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安然无恙。 在干校中我被评为五好战士。以前评五好运动员我总是有份儿，那是因为我比赛成绩好，是好带四好。在干校则不同了，我的确竭尽了全力。因此当我被评上五好时我心安理得，毫无愧色。 当我们在干校劳动了4个月时，军管会作出决定，我和其他几名围棋手分配到北京第三通用机械厂当工人，美其名曰是执行周总理的围棋要留种的指示。我们是身不由己，命运完全操纵在人家手中。周总理说的围棋要留种难道就是把我们几个仅剩的棋手分到个厂里当工人吗当然不是。而且我断定，跟我们这么说的军管会代表心中也不会这么认为。 12月26日，7名围棋手来到了北京第三通用机械厂。这天恰好是**的诞辰，因此印象较深。我们7人的年龄每人相差1岁，我是老大，以下按顺序是吴淞笙王汝南曹志林华以刚邱鑫和黄德勋。第三通用机械厂简称为三通用，这是个拥有2000人的中型厂子，其主要产品是破碎机，即把矿石粉碎的机器。进厂门，个挨个的厂房，满地的钢板，巨大的龙门吊，汽锤沉闷有力的锤击声以及电焊发出的刺眼的光芒这切使我马上想起10多岁时在造船厂的生活。那时我几乎被造船厂迷住了，我的理想就是船厂工人。如今我是个名副其实的工人，但此刻工人已不再是我的理想了。因为我已有了个坚定的不可动摇的理想，我的心已经扑在围棋事业上了。从我跨进三通用厂门的第刻起，我直惦记着心爱的黑白子和纵横19道的围棋盘。我深信我定会重新执起黑白子，并定要为此献出毕生的努力。 我们被人领进间大厂房，这是个维修车间。车间的中央是条长长的过道，过道的边是各种机床，有车床铣床刨床磨床等，另边是供维修钳工和模具钳工操作的工作台。我们7人的工作很快被分配定当，我和曹志林是模具钳工，吴淞笙和王汝南是维修钳工，华以刚邱鑫和黄德勋三人是机加工。邱和黄是车工，华是铣工。大概他们3人较年轻，容易掌握机加工技术。但机加工每天在机床旁站就是8小时，这对习惯于坐整天的人来说无疑很不好受。相比之下，4位老大哥轻松不少，钳工有不少时间是坐着干的，活也较轻松而不枯燥。 我们7人都是无归宿的单身汉，因此被安排在工厂的单身宿舍中。我们被人领进距工厂几站地的条狭窄的胡同，来到了我们的新居。这里有几个小小的房间，每个房中放着两三张三角铁架的木板床。此外，每个房里还有个取暖用的煤炉。北京的居民般都使用烧蜂窝煤的煤炉，而这里是烧煤球的。煤炉的体积比起山西的最多只有其三分之。我们这些人烧煤球都是外行，有时要做饭，煤炉就是点不着。但生活能力是逼出来的，没过多久，7个单身汉都成了烧煤炉的能手。 我们的新居除了床和煤炉外是无所有。没有桌子和凳子，怎么办呢只能因陋就简，就地取材。床自然就成了桌子，只要把被子褥子掀，吃饭写字以至打棋谱均可解决。凳子可要想想办法了。我们在胡同里拾了些旧砖，五六块砖垒，凳子就有了，虽然有些摇晃，但毕竟能支撑下。从生活的条件来看，城市的工厂还不如农村的干校，真有些奇怪。好在7个小兄弟相依为命，并不感到无聊，更不觉得凄凉，经常说说笑笑，自得其乐。&b&b书包 网 b2. 想百万\小说来

第十四章 我多么希望4

我们新居外的那条长长的胡同可真热闹，简直是个动物园。不要说鸡鸭猫狗等小动物，甚至连猪羊都有。要不是胡同里没有青草，说不定还会见到牛和马呢。我记得城市里是不准饲养家畜的，大概在这个颠倒的年代无所谓准或不准了。胡同尽是泥地，遇到雨天可糟糕了，长长的条胡同全是泥浆，我们只好在这个沼泽地里跋涉了。 每天天不亮我们就动身前往工厂，在工厂食堂吃早餐，然后到车间上班。工厂食堂的早餐天天是油饼。在北京人看来，在早餐中油饼是首屈指的美食，正如好吃不如饺子样。工厂的食堂很大，但没有张桌子，工人们买了饭菜都捧在手里坐在长条凳上吃。虽然如此，比起我们宿舍坐在砖上还是相当现代化了。下班时天快黑了，晚饭般在宿舍自己动手做。7个小兄弟在生活上都是“低能儿”，吃饭时各尽所能，大部分人至少能把米饭面条煮熟，还能炒几个普通的家常菜。可有的人从未跟油盐酱醋打过交道，未免要出洋相。