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皇帝为二人指婚,随之长公主与亡夫所出的女儿昭荣郡主张纤住进了皇宫,在此之前,一直暂居于在长公主府的已有五年的皇长子赵荻,也回到了皇宫。
婚后两年,长公主赵清与周侯琴瑟和鸣,恩爱有加,羡煞旁人。
天弘九年,长公主二十七岁的寿辰,在赵清的执意下,并未大操大办,只是关起门来小宴一番。
这一天,周成昱从外面回来,带回了两个孩子,男孩约莫九岁,生得细眼薄唇,单薄消瘦,穿着华衣锦服,一言不发的走在前头,周成昱虽贵为侯爷,也落后于他半步。
这孩子,便是皇长子赵荻。而周成昱另一边牵着的女娃儿,自然便是年仅七岁的昭荣张纤。因他二人是从宫中出来,身后跟了一干宫女太监及侍卫也不稀奇。
看起来,昭荣郡主和周侯并非传言中的那么水火不容,两年前,小郡主离开长公主府的原因,便是不接纳周侯成为自己的继父,小孩子虽然没有见过亲生父亲,心目中的生父,却是精忠报国的英雄,因此对母亲改嫁这件事,十分恼怒。
长公主的小郡主若是要闹起事来,那可是非一般的闹腾。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住进了皇宫。此事对小郡主也是非一般的打击,不过两年时间,从当年的一见就炸毛的状态,转为乖巧继女状,小郡主为了能回家,忍得可真辛苦。
“阿纤、荻儿,你们怎么来了?”长公主见了,不禁讶异。
“姑母”赵荻略颔首。
“母亲——”小郡主见了母亲,眼睛一亮,松开周侯的手,扑进向长公主,撒娇道:“母亲,阿纤好想你~”
长公主蹲下抱了抱女儿,又拉了拉赵荻的手,转而对着丈夫笑道:“你去宫里了?把他们接来了?”
周成昱也笑,道:“你平素最牵挂的就是大殿下与昭荣郡主,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怎能不接回来替你庆祝一番?”
长公主与周成昱四目相接,相视一笑,她拍了拍女儿的后背,起身,道:“你有心了……本宫很高兴。”
说罢,二人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屋去。
赵荻虽是皇长子,却也在长公主府住了多年,对于长公主府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且他还是小孩子,寒暄两句,就不想再叫周侯相陪了,要和昭荣郡主一同去后院玩儿去了。
“让他们去吧。”长公主调侃周侯:“你一把年纪了,说话也无趣,在这儿陪你说话,你不嫌他们顽皮,他们还嫌你无趣呢。”
周侯不过刚刚而立之年,但跟两个小孩比起来,可不是一把年纪了,周侯闻不但没生气,还笑了起来:“罢了罢了,听公主的便是,还请大殿下自便。”
待到两个孩子离开之后,便有下人来报,客人已经到了。
虽然说是关起门来小宴,但长公主的小宴,又能小到哪里去呢,未免寡淡,素日交好往来密切的都还是请了,周侯起身去待客,临走时想了一想,对长公主小心翼翼的道:“昭荣郡主如今大了,比小时候懂事不少,我看你也时常挂念,不如想办法把她接回来,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长公主闻言一愣,抬头了周侯一眼,目光中渐渐有感激之意:“……难得你不计较,甚好,等过了今日,本宫就去和太后商量商量。”
周侯笑了笑,温情脉脉的握了握长公主的手,然后便离去了。
长公主见周侯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意渐冷,派人去后院将皇长子和昭荣郡主截住。
赵荻和张纤没有多久,就被带到了一处废院里,当然,宫中带出的两名宫女,一名太监,四名侍卫,也跟了过来。
那几人见了长公主,俱是行礼。
“出宫之前,圣上可吩咐过你们什么。”长公主没有先和赵荻、张纤说话,而是先问旁人。
那几人便道:“圣上吩咐,誓死保护郡主和大殿下的安危。”
长公主闻言,面色已经极是难看。
