抓住机会,打了个电话,同时将轿车转向一条丁字路口。
梁欢城突然感觉不对,扭脸望向窗外。丁字口横空出现一辆卡车,直直地撞过来。梁欢城扔掉耳机,上身几乎紧贴住方向盘,仿佛用自己身上的力量,强行将车头转过去。车轮发出尖利的摩擦声,猛地一跳,顺着不可思议的角度冲上了人行道。
在如此强烈的惯性下,胭寒几乎被甩起来,身子已经离开了座位,若不是安全带的牵引,她已经撞到了窗玻璃。
梁欢城紧抿嘴唇,感觉轿车被路面一个东西顶了一下,底盘发出锐利的声音,车身剧烈震动。梁欢城在驾驶室颠簸着,当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时,呼吸几乎停止,即使在震颤的车厢里,他也保持着高度冷静。
轿车虽然冲上了人行道,仍然被那辆卡车碰了一下,半边的车门弹开,像折断的翅膀忽扇着,发出啪啪的声音。
所幸不是正面撞上,梁欢城将油门踩到底,轿车狂奔而去,离开了丁字路口。
这时他转过脸问胭寒:“你没事吧?”
“我……还好。”胭寒脸色苍白,胃部直往上顶,难受异常。
这时,接应的车辆赶来了,梁欢城与他们会合。
身后的袭击者马上逃开。一时间风卷残云,消失得无影无踪。梁欢城却是余怒未消,按照他的脾气,原本是不会放过那些家伙的,一定要追上去教训一番。但为了照顾胭寒,他换了辆车,带胭寒回到沈宅。
……
(14)不吉利的想法
沈家还不知道出了这些事,宅子里一片寂静。梁欢城送胭寒回到房间,出来的时候遇到秀桂。秀桂问:“欢哥,怎么这么久?”
“什么这么久?”梁欢城没好气地反问。
“去接胭嫂子,时间太久了。”秀桂说。
梁欢城火了,怒不可遏地说:“我们去游山玩景了,关你屁事!”
秀桂瞠目结舌,嗫嚅几声,低头退到一旁。梁欢城大步离去。
秀桂走进房间。谢胭寒正躺在床上休息。这一路折腾得,头昏眼花,喝了杯水,勉强缓过劲。
秀桂轻声问:“嫂子,你不舒服?”
“嗯。”胭寒淡淡应了声。
“路上出了什么事?”秀桂问。
“阿欢会说的,你别问我。”胭寒在床上转过身,给秀桂一个背影。
秀桂正要离去,胭寒忽然唤住她。“刚才在路上的确出了状况,很危险。”
“啊……”秀桂的惊讶不是因为胭寒提到了危险,而是为胭寒的语气感到惊讶。那声调太平静。
“当时有卡车想撞我们,很吓人的。”胭寒笑了笑。
秀桂喃喃地说:“那的确是……很可怕。”
“我倒不担心别的,就是可能会流产。”胭寒从床上坐起身,盘着腿。
秀桂皱着眉头,猜不透胭寒想说什么。
谢胭寒很少这样和秀桂聊天,仿佛像是多年的老友。“万一流产了,怎么办?”
秀桂眼皮一跳。“嫂子,别做那样的猜测,不吉利。”
胭寒嘴角噙笑,眼里却无笑意。“你不希望我流产?”
秀桂的肩膀颤动起来。“我不懂嫂子的意思。”
“我只是有感而发,随便说说。沈家上上下下都不希望我流产。”胭寒说。
“好好养护身子要紧。”秀桂幽幽淡淡地说。
——因为你的身子已经不是你自己的。
胭寒说:“秀桂,我想喝水。”
(15)心痛……如何是好?