曹志林看我煎了几次鸡蛋，心中很羡慕，但他耻于下问。天他终于憋不住说自己也要煎鸡蛋，然而说了几天却未见动手。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在天做晚饭时，他拿起个生鸡蛋，定神看了看，随后作了个深呼吸，那神情简直像在表演硬气功。他把鸡蛋举起，使劲往锅沿上砸了下去，只听得啪的声，他再看手中的鸡蛋只剩下个空蛋壳。原来他使劲太猛，蛋黄和蛋白全部掉在炉旁的煤灰堆中了。如此精彩表演，真是千载难逢。这种乐趣只有在我们这样的单身汉中才能享受到。 有时我们几人进行会餐，各人大显身手，也是饶有趣味的。次会餐，汝南买了些猪肉和只鸡放在起红烧，他为了将鸡和肉炖得烂些，焖在锅里很长时间。待揭开锅看，鸡烧得烂糊糊的，而猪肉已毫无影踪。我就给这道菜取了个名，为“烂糊鸡”。同天晚上，淞笙煎了个很大的鸡蛋饼，大得无盘可盛，他只得将它放在个很大的锅盖内，大家就给这道菜取名为“锅盖蛋”。做菜的人般都爱被人夸奖，我们边尝着淞笙的手艺边说：这个菜具有锦江饭店厨师的水平。淞笙高兴得那个大嘴加倍地大了。 我是第二次进工厂，14岁那年是半工半读，这次是正式工人。前者是临时，后者是固定，性质完全不同。但有点相同，即都要从头学起，都要拜师当徒工。我已快27岁了，我的师傅姓张，比我大不了几岁，是个朴实勤劳的人。当时正值动荡年代，社会上的歪风邪气再加上工厂的管理不当，给工人造成了些不良影响。但工人中总有那么些品质可贵的人，我的师傅也是其中之。他很少言语，从不表现自己，整天埋头苦干，没活时也能找活干。对于这样的工人，我从心中钦佩。 当钳工每天就得和钳台头及锉刀等打交道，没有多久我就意识到自己实在不是当钳工的材料。我的双手太不灵巧，打头经常砸在自己手上，使锉刀又端不平。对于钳工技术，我实在缺乏信心。我只能挑些不需要多少技术的活来干。工人师傅们显然理解我的心情，因此对我也无甚要求，还尽量给予照顾。 在工厂时间越久，我越感到当个好工人不容易。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样，也是大有学问。就拿钳工来说，要不是心灵手巧以及多少年的勤学苦练，不可能成为好钳工。个技术精湛的钳工，小至配把钥匙，大至装配和修理各种机床，样样得心应手。各种工具在他手中运用自如，干出的活如件件艺术品，制造出这些艺术品的人是真正的艺术家。行行出状元，是千真万确的。有人瞧不起这瞧不起那，实际上是他无知，正如瞧不起围棋的人正是因为他对围棋的无知样。 我们7个围棋小兄弟有个共同之处，即对人较尊重。尊重是双方的，你尊重人，就容易被人尊重。正因为如此，我们和工人之间的关系较融洽。也有的人到了工厂以为是委屈了，副清高的姿态，很少与工人交谈。对于这种人，工人们也敬而远之，这种人在工厂相当孤独。 次厂里搞拉练，每天要行军六七十里，非常劳累。行军过程中，炊事班居然因为太辛苦而撒手不干，这样就把我们钳工班顶了上去。钳工班的工人们尽管煮饭烧菜并不拿手，但大家心齐，能吃苦，任务完成得挺不错。拉练结束时评五好，工人们把我和曹志林评上了。我俩虽然也尽了些力，但比不上我们的勤劳能干的师傅们。这次被评上五好，是工人师傅对我们的番好意。 工厂里也有些围棋爱好者，他们都很正派，没有染上当时社会上的些不良习气，由此也可见围棋对陶冶人们性情确有好处。我们不时和这些爱好者下上几盘。些不懂围棋的工人希望能学围棋，我们也教了。曹志林还办了个学习班，吸引了不少人。小曹平时讲话有些结巴，但讲起棋来口才横溢，妙语连珠，且眉飞色舞，表情极丰富，宛如在表演单口相声。在三通用期间他已显示出讲棋的才能。 在三通用除了和些工人对局外，社会上有些围棋爱好者不时找上门来，与他们交流是大乐事。所有爱好者中，和我们下得最多的无疑是聂卫平了。小聂是18岁左右的青年，时代的潮流把他卷到遥远偏僻的黑龙江农场，但他对围棋有着强烈的兴趣和上进心，因此常返回北京找我们对弈，有时个星期上我们宿舍五六次。他思路敏捷，短短的个晚上能和我们下三四盘。