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任何违和感,对她的态度直接取决你的良心。
但面对同为郡主的张纤就不一样了,她给人一股无形的压力,尤其是不笑不说话的时候。
周小姐心理素质甚差,大概因为她父亲的官职在几人中官职最低的缘故,所以不知为何膝盖软了一下,被赵合丰一把扶住。
但她扶得住周小姐,扶不住朱小姐,朱小姐已屈膝,对张纤俯身,执了礼数。
“见过……见过昭荣郡主。”
啊,对了,是昭荣郡主?!陈卿依猛然想起。
朱小姐行了礼,张纤就放过了她,眼睛盯住了周小姐,她的眼神让周小姐觉得身上跟有针扎一样浑身不自在,最终不顾赵合丰,颔首屈身。
“见过……昭荣郡主。”周小姐低下头道。
真没用,赵合丰十分沮丧,这些人也就只有背后嚼舌根的本事了,孤掌难鸣,最后赵合丰只好不自在的见了礼。
“见过昭荣郡主。”
张纤漫步,从她们身边一一走过。
“太史周康砚之女,周蕊月小姐,我记得你,你的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好。”张纤笑着道:“免礼。”
周蕊月确是一寒,她的字是极好的,所以她在昭荣郡主落魄的时候,写过一篇明褒暗贬看起来安慰实际上嘲讽的信。
“武卫将军朱颢之女朱锦儿,对了,你的哥哥曾经做过太子伴读。”张纤走到朱小姐身前,又道。
朱锦儿的二哥曾经给太子伴读,所以朱锦儿曾经在机缘巧合下见过太子几次,太子那样的人,会惹来无端相思,也是十分正常之事,实际上朱锦儿也并未敢有多大的心思,即便为妾为婢,只要能见到太子就好,朱锦儿吞了吞口水,她对于张纤的敌意在于,她知道她是绝容不下他人的。
“免礼吧。”
最后张纤才走到赵合丰跟前,道:“合丰?原来你来到了安阳,说起来,我们还是朋友呢。”
建安的时候,张纤和赵合丰相处的并不算太差,印象中的她是个挺和顺的人,但她现在能相信馥雅郡主无知无觉,难道也能相信她身边的人无知无觉?
挡箭牌?踏脚石?这傻姑娘,只怕给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呢。
“谁说不是呢,合丰一直盼望着能再一睹昭荣郡主的风姿呢。”赵合丰微微抬头,笑颜如花。
张纤冷笑:“免礼吧。”
“原来你就是昭荣郡主啊。”陈卿依上前去,她倒是十分高兴,方才得知这位新朋友的身份,让她吓了一跳,因为合丰等人似乎不太喜欢昭荣郡主,但是后来见他们处得甚好,几位小姐彬彬有礼,昭荣郡主虽然有些生涩,但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难以相处,尤其是赵小姐和她竟然也是朋友,真是太好了。(馥雅郡主你……)
“我竟然不知,竟然是你——”
张纤回身,与陈卿依挽臂,亲昵的道:“还望妹妹不要怪责才是,听闻妹妹也是才到安阳不久,我特地带了几位闺中好友前来,引见给妹妹,妹妹可嫌姐姐唐突?”
