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去?”
“嗯。”
“今天你不是要面试公司新进的模特儿?”
“记的还挺清楚,”他笑笑,“arte调回来出任公司亚洲大区总裁,设计师出身的他,做这点事儿,绰绰有余。”
“啊!他不是一直负责你们公司在欧洲的业务?”
“以后要接他爹的班儿,这是必须的历练。”
……
七点钟。
一切就绪。
出发前,在地下停车场碰到公寓的保安,孟小冬见过他很多次,非常敬业,几乎每次来都能看到他拎着警棍四处溜达的身影儿。
“孙先生,早啊。”
“早。”孙少晏冲他点点头,牵着孟小冬的手从他身边擦过,本来一切正常,谁知……
洪亮的大嗓门儿,“孙先生,祝你们百年好合啊!”
……
……
两人步子齐齐僵住。
孟小冬抬头看看孙少晏,只见他眼睛眯起,竟然在笑……
“二哥!”孟小冬无奈,刻意加重的声音,成功的把保安大哥炸回原地,“二哥……?”
孙少晏不语,只是牵着她的手,笑的好不得意。孟小冬拼命想甩开,努力,再努力,未果。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你们手牵手的穿这么正式,还以为二位也准备赶今天这个十年不遇的吉日去注册结婚。实在是不好意思,你看我这张嘴……”
“十年不遇的吉日?”孙少晏突然插话。
“没错儿,咱楼里就有两对儿准备今天去登记,我大姨子的外甥还赶在今天办婚礼,中午我请了个假要去喝喜酒。”保安大哥一边说,眼珠子一边在他俩身上来回打量,神色颇狐疑。
孟小冬一听,立马顺竿儿接话,“我们也正准备去参加朋友的婚礼,他是我二哥,你误会了。”
……
“你看看这事儿给闹的,一顺嘴弄出这么大个笑话,孙先生,实在是对不起。”保安大哥连声道歉。
孙少晏没说什么,拉着孟小冬的手再次从他身边儿擦过,徒留他满腹困惑在心间。
“二哥,我来你这儿这么多次,他难道不知道我是你妹?”
“你觉得呢?难道我看到他,还得拉着你过去介绍介绍:你好,这是我妹?”
……
“切!”孟小冬舒服的靠在椅背儿上,不跟他一般见识。
缓缓驶出地下车库,经过大门时,她眼角余光随便一瞥,竟然看到刚才的保安大哥此刻正站在门口跟身旁的年轻保安眉飞色舞的窃窃私语!回头目测了下距离,这神出鬼没的速度,乾坤大挪移?!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抵达目的地,齐贝住的公寓区。
孟小冬微感诧异,“二哥,新娘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娘家等着吗?”
孙少晏把车停在一排有特殊标志的停车位前,“省委大院儿不方便。”
“省委大院儿?”二哥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昨晚薇姐好像跟她提过,她大伯,也就是齐贝的父亲,正是去年刚退下来的省委副书记齐长河。
“时间有点儿早,你八点钟再上去。十二楼a座,中午我在酒店等你。”
“你不上去啊……”孟小冬一听,顿觉忐忑。
“不用担心,旁边那辆车是叶南的,她应该也在上面,有什么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
“叶南也来参加齐贝的婚礼?”
“嗯。”
“你跟她很熟?”除了那次撞车,二哥跟她好像没有太多往来。
“那晚在西餐厅碰到,第二天她打电话约我一起吃午餐。”
“她找你干嘛?”孟小冬很困惑。
“向我求证,齐薇是不是正在跟展阳阳交往。”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下意识的,孟小冬心底对她生出些敌意。
“别紧张,她对展阳阳毫无那方面的意思。”
“很明显,展阳阳对她很有那方面的意思。”
“暗恋罢了,她儿子都快六岁了。”
……
果然,那对儿可爱的双胞胎。
“那展阳阳对她这么有企图,她老公也不管管?”
