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纤》 第16部分阅读

实在太多,为曾经有过想要打压她的想法而内疚。

“朕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赵洵叹道。

有了这样一句话,赵清便觉得足够了,她微微一笑,道:“谈何委屈,我所做的,乃是我身为国之公主分内之事,相反,倒是觉得皇兄你,对妹妹实在好过了。”

赵洵当然不会坦诚自己曾经对长公主起过芥蒂,只当是她并不知道自己有过那样的想法,因而没有多解释,只是劝慰了她几句,嘱咐她事情了了,便带张纤进宫,让他和太后见见,几年不见,也不知那丫头出落得什么样子了,这回受了委屈,可要好好弥补,别亏待了咱家孩子,再让外人欺负了去。

长公主自是无比高兴,连连称是。

张纤的官司虽了,但一个女子,牵扯进这样的事情,无论好歹,都不是一件好事,不说别的,旁人若是谈论某家小姐,必是哪样哪样出色,谈论起昭荣郡主张纤,不定就会说,便是那年什么什么官司中,被掳去的那位郡主。

而有了皇帝的垂怜,皇家的态度总会左右安阳城的整个风向,这对于此时是张纤而言,自是一件无比好的事情。

长公主笑眯眯的离去,而她所引起的连锁反应却还在继续,因她白日漏出的口风,赵洵招人一问,便知道韩冲自杀之前,韩夫人曾经见过韩让的妻子杨氏,避开人曾有好一阵的详谈。

皇帝除非是不想知道,若是想查起来,韩家那几日的动态,时时有人关注,细细一问,略略一想,不禁就寒了心。

长公主赵清,为了自己可以豁出一切,而韩夫人对抚养她长大的兄长,未免太过狠心。

不日,韩夫人因某事触怒龙颜,便贬为良子,大势已去,韩氏的皇后梦彻底破灭。

当然,数月后百花节上,良子韩氏引皇帝至丹池阁,春风一度,怀了龙嗣,不久被重新封为美人的事,便是后话了。(认了吧,这货就是励志型的。)

☆、第五十一章

天弘六年,凤霞山漫山的梨花白胜雪,片片入丛,长公主赵清守寡已五年,郁郁寡欢,来此散心,漫步于林间,忽一阵清雅笛音,再一回头,便看到了一青年公子在树下吹笛,见她望来,那人微微一笑。

那一瞬,如刹那花开,赵清仿佛忆起当年,英年早逝的夫君,也是这么一笑,令她失魂。

顿时泪如雨下,令那青年公子好生惊诧,不由停止吹笛,惊讶的看着她。

这是周成昱第一次见到赵清,并不知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便是当朝长公主,只是觉得她哭得那么伤心,让人不禁跟着难过。

次年,圣上指婚,长公主赵清下嫁威远侯周成昱,婚后,二人琴瑟和弦,百般恩爱,不在话下。

而此时,长公主与先夫骁虎将军张说的女儿,昭荣郡主张纤却是住进了皇宫,养在太后的身边。

之前,一直寄养在长公主府的大皇子赵荻,也回到了宫中。

这天,天色阴沉,赵荻从裕华殿出来,裕华殿乃是皇子读书的地方,他见几个宫女在环顾什么,那几个宫女,仿佛是梨岘宫宫人,便觉得奇怪,太后宫中的人,为何在此?

使了个眼色,叫邓喜一问,回来告之,原来是昭荣郡主不见了。

邓喜乃是赵荻的随侍太监,知道赵荻跟长公主府关系不一般,于是又补了一句,想必不碍事,昭荣郡主不过小孩子性情,刚刚住进来,不是十分习惯,常常支开侍女就跑了,过不了多久又出现了,侍婢们都没有办法。

赵荻哦了一声,邓公公又道:“殿下,还是回去温书吧,陛下这几天功课查得紧,不定还要招去考较的。”

赵荻闻言,只是冷笑,父皇一贯不搭理他,最近不知受了谁的蛊惑,反常起来,居然过问起他的功课,说是考较功课,每次都是把他骂个狗血淋头,若是这般见不惯他,何必要将他接回来?