“还有人要来?”陈卿依惊讶。
“呵呵,纤姐姐这样说,真让馥雅郡主说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难道还真能把我们几个赶回去不成,都说纤姐姐不好相与,我看果不其然。”
未见其人,先闻起声,陈卿依回过头去,只见恰恰又有三位少女踏阶而来,说话那人便是其中之一。
张纤一笑,并不见有不悦之情,只拉着陈卿依逐个介绍:“左边这一位便是王尚书家的三小姐,闺名雪莹,右边这一位是孙议郎家的二小姐,闺名彤瑶,方才说话的这位,嘴巴极是不饶人,乃是李太傅家的四小姐,闺名玉姗。”
“哟,才一见面就说人家嘴巴不饶人,人家一见馥雅郡主,心底就喜欢上了,有心结交,叫纤姐姐这样一说,可不让馥雅郡主误会人家了。”那李小姐埋怨道。
因她三人年纪皆比张纤小,又都是张纤一派,故而纤姐姐喊得顺溜之极。
张纤笑骂:“你个小妮子,我说你一句,你便要还以十句,还说我不好相与。”转头对陈卿依道:“本来也没准备带她们过来,不过一时说漏了嘴,她们听说我今日要与你一同来此游玩,就都要跟着来,真拿她们没办法。”
昨日两人相约,今日就来了这么一帮人,时间上这么凑紧,真也不知是在何处说漏的嘴,不过馥雅郡主自然没有深想,见一下子冒出了这么多人,着实有些吃惊,还是礼貌得道:“无妨,人多本就热闹一些,来了正好呢。”听得周、朱、赵三人只翻白眼。
这时,刚刚来的三位少女走到了跟前,不知有意无意,她三人站定的位置,正好分别卡在周、朱、赵三人之前,面向昭荣郡主和馥雅郡主,含笑盈盈施了礼。
“见过馥雅郡主。”
“我们听昭荣郡主将馥雅郡主夸得跟神仙人儿一样,忍不住就跟了过来,还望勿要嫌我们唐突。”
“是呀,昭荣郡主说,馥雅郡主是顶顶和气的,我们才敢作这不速之客。”
陈卿依本是和善之极的人,叫她三人免礼,见周、朱、赵三位小姐面色不好,又替她三人作了一番引见,尽量扯一些有趣应景的话题,想让大家快点熟络起来。
于是原本只有四人,人数突然增加了一倍,其中暗潮汹涌,馥雅郡主浑然不觉。
因身份限制,众位小姐的马车停在下山,侍女也留在山门之外,自己带上水囊,唯有两位郡主各带了一名侍女,提着点心食盒,供大家享用。
话说两位郡主把臂在前,跟在后面的六人气氛可就诡异了起来,一方硬着头皮跟上去,另一方幸灾乐祸的在一旁添乱,真是没有什么现在的状况更加让人沮丧的了,当然是对于当中的某些人而言。
安阳地处平原,故而周边的山体并不十分高耸,山道早有修葺,行之不难,小姐们平日养尊处优,这会儿登山亦是走走歇歇,说说笑笑。
王、孙、李三位小姐后来居上,围绕在馥雅郡主旁说笑打趣,一会儿指着这边说风景好,一会儿指着那边说有山泉,倒是把朱、周、赵三位小姐无形的排开了。
唯有张纤还时不时的问她们几句,令她们不至于太过冷场,不过这其中的心思嘛,自然是做给他人看的。
如两军对垒,便是将士再鼓足士气,奈何元帅不光不振作,还与敌将为友,实在不得不让无可奈何。
如今这时节的风景,与正秋季时候又是不同,风起而叶落,因此常常一阵风过,许许多多火红的落叶如下雨似的落下,林荫山道之间,只见遍红洒下,好一阵枫叶雨,看得人心旷神怡。
至山腰处的望风亭,几位小姐歇了下来,喝了些水,观赏风景,而郡主们的侍女从食盒中取出一碟一碟的点心,供她们享用。
与陈卿依同来的三位小姐十分有骨气的避开张纤的食盒中的食物,可惜张纤带来的几位小姐,就没这么有骨气了,都说馥雅郡主的点心特别好吃,全部取用陈卿依带来的,这样那三位小姐吃到嘴里的就少了许多,若有人动张纤食盒中的,就免不了受一番暗中讥讽了。
张纤见状,便说听到了泉水叮咚的声音,拉开陈卿依陪她去找山泉,不让她参与其中。
果然在十步之外便找到了泉眼,泉眼里的泉水细细而下,小水池中偶尔还有几尾鱼儿冒头吐泡泡,陈卿依听张纤叹道:“我们一行人数不少,可惜又不好再带几个侍卫侍女进来,你不知,我有一侍卫,身手极佳,如这样的水池,飞刀而入,必可穿鱼,若叫他们就地起火,鲜烤来食,佐以美酒,才是美味无穷……再带上一架古琴,便可闻歌起舞,加上此处视野开阔,自上而下观望,千般美景,尽收眼底,真是神仙一般的趣味了。”
这一幅画面,虽然光想就很惬意,不过陈卿依乃是真真菩萨心肠的人,她却道:“呀,姐姐,你看着鱼儿多么可爱快活,你怎忍心吃它?”陈卿依忍住没有说的是,还用飞刀刺它们,那鱼儿多么可怜啊。
“……”
“而且女儿家喝酒极是不妥,若是以这山泉煮茶,滋味定然也是无穷呢。”
“……”
“对了,姐姐勿见怪,卿依乃是寄名弟子,茹素多年了。”陈卿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张纤看着她半天无语,然后才抿嘴勉强笑了笑:“妹妹真是菩萨心肠。”
狼姐姐真的不懂兔妹妹的哀愁。
陈卿依怕惹得张纤不高兴,解下腰间佩戴的一根玉笛,道:“姐姐若有雅兴,此处没有琴,妹妹只有一管玉笛,姐姐会吹笛吗?”