惠王有谋逆之心,威远侯一系和惠王暗通款曲已久,而她嫁给周侯,乃是奉得皇命,她以美色相诱,与周侯之间看上去恩爱无比,实际上各怀鬼胎,如今罪证确凿,惠王和周侯一系已经定下了起事之期,惠王那边动静异常,周侯这边也是联系紧密,若等到事发,里应外合便一发不可收拾,因此今这场生辰宴,便是一场断头宴。
如果只是想要周侯一人的命也就罢了,但就算他死了,党羽不除,安阳城也将大乱,所以这次的宴会,长公主定下的客人,多是周侯一系,准备一网打尽。
这关头,赵荻和张纤卷了进来,造成她不得不提前行动。
“姑母,发生什么事了?”赵荻见长公主面色不对,忙问。
赵清看着赵荻和张纤,心中只怪皇兄狠心,怕是周成昱有所警觉,这才特意去皇宫接来这两个孩子,在她生辰之际,亲生女儿和如养子一般的大皇子出现在长公主府为她庆祝,确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皇兄未怕打草惊蛇,竟然应允了,这样固然可以消除他们的警惕心,却也让这俩孩子陷入了危险之中。
果然当了皇帝的人,一旦涉及自己的皇权,就格外心狠。长公主虽有怨恨,但又能如何呢,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荻儿,听姑母说!”长公主蹲下,握住赵荻的双肩:“一会不要出去,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不要担心,这里的人全部都是保护你们的!”
见长公主如此,见惯了皇家私阴的赵荻,仿佛猜到了什么。
“母亲……”张纤也被吓到了,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到底怎么了?你说呀?”
长公主松开赵荻,拉过张纤,抱了抱:“阿纤,不要担心,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可是……”
长公主捂住了她的嘴,摇摇头,尽量放轻松脸上的表情,微笑道:“阿纤,相信母亲好吗,过几天母亲就将你从宫中接回来,所以你乖,要听话好吗?”
张纤听到可以回来,连忙点头。
长公主松开手,然后拉过张纤,把她塞给赵荻,十分认真的对赵荻道:“荻儿,你是哥哥,不管发生什么,你不能慌,你是哥哥,一定要保护阿纤,姑母把阿纤交给你,不要让姑母失望好吗?”
“姑母,放心,我会保护阿纤的。”赵荻牵起张纤的手,而张纤这次也没有反抗。
长公主这时,从广袖中取出两把精致小巧的短剑,分别交给赵荻和张纤。
一直跟在长公主身边的侍女柳儿提醒道:“公主,此地不宜久留,若是侯爷发现公主不见了……”
长公主闻言,对在场其他人道:“大殿下和阿纤的安危,就交给各位了。”
俱是回答定不辱使命,誓死保护云云。
见此,长公主偷偷拭了眼泪,转身安慰了赵荻、张纤两句,便离开了。
那一天,长公主二十七岁的生辰,宾客其聚,周侯发现大殿下与昭荣郡主不见了,便立即差人去找,问长公主也说不知,长公主起身更衣,周侯有所警觉,而与此同时,长公主的侍女柳儿偷偷打开了长公主府的侧门,皇帝的禁军持着刀斧剑戟则从此门而入,一时之间,宴会戛然而止,宾客中多是武夫将领,其随人也都是骁悍之辈,双方杀了个你死我活,长公主骤然一片腥风血雨。
随后,周侯一干共三十二人,当场被生擒的,只有九人,其他全部伏诛。
周成昱被禁军擒住,绑缚双手,按压在地,那周成昱见大势已去,悔恨不已。诚然身份对立,但两年多来,未必全是虚情假意。
“赵清,一日夫妻百日恩,难道你真要杀我么?”周成昱愤然道。
“若你和本宫易地而处,你难道会放了本宫?”赵清反问。
“你认为我不会?”周成昱苦笑。
“难道你对本宫一片真心?”赵清笑问,她和眼前这个男人恩爱了两年多,同床同枕,亲密无间,她也很想相信他,但如果他不谋逆……可是他偏偏谋逆!
“若我有呢?”
赵清摇摇头,不明白这人还在执着些什么,事已至此,说这些有用吗?难道她相信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又有什么用呢?