“她没带结婚戒指,也没提过她老公。本来她打算直接去找齐薇,又觉得太冒昧,所以先从我这儿打听打听。”
“结论呢?”孟小冬急问。
“结论?没什么结论,随便聊聊而已。”
……
“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对展阳阳那么好?”
孙少晏想了想,话题突然一转,“我对你好不好?”
“嗯?”孟小冬冷不丁儿被他问住,顿了顿,点头,“挺好的。”
“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嗯?”孙少晏嘴角隐隐浮起抹浅淡的笑意,双手,却不知不觉的收紧。
谁知,孟小冬答的极快,几乎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废话!你是我哥!”
……
笑意尚未散开,便齐齐僵在嘴角,孙少晏声音不高,尾调下沉,幽幽的,一字一字,“回答的真干脆。所以说,对一个人好,可以有很多原因。” 一片乌云飘过,遮住天边刚刚露头的朝阳,车里光线顿时暗淡。
不知怎的,听完这话,孟小冬心里竟沮丧莫名,有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二哥,这些年你对我的好,一切,只因我们是兄妹?”
……
孙少晏望着她,眼神很清澈,清澈的空无一物,只余瞳仁中那抹孤零零的倒影,她的倒影。
孟小冬垂下头,不看他,刚才的话,好似湖面清风,吹散了平静,涟漪久久难平。
又是半晌的沉默。
“二哥?”她很想听到他的答案,车里不热,手心儿却泛起湿湿的汗意。
孙少晏缓缓收回视线,转头投向窗外,云淡风轻的话语,飘絮般轻柔:
“没错儿,一切,只因我们是兄妹。”
……
十年一遇的大吉日,天公却不作美。
轰隆隆的闷雷,一波接一波的在天边炸开。
很快,哗啦啦的急雨倾盆而泄。
天气预报说,今天,晴转多云。
第二十九章
齐贝在里面化妆,喜气洋洋的客厅里,孟小冬和叶南面对面坐着闲聊。
叶南是个极随和的人,渐渐的,她放下心中戒备,心情也随着轻松起来。得知她是初中老师后,话题更多的转到孩子身上。叶南说,她的两个儿子,哥哥叫大宝,弟弟叫小贝,合称宝贝儿,俗气的名字,她取的。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眉梢间飞扬着不加掩饰的幸福。孟小冬有些羡慕,羡慕她的潇洒,羡慕她身上那股历经岁月洗练而沉淀下的波澜不惊。这样的女人,很容易让人为之心动。她越发好奇,这对儿双胞胎的父亲,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能让叶南为他如此倾心。
愉快的交谈,时间过的飞快。
九点十八分,吉时到。门铃一秒不差的响起。
新娘静坐床边,娘子军齐齐杀到门口。
叶南透过猫眼儿往外看,嘴角升起抹浓浓的笑意,打开锁扣,拉开道缝儿,“许远周,你们这一色的黑西装打扮,是准备接亲还是抢亲?”
门外众男哈哈大笑,齐声高呼,“抢!!!”
“抢!?没门!”门内众女义愤填膺。
叶南代表发言,“听见了?若是红包不够大,这门恐怕是开不了的,先把红包塞进来我们点点。”
那是……
展阳阳?!
人群中走出来的身影令孟小冬诧异非常。
满头卷毛打理的服服帖帖,身着笔挺修身西装,内配白色立领衬衫,扣子开着,没系领带。若不是那排碍眼的耳钉儿暴露了身份,孟小冬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去法国餐厅吃饭都穿t恤牛仔的嚣张男。以前,她只知化妆是恐龙变美女的秘密武器,今天,展阳阳让她又长了点儿见识,原来,西装是痞子变绅士的制胜法宝!难怪现在的港片里,黑社会一概改穿西装打领带了,看来依据的也是这个道理。
只见他悠闲的踱到门边,得意的晃着手中红色信封儿,叶南伸手去拿,他后退,叶南再伸手,他再后退,就是不给。
孟小冬揉揉眼,视线越过叶南肩膀,仔细确认再三,那张脸,的确是展阳阳没错,可脸上那恶作剧得逞般的灿烂笑意,着实让她惊掉了眼珠子,变脸?!