张纤想了想,谦虚道:“会一点,但是并非所长。”
陈卿依乃是心实之人,就当了真,吐了吐舌头:“其实我也才学没多久,我听说安阳城的小姐们都擅长一到两件乐器,而我什么都不会,所以才学了笛子,到如今,勉强能将一段极简单的调子吹完而已。”
居然说了实话,张纤只好道:“妹妹真是天真烂漫之人。”然后哄道:“此处只有我们几人,也无外人,这里环境这么好,说不定你感从心发,此时吹奏技艺能有所提高呢?”
“啊,环境对技艺有影响吗?”小白兔吃惊的道。
“当然。”狼姐姐继续哄:“好些名家,便是在深山之中,看看风景,听听竹叶泉水之音,心旷神怡,然后乐由心生呢,不如妹妹试一试吧,看和平常有何不一样。”
小白兔犹豫了半晌,最后把笛子放到唇下,吹奏了一段。
当笛音从山林中响起,虽然说不上难听,但也绝不好听,张纤内里闷笑得几乎内伤,的确大家闺秀都该掌握一两门乐器,才算是高雅,如陈卿依这样的程度,也敢出来献丑。
亭子里的小姐们也听到了,有些面露不屑轻蔑,有些则是愤愤只怕馥雅郡主又上当了,想要过去,却被另三位小姐拦住。
待到陈卿依吹完了,张纤才笑着,从她手上拿过笛子,以指点的名义,将她方才吹的哪一首整个吹完。
陈卿依只吹了一段,而张纤则是吹完了整首,她迎风而立,吹奏出的笛音清澈优美,绝然不如她自己所说只会一点而已。
作为一个郡主,张纤唯有让人敬佩的一点是,她总尽其所能,将一切做到最好。
但有时候,不能承认的是,一个人的运势真的能扭转一切。
陈卿依听到张纤吹得这么好,脸一红,若是寻常女子,此时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她终究不比旁人,羞愧之后,更加敬佩起张纤来,最后又完全被她的笛声所吸引,竟然跟着她的笛音跳起舞来。
陈卿依不善乐器是真,她乃是韶西人,韶西多异族,而异族人善舞,因此整个韶西舞风很甚。
陈卿依跳的便是白夷族的祭月之舞,她的身姿柔软,舞姿曼妙,随着张纤的笛音而舞,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
因此,当太子赵珏和士子们从山上下来,被笛声所吸引,找到了望风亭,然后找到张纤和陈卿依的时候,他们所看到的,便是两位美丽的少女,一人吹笛,另一人跳舞。
一行人忘记说话,怔怔的看着那个跳舞的女子,恰有一阵风吹过,树上的枫叶如下雨一般的洒落,在这千红尽染的奇幻美景当中,那女子柔媚婉转,美好得几乎不属于人间。
就在所有人被吸引住的时候,唯有人群中的大皇子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因为他想到了一句话——
苦恨年年压金线,枉为他人作嫁衣。
这叫他如何不乐?