又想到,怕是长公主新婚,也嫌他了,这回就连阿纤也送了出来,阿纤那丫头性子倔,心理想必也是不好受,才躲着不见人。

不过现在,他比她的境况还不如,哪里管得到她。

想着,邓喜又催促他不要耽搁,赵荻本就心烦,闻言骂了邓喜几句,骂骂咧咧的又走了没几步,却又见到另一拨太监也在四处找人。

那几个太监是太子赵珏身边的,见了大皇子,有些紧张的见了礼,想必是赵荻平日口碑不佳,大家都知道不好相与。后来相互推搡,挤出一个年纪小的小太监,那小太监满脸堆笑,凑上来打听太子赵珏的下落,原来,赵珏在和他们玩捉迷藏。

太子如今不满五岁,虽然已经启蒙,功课却还不那么紧,至少要比赵荻轻松许多,这会儿早散了学,正和太监们玩儿呢。

本来玩捉迷藏,都会有个太监当公人,在一旁看着,一来是照顾太子的安全,二来若是太子躲去了找不着,也好有个人通风报信,毕竟这游戏太子躲久了,俱是找不着,他自己也无趣的紧。

可是太子嫌这样不公平,叫所有人的掩了眼睛,自己躲去了,而且还乱跑,跑远了去,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今日个是什么天,赵荻心想,难不成是找人的天?

“没看见。”恶声恶气的丢了三个字,赵荻就走了。

却是走到了快到自己的宫殿,突然赵荻看到矮丛那儿突起一个圆鼓鼓的小屁股,赵荻咦了一声,歪着脑袋走近一看,呵,正是他的二弟,太子殿下躲在里头,头脚都藏好了,独一个小鼓鼓的屁股露在外头。

赵荻走到跟前,用脚在那个小屁股上轻轻踢了踢(他倒是敢t太子啊),太子不但没出来,反倒往矮丛里面钻了钻。

赵荻本来心情不好,现在却被逗乐了。

赵荻与太子赵珏乃是同胞兄弟,虽然他自己不得父皇母后喜欢,而二弟却是得尽了宠爱,他心里不是没有妒忌过弟弟,但是怎么说呢,太子从小就是一个性情敦厚的孩子,他倒是很喜欢贴着赵荻,对大哥很信赖。

除开父皇母后的因素,赵荻心理其实并非那么讨厌赵珏,赵珏年纪虽小,也能敏锐的察觉父皇不喜欢自己的大哥,因此在父皇面前常常维护赵荻,久而久之,赵荻心里也承了这个弟弟的情。

赵荻把赵珏像拔萝卜一样拔了出来:“呵,你在这里干嘛,你的随侍们找你都找疯了。”

赵珏一看是大哥,道:“大哥,你看,有蚂蚁,是蚂蚁的军队哦。”

原来是蚂蚁在搬家,故而赵珏说是蚂蚁军队,原来赵荻是跟着蚂蚁搬家找到矮丛里,才一头钻了进去。

“是蚂蚁在搬家呢,有什么好看的,咦,你不是在玩躲猫猫吗?”赵荻问。

“哎呀,是呀,大哥你刚刚说什么,他们是不是要找过来了?”赵珏想起刚刚大哥说随侍们在找他,顿时想起捉迷藏的事,马上起身就要找个地方躲好。

原来他刚刚跑到这儿,被蚂蚁搬家搅和得忘记了自己是干嘛来的了。

赵荻想了想,道:“我倒是知道个好地方,极是好躲,一准他们找不到你。”

“啊,什么地方,大哥你说。”

赵荻笑着,垂下眼帘,心中想起一个人来。

他在长公主府住了这么长时间,和昭荣郡主阿纤一同长大,因为长公主待人温柔和善,正是赵荻心目中母亲的模样,因此从未享受过父母爱的他,不觉移情在了长公主身上。

为了能讨好长公主,他一直尽力的和昭荣郡主相处友好,那丫头小时候倒是好哄,越大却越不讨喜,可是看在长公主的份上,他还是有些担心她。

又或者,是因为长公主新婚的缘故,将他和阿纤都丢开了,才有的同病相怜?