我们在工厂的这段期间，小聂的棋艺有了长足的进步，以至1973年恢复围棋集训时，他已成为全国数得上的高手了。 工人们学围棋毕竟有难处，工厂的劳动每天足足8小时，回到家还有永远干不完的家务事。工人们的经济大多拮据，个三级工月薪47元，夫妻俩辛苦1个月还不到100元。况且大多要扶老养小，如此每天得精打细算艰难度日，很难会有闲情逸致。 次我和曹志林到个工人家庭作客，为了不使主人事先忙碌，我们没打招呼来了个突然袭击。这对工人夫妇对我们很热情，诚恳地留我们吃饭，然后匆忙地外出采购准备。他们家有两个年幼的孩子，男女，我和小曹无意中听到那个男孩跟他妹妹说：“今天爸爸妈妈没钱。”小孩的句话引起我极大的不安。我想这对工人夫妇肯定是向邻居借了钱为我们做了餐。这顿饭吃得真不是滋味这家的男主人是工厂中的技术骨干，但家境如此困难我心里汹涌起深深的同情和深深的忧虑我们的国家有待解决的问题太多了。 工人们平时要添置辆他们生活中必需的自行车或架缝纫机，需要很长时间的省吃俭用。工厂里的很多女士为了省钱，从家里带来个饭盒，吃饭时蒸下，饭盒中除了米饭经常是寥寥几片菜叶子。这不是餐两餐，而是常年累月呵无怪乎女工们的脸色大多如她们饭盒中的菜叶那么枯黄。中国人虽然是黄种人，但黄种人也可以有更好看的血气更鲜艳的光泽。 我们的宿舍距工厂有几站地，因此每天上班都要乘公共汽车。公共汽车那个拥挤难以用文字表达，非得亲身体验下方能领略“拥挤”这个词的含义。尤其是严冬刮风下雪天，不少骑车的改乘公共汽车了。车站上候车的人群黑压压的大片，其中还有抱着孩子的女工。好不容易等来辆车，人群如潮水般拥了过去。车中本已满满的，车下这么多人又要往上挤，没有本领的只能望车兴叹。要知道工人阶级是最讲组织纪律性的，但为了要上班不迟到这条纪律，在车站就无法讲纪律了。总有大量工人没能挤上车，只能眼巴巴地等待着下辆。那开动的公共汽车由于太拥挤，门外还吊着几个人，售票员总是身先士卒，吊在车门的最外边，使劲将乘客个个推进车内。这些售票员都是普通的女子，她们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和力量在公共汽车的开动中硬是把那些比她们强壮得多的男子个又个塞进了看来已经完全饱和的车厢。&b&b

第十四章 我多么希望5

我经常看到在严寒中那些骑车的工人顶着迎面刮来的大风，身子尽可能前倾，两腿使足了劲，但自行车的轮子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似的移动。我不禁联想到我在干校时拉车走上坡路的情景。尽管前者是骑车，后者是拉车，但两者的形象都可以归纳成个词挣扎。我还经常看到下雪天时骑自行车的工人个接个因地滑而摔倒在马路中央，有时四五辆车摔成堆。我不禁想，他们为国家创造了大量财富，可他们得到的太少了，他们太可怜了。在“文革”中，似乎工人阶级最光荣，到处派出工宣队进驻上层建筑。但在生活上，他们属下层，在政治上呢他们连参考消息都不能订阅。 我国10亿人口中百分之八十是农民。在城市中，工人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中国人民的生活的改善主要应体现在工人和农民身上。值得高兴的是，近几年我国的农民和工人的生活有了以往所不敢想象的令人目眩的变化。但要使全体工农都营养充足手头宽裕还要做很大的努力。我多么希望早日看到我国广大农民能早日摆脱那些原始落后的农业工具，今后再也不要用锄来耕地用扁担挑水用石夯来打土坯以及再也不要开饭时只见窝头咸菜；我也多么希望看到我国所有的工人再也不要为了添置辆自行车而饭盒里只见几片菜叶，不要为了上班不迟到这条纪律而在汽车站上毫无纪律地争先恐后，更不要为了招待两个客人而到邻居家去借钱。我多么希望 我国有多少农民辈子守着自己的家园，对于他们来说，世界太狭小了；我国有多少工人不是在厂房，就是在上下班的路上或是忙着没完没了的家务，他们虽然在城市，但他们常年累月地奔波在工厂和家庭的两点线上。