秀桂给胭寒倒了一杯水,捧给她。
胭寒接过来,缓缓地喝了几口,眼神迷茫,嘴角微微抖动着。这时秀桂才发现,胭寒在流泪,两滴硕大的泪珠落入杯中。
胭寒长长地抽了口气,放下杯子。
秀桂说:“嫂子受了惊吓,好好休息。”
“你见过流产的女人吗?”胭寒突然问道。
秀桂注视着谢胭寒,良久,她用轻缓的语调说:“我见过。在我的家乡。”
“孕期超过三个月,流产不容易吧。”胭寒说。
秀桂看着胭寒,字斟句酌地说:“我家乡那位姐妹,也是怀孕三个多月,可惜有点晚了。她本不该怀孕,家里让她流掉,开始想用药流,服了药,流了血,一天后没什么反应,好像都没事了。可她不放心,问过别人,人家告诉她,吃药应该肚子痛,可她不痛。而且,吃过了药也没有掉出胎盘和死婴……”
谢胭寒听得不寒而栗。
秀桂看出胭寒的紧张,轻声问:“嫂子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我在想,如果今天在街上被撞了,可能没有那么多问题吧。”胭寒直视秀桂,“你接着往下说,你那个姐妹后来是什么情形?”
“于是到医院检查了,才知道药流失败,只能刮宫,不然会引起大出血。医生说流产最好的办法是无痛人流,三个多月的胎儿有些大,不能随便用药流,闹不好还影响以后的生育。药流最好的时机,一般是一个半月最好……”
一个半月。可她如今已经三个多月了。
邓菲选择这时候让她在契约上签字,算准了她会心痛。别无选择。
秀桂再说的什么,谢胭寒已经听不清楚了。她慢慢喝着水,尽量做出无所谓的表情。但她的手指在哆嗦,自己并未意识到。
“……如果不想流,那就引产,反正都不好。”秀桂的声音忽隐忽现,“我那个姐妹后来折腾得很惨,受了那么多苦,男朋友也不可怜她。我们去医院看她,她又怕又悔,好歹宝宝已经有生命了,打胎就是杀生呀。”
胭寒点点头,木然地低语:“对,那是杀生。”
秀桂已经离开了房间。胭寒还呆呆地坐着。
胭寒忽然想起远方的苏喻。拿起笔记本电脑,接通网络,登6sn。苏喻不在线。她留了一段文字,然后继续坐着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意识到房间已经变得昏暗,夜的影子像一块幕布,缓慢而沉重地遮蔽下来,盖住了一切。
电脑发出提示音,sn上有了回应。
(16)心乱如麻
谢胭寒看着电脑屏幕,一片青白色的光晕中,苏喻的回复呈现在眼前——
胭寒,你的朋友打算流产吗?一定要慎重。如果她确定想流产,那么无痛人流最佳的时间是35天至6o天,手术时间越早,对身体的伤害越小。少数人则可能流产不全,仍需手术清宫,这些,都要请你的朋友做好思想准备。
苏喻等了一会儿,等待胭寒的回应。
胭寒是隐身状态。坐在床边,一动未动。
苏喻接着发来讯息:如果孕期超过三个月,那时胎儿已经成形,和一个婴儿一模一样。我见过打下来的胎儿,装在一个玻璃缸里,泡在甲醛溶液里。他已经是个人了,发育完备,一应俱全。每一部分都已形成,有手,有脚,有脚趾……
谢胭寒的眼前一片模糊。是泪?是血?
她已筋疲力尽。十几分钟的工夫一动也不能动。然后艰难地从床上起身,仿佛大病初愈似的,勉强站住了脚。她不知道自己的腿能不能撑住劲儿,只是用手扶着沙发背,然后是桌子,一步步把自己拖出了卧室。接着用一只手按着墙,缓慢而沉滞地挪到卫生间。
望着镜中的自己。
久久地望着。
头脑中有两个声音在争吵:
——你是孩子的妈妈,孩子已经成形。
——不,那不是我的孩子,我生下了他,他却是别人的,会叫别人妈妈。
——可那毕竟是你孕育的生命,你忍心把他杀掉吗?
——这不是杀掉,而是结束一段屈辱。我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天天对着仇人叫“妈妈”?换了你,能不能忍受这一切?
——打掉胎儿,你的心里就能安宁吗?