“小样儿,我还收拾不了你?”叶南笑骂,随手把门缝稍稍拉大……
孟小冬只觉眼前一花,接着,就听“咚”的一声,房门再度紧闭,红包已出现在叶南手中。
极短的安静后,屋里屋外,笑声轰然而起。
小小插曲,整个接亲过程总体而言,是顺利而圆满的。二哥设计的婚纱,众人交口称赞。孟小冬喜滋滋的听着,心里颇为自豪感。
叶南拉着她的手向众人介绍:美丽的伴娘孟小冬,大设计师孙少晏的妹妹。
许远周礼貌的跟她握手:由孟小姐来做伴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孙先生设计的这套婚纱,定会成为今天婚礼最亮丽的风景。
孟小冬笑着道谢,叶南接言:许远周,婚纱最亮丽,那你老婆呢?
众人哈哈大笑,只见他深情款款的揽过齐贝,眼神儿里满是温柔:风景是绿叶,齐贝才是那万绿丛中一朵娇艳的大红花。
此言一出,连齐妈妈都笑弯了腰。
仪式过后,热热闹闹的接亲之旅完美落幕。
照风俗,新郎要将新娘抱下楼。
坐电梯,那不叫下楼。
十二层,对新郎是个考验。
孟小冬暗自咂舌。
摄像机开道,许远周轻而易举的抱起齐贝,一行人尾随其后,熙熙攘攘的拐进楼梯间。下到六层,孟小冬已有点气喘吁吁,说起来,木鱼兄实在是英明,若是穿上那双跟礼服配套的尖细高跟鞋,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吧?”叶南一直走在她身边,见她脚步放缓,关切询问。
孟小冬摇摇头,“没事儿,幸好鞋跟儿不高。”
“婚礼是件苦差事。”
“这种苦,每个女人都乐在其中。”
叶南笑笑,没说话。
楼下,雨非但未停,反而更大。
六辆同款式的奥迪a8整齐的在楼前停成一排。
新郎新娘一辆,伴郎伴娘一辆,其他人分坐余下四辆。
司机撑着伞,把他们一一送进车里。
上车前,叶南叫住展阳阳:“小冬跟他们不熟,她是齐薇的好友,代替齐薇来做伴娘,你今天负责全程把她照顾好。”
展阳阳一听,脸色大变,“什么意思?!就算她是齐薇的好友,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南笑的随意,“上车,吉时不能误。”说完,冲他摆摆手,率先转身离去。
车队缓缓驶出大门。
没走多远,便与另一支迎亲车队擦肩而过。
大雨倾盆,喜气洋洋的气氛却随处可感,十年不遇的吉日,结婚者甚众。
可惜,伴郎伴娘乘坐的这辆车里,气氛却与大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上车后始终冷脸沉默的展阳阳,突然开口,“齐薇的事儿,是你告诉叶南的?!”语气之恶劣,令孟小冬原本愉快的好心情瞬间化为泡影。
“你这话什么意思?”
“齐薇的事儿,是不是你告诉叶南的?!”
“什么事儿?她是你女朋友的事儿?齐薇本来就是你女朋友,就算叶南知道了又如何?!”
“你!”展阳阳瞪着他,脸色极沉,孟小冬毫不示弱的反瞪回去,脸色不比他好多少,“我怎么了?齐薇哪点不好,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这些事儿跟你毫无关系,我最讨厌在背后到处乱说话的女人!”
“是吗?我更讨厌吃着碗里还惦记着锅里的滥男人!”
“你说什么?!”
“怎么,我说错了?!你自己的心思你自己最清楚!”
“我的事儿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对你的事儿毫无兴趣!要不因为你是齐薇的男朋友,你这种人,我连多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你!”