我国的工人和农民具有极其可爱极其难能可贵的伟大品质，他们辛勤工作辈子，但对生活的企求很少很少，他们最容易满足。然而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生存，人应当替社会创造财富，与此同时，也应当得到越来越多的越来越美好的物质享受和精神生活。 我们的广大的工人和农民呵，我多么希望你们能早日得到你们应该得到的切。“文革”使我在最宝贵的年华荒废了棋艺，这是无法弥补的损失。然而到了农村，又进了工厂，使我增加了不少知识，尤其是使我了解了工厂农村，爱上了工人农民，这又很有所得。人生总是有失又有得，当我想到我所失去的，其痛苦难以名状；但当我想到我所得到的，我又有所慰藉。 人生是那么的丰富多彩。无论是幸福的，或是痛苦的，当你回忆起来，都不无裨益。&b&b .b2.

第十五章 恩人与恋人1

在三通用的两年中，我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我心爱的围棋事业。我也不断地思念着陈老总，他在我的心目中是个大恩人，是围棋事业的大恩人。 自1967年开始，陈老总的处境直不太好。**“四人帮”伙对他百般攻击，但陈老总光明磊落浩气凛然，那些造谣中伤只能更衬托出他的品质高尚。我深信黑白总会分明，是非定能澄清。陈老总是正，**“四人帮”是邪，正气定能压倒邪气。只要陈老总健在，围棋事业就有希望。 尽管我深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但我的心却天比天不安。自1966年开始，我已有5年多没好好下局棋了，再如此下去，至少我个人要报废了，祖国的围棋事业自然也将遭受更为严重的损失。我的生命已和围棋紧紧地联系在起，休戚相关，我的最大痛苦莫过于不能在围棋的疆场上厮杀。 我经常想到1959年拳击运动被撤销时的情景。如今我们遭到了和拳击手同样的命运。我的内心和拳击手样悲痛，但我不会掉泪，我要奋斗，我要为围棋事业的恢复尽到自己的责任。我和同伴们为此给不少中央和地方的领导同志写信。虽然我们清楚，在这种动荡的年代这样做其希望实在渺茫，但只要有丝希望，我们就要争取。 这些信件基本上都是石沉大海。这当然不是这些领导同志对围棋不关心，而是因为他们大部分人自身处境不妙，不可能再为围棋事业说话了。然而不少领导同志还惦记着围棋事业。如周总理在次接见日本的冈崎嘉平太先生时谈到围棋，周总理感到如今没人支持围棋事业心中很着急，当他看到在座的有外交部亚洲司的丁民同志，就跟他说：“丁民同志，你来关心下围棋。”周总理是出于无奈才说了这么句话。 我只收到封回信，那是我和吴淞笙两人给河南省委第书记刘建勋同志的信。他当时处境还可以，因此还能过问围棋事业。他希望我们推荐些棋手去河南开展围棋活动。我马上和各地的棋手联系，结果有4人愿去河南，他们是福建罗建文江苏陈锡明广西黄进先和湖北邵福棠。他们为了围棋事业，远离家乡和亲人，只身前往河南，精神感人。河南的围棋活动基础很差，水平也低。自他们4人去了之后，有了较快的发展，涌现了不少有希望的青少年棋手，包括获得1980年全国围棋冠军的刘小光。在“文化大革命”中，周总理说的围棋不能绝种这句话只有在河南才算得到贯彻。 我和同伴们还多次找体委领导反映情况。当时李梦华同志又回到国家体委当了副主任，他是围棋协会的主席，我们当然要去找他。使我感到高兴的是他总是诚恳地接待我们。有次我和淞笙在他午睡时敲了他办公室的门，他马上起来，丝毫没有不愉快，和我们攀谈了个中午。他的至诚的态度至少使我们得到慰藉，并使我感到个人不论身居何职，都要平等待人，要能够真心诚意地倾听他人意见，这会使找上门来的百姓感到怎样的温暖后来也有不少次有人在我休息时找上门来。特别是在我得病的几年中，有时我确实很疲惫，很虚弱，偶尔我的脑中掠过丝不愉快的感觉，但我马上把这种念头排除了，同时又责备自己不该产生这种念头。我对任何来访者都从心中欢迎他们，因为我知道，正是因为人家尊重你，信任你，才来看你找你的。