——无论如何不能让仇人得逞。邓菲已经变成了疯子,怎么能把孩子交给她?她毕竟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以后的人生历程中,她会怎样对待孩子?她对我的怨恨,终究会转嫁到孩子身上。孩子将生活在阴影中,随时随地被一个扭曲变态的女人控制。我要趁着那一切没有发生,救出孩子。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你孕育了他,他便有了活下去的权力。至于他以后将面对什么,那是他的命运,你无法决定,邓菲也决定不了。
——不,我不能把赌注押在我的孩子身上。我现在还来得及,毕竟只有三个多月。我宁愿自己一辈子遭受灵魂的遣责,也要在此时此刻,在他感受不到痛苦时,快快结束这一切。
——可你还忘了一点,那个孩子也是沈重阳的。虽然邓菲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但沈重阳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
头脑里争吵的声音,变成了阵阵轰鸣……
谢胭寒抱着脑袋,拼命撕扯着头发。
她慢慢停下动作。
她需要静下心,好好想一想。
好好地,想一想……
(17)做出了决定
一天早晨,秀桂到胭寒房间送过早餐,准备离去时,谢胭寒把她留下来。
秀桂有些好奇,因为这是胭寒第一次主动喊住她,而且神色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
“二嫂,有什么吩咐?”秀桂礼貌地问。
胭寒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与秀桂隔着一方茶几。她确保这场谈话,不会被第三个人听见。“近来邓菲跟你说了什么?”
秀桂微微皱一皱眉头。没有回应。
“秀桂,你以前曾告诉我,你想和我站在一起。你想帮我。”谢胭寒直视秀桂。
秀桂抚着自己的辫子,似笑非笑地说:“我是讲过那些话。不过当时二嫂拒绝了我,还说我脑子有病。”
胭寒笑了笑。“你倒是记得牢靠。”
“二嫂现在需要帮忙吗?”秀桂轻声问。
“我一直无法确定,究竟能不能相信你。”胭寒说。
“我当时对二嫂说过,凡是重阳哥哥喜欢的女人,邓菲都会毫不留情地铲除——你如今已经办了婚礼,不管怎样,仪式上已经算是沈家的人,相信不相信我,又有什么关系?”
“帮助我,对你有好处。”胭寒说。
“也许吧。”秀桂说。
胭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思忖片刻说:“你可以在外边自由走动。我想请你帮我买一点药。“
“沈宅可以提供所有的药。”秀桂笑一笑。
“不。这种药沈家是不会给我的。”胭寒放下茶杯,淡漠地说,“这是沈家的禁药。”
秀桂眼皮一跳,盯着胭寒,联想到前两天胭寒与她的对话,她预感到什么。
客厅突然变得沉寂。
两人都在思忖,如何接着谈话。
终于,秀桂打破沉默,她结结巴巴、迫不及待地问:“你说的药……是和……和孩子有关系?”
谢胭寒点了点头。她忽然侧过脸,手背在脸上极快地抹了一下,一片泪痕映在阳光里。
一个女人被逼到什么地步,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一个女人,要一次次经历怎样的困厄,才能把泪流干?
胭寒闭起眼睛,喃喃地说:“我想服用流产的药,你帮我买来。”
秀桂猛地哆嗦一下,往房门扫了一眼,目光里充满恐慌。在沈宅敢做这种事,是大逆不道、罪无可赦,要被千刀万剐的。
秀桂说:“二嫂……你的话,我听不懂。”
“你懂。”胭寒睁开眼睛,嘴唇颤抖。“你帮我买药。我要打掉胎儿。”
(18)秀桂的好事
秀桂的目光投向胭寒的肚子,在那微微隆起的地方,有个孩子已经成形……
秀桂使劲摇头。“不,不行。”
“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谢胭寒站起身,“你考虑清楚了,再和我谈话。当然你也可以向邓菲报信。随你。”胭寒脚步踉跄,进了卧室,嘭地关了门。
她必须赶紧离开秀桂,否则会昏倒。
她靠着卧室的门,浑身栗抖,又感觉腹部动了一下。
她长长地喘着气,拖着脚步往床边走去。好像踩着棉花团,身子不停地歪斜着,两腿发软,好几次都跪倒在地,拼命爬起来,爬到床边,坐上去。
她把自己放到床上,蜷成一团,呜咽起来。
……
傍晚时分,秀桂便考虑好了。
这件事的确对她有利。大利。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一旦谢胭寒流产成功,谢胭寒就成了废人,一无用处。而且谢胭寒既然下决心流产,那么再次怀孕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即使她还想怀孕,时间也不够了,随便一折腾,至少浪费半年时间——这对沈家是多么严重的打击。
接下来,郑碧月在癫狂之中,为了寻求机会,唯一可以借助的,只有秀桂。
赶紧让沈重阳和秀桂在一起,用最短的时间让秀桂怀孕,才能弥补损失!