陈卿依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发现身后站了一群人,吓得一声尖叫,立即停住跳舞,几乎站不稳。
而当张纤回过头来,便只有看见太子赵珏牢牢锁在陈卿依身上的视线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会儿会修文改错字,先更着,本章本来是以张纤扭转局面为止,但太长了,更在后一章好了
☆、第五十八章
太子赵珏的目光,张纤看得清清楚楚,是惊艳。
她顺着赵珏的目光再看陈卿依,陈卿依的表情的含羞带怯,不敢直视赵珏,略愣了一下,轻轻俯□,垂首行礼。
清风拂面,落红纷飞,不知为什么,张纤似乎能感觉到面前这一对少年男女之间有股微妙的气氛。
陈卿依温柔而羞涩的垂着头,太子看着她,而张纤看着太子。
只有大皇子赵荻,至始至终看着张纤。
他看到张纤的表情从惊讶到错愕再到懊恼,然后看到她眯起了眼睛,他知道她一定在想些什么,果然,很快,就看到她将笛子放到唇下。
她本来就在吹笛子,因为受到打扰才停下来,这会儿再那两人视线相交的时候,她又继续吹了起来,那么的专注,甚至,都不再看那两人。
但已经不是之前的调子,而是一首十分简单欢快甚至顽皮的小调。
是一首歌谣,不,准确的说是童谣。
那童谣,赵荻还能记得词——
踢踢扳扳,扳过南山,南山北斗,雨中杨柳,断竹续竹,折柳而出……
这是……赵荻突然想起了,扭头去看太子赵珏。
赵珏果然回神,他听到这支小调,就去看吹笛的人,看到张纤一袭碧色,站在馥雅郡主身后,扬笛轻奏,见他望来,便停下,与他一笑,灿烂如昔。
这支调子,太子又怎么会不记得,小时候他在宫里无趣,常常就是阿纤表姐教他一些宫外的游戏,那时阿纤叫人用彩布做了几个小孩儿巴掌大的小袋,灌米封口,四角缀上小铃铛,放在脚上踢。
清脆的铃铛声中,他们一边踢,一边唱:踢踢扳扳,扳过南山,南山北斗,雨中杨柳,断竹续竹,折柳而出……
——呀,阿珏,你真笨,又输了。
赵珏总是故意输,这样阿纤表姐就会很高兴了,他记得。
此刻,张纤已经收敛了笑容,低头垂目,盈盈施礼,道了一句:“参见太子殿下。
赵珏赶忙走前几步,越过陈卿依,虚扶了张纤一把,柔声道:“表姐,何须多礼,你来此,也不支会一声,若非我被你的笛音引来,岂不是错过了?”
当他与陈卿依交身而过,张纤看到,陈卿依不知怎的,身子僵了一下。
张纤起来,笑道:“不过和几个闺中姐妹过来散散心罢了,哪知道会遇见你,早知道你来,我便不来了。”
“为何?”赵珏问。
“我们姐妹自得其乐,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见我们轻狂,传出去岂不令人笑话。”张纤笑道。
乐乃是雅趣,可是舞却是下作之技,吹奏或者抚琴的都是大家闺秀,可是跳舞邀宠的却是舞姬献媚之行,轻狂的并非她,而是那似乎不谙世事的馥雅郡主。
张纤阴险,不露痕迹的就坑了陈卿依一把。
只是太子宽厚,道:“这时节,丹凤山的风景宜人,令人陶醉,怎能怪你们,若说起来,倒是我们突然出现,显得唐突了。”
此时,随太子来的,除了皇长子赵珏,另有六位士子,想是这一届士子中出类拔萃的,才会受到太子的邀请。
这六位士子中,听到太子赔罪,便有人道:“太子此言差矣,依在下看,这一错秋风不该起,二错枫叶不该红,三错山景不该美,并无关太子、两位郡主及我等,大家又何须自责呢?”