我之所以能够这样，是和那次中午把李梦华同志从床上叫起来不无关系的。 我也遇到过些令人气愤的事。体委有位干部以前我对他印象很好，感到他平易近人，对围棋事业也很关心。于是我和同伴们去找他，但不巧，找了几次均扑空，最后好不容易上他家见到他，我见了他满心喜悦，谁知他毫无表情地看了我眼，冷冷地说：“我有事，你们以后再来吧。”我简直怀疑自己找错了人，定神再瞧遍，可不就是他。他说完句话扭身就走了。我站着直发愣，浑身的血液简直凝固了，我的自尊心受到强烈的刺伤。我想这位干部的脸以前如暖房之花朵，而今天却成了冷库之冻肉，变化有多大呵我想了会才恍然大悟，以前陈老总关心我们，因此他总是堆着笑脸，如今我们是被遗弃的孤儿，因此就不值得瞧眼，也不屑跟我们多说句话了。当然，也可能这位干部那天真有事，但他如对人稍微尊重些，至少他的表情和语气不会那么冷酷。这件事从反面教育了我：人不分社会地位的高低都有自尊心。伤害别人的自尊心是不道德的残酷的。 人只有在动荡中才能显现出他最本质的面，人生也只有在动荡中才能展现出丰富深刻的内含。 我们处境的变化使我开始明白了些事理，使我明白原来处世比下围棋还复杂。确实有那么种干部，办任何事只看上边的颜色。他们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事业心责任感，他们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如何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如何使自己飞黄腾达。他们愈是对上察言观色“深刻领会”，愈是对下漠不关心，充耳不闻。他们打着**员的招牌，实际上连个普通的百姓还远远不如。陈老总关心围棋完全是为了祖国的事业，他多次跟围棋手们谈到下围棋的意义，谈到他开展围棋活动是“经过政治局的，是**同意的”。记得次陈老总到体委接见围棋手，在吃饭前位干部走了进来，陈老总毫不留情地说：“你平时不关心围棋，吃饭就来了。”语击中要害，痛快 当然，势利眼毕竟是个别的，大多数的人还是和以前样，特别是广大的围棋爱好者，他们总是关心着我们，不断地使我们得到鼓舞。我呢，每月要买上大堆邮票信封，和全国各地的棋手围棋爱好者保持着联系，有时天就发出10来封信。发信之多也可见收信之多。周总理呵，围棋没有绝种，围棋不会绝种 我进三通用不久，姐姐本正经地跟我说：“你应当考虑个人大事了。”我想是呵，我念书下棋和比赛，莫名其妙地已经二十六七岁了。以前我的脑袋中装满着围棋子，容纳不下其他念头。如今围棋不下了，终身大事应该提到议事日程上了。 我这个人向来腼腆，除了下棋，很少和人打交道，尤其对于女性。我问姐姐：“找对象从何找起呢” 姐姐说：“这事我给你包了。” 姐姐马上为我奔走起来，替我物色了个又个的对象。 作为二十六七岁的青年，我自然也想有个称心如意的终身伴侣。但是每次姐姐或其他亲友替我介绍，见之下我都感到失望。我也说不上是何原因，就是不中意。我姐姐越来越着急了，她出于对我的关心，又可能是由于“媒人”这个角色所具有的通病，总是希望能早日成全我。但终身大事可不能凑和呵我也有些烦躁了，疲沓了，甚至感到这种介绍是负担了。是何原因我老是不中意呢原来在我的脑子中存在个倩影，她才是我的意中人。这个倩影早在10多年前就在我的脑中扎下了根，那当然谈不上是爱情，但这是埋在土壤中的种子。年复年，这颗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并开始萌发出嫩绿的幼芽。这个倩影不知不觉已成为我终身伴侣的个标准，无怪乎介绍这么多对象都无法使我满意。 这个倩影对我来说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具有吸引力。她是多么的娇小，娇小得使你不可能相信她居然是个运动员。小时候我读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我很喜欢朵拉这个形象。