“那边……从这儿过去,绕过水池……后面的假山……你可以去看看。”

“好啊,那我去了,大哥你不要告诉他们啊。”太子殿下提着衣摆就跑了。

她在不在假山那里呢?赵荻并不确定。但是,他记得,以前在公主府她不高兴的时候,就一定会找个那样的地方躲起来,一定要所有的人焦急的找她,找到她,她才肯出来。

“走吧,我们回去。”赵荻看着赵珏欢快离去的背影,对身后的邓喜道。

“这个……殿下,需要通知太子的随侍么?”

赵荻嘲弄邓喜多此一举:“那可是太子,你当他们不会尽心去找?还是当是你家殿下那样,就算死在外面,都不会有人知道?”

这样说着,不知是嘲弄邓喜,还是嘲弄自己。

邓喜不敢做声了。

赵荻嘴上不说,心里也惧怕父皇晚上会抽查功课,急着回去温书去了。

话说太子赵珏听了赵荻的话,跑到了假山林里转来转去,这里果然是个躲猫猫的好去处,他正在寻个缝隙好藏进去,突然天边一声惊雷,吓了他一跳。

然后天空开始下起了雨来。

啊,下雨了,还打雷,啊,好可怕。赵珏瘪了嘴想哭,可是才哭出声猛然发现身边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哭给谁看?

赵珏四下看了看,只好收起眼泪,往出去的路走,嗯,等走出去之后,遇到了人,再使劲儿大哭一顿。

天色阴暗,赵珏捡了一块芭蕉叶顶在头上在雨里乱窜,偶尔还打响一声雷,可是,当他经过一个地方,突然好像听到了哭声。

咦,他没有哭啊,那是谁在哭?

假山的山洞里,张纤缩成一团,哭得无比伤心。她以为不会再有人找到自己,以为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

也许就是抛弃了她。

正在伤心难过,耳畔突然出现了软软尚有些奶声奶气的声音:

“是谁在哭……啊,阿纤表姐,你也在捉迷藏吗?”

却如黑暗中一抹光亮乍现,阿纤回过头,只见一个男孩探头进来,发髻里还沾着片带着湿润的叶子,他看到了她,眼睛一亮,咧嘴而笑:“我找到你了!”

我找到你了……

终于有人找到了她,张纤愣了愣,然后哭得更伤心了。

赵珏见状,钻了进来,这个山洞入口不大,里面比外面宽敞,他来到张纤身边,蹲下,见张纤还在哭,觉得她好可怜哦,于是他伸出小胳膊抱抱她,道:“表姐,不怕,他们没找到你吗?不要紧,我找到了,我们一起等。”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在里面等总比在外面淋雨好。

渐渐的,张纤哭累了,直抽抽。

两个小孩偎依在一起。

“表姐,怎么还没有人来啊,我饿了。”

“呜呜,因为他们都是一群笨蛋!”

“怎么雨还不停啊。”

“呜呜,因为老天爷也是笨蛋。”

轰——

一声惊雷响起,两个小孩吓得抱成一团,赵珏捂住张纤的嘴巴,害怕的道:“不可以乱说话的。”

“呜呜。”被捂住嘴巴的张纤,面露惊恐,直点头。

却说待到天色完全暗了,果然圣上召大皇子赵荻查问功课,赵荻便往大殿那边去,谁知路上又遇到了太子赵珏的宫人。

“什么?你们干什么吃的,还没找到?”赵荻喝问:“荷花池后的假山那边找过了吗?!”

“找过的……只是没有找到……”宫人也十分惶恐,太子没找到都过了半个时辰,时间虽不长,那确是太子啊,任何小事发生在他身上都是大事啊,再找不到,可是要报给皇帝和皇后知道的呀,那样事情就弄大了。

“那昭荣郡主呢,她找到没有?”

“太后那边的人也在找,怎得郡主和太子都不见了,怕是在一处……”

赵荻闻言,思索片刻。

“殿下,皇上还在等着您呢。”邓喜提醒赵荻,若是迟了,少不了就是一顿罚啊。

“你们再去假山那里找找,再去找!”赵荻有直觉,他们还会在那里。

宫人虽然不尽信大皇子的话,却也忙去了。

是赵荻叫赵珏去的,可他没有存心想要害他,这会儿人找不到,赵荻心里有些担忧。可是父皇在大殿等着考他的功课,若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这关怕是难过啊。

赵荻吸了口气,便往前殿去了。

……

张纤和赵珏在山洞里等得都快睡着了,突然听到一阵动静,迷迷糊糊的两人立马就行了,抬头一看,却是大皇子赵荻探头进来。

那赵荻看了他们一眼,扭头对邓喜道:“跟那帮饭桶说,太子和阿纤都在这里,找到了!”