“齐薇能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最好还是想想怎么对她更好一点吧!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你咒我?!”
“怎么?这么快就对号儿入座了?”
“你!”展阳阳濒临暴走,那不可一世的眼神儿倒是激的孟小冬越战越勇,“你什么你,忠言总是逆耳的,别人说你是天才,你还真把自己当碟儿菜了?!”
“孟小冬!”
“在,我耳朵不聋。”
气氛异常火爆,就在这时,司机的声音悄悄插进来:“二位,莫激动莫激动,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
孟小冬脸一热,有点不好意思,冲司机歉意的笑笑,平复下刚才激动的情绪,扭头望着窗外,不再搭理他。
可惜,她息事宁人的良苦用心,似乎完全施错了对象。
“孟小冬,你以后最好不要在叶南面前再说些你不该说的话。”
“你还没完了啊?!”孟小冬刷的扭过头,冷冷盯着他,强自压下的火气再度爆棚,“首先,这事儿不是我说的。其次,齐薇是你女朋友这是事实。最后,我很明确的告诉你,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随便惦记别人老婆的滥男人!”
……
司机透过观后镜,小心翼翼的偷看着后排那两道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的身影,暗自摇头。不妙不妙,大大的不妙!你说一会儿这两人要是在庆典台上干起仗来,这事儿可就热闹了。谁这么有才,挑这俩人来当伴郎伴娘,纯粹添乱!
这是什么情况?
孟小冬盯着展阳阳,只见他半天没说话,脸色渐渐煞白。
不至于吧,气成这样?心里有点小小的愧疚,刚才的话好像是说的重了点,可这也不能怪她,她实在是替薇姐不值!
司机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没动静了,终于消停了?消停就好,他长舒一口气,顺手打开cd,欢快的音符,甜美的声音,孟小冬心情也随之舒缓。
世界如此美妙,
我却如此暴躁,
这样不好不好,
不好啊不好,不好啊不好……
她随着音乐,在心底反复默念。渐渐的,情绪恢复如常,外面的雨,好像也小了些。
和平的世界维持了大约半首歌儿的功夫。
“关掉音乐!”
又来了!孟小冬觉得展阳阳这厮的情商,搞不好连十四岁的李默都不如。
“你就不能消……”正待斥责,却见他额头上汗珠儿大滴大滴往外冒,愣了愣,问道,“你没事儿吧?”
“关掉音乐!”听他声音,低沉嘶哑,似乎强忍痛楚。
司机摇摇头,按掉cd,车厢里一片静寂,喘息声分外清晰。
“你怎么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孟小冬的语气非常之心平气和。
“闭嘴,别烦我。”他靠在椅背上,眉头紧皱,胸口剧烈起伏,双手不断按着太阳|岤。
切!孟小冬恨恨的别过头,同情心浪费在这种人身上,简直是对自己的犯罪。
雨势渐缓,隐有放晴之势。
喘息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透过车窗,她看到展阳阳弯腰撑在腿上,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犹豫再三,终是转过身,从包里拿出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他,“擦擦汗吧,不要把衣服弄湿了。”
手举了半天,那厮却动也不动,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孟小冬哭笑不得,把纸巾塞到他手里,“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气大伤身。”
那厮仍然没什么反应。
……
此刻,孟小冬只想干一件事儿:拎起他的衣领直接从窗户里扔出去!
想归想,他是伴郎她是伴娘,万事最好和为贵,坏了气氛谁也不开心。
“甭生气了,刚才我的话是说的重了点,如果我道歉能让你不那么痛苦的话,我道歉好了。”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儿,脸色白的像鬼。
此情此景,孟小冬觉得,与其把他扔出去,不如自己先跳下去更痛快。
“不必道歉,我头疼,与你无关。”
嗯?!难得,上车以来,就属这句话,还算能入耳。不过,正常人会莫名其妙头疼的如此剧烈?孟小冬正琢磨着要不要安慰他两句,却听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耳边:
“而且,你的道歉听起来,毫无诚意,我不接受。”
……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啥还是改不了吃那啥!