说话之间,赵清没有留神,身边一人突然抽刀向她而来,大约是想劫持她,但她身边还有其他人,见势不对,忙截住那人,结果那人本是想劫持赵清,转而一变,改为刺杀她。
赵清慌忙躲避之间,云发被削去了一截,于是绾起的秀发全部散落,虽然被削掉了头发,但那人失了机会,转眼就被格杀在当场,身首异处。
“这就是你的真心?”赵清怒极反笑,她虽披头散发,但并不显得十分狼狈,她的项背挺直,就如她的尊严,不容任何人冒犯一样。
周成昱无话可说。
但赵清却有话说,她气吐幽兰:“乱箭射死,全部。”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瞬间,周成昱及其党羽便被射成了刺猬,死状凄惨。
(这便是日后所记载的,长公主的第二任丈夫,威远侯周成昱“病故“的真相,惠王谋逆的阴谋,被彻底扼杀,同年惠王“暴毙”。)
终于,赵清长长的叹了口气,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却说不上高兴或者难过。
于是,就在她转身,她视线落在脚边的一颗头颅上的时候,那个头颅便是刚才刺杀她的那人的,她忽然猛的一震,美丽的脸上露出十分惊骇惧怕的神色。
这人,她认识,正是她自己身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投靠周成昱,或者他本来就是周成昱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他,他,他叫做陈四,他,他还有个弟弟,叫做陈六!
陈六!
赵清想起,那个陈六,便是她派去保护大殿下和张纤的人!
“阿纤——”赵清发出一声极凄厉的惨叫。
“阿纤——”
“荻儿——”
陈四是周成昱的人,那么他的弟弟陈六必然也是,而且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同谋!百密一疏,阴沟里翻船,如果女儿和赵荻有什么事,她该怎么办!
当赵清披头散发,状如疯妇一样,带着人冲进了之前的那座废院,进了那间屋子,整个屋子,已如血室一般,到处都是血淋淋的尸体,或者是残肢。
这一屋子的人,有的是被杀,有的竟然是同归于尽,可见的确是出了叛徒,而且在始料不及的情况下大开杀戒!
万幸的是,找了一遍,这里并没有小孩子的尸体,但,也没有陈六的尸体!
“找,去找!一定要给本宫把人找到!”赵清撕心裂肺的喊着。
很快,就有了线索,长公主府的西南面的林子里发现血迹和打斗的痕迹,赵清带着随人,顺着血迹去寻,沿路发现了一具太监的尸体。
这个太监并非赵荻的随侍,而是圣上身边的人,有武艺,因此顶替了赵荻原本的随侍,被派了过来。
可能便是他护着赵荻和张纤逃了出来,然后被敌人追上,然后不敌而亡,那两个孩子必然就是趁着打斗的时候逃了。
再走下去大约十步,又有两具尸体,其中一个着侍卫服,另一人居然就是陈六。
从两人的姿态上看,那名侍卫身上受了很严重的伤,陈六要往前面走,侍卫为了阻止他抱住了他的腿,于是陈六的剑便刺在了侍卫身上,极可能是为了摆脱他,可是陈六是怎么死的呢?
再看去,陈六的背上赫然插着一把短剑!
这把剑赵清认识,便是她给赵荻护身的那把!赵荻一定是趁那人和侍卫纠缠的时候,从身后偷袭!