说罢钻了进去,一手牵起一个拉了起来。

两个孩子担惊受怕了这么久,见到亲人来了(字面上的意思)果断扑入怀中,哭了起来。

“呜呜,大哥,我再也玩躲猫猫了——”这是太子,这熊孩子哟。

赵荻抚摸太子的后背以示安慰。

“呜呜,你果然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这是别扭郡主张纤。

赵荻嘴角一抽,忍不住阴森森道:“其实……我就是来看看你给山猫叼走没有……”

“哇——”

赵荻牵着太子拽着阿纤,从假山里走出来,交给了太监宫人,他的手背上留下了阿纤的一口整齐的牙印。

因这一天,患难与共的情谊,昭荣郡主和太子的感情,竟然十分要好了起来,好得简直难舍难分,当晚太子便是和张纤一起,在太后寝宫过夜。

待两个孩子洗干净了,换了干净的衣裳,又吃了些东西,喝了姜汤,许是累了,说着话儿就睡着了,宫人们将各自抱到了各自的榻上,给他们盖上了被子。

后来进来守夜的宫人,见都睡着了,跟旁边的人说话。

“哎,知道不,大殿下给陛下罚了。”

“啊?大殿下又惹陛下不高兴了?”

“可不是呢,正罚跪在殿外呢,可惜太子已经睡了,不然替大殿下说几句好话也好啊,这可要跪到什么时候呀。”

“不然你去喊醒太子,跟太子说去,以太子的性格,定然是要去求情的,太子的性情,那是顶好的。”那宫人打趣道。

“你当我傻啊,都已经睡了还去卖这个好儿,万一陛下问起来知道了,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说啊,还是少管闲事好呀。”

“是极,是极,就你聪明。”

☆、第五十二章节

青娥与丹寇等人不日就要带着行李抵达安阳,这是一个好消息,足以说明郡主不用再去建安了。

派过来伺候郡主的下人发现,今天郡主心情似乎特别高兴,道是持续了两日的低气压这就算是过去了,前两日,郡主那个脸崩得呀,看什么都不顺眼,下人们都怕惹怒了她。

今日总算开了脸,脸上挂了微笑,说话也和善了,人显得精神了许多,也许是官司了结,作恶者得以惩治的缘故,而且新做的衣裙送进来了,郡主的衣裳都是流彩轩的老师傅单单儿做的,与市面上的绝不同款,别致华美,哪个女孩儿不爱美丽的衣裙呢?难怪郡主的脸色好多了,想必是极满意的吧。

张纤拿着衣裙朝身上比对着,便有人来报,呼烈儿回来了。

张纤心里自然高兴,起身就想出去迎,但只踏了一步,就停住了,眼睫垂了垂,转过身来,继续挑选衣裳,说了句:“嗯,知道了。”

自韩冲畏罪自杀,案子很快就水落石出,里头还有个小花俏,不知怎么,原本给韩肥验尸的仵作改了口,说韩肥其实是不是他杀,第一个刀口在肚子,并不致命,第二个伤口在胸口,才是致命的,但却只是房梁上的一节细梁因烧垮了,掉下来戳死的,外头的木头烧尽了,肉里头却找到半截木头。只是韩冲诬陷郡主,才逼他改的供词。

其实韩家落到这个地步,韩肥是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呼烈儿不会因此而获罪,只不过把杀人罪撩开,对于张纤那岌岌可危的名声稍许好一点。

一个女子牵连进杀人案,总归是不好听,就让他死于意外,当被老天收了好了。

就算知道长公主为自己做了许多事,张纤心里还是无法完全原谅母亲,那一巴掌虽然不疼,却让她十足的伤了心。

低沉的心情,因得知呼烈儿今天回来,这才变好了一些,等了一上午,这会儿才回来,张纤嘟了嘟嘴。

呼烈儿回来,自然是要拜见郡主的,不一会又有人来报,呼烈儿在外面求见。

张纤其实心里恨不得马上见他,但小姑娘的心思哟,真比什么都难以捉摸,她低头想了想,就道:“你让他在外面等着,本郡主在选衣裳,不便见他。”