秀桂简直乐疯了。
谁说天不遂人愿?她已经感动了上苍。
晚餐,秀桂给谢胭寒的房间送进食物。谢胭寒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喝着汤。秀桂站在旁边,迟迟未动。
胭寒喝了几口汤,把碗推到一边,起身去卧室。
秀桂轻唤:“二嫂。”
“怎么了?”胭寒淡淡地问。
谢胭寒太平静了,秀桂茫然不知所措。她甚至怀疑,早晨的谈话是不是一场错觉,或许谢胭寒反悔了。
“二嫂……你说的那件事……”
“什么事?”谢胭寒扭脸看着秀桂。
秀桂发现,谢胭寒变得让她猜不透。她鼓起勇气,说道:“孩子的事。”
谢胭寒“哦”了声。静默片刻,她才接着问:“你想好了?”
“是。”
“你愿意帮我?”
“我……愿意。”秀桂望着胭寒。
“谢谢。”胭寒平淡地说了两个字,继续往卧室走去。
“二嫂。”秀桂再次唤住她。
“又怎么了?”
“至于药物,如果买西药的话,可能会有麻烦。”
“有什么麻烦?”胭寒停下脚步。
(19)心虚
“那样太显眼。”秀桂解释道,“我们每次出去买药,都是两人一同前往。沈宅对药物管理严格,除非带着医生的处方开药,否则决不允许私自购药。而且药店的人,大部分都认识我们是沈家,即便我能够瞒过同行的仆人,也会惊动药店,他们一旦发现沈家购买流产药,肯定会传播谣言。”
“那你的意思呢?”胭寒双臂抱胸,不露声色地问。
“还是用草药吧。从草药里拿出两味,熬成汤,当作晚餐饮用,一样有效。”秀桂说。
“你挺有经验。”胭寒牵唇一笑。
秀桂也笑了笑,眼里却无笑意,仍然是惊恐之色。“我家乡的做法,红花、当归,还有一味配药,共煲一碗营养汤。吃过后,很快就能掉胎。”
“那就麻烦你了。”胭寒步入卧室,关了门。
秀桂呆呆站了片刻,退出了房间。
刚来到走廊出口,迎面遇到了邓菲。秀桂仿佛白日撞鬼一般,顿时汗毛倒竖、脊梁骨飕飕地窜起凉气,一直顶到了头顶。
幸好沈宅的光线一向昏暗,加之夜幕降临,廊下垂挂的灯,三盏只开了一盏,秀桂的面颊上罩着一片阴影。
“嫂子好。”秀桂鞠躬。
邓菲停下步子,问:“你从谢胭寒那里出来?”
“是的。”
“她怎么样?”
“晚餐喝了几口汤,其它的没有什么。”秀桂努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双膝却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你冷吗?”邓菲敏感地发觉到异样。
“身体不大舒服,可能病了。”秀桂说。
邓菲上下打量秀桂,走近一步,目不转睛地看着秀桂。秀桂心里发出尖叫,嘴唇紧抿,似乎怕那尖叫声从嘴里漏出来。
秀桂嘶声低语:“是不是谢胭寒对你说了什么?”
“没……没有。”秀桂辩解。“自从胭寒嫂子进门后,始终与我不合。”
“哼。”邓菲冷笑一声,“是你看她不顺眼吧。”
秀桂低下头,手指拧着衣角。
(2o)买断交易
邓菲平日里喜欢催残别人的意志,让她有种。对于秀桂的小算盘,邓菲和她婆婆心照不宣,因此看着秀桂的表现,便有一种残忍的乐趣。秀桂妄想草鸡变凤凰,可是再如何拼命挣扎,仍只是土鸡的命。这种心情,尤其让邓菲觉得有趣,可以暂时平衡她对谢胭寒的怨毒,让她知道,有个女孩和她一样痛苦,忍受着钝刀割肉的疼痛。
“秀桂,你无论多么恨谢胭寒,也没法改变自己的命运。谢胭寒是我带进来的,跟你明说了吧,我就是让她挤掉你,让你的幻梦破灭。你这种女孩子,我见得太多了,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有不少同学,自己掂量不出分量,整天做着白日梦,妄图一步登天,到头来仍然在泥潭里挣扎。命该如此。”邓菲冷笑着说。
秀桂深深地埋着头,忍受着邓菲的羞辱。
邓菲意犹未尽:“只有我这样的女子,才能在关键时刻抓住机遇,改变命运。懂?”