抵达酒店的那一刻,司机如释重负,总算把这两尊大神安全送到。
事实上,他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暴力事件并且调头直奔医院的心理准备。
天公作美,下车时,雨停了。
酒店门前装点的喜气洋洋,巨幅婚纱照立在门厅里,沐着雨后初晴的第一缕阳光,散出浓浓的甜蜜与温馨。
下车后,孟小冬甩下他独自跟上新郎新娘向大厅走去。透过巨大的玻璃墙,她看到二哥和李木鱼正坐在沙发上聊天儿,心里顿时一热,颇有点红军走完两万五光荣会师的澎湃与亲切。
第三十章
时间尚早,新郎新娘去楼上准备好的房间休息,待中午仪式开始时再出现,伴娘伴郎本应一起上去。走进大堂,叶南顺着孟小冬的视线看到孙李二人,拍拍她肩膀,会意的笑笑,快步走到新郎身侧:许远周,小冬的哥哥朋友都在,让他们在下面聊聊天儿,时间差不多了再上去找你们。许远周闻言,忙说应该的应该的,上面的人孟小姐都不熟,在那儿肯定觉得无聊,这样安排最好。孙少宴和李木鱼起身走过来,一番介绍过后,新郎新娘在人群簇拥下先行离去,孟小冬长舒一口气。
“谢谢你啊,叶南。”站在二哥身边,顿觉心里踏实多了。
“不谢,我先上去,你们聊。”叶南笑着跟他们道别,正准备走,孟小冬突然叫住她,“对了,刚才展阳阳在车上好像不太舒服。”说话间,视线下意识搜寻,只见他就在不远处,身边站着个陌生的男人,很高大,很稳重。
“不舒服?”叶南皱眉,“头疼吗?”
孟小冬忙点头,“没错儿。”
叶南“嗯”了声儿,没再多问,“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终于,解放了……”孟小冬如释重负。
李木鱼笑,“有这么痛苦?”
孟小冬撇撇嘴,“一言难尽。”
孙少晏晃晃手里房卡,“上楼再说,我开了房间。”
孟小冬一听,眼睛顿时亮闪闪,“二哥,你就是那雪中送炭的活雷锋!”
“傻样儿,走了。”
电梯前很多人,多半衣着正式,大概是新人的亲戚朋友之类。
等待的间隙,孙少宴手机响了,他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号码,皱皱眉,走到一旁接听。
电梯到时,他仍在通话中。孟小冬冲他挥挥手,他点头,示意他俩先上去。
电梯里,人满为患,孟小冬被挤到最里面的角落。李木鱼站在她身前,自然而然的替她挡开那些无意的摩擦碰撞,小小角落,很安稳的空间。他不抽烟,身上的味道很清爽,不是古龙水,更像是沐浴后留下的自然清香。第一次认真打量他的背影,孟小冬发现,他的肩膀很宽,很结实,肌肉贴骨的那种精瘦,很舒服的感觉。房间在十九层,电梯走走停停,余下的人越来越少。十六层后,所有闲杂人等彻底走光,呼吸一下子顺畅起来。李木鱼让出位置,两人面对面站着,眼对眼望着,气氛有点怪。
叮咚,电梯到。
豪华舒适的套房,软软的米色地毯,赤脚踩在上面的感觉,难以形容的美妙。李木鱼脱掉西装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从冰箱里拿出两罐果汁,苹果口味的递给她。孟小冬接过,顾不上斯文,咕咚咕咚往肚里灌。口干舌燥,吵架,也是个体力活儿。喝的正欢,手里倏然一空,饮料罐不翼而飞……
“冰的东西,不要这么牛饮。”
“我渴。”
“一会儿再喝。”
孟小冬悻悻转身走进客厅,坐在落地窗前的弧形观景台上,俯视窗外风景。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其实不好,缺乏真实感。
“谁惹你了?”李木鱼悠闲的靠在窗边,慢条斯理的喝着果汁。
“嗯?”孟小冬收回视线,望着他,不解。
“你从车上下来时,脸上的表情,很凶狠。”
孟小冬愣了愣,噗哧一笑,“得了吧,哪有那么夸张,最多也就是愤怒!”