呼烈儿果然便等在外头。

张纤在屋子里选衣裳,屋子里有一面大菱花镜,说起这菱花镜,时下人的观念里,镜子乃是异物,不可对着床榻,最好也不宜安置于睡房,怕夜里睡梦,或是起夜的时候被摄走了魂魄。因而郡主房里的镜子,也是放置在外间。选了衣裳在里间屏风后换好,才到外间镜子前左右看看。这时天气闷热,门窗打开,以便通风,张纤照着镜子,就从镜子里看到外面站着的呼烈儿。

透过窗户,呼烈儿也能看到张纤的身影,他站在那里,左右看看,偶尔看看窗户里对镜自赏的郡主,大概心里捉摸着女人真麻烦,什么时候能选好。

张纤眼睛转了转,另外选了一件,到里间去穿戴好,依然是出来对着镜子看。

呼烈儿瞅了两眼,又移开了眼睛。

张纤便再选一件。

呼烈儿看了看里头,没有太在意,从那表情就可以看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如此又换了两件,呼烈儿等得已经无语了。

当呼烈儿再次一抬头,这一次,偶然一眼,却令他略呆了一下,只见张纤身着一袭素白衣裙,裙上以丝线绣出朵朵怒放的梅花,腰间束以银带,手挽烟罗轻纱,那衣衫不知是如何裁剪,竟是那样好看,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是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清雅而不失华贵。

虽然只是愣住了片刻,呼烈儿就回复了常态,不过表情已经没有那么急躁了。

张纤将呼烈儿的表情尽收眼底,唇角上扬,对身边的侍女说:“其余的收起来吧,本郡主身上这一款……换不同花色,再去做两件。”

她选好了。

当呼烈儿进屋之后,张纤便是穿着这身衣服端坐在主位和他说话。

说的,左右不过在大理寺的情况,其间呼烈儿只看了张纤一眼,便不肯再多看一眼。

张纤笑了笑,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呼烈儿。

“这是……”呼烈儿不经意的抬眼看了张纤一眼,这一看,视线便不自觉的黏了上去。

“你的卖身契。”

“嗯?郡主的意思是?”

“本郡主不想折辱你,也不想让其他人折辱你,以后你不再是贱籍,你还是我的护卫,只听我一个人的命令。”张纤歪着脑袋笑道。

呼烈儿虽然是奴仆,却是缺少一种奴性,对于一个骨子里高傲的人而言,这个身份无疑是一种折磨,呼烈儿对待这种折磨的方式,要不然就是忽视它,要不然就是尽量不去在乎它。

但在别人眼里看,贱籍是可以踩在脚下践踏的。

“我懂了。”呼烈儿将卖身契结果,撕了。

张纤不认为卖身契能制住呼烈儿,与其拿着,不如送做人情,她要的是他的忠心。

“多谢郡主。”呼烈儿盯着张纤道。

“……”张纤有种奇怪的感觉,虽然她顺利的得到了她想要的,但眼前的呼烈儿跟逃亡时候的他比起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那时候他,似乎更加自在,意气风发一些。

“好,你下去休息吧。”张纤没来由的意兴阑珊了起来。

呼烈儿起身告辞,看到他离开的背影,张纤突然冒出一种疯狂的想法,虽然自己是郡主,但这个男人跟随自己,仍然有种辱没了他的错觉……她很想折断他的双翼看看,这样他是不是就只能留在她的身边……

“等等。”张纤道。

呼烈儿回身。

“你……我明天要进宫,你要护送我过去。”好像是一句废话。

呼烈儿领命,告退。

张纤明日要进宫谢恩,呵,被人害了还诬陷,还要去感谢皇恩浩荡还了她清白,这世道啊。

话说自那日打了张纤一巴掌,张纤还在怄气,长公主心里也不好受,也觉得自己没有做好,弄成这样,真不算是个好母亲。到了晚上左思右想,忍不住过来看看女儿,母女俩不能总这么怄气是不是。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女儿弹琴的声音,弹的是一曲《破阵曲》,琴音铿锵激烈,好像是千军万马厮杀一般。