现在我觉得她就是朵拉。她那白净光洁的额头上，乌黑的秀发理成个运动发型，这恐怕是她身上唯的运动员的特征。她那两根长长的有些往上挑起的眉毛下长着对机灵有神的明眸。她那中国人少有的高鼻子可能是她五官中最有特征的部分。她那红红的小嘴以及略尖的下巴显示出可爱任性和倔犟。她的举动是那么的轻盈灵巧和协调，她与同伴们逗趣嬉戏时笑得那么爽朗，那么有感染力，派天真无邪。 她是谁呢她是乒乓球运动员郑敏之。在我15岁进入上海市体育宫参加围棋集训时，14岁的她也在体育宫参加乒乓球集训。体育界都称呼她为小燕子，这是多么恰如其分的称呼。我曾听说这个小燕子比较任性，但小燕子就应当任性，任性不也是可爱的种表现吗很多“过来人”都告诫年轻小伙子找对象不应以外表为主，更主要的是内心美。可年轻人又怎能不重视外表呢不要说是终身伴侣，即使在商店买件普通的物品，谁能只要物品耐用，而完全不管外观呢那还要商品款式商品装潢干什么呢好比买件衣服，往往是这件衣服的“外形美”好看首先吸引了你，然后你才会注意这件衣服的“内在美”是不是结实。我这么说并不是否定甚至嘲讽过来人的经验，过来人的经验固然是正确的，但年龄的不同必然决定思想上的差异。&b&b

第十五章 恩人与恋人2

既然目标已定，那么就应当行动了。但如今她是体育界的红人，乒乓球在当时是体育界中红得发紫的项目，她又是这项目中的尖子。我是否配得上她不，什么叫配得上我从来不小看自己，我也不小看工人，人的价值不能以工种区分，而应以人的实际才能和精神力量区分。于是我提起笔写上我的第封情书，这是封短短的又是毫不含糊的情书。 说也奇怪，我写信时根本未曾考虑郑敏之是否有对象。按她的年龄完全可能有了，如那样的话，我无疑要碰上鼻子灰。 我写情书完全是秘密行动，连我姐姐都不曾告诉。而姐姐还继续在为我奔忙。姐姐又给我找了位，要我在某个晚上见面。恰好在约会的这天下午，我收到了郑敏之的回信。这也是封短短的信，信中没明确的同意，但也没说不同意，没不同意就意味着同意。我看着信，只觉得心在怦怦乱跳，这是难以形容的高兴与激动。我在事业上受到挫折，而在爱情上却得到补偿。命运呵，乐极了会生悲，苦尽了会甘来，看来苍天是公正的。 我发那封情书看来真是鲁莽：郑敏之确是有过朋友的。亏得我和她有缘分我的信寄的正是时候。有时鲁莽也会胜于谨慎过于谨慎容易畏缩不前，而鲁莽些却容易得到机会。 可晚上还有约会，这是可怜的姐姐已经安排好了的。当时我的内心无比的兴奋和充实。尽管是去赴次完全是例行公事的约会，仅仅是因为不能失约所以不得不去的，但这丝毫不影响我愉快的情绪。 这次姐姐给我找的是位很好的姑娘，端正的五官，苗条的身材，单纯而善良。可此时我的心已被占领，就是天仙也不可能攻入我心灵的城堡了。会面时姐姐也在场，她直暗示我，要我表态。她心中着急：你连这样的姑娘还不要，那你要谁呵我对姐姐的系列暗示视而不见，只是出于礼节勉强应酬着。姐姐天性容易激动，容易感情用事。她自己看上了这个姑娘，竟然当场声明两天后让我们在公园见面。 事后姐姐忍不住责备我了，说我太挑剔。我只得将真情告诉她，姐姐听了愕然，不过也替我高兴。但约会怎么办呢此事如何了结才好姐姐感到这位姑娘很好，为了不使她伤心，想了个主意，即再为她找位条件好的青年。我当时神情恍惚，姐姐怎么说我就怎么是了。 约会的日子到了，我们在公园见了面。不过这次又增加了人，即姐姐找来的个青年，这个青年相貌堂堂，各方面条件都好。我姐姐很诚恳地和那位姑娘作了解释，但那位单纯的姑娘哪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此时即使是再出色的青年来代替我，从客观上来说也是骗局无异。姐姐和我都是缺乏经验的人，好心办了坏事。尽管我们没有丝不好的动机，但事实上无疑是伤害了这位姑娘。为此事我直充满着歉意，我最反对伤害别人的自尊心，而这次我显然是伤害了那位姑娘的自尊心。这件事我是忘不了的，那位姑娘肯定更忘不了。