“是,嫂子,听你的教诲,我学会很多道理。”
“那就去干活吧。”邓菲咧了咧嘴角,扬长而去。
秀桂站在一旁,目送邓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改变命运?好吧。
……
邓非来到谢胭寒的房间。她原想用钥匙直接打开房门,胭寒却在里边反锁了。无奈,她敲了半天门,胭寒才把门打开。
邓菲步入客厅,端详着胭寒。“我听说了,你和阿欢在街上被人追杀,阿欢正在调查那件事,你不用担心,我们沈家是能保护你的。”
胭寒对邓菲视若无睹。
邓菲说完了开场白,直奔正题:“契约在你手上也有一段日子了,你该签字给我。”
胭寒说:“我正在考虑。”
“不要以为拖下去就没事了,我们是有期限的。”邓菲加重语气,“婆婆也在等你的签字,如果你不签字,沈家上上下下怎么能安心?”
胭寒缄默不语。
邓菲接着说:“既然是做生意,希望你讲一点商业道德。我们谈的是‘买断交易’,一次付清,没有后遗症。婆婆也愿意这样。如果你不拿出一点诚意,叫我们如何信任你?”
胭寒猛地仰起脸,冷冷地盯着邓菲。邓菲微微侧过脸,避开了胭寒的逼视。
胭寒却换了一副语气,不急不躁地说:“契约有几个条款,我想再斟酌一下。”
邓菲有些惊讶。与前两次胭寒针锋相对的态度相比,此时的胭寒反而更显得不可思议。“你想修改条款?”
“你不是当作一宗生意在谈吗?”胭寒淡漠一笑,“既然是合同,总该有双方的商量余地。现在主动权在我手上,即使退一万步,从公平角度来看,我也不接受霸王条款。所以我想再考虑一下,届时我会通知你。”
谢胭寒站起身,兀自进了卧室,关了门。
邓菲呆呆站了片刻,恨恨离去。
…………
(21)红花·当归·夺人命
沈宅有座房屋,专门收集草药。往常沈宅里的人患了各种疾病后,医生给开过药方,总要按量购买,但有时难免过量,草药还没有服完,病人便已痊愈,或者因为其它种种原因,草药剩下,便归拢到一起,由专人统一管理,日积月累,便成了沈宅的“家庭药坊”。
午后,秀桂来到药坊。库管正在打盹儿。秀桂选择这个时间,就是因为人们刚吃过饭,大多昏昏欲睡,反应迟钝。
药坊平常也没什么事,原本就是无聊场所,负责库管的仆人姓郭,趴在桌上、流着涎水,不知做着什么白日梦。
“郭主管。”秀桂呼唤。
“噢……哦……是……秀桂?”郭主管睡眼惺忪。
“我想拿点药,给我嫂子煮汤。”秀桂柔声说。
郭主管拿起登记表,做出公事公办的样子,问:“什么药?”
秀桂说:“我随便拿一点,不是治病用的。郭主管想记,就记下来。”
郭主管也懒得记录,往常记下的东西,根本没人管。老夫人不可能来看,少东主和少奶奶忙生意,没人检查。何况秀桂是老夫人的贴身女侍,而且沾亲带故,错不了。
“你想拿什么药,自己拿吧。”郭主管打个呵欠,把登记表扔到一边。
秀桂为了掩人耳目,报了四、五种草药,其中包括她真正需要的。她一边打开小抽屉,一边跟郭主管聊天,话还没说完,郭主管便睡着了。
秀桂提着纸包,鬼鬼祟祟离开了药坊。
……
晚上煮的汤,端到谢胭寒面前。胭寒看着青花瓷碗,里边的汤在灯光下呈现妖异的粉橙色。氤氲雾气蒙上了她的眼。
秀桂伫立在一旁,一声不吭,视线在胭寒脸上晃来晃去。
谢胭寒同样缄口无语。
良久,谢胭寒问了句:“你肯定这汤有效果?”