很急躁呢,长公主心想。心态平不平和,音律是最能反映的,长公主一叹,不防琴音忽然一转,琴弦被轻轻慢慢的拨动,顿时柔和了许多,原来张纤又转成了《絮柳》。

好似阳春三月,堤岸边,微风拂过,软软的柳絮被送到了天上……

前一刻的急躁,转瞬化为须有,长公主不由有些高兴,点点头,倒是好事,学会压制自己的脾气了,看来到底还是长教训了。

想着,人就已经走进了院子里,有下人见了她,便要招呼,也被她拦住,正在这时,突然听到里面“铮”的一声,琴弦断了。

压不住火,张纤怔怔的看着被琴弦割破了的指尖,白皙的皮肤上涌出一滴艳红的血。

一旁的侍女见状,急呼:“郡主,您的手……”就要上前给她包扎伤口。

张纤已经不会再为这点儿小伤大呼小叫了,根本不以为意,只是生气的道:“可恶!去,给本郡主把这破琴拿去烧掉!”

长公主顿了顿,这……不管是女儿的小性子还是时机,看来似乎都不适合和解,罢了,再缓缓两天,不然又冲撞起来,岂不更伤心?便没再进屋,转身离开了。

次日,天晴正好。

张纤穿戴郡主品级的朝服,随着长公主进宫面圣,一路虽然母女同坐一车,一路上也不过长公主就着街景随意说了几句,张纤至多只应一声,真是让长公主无可奈何。

转眼到了皇宫,二人下车,换了步辇,说起来这还是沾了公主的福分,不然张纤还要步行过去,皇宫可不是普通人家,宫门到大殿至少要走半柱香,若是到后宫就更远了。这个便宜,张纤也不拒绝,母女俩闹归闹,在外头总是要一气才好,因此脸色也柔和了很多,不像是闹脾气的模样了。

阔别这么久,大昭的皇宫依旧巍峨高耸,气势磅礴,就和她记忆中一样。

拜见了皇帝赵洵,张纤发现这才不过三年,这位舅舅已经没有了过去那般锐气,似乎老了一点,人也显得疲惫了一些,可见当孤家寡人的皇帝,着实是件苦差事。

不过气势倒是更足了,皇帝沉默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除了太子和自己的母亲还能仿佛未觉一般说笑,其他人都屏息而立,装死。

太子赵珏也在场,这个少年依然是整个大昭皇宫最精华的一笔,不管站在哪里,都能让那一块地方变得受人瞩目。

过去的三年之间,太子赵珏长高了许多,已经完全是一个姿兰玉树一般的少年,他容颜俊美,一双眼眸干净而明亮,当他的看向某一个人,足以让那人几乎忘记怎么去呼吸。

赵珏看到张纤,眼睛一亮,面露喜悦,上前唤了一声:“阿纤……表姐”

有的人便是得天独厚,老天爷好像要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这个少年,明明一句进入了变声期的他,声音只是低沉了一些,更有磁性了。

这一声,几乎让张纤当场落泪。当年一别,历历在目,当时还以为很快就能再见,不曾想却已经过了三年。她很想问一问,阿珏,你知道我为了回来这里,站在你的面前,付出了多少努力吗?而你是否还记得当年对我说的每句话?

不是没有怨恨,但骄狂的小姑娘,如今长成了美丽而矜持的少女,不会在那么随意的表达,张纤埋下心思,展颜一笑,向太子见礼。未曾多作交谈,在皇帝应允后,便被长公主带去拜见太后了。

太子最后看到的,只有昭荣郡主随着长公主离去的背影了。

梨岘宫太后并没有多大变化,一如既往的那么慈爱,曾经将张纤养在膝前当心肝儿一样疼爱,这回见到了自然高兴得跟什么似得,嘴里不停的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太后的身边还有几个进宫请安的外命妇,俱是给长公主和昭荣郡主见了礼,这人一多,七嘴八舌的都有,却不约而同绕过了昭荣郡主前段时候的倒霉事,说说笑笑,让场面热闹了许多,而这时的张纤也比小时候要懂礼多了,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也被大家赞了又赞。