不知她如今生活得怎样，但愿她早已建立起美满幸福的家庭，也希望她能看到我的这本回忆录，并能谅解我和我姐姐。 姐姐帮我介绍对象至此结束，以后都是我单独行动了。既然目标已定，我只能勇往直前了，正如我下棋时向着冠军这个目标挺进样。 我以极大的热忱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在相当长段时间里我几乎每天发出封长长的情书。每天晚上我坐在那个用砖垒成的凳子上，俯在床上狂热地倾泻自己的感情。每封信都是那么厚厚的叠。大概感情泻而不可止吧，我信里的每句几乎都是几十字组成的欧化长句。我的字迹本来就非常潦草，这种在感情的浪涛中起伏的欧化长句字迹更不会规矩。敏之每天要看上那厚厚叠波涛汹涌般的情书，无疑是很费神的。我的不少字她必须像猜谜样，乃至像考古样方能知其端倪。我想任何谈恋爱的人对于情书都是有兴趣的，虽然敏之有时跟我提出抗议，说我的字迹过于潦草。但这个恶习实在难以克服，要不然我写封长信就得彻夜不眠了。 我和敏之的第次约会很有意思。见面之前我很紧张，谁知后果会如何呢我们约在个下午会面，中午我喝了几杯啤酒壮壮胆。敏之可是个非常机灵的人，我没说上两句话她就闻到酒气了。她直截了当地问：“你喝过酒了”这实在无法抵赖。好在她早就听说我有此嗜好，加之运动队经常有宴会等各种应酬，因此她对于喝酒也不见怪，不然这股酒气很可能坏了大事。 就在这第次约会中还有件有趣的事。敏之爱吃冰棍，她不喜欢奶油冰棍，就爱吃三分钱根的小豆冰棍。我问她要买几根，她说6根。6根我真吓了大跳。其实她也是“眼高手低”，口气消灭了4根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两根融化掉。她哪里知道她那神情快要把1米77之躯的我融化掉了。 人最可爱的就是本色自然不做作。她从不因为她是女方而故意在约会时迟到1分钟，也决不因为她当时是世界冠军而我是工人就觉得她高于我。她每次都是讲乒乓，讲拚搏。任何两个人互相吸引，总有共同之点。也许，这种拚搏的性格正是使我们互相吸引的内在原因 我们恋爱了。 1971年秋，敏之因病在三○医院动了个小手术。在她住院期间我经常去探望她。三○医院离市区较远，路上来回得二三个小时，但探望恋人是种乐趣。次探望她时，有位好心的护士跟我们说陈毅同志也住在此院。我马上问他住在哪里护士说陈老总住的是将军楼，般人不得入内。我心中直想念着这位恩人，多么渴望再见见他。我朝将军楼望去，不就在眼前吗为什么可望而不可即呢 又次我去医院看望敏之，病人都用过晚餐了。那位好心的护士匆匆跑来跟我俩说，陈老总从将军楼里出来散步了，你们如要找他快去。我马上拉着敏之奔出病房。三○医院地盘好大，我俩漫无目的地到处寻找。那时天色昏暗，人影模糊，我拉着恋人找恩人，心情激动又着急。我们只要看到穿呢制大衣的就急急地跑上前去，因为在我们的心目中，领导干部都穿呢制大衣。但，不是陈老总。又不是还不是不是不是次次地找，次次地失望我们身心俱乏地近乎绝望地望着不知什么时候黑了下来的院子。怎么，已经完全黑了陈老总必定已回到将军楼了。希望破灭了 人常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就此再也找不到陈老总，再也没能看到陈老总的音容笑貌，再也不能向他倾诉句肺腑之言了。 1972年1月9日上午，我正在厂里挖防空洞，突然有人叫我去接电话。电话是国家体委的位领导干部打来的，他说陈毅同志的夫人张茜同志和廖承志同志找了我几天，今天才打听到我在三通用，他们要我上三○医院与陈老总的遗体告别。遗体怎么不是陈老总而是遗体这是怎么啦 晴天霹雳呵 我有5年多没见到他了，但我直深信早晚会见到他的呀谁知电话听筒中又传来声音：“你12点之前赶到三○医院，他们在等着你呢。”马上去我看表，天哪，快11点了，三○医院那么远，我怎么赶得及我拿着听筒发愣了。对方知道我为难，就说：“你现在就来体委，与李梦华同志起去吧。” 我钻出防空洞，拍了拍反正也拍不干净的浑身的泥土灰沙，大步冲出厂门。看到辆公共汽车就跃而上。