“一碗肯定不够,大致需要三次吧。”秀桂回答。
谢胭寒的目光凝注在汤碗中。红花。当归。夺人命。
她的肚子里“卟、卟”来了两下。这次的胎动很明显,也许是她太累了,也许……是宝宝在抗议。
感受到杀气的弱小生命,用他唯一的方法,无力抗争……
孩子的命运,与谢胭寒的命运,多么相似!
“卟、卟”——在肚脐下边一点点,胭寒耐心体会着……靠左边一点,孩子又踢了两下。
——别怪妈妈如此残忍……
这残忍的现实把我逼到了绝境。
谢胭寒端起药碗,一口气灌进嘴里。
她呛住了,剧烈咳嗽,眼泪和着药汁四处飞溅。
肚子抽搐着,好像魔鬼的指爪在撕扯……
胭寒瘫倒在床上。
碗,滚落到地上,碎了。
(22)血腥的梦
红花。当归。夺人命。
谢胭寒喝过药汤的第一晚,并无反应。
秀桂说大致需要三次。
三碗药汤。
然后,那个带血的小东西,肉乎乎的,会流落出来,小小的一团血肉,或者……还能动?
夜里,谢胭寒做了个梦。血腥的梦。
在梦中,邓菲冲到她面前,手中拿着一把刀,要为她开膛破肚……刀锋在闪烁,映着邓菲狰狞的笑……胭寒跑进卧室,关了门,紧紧顶住……邓菲在外边撞门,嗵嗵响着,喊声变成了狗吠,图巴克在狂吼……人喊狗吠……胭寒按着自己的肚子,即将分娩,隆起的肚腹痉挛着……她痛不欲生,尖叫着……不能把孩子交给邓菲……她看到旁边扔着一个衣服架子,她捡起衣架,用力掰直,做成一个长长的铁钩……
胭寒猛地惊醒过来。
大汗淋漓,浑身颤抖。好久好久,她才想起自己在床上。她瞪着空洞的眼睛,望定天花板。四周静得可怕。
她爬下床,在卫生间呕吐。哭泣。
望着镜中的自己,她受不了。她喊:你是杀人犯,你杀了自己的孩子!
然后她一拳打在镜子上,把镜子击碎。碎片跳落到身上。指关节渗出血,却感觉不到疼痛。胭寒变得异常平静,静得邪乎。她慢慢滑坐到地上,捡起一个碎片,像一块坚硬的冰。
胭寒深吸一口气,玻璃碎片的锋刃对准自己的手腕……
就这样割下去,一切都会结束。一尸两命。谁也不欠谁。
胭寒哆嗦着,玻璃碎片摁到皮肤上,两边的肉陷下去,出现了一道血印。
不,不行!
如果就这样死了,邓菲最多就是失去一次机会,邓菲还会重新寻找机会,邓菲仍然是胜利者。
而她谢胭寒,万里烟云,从远方被骗来,受了这么多痛苦、遭受了这么多屈辱,难道就是为了现在死掉吗?
谁向邓菲复仇?
我。
舍我其谁!
谢胭寒扔掉玻璃碎片,爬起来,跌跌撞撞回到卧室。她没有去管手腕上的伤痕,血迹渗出一点,慢慢凝固。
她还是她。
……
(23)想跟我玩游戏?
翌日上午,邓菲再次来到谢胭寒的房间。胭寒脸色苍白,显然昨天晚上遭受了巨大的情感折磨。邓菲感到一阵惊讶。昨天离开谢胭寒时,胭寒虽说冷淡漠然,却也很平静,过了一夜,怎么成了这个样子,邓菲的敏感神经被触动了。
突然,邓菲注意到谢胭寒的手腕。腕部有一道浅浅的印痕,分明有血迹。
邓菲的心里猛烈撞了一下。她瞪着谢胭寒的手腕,问:“你的胳膊怎么了?”
胭寒把衣袖拢好,淡漠地说:“没事。”
邓菲上前一把抓住胭寒的手,“我看看!”
胭寒痛得一吸气,用力甩掉她。“走开。”
邓菲眯缝着眼睛,从齿缝挤出一句话:“你想割腕?”
“关你什么事?”胭寒?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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