皇宫的态度,总能够影响到安阳城的大风向,而皇宫对待昭荣郡主的欢迎态度,今天之后也将众所周知,至此,韩家一案,就彻底掀过去了,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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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台寺地处安阳城北,安阳城中多贵人,故而香火一直很旺,张纤官司已了,这日便出来在佛前烧了一炷香,郡主娘娘归位,拜四方诸侯,敬一敬鬼神也很应该。

自建安出了那档子事,郡主出行,长公主便嘱多带些人在身边,张纤却并不担忧,一来有呼烈儿在,自是放心,二来天子脚下,也任容不得入韩冲那种在地方上一手遮天的土皇帝。

从五台寺出来之后,她就要打发走马车,准备步行回去,呼烈儿皱了皱眉,忍不住阻止:“郡主,天色不大好,可能过会会有雨,还是乘马车比较好。”

张纤望了望天,方才进去的时候还是晴天,现在的确暗压了下来。

“偏要你多事,本郡主一直关在府里,跟坐牢没甚区别,好容易出来了,便是散散心多好,你只管保护好本郡主就好,莫让不相干的人冲撞了,不然便扣你的饷银。”张纤瞟了他一眼道,如今呼烈儿已是自由之身,要威胁,也只能威胁扣他的饷银。

见她执意,呼烈儿也无法,只好跟随。

安阳乃是繁华之都,比建安要大气得多,张纤以前不觉得,现在听着吵吵闹闹的市井之音,看到车如流水马如龙,这感觉别是怀念。

她走走停停,遇见卖小摊儿儿的,也驻足看看,不过这些货色图个新鲜热闹,哪里能入她的眼,她也不管呼烈儿,一会儿摸摸人家卖的梳子,一会儿看看镜子,便是看到剪窗花儿的也能看上半天。

后来一头钻进围观耍把式的人群里,看到两个壮汉一个拿刀,一个拿锤对打,打完了,又演了一场胸口碎大石。

人家端着盘儿挨个要钱,到了她那里,她想了想,从头上取了个钗子丢进盘儿里,倒是下了人家一跳,这钗子看上去可很不便宜。不由多看了她两眼,见她衣着华贵,举止斯文,只当是哪一户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出游,也就走了。

不过这一幕可落在了有心人眼里,此地乃市井之地,龙蛇混杂,有些游手好闲之徒,见一个这样的女子,不由起了心思。

当然不止一个女子,呼烈儿还跟着呢,只是利令智昏,加上呼烈儿隐在后面,竟然没看到。

待到张纤走到偏僻处,果然盯着她的两人窜了出来,一前一后堵住了她。

张纤故作惊慌,掩着口惊吓状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那两人笑得不怀好意,原本见张纤身上环佩叮当,还有几样值钱的饰物,打着顺走几件财物的主意,然而后见她容貌美丽,又改了龌龊心思,两人渐渐逼近她。

张纤故意抖了抖,一副害怕的模样,道:“呀,你们别过来——”

“嘿嘿,小美人儿——”那两人还未靠近,只见后面冲出一黑影,他二人还没会意过来,就被那人一顿好打。

呼烈儿对待敌人一向如严冬一样残酷,痛打了二人,鼻青脸肿不说,一人胳膊生生扯脱了臼,一人活活被扇掉了一口牙。

“啧啧,真无趣,你不炫耀身手会死啊,冒出来这么快,一点都不刺激。”张纤埋怨道。

呼烈儿无语,实在无法理解郡主娘娘的思维,这叫什么?找刺激?