“他们一定在附近,一定在,快早,分头去找!”赵清几乎是哭着喊出的。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他们在尸体的旁边发现了可疑的拖痕,痕迹一直延续到了假山林中,他们就在那里找到了赵荻。
赵荻已经惊吓坏了,分不清人,手上拿着另一把属于张纤的短剑,缩在山洞洞口,守住那里,不让人靠近。
赵荻好容易逃道这里,哪里知道哪些人是好人还是坏人,见到人靠近,脸上极是惊骇,嘴里发出古怪的咕咕声,抓着短剑乱挥一通,好容易有人捉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拽出来,他一边大叫着,身子疯狂的挣扎起来。
“荻儿,没事了,没事了,姑母在这里,已经没事了!”赵清抱住赵荻,而她的声音让赵荻激烈的挣扎停了下来。
赵荻回过头,失神的眼睛里渐渐仿佛能看到什么了,赵清不断的安慰着他,最后他终于认出了她,猫儿似的叫了一声:“姑母……”
“好孩子,没事了,告诉姑母,阿纤在哪里。”找到赵荻固然很好,但长公主也担心阿纤的安慰。
还未等赵荻说话,已经有人在假山山洞里找到了张纤,彼时张纤昏过去了,但平安无事。
“找到啦——”
“找到郡主啦,平安无事——
张纤被送到了长公主跟前,长公主得知女儿只是昏过去了喜极而涕。
原来那时候那名侍卫护着他们逃了出来,结果被陈六追上,那侍卫本就身受重伤,因此不敌,陈六打晕了张纤,正要对赵荻下手的时候,那侍卫抱住了陈六的腿,陈六以剑一剑将之刺死,而这时候的赵荻不知哪来勇气,用短剑刺杀了陈六。
而后,他不知道还有没人追杀他和张纤,拖着昏迷的张纤,藏到了以前张纤很喜欢躲藏的假山山洞里。
因此,当所有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才会吓失了魂,守在洞口不让人靠近。
这一切便是后知后觉,亦是心惊动魄,真不知年仅九岁的赵荻,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好孩子,谢谢你,你救了阿纤!”长公主将昏迷中的阿纤抱着,分出一只手也抱住了赵荻。耳边却听到赵荻惊魂未定,近似于喃喃的声音:
“姑母……没有让你失望……我做到了……”
当很多年过去,很多事情已被尘封,当岩石上的血迹被清洗干净,或者变成斑驳的痕迹——
“放心,这里极是隐蔽,不会有人来……”
“……王爷真是狡猾,是如何找到这种地方……”
是的,到底为什么会找到这样的地方呢?
赵荻嗤笑了一声,摇摇头,埋进那人的秀发里,嗅着她的发香,想起了另一个人。
他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大概因为这里真得很隐蔽吧……”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赵荻目前想要的,只是不那么窝囊,要得到自己皇子的尊严,谁说他有问鼎之心?太子毕竟是他的弟弟,以后文中自有表述,另外尚书夫人的问题,只是因为道德败坏而已,别想太多。。。
☆、第五十六章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比其他人幸运,有的人千方百计才能得到的,那人不经意间就能得到,仿佛受到了上天的眷顾。
而且相信每个人都是善良的,就算偶尔的不善良,也是有苦衷,偶尔的仁慈,绝对是良心未泯。
当然,善良绝不是过错,就像邪恶绝不能被称颂。对,谁又能说那些单纯美丽的无知少女,不是被赐予人间的另一种福祉呢?
有些事真的是命定的,善良与邪恶终究会见面,终究会有一番较量。
就像人气甜心陈卿依,命中注定会遇上暗黑郡主张纤。
(天命女主vs天命女配,买定离手!)
馥雅郡主是韶西王陈潇的养女,闺名卿依,如今正是豆蔻年华,含苞待放的年纪。
此女乃是孤女,出生即父母双亡,若说是命不好,却是命太好,因为她尚在襁褓,便被韶西王陈潇捡去了,众所皆知,韶西王无儿无女,那年陈潇已是不惑之年,子嗣上的事算是断了念想,捡到此女,视若己出,如获至宝,焚香祭拜,上书请封了郡主封号。
圣上念起一生劳苦功高,却膝下无儿,百年之后连个执瓦之人都没有,便允了,封其馥雅郡主。
一个孤女,能有此造化,已是极不简单,谁想一年前韶西境内发生□,韶西之地自古多异族,其中实力最强的当属白夷族,当时因白夷族发生内乱,后来又牵连进几个其他小族,造成了千余人的伤亡事件,韶西境内,一时人心惶惶。此事经过韶西王的干涉,已经平定下来,但已有人上报朝廷,捏了个玩忽职守之罪给韶西王。
圣上一直重视韶西维稳之事,便下至招韶西王回安阳,这一次与陈潇一同回来的,还有他的养女馥雅郡主。父女俩奉诏上殿,正好遇见了太子赵珏。
韶西之事,陈潇遏制得力,并未获罪,相反受到了圣上的嘉而奖,得允出席一个月后的太后寿宴回去,之后,由太子出面款待了他。
太子性子仁厚,对这位以战功起家的老王爷十分仰慕,因此款待也十分用心,韶西王在安阳城有一座老宅,在安阳的日子,便一直居于老宅中,这段时间太子时常登门求教。
馥雅郡主在此期间也常随父入宫拜见,亦是十分得圣上及太后的喜欢,时常召见,观其举止大方,温和仁善,相貌可人,有心给她指一门好婚事。
这一来二去,不知怎么,便有传言,太子中意馥雅郡主,而圣上及太后也十分喜欢她,有成全之意。
想来,这传言十分可笑,太子的议亲之事,确然已经在了日程上,然而馥雅郡主毕竟乃是养女,一介孤女是否担得起这样的福分?