“展阳阳怎么招你了?”
“没什么,有点误会,我就是看不惯他那鼻孔朝天的态度。”
“他不是个坏人。”
“你跟他很熟?”
“不熟,我认识他姐夫。”
“算了,他的事儿我没兴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儿,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其他的别人倒也无从干涉。”
李木鱼点头,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出神儿。
“对了,有件事儿我得谢谢你。”孟小冬望着被自己脱下来丢在地毯上的凉鞋,突然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十二层。
“嗯?”李木鱼挑眉淡问。
“幸亏你让我换双矮跟儿的鞋,否则,我今天恐怕就交待在齐贝公寓那七拐八弯的十二层楼梯上了。”
李木鱼嘴角扬起,笑意朗朗,“以前没做过伴娘?”
“没有,参加过几次婚礼,就是去送个红包儿吃个饭那种,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多风俗。”
“什么都不知道就随便答应,送你四个字儿。”
“什么?洗耳恭听中。”
“自讨苦吃。”
“得了吧,我这是为朋友两肋插刀。”
“说得还挺壮烈,来,那让我先插你两刀。” 李木鱼语调难得的轻松。
孟小冬哈哈大笑,连连摇头,“你那是谋杀。”
“你不是挺仗义?”
“那也得分谁,齐薇可是我好姐妹,那感情一般人可比不了。”
……
“若是少晏呢?”
“嗯?!”孟小冬被他问的有点懵,愣愣望着他,神色复杂。
“要是少晏要插你两刀,你会怎样?”
……
沉默。
再沉默。
依旧沉默。
“很难回答?”李木鱼走到沙发边坐下,遥遥望着她,语气不冷不热。
孟小冬有些恍惚,清晨那被她刻意在脑海中避过的一幕幕飞快跳出,清晰的,好似眼前。
一切,只因我们是兄妹……
她不知李木鱼为何突然如此发问。
她更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只剩慌乱与不安。
就这么僵着,僵着,直到房门打开。
远远的,宽敞客厅的另一端,二哥走进来。
孟小冬双手抱膝而坐,视线飘忽,定不住焦点。
李木鱼的脸,二哥的脸,在眼前交替闪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远,时而近,好似窗外街景,虚幻的遥不可及。
“木头,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儿想问你。”
孟小冬动也不动的坐在那儿,房门打开,又关上。空荡荡的房间里,只余她一人。李木鱼的话似乎触动了她心底某处刻意忽视的角落。其实他的问题不难回答,可不知为何,面对他炯炯逼人的目光,她竟不知该如何张口。心虚吗?毫无来由。
走廊上,一门之隔,却是另一番光景。
“木头,许远周你熟不熟?”
“还可以,怎么?”
“今天在酒店帮他张罗婚礼现场的,都是他公司的员工?”
“差不多。”
“你听没听过一个叫林西北的?”