“送官?”呼烈儿问。

“算了,本……小姐今天心情好,不想坏了兴致,便宜你们了,敢盯本小姐的梢,若再让本小姐看到你们,也不用送官府了,直接丢大理寺牢房的老刑头去,那老刑头玩起剥皮梳骨,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张纤面露阴笑,煞有其事的吓唬道。

那二人见张纤的做派,当她是哪一户的官小姐,身边又带了极厉害的护卫,忙忙哭求告饶,呼烈儿一人踢了一脚,就放走了。

张纤看着呼烈儿,委实觉得呼烈儿好用,却也不是说公主府没有别的能人,却是没有像他一样得她信任的,在他面前,凡事自不用避讳,甚至郡主的架子,也能悄悄放下一点。

不经意的四目对接,两两相望,一个眸里满是娇俏的笑意,一个眼里尽是无奈纵容,气氛一下子诡异了起来。

突然,一阵风起,天上下起雨来,起先是毛毛细雨,酥软酥软,眨眼便落大了起来。

两人见势,相视一笑,又忙找地方躲雨,此地偏僻,实在没有避雨的地方,转了个弯,看见有一民宅,大门紧闭,两人就在门口的房檐下躲雨。

因房檐窄,雨水顺着风势飘过来,呼烈儿便站在了迎风处,他的身形魁梧,以背对张纤,竟没有一滴风雨再向张纤袭来。

“果然下雨了。”张纤道。

“嗯,若肯听我一句,这会儿多半已经回公主府了。”呼烈儿面迎风雨,衣裳头发俱是被打湿了,他担心的却是张纤不多久前才痊愈,怕她又受了凉。

哪知此话一出,张纤脸色一变,一声冷笑,哼。她哪里不知,呼烈儿能从云层分辨天气,只不过——

“……我不想回去。”

嗯?呼烈儿忍不住侧头,见张纤缓缓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抱着双臂,低垂着眼睛,一扫之前的欢脱,有种隐而不发的……落寞。

落寞?呼烈儿和张纤相处了这么久,见过她各种刁蛮不讲道理,各种执着和倔强,她就像是不会认输一样,所以他从未想过,她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为什么?”呼烈儿想想,小心翼翼的道:“回安阳,回家,不是你一直的心愿吗?”

没有人比呼烈儿更加明白,郡主有多么渴望回到这里。

“是。”张纤自嘲一笑:“我以为我回来,一切都会不一样……是我太天真的吗?”

天真,天真什么?呼烈儿不懂。

也许,张纤根本没有指望谁能懂,但因为是呼烈儿,所以她可以继续往下说。

“她还是讨厌我……那个地方本来是我的家,但是现在,独我像是多余的了……”

长公主府曾经有两位女主人,可现在,那里有了母亲的丈夫和孩子,他们成为了一家人,而她呢?

不禁想起母亲的第二次婚姻,那时候也是将她丢在宫中。她不反对母亲有自己的幸福,反感的却是她总是忽略自己。

她已经没有父亲了,如果连母亲都不要她,她还剩下什么呢?

——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

长公主的话犹在耳边,可她究竟知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定要回来?

“你见过杰儿吗?我那个弟弟?”

“……未曾。”

“那个圆乎乎的小团子似的矮墩儿,竟然有几分可爱……”这话是平心而论。

“我总是让母亲失望,从小就是这样,别人家的孩子,一定比我仪态端正,一定比我谦逊懂礼,若我有赵荻一半懂事,她就高兴了。”

所以她才对自己严格要求,万事不肯输给人,而性子却越来越乖张,所以她才会讨厌赵荻,张纤捂住自己的脸,身上显出了几分难得一见的脆弱,她喃喃道:“现在有了杰儿,她再也不用对我感到失望了,没准心里会想,没有我就好了……”

呼烈儿终于明白张纤在难过什么了,姑娘家的感情,比他要纤细得多,看到她这样,他十分想让她恢复笑容的模样,他舔舔嘴唇,到:“其实……”

“打住——”张纤突然却打断了他:“我还没有落魄到需要人安慰的地步,我只是,只是……过一会就会好。”

嗯,过一会就好。张纤坐在台阶上,抱住膝盖,慢慢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如此一来,呼烈儿便不知说什么好,也许做的,便只有往她那边再挪一点,为她挡去风雨,虽然他已经浑身湿透。

滚滚的车轮声传过来,一辆马车向他们而来。对于这路过的马车,呼烈儿起先并未主意,直到马车在他们跟前停下。

马车的门帘撩起,里面探出一个人来。

“你们在我屋门口干嘛?”赵荻狐疑道。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会是赵荻的屋子,可以先说明一下,是私宅,下一场是这两人的对手戏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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