韶西王最后在安阳逗留了近三个月,当然不止出席了太后的寿宴,也携女赴会了许多官员的宴请,因此馥雅郡主倒是结交了不少闺中好友,相处甚是和睦,走得时候难免不舍。
韶西王答应女儿,半年后舅舅(韶西王妃之弟)任期满了可随舅舅舅母来安阳小住些时日。
半年后,馥雅郡主果然随舅舅、舅母回了安阳。
陈卿依细心的备了礼物,尽是韶西独有,选了风雅如九音笛,梅骨簪,十三脂香,雪砚笺纸等物,送往交好的各位小姐的府上,各位小姐亦有答礼,正好两日之后,京兆尹大人家的孙子满月,各家都回去,小姐们也会随着母亲出席,约好了相见。
那日京兆尹大人家场面十分热闹,席间还请了歌舞名伶助兴,馥雅郡主与舅母同去,向京兆尹大人贺了之后,得舅母允许,就被小姐们拉着走了。
馥雅郡主虽为郡主,却并不拿架子,与小姐们自成一席,很是和气,自上次分别,陈卿依和她们已有半年未见,不过一直有书信来往,也并不十分生分,这次相见,彼此十分之开心。
后来不知怎的,话题引向了安阳城的另外一位郡主身上,大家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是古怪,连提及时都不曾指明,只以“那位贵人”指代。
一会儿说“那位贵人”如何如何张扬,一会儿说“那位贵人”如何如何跳脱,一会儿又说“那位贵人”及笄的时候,可真是用了不少心思。
陈卿依很是奇怪,郡主的身份是不低,“贵人”二字放在别处说也不显,若在安阳城里说,未免就夸大了,想到自己也是郡主,突然有些不明白她们的意思。
这些小姐说起那人的言辞并非善意,时有嘲讽,其中有人见陈卿依不语,悄悄与她说了,那位昭荣郡主是长公主家的女儿,很是得圣上太后及太子的“另眼相看”,性子嘛,那位小姐持帕掩嘴一笑,道,却非馥雅郡主这样好相处之人。言下之意,好似那昭荣郡主是极乖僻且跋扈之人。
陈卿依大致明白过来,原来大家都不喜欢那位郡主,不过长公主的女儿,岂不是太子的表姐?
陈卿依生性单纯仁善,不爱背后说道,只是跟着笑了笑,然后起身去更衣了。
说是更衣,也不过是出来透透气。前院是大人们设宴的地方,后院才是给夫人小姐们开的席面。陈卿依带着侍女退了出来,从小花园的侧边穿过,过了几排湘妃竹林,在水池旁见到有个少女坐在水池边上。
那少女大约十五岁,穿着一袭鹅黄|色的散花裙,手挽碧色烟纱,容貌娇美,俏丽多姿,观之可亲,她本来一个人在此,见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歪着脑袋,看着陈卿依露齿一笑。
陈卿依见之,不由心生好感,便走了过去。
“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馥雅郡主一笑
“我在等人,你又是哪家的小姐?”那少女也笑。
“我是韶西王陈潇之女,你呢?”
那少女一怔,有些惊讶的模样:“难道你便是馥雅郡主?”