“林西北?”李木鱼想了想,“有点印象,许远周的得力助手,远洋集团的副总经理,婚礼现场应该是他负责。”
孙少晏沉着脸,眼神儿极冷。
“你打听他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李木鱼微微皱眉,没再追问。
“小冬没事儿吧?展阳阳在车上跟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大概互相看不惯。”
孙少晏点点头,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进去吧,不要跟小冬提起我刚才问你的事儿。”
“这件事儿跟小冬有关?”李木鱼站在原地,淡淡问。
孙少晏步子缓了缓,背对他,摇摇头。
李木鱼望着他的背影,缓缓道,“少晏,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现在很矛盾?这种矛盾,对你,对小冬,都不是好事儿。”
……
房间里气氛不太和谐。
二哥闭目养神,李木鱼看报纸。
进门足足十分钟有余,谁也不说话。
孟小冬有点郁闷,清清嗓子,打破沉默,“外面,出太阳了。”
……
“这个话题起的不错。”李木鱼笑笑,盯着报纸头也不抬的说。
那边儿终于也有了点反应,“小冬,等下新郎新娘敬酒,你就不用跟着一起了,跟我出去一趟。”
孟小冬微微一愣,“不好吧,薇姐说新郎新娘敬酒的时候,伴郎伴娘要负责在后面倒酒。”她记得以前参加同学婚礼时,程序好像也是这样儿。
“我有事儿带你去办。”
“什么事儿?”孟小冬扯扯裙角,走到沙发上坐下,“中途离场不礼貌。”
“少晏,这不像你的作风。”
嗯?孟小冬不解,李木鱼似乎话里有话。
二哥看起来有点烦躁,抽出根儿烟,想了想,没点。
她突然想起李木鱼有哮喘,闻到烟味儿肯定不舒服。
气氛又僵了下来。
孟小冬频频看表,热切期待指针赶快跳到十一。
十年不遇的大吉日,喜气洋洋的日子,自己一点儿也没沾上。
滴滴答答的声音响个不停,漫长的安静,时间才过去五分钟。
“二哥,要不你进屋睡会儿?等仪式完了我上来叫你,到时候再跟你去办事儿。”
孙少晏揉揉额头,“我去洗个脸。”
……
客厅里只剩他们二人。
孟小冬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刚才二哥神神秘秘叫你出去,发生什么事儿了?”
李木鱼没有立刻回答,孟小冬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的直觉,向来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果然……
“林西北,你认识?”
……
孟小冬脸色变了变,还算镇定,“你怎么知道他?”
李木鱼望了眼洗手间紧闭的房门,不温不火的调调,“你认识他?”
孟小冬点点头,强自压下心头慌乱,“他是我高中老师。”
李木鱼支着扶手,若有所思,片刻后,“他是今天这场婚礼的总策划,等下在婚礼现场,你会见到他。”
孟小冬一下子明白二哥的反常。第一反应,还是跟二哥出去办事儿比较好。
“上次跟少晏在医院起冲突的,也是他。”
孟小冬咬着嘴唇,手紧紧攥着礼服的褶皱花边,“你想说什么?”
“你看起来很紧张。”李木鱼直言不讳。
孟小冬语塞,手攥的更紧。
李木鱼微微皱眉,“再攥这件衣服就报废了。”
孟小冬惊,下意识松手,思维完全乱了步调,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一下子快起来。
“小冬,抬头。”
李木鱼声音放轻,孟小冬扯扯嘴角,望着他,挤出丝儿勉强的笑意。
“不管你跟他过去发生过什么,一会儿看到他,记得微笑,自然的微笑,不要像现在,很僵硬,很难看。”
……
四目相对,沉默。
大概因为眼窝很深的缘故,李木鱼的眼神儿总让人觉得格外深邃。以前,孟小冬总觉得这种深邃很难懂,看不透,让人却步。这一刻,不知怎的,看着他的眼睛,她却觉得心安。
“现在看起来好多了。”李木鱼语带戏谑。
“其实没什么,一个朋友而已。”孟小冬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自然。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
“我自言自语。”
“没错儿,这话本就应该说给你自己听。”
“你……”
“有机会,给我讲讲你跟他的事儿。”
“你自己说的,我不需要向你解释这些事儿。”
“我在帮李默收集素材,他最近不太更新那部菊花开的小说,改写浪漫爱情故事,作为家教,你有义务跟我一起帮他收集资料。”
……
“浪漫爱情故事?!”小屁孩儿懂什么叫爱情?