售票员过来了，我这才发现匆忙之中分钱都没带。我只得向售票员赔不是，售票员看我不像欺骗她也就罢了。我来到国家体委只见李梦华同志已等在门口了，他的车把我们带到三○医院。这天是和遗体告别的最后天，按计划到中午12点结束就将遗体送往火葬场火化。我们明显迟到了，全班人马都在等着我们，还未到三○医院门口就见路边个接个的军人肃穆地站着，袖上都带着黑纱。我们来到三○医院的太平间，这是间小小的屋子。房间中央放着张床，陈老总安详地躺着。条白被单盖在身上，只能看到他的脸。他显然比以前瘦多了，脸颊凹了进去，颧骨突了出来。他的头发白了不少，但他那宽大的脸庞高高的额头以及往上竖起的眉毛还和从前样。他长眠了，但我依然能在他脸上感觉到股他所特有的帅气，这是天底下只有陈老总才有的帅气。&b&b

第十五章 恩人与恋人3

我们站在陈老总的遗体前默哀了会儿，然后绕着他的遗体慢慢地走了圈。这是我和陈老总的最后次见面。我盼望了5年多，却盼来了这样的次会面是会面，又是永别。我多么不想离开他，哪怕再多看眼，再看眼吧。再也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可我还有那么多话没来得及和陈老总说呢来不及说了，什么也没说就永别了 不知怎的，我已经走到陈老总的几个孩子眼前。我和他们无言地握着手。我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怎么也说不出。他们比我更痛苦，这种痛苦非言语所能安慰。张茜同志在陈老总去世之前也患上了癌症。苍天对这家人太不公了。此情此景永远深深地烙在我的脑中。 第二天在八宝山公墓举行追悼会。我仍然和李梦华同志起去。追悼会之前我们在个休息室中等候。休息室里的空气是沉重的，像巨大的铅块似的压迫着每个人。会儿进来了位外交部的负责人。他进休息室就起劲地到处打招呼，人还未坐稳就夸夸其谈他去美国的情景。非但津津乐道，而且他的举动神态都在显示着外交家风度。看着他的表现，我的心中燃起股怒火此人太没良心，他在陈老总手下工作多年，陈老总的为人有口皆碑，不知多少人为陈老总的去世悲痛。而他，却兴高采烈忘乎所以。 追悼会在个小小的礼堂进行。出席的人数不多，大概才100来人，但已把礼堂挤得满满的。位受人民如此爱戴的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其追悼会的规模这般小，使人感到凄凉和愤懑好在**也来了，他的到来算是对陈老总的肯定，也使这小小的追悼会的规格升高了。周总理悲痛地念着悼词，他已经明显地憔悴了。“文革”给他带来的无数烦恼和精神上的折磨，也只有周总理这样坚强的伟人才能承受得住。“四人帮”的那几个家伙也参加了追悼会，他们的心中无疑在大声叫好。陈老总看到了**的下场，这算是他归天之前的大安慰；但他没能看到“四人帮”的结局，这又是极大的憾事。 归途中，我默默地坐在李梦华同志的车中，只感到说不出的空虚。世界冰凉了，天空黑暗了。苍天呵，为什么不让陈老总这样的大好人再活下去为什么在我刚得到心爱的恋人时，就夺去了我崇敬的恩人我不久前才刚刚获得了喜悦，突然又遭到了这难以名状的痛苦。我所得到的远远比不上我所失去的。陈老总的去世是我国围棋事业无法弥补的损失。围棋事业已遭到**伙的毒手，我直期待着陈老总来挽救，如今这已成为不可能了。我悲恸之极，眼泪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我不是脆弱的人，更不轻易掉泪，我直认为男子汉掉泪是羞耻之事。后来直至我父亲病故以及自己病危时我都未曾掉过滴泪。但此时我再也忍受不住，我哭泣了。虽然李梦华同志在身边，我也顾不上了。梦华同志见此情景，跟我说：“以后好好干。”短短的句话止住了我的哭泣。以后好好干，说明以后有希望。人活着就是因为有希望，个人失去了希望，他的生活就毫无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