“你知道我?”
“曾有耳闻,不想今日有幸一见。”那少女笑得开怀,眼睫垂了垂,道:“……我父乃御史高光孤……”说着,那少女抬眼小心翼翼的观看陈卿依的神色。
说起来,朝中官员一大排,随便一个招牌掉下来就能砸中四五个,陈卿依对朝堂上的官员并不熟悉,只听说是御史之女,笑道:“原来是高小姐。”
少女见状,笑而不语。
按照身份来说,寻常官宦之家的小姐,见到郡主也要执礼,不过少女未动,陈卿依也不爱虚礼,并未觉得不妥,而是笑问:“为何高小姐一个人在此?”
陈卿依见她身边也没跟个下人,很担心她出了什么状况。
果然少女朝陈卿依挤了挤眼睛,小声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不然人家可要丢脸死了。”
陈卿依也学她挤挤眼睛,小声道:“我保证不说。”
“叫你的侍女走远一点,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少女神秘兮兮的。
陈卿依居然也听了,差侍女小嫣到那边的树下站着,那小嫣是陈卿依的贴身侍女,最知道自家主子是个绵软心善的,不放心却又不能违命,只好站了过去,一双眼睛却盯着,生怕有人会害了她那个老实巴交的主子。
“过来,坐我身边。”“高小姐”亲昵的叫陈卿依挨近她。
陈卿依哪知江湖险恶,听话的挨了过去。
“高小姐”看了她一眼,笑了,又看了她一眼,又笑了。
“你笑什么?”陈卿依不明所以的问。
“哎,我笑你虽是郡主,却也真是和善,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不怕我居心不良么?”“高小姐”道。
“为什么要怕你居心不良?我看你也和善得紧,这里的小姐们举止都很拘谨,我看你倒是随性,这样很好。”陈卿依在韶西,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在安阳注重很多,怕行差就错让人笑话了去、
“是啊,这里的姑娘家规矩大,心眼多,如郡主这样好性子的少之又少,我若是叫别家小姐坐过来,她们只怕要惊讶的叫‘哎呀,怎么能坐台阶上,太没规矩太不成体统了’呵呵。”“高小姐”说着,自个儿笑了起来。
陈卿依想象也是,跟着笑了起来,心里不由更加喜欢这个‘没规矩’的女孩儿。
“高小姐,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一人在这里?”陈卿依想起来,追问。
“高小姐”听了,扯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只见里面露出一双小巧的光脚,也不算是光脚,还穿着足衣呢,但在旁人的眼里,和光脚没甚区别。
“我本来走得好好的,不知哪个作死的东西,把油渍泼在地上,害我险些滑到,被侍女扶住了,可是鞋子弄脏了,难道要我穿一双脏鞋子出去给人笑话么,只好坐在偏僻的地方,叫侍女出门到大街上买一双新的去了。”“高小姐吐吐舌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陈卿依明白了,难怪她说不要告诉别人,原来是怕人家笑话她,于是也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今日个这里客人多,也许是下人端菜的时候打泼了盘子,你的侍女去了多久?你家里没人找你吗?”
“去了有一会儿了,该回来了……我家里没人找我,高御史……是我继父,他们不会找我的……等鞋子送来我再去找他们,没事的。”说到这里“高小姐”吞吞吐吐,有些很落寞的模样。
陈卿依听见她这么说,只当她是家里不受疼爱的,心里软极了,忙道:“我看你一个人在这里也很闷,不如我在此陪你,等你的侍女来了再走可好?”
“真的么?”“高小姐”闻言很是高兴,却想了想又道:“你真好,可是这样不会打扰到你么?”