“没错儿,这方面我经验不足。”
“你可真谦虚。”孟小冬嗤之以鼻。
“如果从我身上找经验,那很可能写成一部花痴养成手册。”李木鱼说这话时,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孟小冬很无语,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其实也不错,让李默写出来警示后人,看人不能只看脸,内心纯洁最重要!二哥,你洗完脸了啊,真慢。”
“聊什么呢?”孙少晏穿过客厅走到吧台边,坐在高脚椅上,远远的望着他俩。
“给李默的小说找素材,李木鱼准备牺牲自己成全他儿子的写作事业,书名儿都想好了。”
孙少晏笑笑,从酒柜里拿出一支细细长长的红酒,打开塞子,暗红色液体顺着杯壁缓缓滑落。很艳丽的颜色,有点儿刺眼。
“二哥,你晚上不睡觉白天不吃饭天天喝酒过日子?”孟小冬“蹬蹬蹬”跑过去,夺下他手里的高脚杯。
“我很困。”
“喝了就更困了。”
“我越喝酒越精神。”
“别跟我扯。”
“书名儿叫什么?”
“嗯?”
“木头准备牺牲自己成全李默的那本儿书。”
孟小冬“扑哧”一笑,“花痴养成手册!”
“用词儿挺时髦。”
“时间差不多了。”李木鱼的声音。
孟小冬看看表,差五分十一点,“嗯,那我去齐贝那儿了,二哥你不许再喝酒。”
孙少晏随手帮她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发梢儿,“去吧,记得,微笑。”
……
“二哥你听见了?”孟小冬顿住脚,扭过头,声音压的很低。
孙少晏不置可否,只是说,“记住木头的话。”
门“咔嚓”一声合上,孟小冬离开。
孙少晏端起高脚杯,对着吧台的灯影轻轻晃动。
苍白的脸,暗红的酒,似雪与火的较量,雪未融,火已熄。
“你告诉小冬了?”
“有备而战远胜于措手不及。”
孙少晏笑笑,沉默。
“师生恋?”
“过去的事儿,不必再提。”
“林西北跟他老婆分居半年多了。”
孙少晏脸色变了变,“你要是把这件事儿告诉小冬,大家连朋友都没得做。”
……
沉默。
李木鱼起身,走过去,坐在吧台边,倒酒。
两个人面对面,举杯,相碰,却谁也没喝。
“少晏,小冬没有你想象的脆弱,过度保护只会带给她更多困扰。”
“木头,如果你对小冬有好感,最好积极点儿,不要等她主动迈出第一步,那不可能。”
“小冬确实是个好女人,我很欣赏她的善良开朗。”
“最重要的一点儿你忘了。”
“没错儿,她跟李默也相处的不错。”
“你记住,我把小冬介绍给你,出发点不是为了让她去给人当后妈。”
“这点儿我却必须考虑。”
“我怀疑你的动机。”
“小冬的幸福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干涉只会让她走更多弯路。”
“你想说什么?”
“你自己很清楚。”
“林西北为什么跟她老婆分居?”
“我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他老婆似乎不能生育。”
……
酒瓶空空如也。
两个人走进宴会厅时,仪式已经开始了。
庆典台上,司仪声情并茂。
仪式很简单,进行的很快,没有想象中闹腾。
除了新郎新娘交换戒指的程序外,伴郎伴娘在台上就是个摆设。
孟小冬和展阳阳站的很近,半步之隔,谁也不搭理谁。台下,没有林西北的影子。孟小冬悄悄松了口气,心里偷偷祈祷,最好不要碰到。于尴尬的情形下保持自然无瑕的微笑,是个高难度的挑战。身边,展阳阳始终面无表情。这点她倒是能理解,他的脸色看起来还是很差,面无表情大概是头痛的缘故,他应该不至于在这种场合故意耍酷。刚才到齐贝那儿时,展阳阳不在,齐贝说他在另外的房间休息。跟齐贝闲聊了会儿,她无意间了解到一件事儿。她记得当时叶南也在,齐贝对二?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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