“不妨碍,我在里面坐了好一会儿了,正想出来透透气。”陈卿依安慰道。
两个姑娘家仿佛一见如故,互相报了生辰,陈卿依比“高小姐”小了月份,便对“高小姐”以姐姐相称,“高小姐”也大方,并未推辞,唤陈卿依作妹妹。
两人越聊越投机,陈卿依才知道“高小姐”也是才到安阳没多久,当她和自己一样都不是本地人,便觉得难怪这样不拘礼数,不像别家的闺秀,亲热里也透着一股自持身份的劲儿。
这样也不是不好,但还是觉“高小姐”更加让人喜欢些。
有些事,就像是注定的,冥冥之中,这样的两个人一定会遇到对方,就像是善良会遇到j邪,天命女主遇见天命女配,这就是缘分。
不一会儿,“高小姐”的侍女果然就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包袱,里面大概就是绣鞋。
那侍女见有人陪在“高小姐”旁边,一怔,然后马上行礼,道:“郡主。”
陈卿依见这侍女认识自己,很得体的挥了挥手,让她起来。
那侍女微微有些错愕,再一看自己的主子对自己点头,忙别别扭扭的起来了。
“鞋子买到了吗?”“高小姐”问。
那侍女不敢乱说话,点点头。
“高小姐”扭头对着陈卿依一笑,道:“让妹妹陪了许久,真过意不去,妹妹莫让家里人等急了,姐姐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陈卿依实在很喜欢这个“高小姐”,对她真心诚意道:“方才说了,明日我和几位姐妹到丹凤山去游玩,姐姐不妨一起吧。”
她的原意是看“高小姐”才来安阳没多久,必然没有结识到多少闺秀,有意引她们见见,社交圈子开阔一些,人也会精神一些。
“高小姐”笑得合不弄嘴,自然欣然允之。约定了地方之后,陈卿依才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了许久,“高小姐”的侍女才愤愤道:“郡主,这是什么人啊,我明明是给您行礼的,怎么乱搭话。”
这时的“高小姐”,已经一改方才的亲切,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好半天才捂着肚子道:“她也没说错,你给她行个礼也不辱没你,哈哈,笑死我了,这人是馥雅郡主陈卿依,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听到馥雅郡主这四个字,青娥才仿佛明白过来郡主的反应为何这么奇怪,如果她没搞错的话,这个馥雅郡主,这个传说中被太子青睐的女子,自家的主子打她的主意很久了,只可惜她不在安阳,于是现在,她也回来了吗?
“本郡主突然有种空虚寂寞的感觉,嗯,绝对是高手的寂寞,亏我将她视为对手,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如此绵软之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担当太子妃的重任?若是日后入了后宫,依她这样的性子,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捂着肚子的张纤没来由觉得自己很应该解救这个女子,她道:“嗯,看在叫我一声姐姐的份上,那种辛苦的事情还是让本郡主来面对吧,馥雅郡主,不必感谢我。哈哈”
昭荣郡主张纤,掩嘴一笑,笑得得意非凡,胜券在握。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有些人会成为天命女主是有原因的,很多宿命扼杀的女子也曾有过她这样自信。她们败给的,不是某一个人,始终是宿命。
☆、第五十七章
双丹一脉,一枫一霞。
便是说的丹凤山和丹霞山。
丹霞山看得是朝霞晚景,而丹凤山看的则是漫山遍野的枫叶,每到枫叶红的季节,满山遍红,丛林尽染,别是一番美景。
不过,这样的美景,寻常人只能在山脚下眺望而已,丹凤山上有一座皇家寺院,名为白露寺,既为皇家寺院,等闲人不能近之,便是四品下的官员若无人引荐至半山腰石坊下功德碑前,也只能止步,若是寻常百姓私下潜入,抓住也是要治罪的。
这就是那些闺阁千金,定要拉上陈卿依的原因,因为她是郡主,虽然没有皇家血统,白露寺进不去,可是按照她的身份山门却定是能进的,也能带她们进去。
可怜陈卿依还蒙在鼓里呢。
而那些小姐们非要去那里的原因,是因为太子赵珏当日会带着这一届的士子们去那里,大约是以丹凤山的景色为题,考验他们的学问,这消息及是隐蔽,偶然被她们知道,便故作偶遇,期望能有一番造化。
馥雅郡主陈卿依?不,那绝不是障碍,几位小姐心知肚明,哪怕她能当上太子妃,都会比那一位郡主好得多。
那一位郡主实在是让人太头疼了,如果她当上太子妃,日后又成了皇后,简直不能想象她们将会遭到什么样子的对待。
敌人的敌人果断就是朋友,她们瞬间就选定好了阵营。
今年的气候有些反常,冬天的寒意姗姗来迟,这漫山了枫叶红了一季,至多再过半月,就该落尽了。
陈卿依不觉捡起地上的一片枫叶,捻在手里细看,果然红得似火一般。
“郡主,我们为何还不进去?”
陈卿依抬头,见说话的乃是周太史家的小姐周蕊月,她笑道:“周小姐且再等等,来有人没来呢。”
还有人?周小姐奇怪了,今日来的,不过是她,武卫将军家的小姐朱锦儿,还有靖安侯爷之女赵合丰,加上馥雅郡主,不过四人,还有谁?
“还有谁?”朱小姐先问了出来。
“嗯……是我日前结识的一位小姐,是高御史之女,正想引见给大家认识认识呢。”陈卿依想着能把新朋友介绍给大家就很高兴,但怎么她还不来呢?
“咦,奇怪,她怎么迟了?”陈卿依自言自语道。
高御史?这几位小姐都是明白人,细细一想,御史中姓高的只有只有一位,便是身兼驸马的御史大夫高光孤。
这几人吓了一跳,正要说话,那仿佛魔音穿脑一般的声音突然从她们身后响起。
“妹妹久等,姐姐来迟了,可别恼了才是呀。”
她们三人不约而同身子一僵,然后慢慢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妙龄少女缓缓登上台阶,向她们而来,她的身后则跟着一个提着食盒的侍女。
几人不由吸了口气,只见那少女身穿一袭青绿色坠纱裙,通身素净得连一针绣纹也没有,头上只簪着一根檀木簪,妆容更是简单至极,不施粉黛,唯有额上一点红。
简单?怎么可能,只要她出手,又怎么可能会简单的起来?为了打造不施粉黛的效果,张纤可是花尽了心思,身上裙衫的剪裁可是流彩轩三十年上的老师傅的手艺,别无分号的。
所以在这漫天的红色枫叶中,那三位小姐看到的,只有这一袭碧绿的身影清丽无华,而素净的颜色,更衬得此人肌肤胜雪,尤其她额头点了一点红痕,不意间在清雅中带出了一抹妖娆。
而反观她们自己,也是经过一番细致的装扮,穿得姹紫嫣红,或端庄富贵,或明艳照人,但在那人素净之极的映衬下,都显得俗气了几分。
三人吸了一口气,又听到馥雅郡主喜悦的声音:“姐姐,你终于来了。”
陈卿依迎了上去,与那少女双手相握,陈卿依还不知今日会“偶遇”太子,为了出游方便,并未在穿戴上狠下功夫,也很清淡雅致,她容貌秀丽,虽不及那少女娇媚,但大约是因性情的原因,自有一股平易亲和之态,令人十分向往。
这两人双手相握,四目相对,那一副惺惺相惜的模样,看上去竟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重逢一般,真是让人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还没等围观的三人牙齿咬碎,少女松开了陈卿依的手,笑道:“先给妹妹赔罪,姐姐还未说明,我并非姓高。”
陈卿依有些讶异,马上又想到,对啊,人家说高御史乃是继父,也许人家并没有改姓呢,她想到的居然不是对方有意误导,而是先自责了一番,自己怎么一厢情愿,弄错了人家的姓氏,真真不对。
“对不住了,姐姐,我竟然一厢情愿……还望勿怪罪才是。”
少女以大灰狼看着小白兔的眼神的笑容,厚颜无耻的道:“怎么会怪罪,是我先未说明,我姓张,单名一个纤。”
张纤?这个名字有耳熟哦,馥雅郡主仔细回想,是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就在她回想的时候,张纤已经松开了她的手,面容收敛,似笑非笑的眼神从她身后的三位小姐身上一一而过,就像是在评估,警告,或者施压。
有些人就是能够给其他的人制造压力,比如说陈卿依,就算故意忽略掉给她行礼,她也不会生气,还会笑眯眯的问候你,因为太亲切了,所以对她随便一点也绝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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