这说话的人,张纤也认识,便是费家大公子费沂。
费沂此话一出,众人附和,张纤低头想了想,将玉笛还给陈卿依,拍掌而笑:“好,说得好,竟是老天爷错了,费家表哥,真是好口才。”
“对了,表姐,这位建安士子费沂,说来还是你远房表兄呢,姑母的生母璋静太妃,便出自费家。”太子赵珏这才想起。
张纤与太子的话,令其他几位士子表情各异,费沂乃是世家子,行事却甚是低调,不以家世入仕,偏偏要考取功名,可知是个心性坚韧之人,同窗当中,也无人知道他的出身,暗道难怪见他与太子说话不卑不亢,神情自若。
太子既然点出费沂,便将其他五位士子一一介绍。五位士子,也依次给两位郡主见礼,之后,众人都进了望风亭说话。
也不过小坐了片刻,太子赵珏道出了来此的目的,没有说是来此考验士子们的才情学问,而说了另一项,他拿出一个檀木匣子,里头乃是一尊手掌般大的羊脂玉观音。
“太后乃信佛之人,这尊观音便是太后托我拿过来请白露寺的方丈惠寂大师开光的。”太子道。
那玉成色极佳,雕工精湛,赵珏见众人都感兴趣,便给大家传看,因是太后珍爱之物,也都无人敢不小心翼翼,生怕磕了或者碰了,最后玉便传到了张纤这里。
张纤和赵珏、赵荻、费沂都不陌生,又因其身份乃是当场小姐中最高,于她同为郡主的陈卿依又没有她爽朗大方,因而成了在场诸人中最为活跃之人。
而她也习惯了成为焦点,几位曾经耳闻过其风评的士子,见她举止大方,谈吐文雅,风趣幽默,皆以为传言不可信,只当是生性爽朗罢了,也算不得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太子就起身告辞,他们清晨来此,如今也该回去了。
太子领着的乃是一干年轻男子,虽然是“偶遇”,但一帮小姐们跟着一群年轻男子相处太久,并不太妥当,也便是太子略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的原因。
张纤也不挽留,送他们离去,而她袖子里,却偷偷将刚刚的白玉观音像扣下。待到太子离去,余下等人转回望风亭的时候,她悄悄拉了拉李家小姐李玉珊的袖子……
太子行了片刻,突然发现羊脂玉观音忘了拿,想起之前给众人传看,并未收回,一问之下,大皇子和几位士子都没有拿,便料想肯定是落在的方才的亭子里,于是折转回去。
谁知还没转过山路,就听见望风亭那边的声音:
“哎呀,这可怎么好,馥雅郡主,你干嘛推昭荣郡主?!”
“馥雅郡主只是不小心碰上去了而已,你那只眼睛看见她是推的?馥雅郡主身份高贵,性格纯善,也是凭你能随意污蔑的?”有人站出来维护馥雅郡主。
“可我明明……”
“我……我刚刚的确是不小心……”陈卿依的声音惊慌失措:“刚刚脚下……不知怎的,绊了一下……阿纤姐姐你还好吗?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事,卿依妹妹不必惊慌。”只听张纤宽慰道。
“听到没,馥雅郡主不是故意的,昭荣郡主也没有事,不要挑弄是非。”方才维护馥雅郡主的那位小姐又道。
“哎呀,郡主你的脚怎么了?扭到了吗?”突然有人叫道。
“没事,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卿依妹妹也是无意,何必苛责,反正我也……嘶——”听声音,昭荣郡主还有些吃痛。
“怎么办,昭荣郡主的脚好像扭到了,来,这边,快扶她坐下。”
“没事,我没事,大家不要着急,看,你们都把卿依妹妹吓到了——”昭荣郡主笑着道。
这时,亭子里有人见到太子转回的身影,吓了一下。
“太子殿下——”
于是,亭子里一团乱的小姐们都发现了折回的太子等人。
其实太子等人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了,但太子未说话,没有人敢先说话。
太子看了一眼无所适从的馥雅郡主,略怔了怔,然后才恢复表情,勉强笑道:“……表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张纤笑道:“不过刚刚走路不小心,绊了一下罢了,你们怎么回来了?”
“我忘了拿太后的观音像。”
“你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太后的东西也能随意忘的?”张纤嗔责道,又叫李家小姐到石桌上找了找,果然在放点心的食盒旁找到,然后归还给了太子。
“可是表姐,你的脚走路还方便么?”
“……”
这时,之前一直没有多说话的大皇子赵荻走了出来,他走到张纤旁蹲下,伸出手,以食指中指和拇指,隔着足衣捏了一下张纤的脚踝。
因他背向所有人,因此只有张纤看到他脸上露出的“果然如此”的表情。
张纤不动声色,手放在他肩膀上暗暗捏了捏,笑着仿佛打趣道:“大表哥何时学会看病的本事了?”
“本王的本事多着呢。”赵荻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对太子正色道:“扭伤罢了,的确没什么大碍,不过如果就这么走下山,小事也会变大事,阿珏,你叫人到山上寺里找一台软轿,再找两个年轻力壮的僧人,帮着把阿纤抬下去吧。”
因白露寺乃皇家寺院,前来的都是皇亲贵胄,为了一些年纪大和腿脚不便的亲贵们,寺里也备了软轿。
太子听了,便差人到寺庙里去了。
太子等人便留在此陪着,张纤多谢了他,见他自始自终没有再看陈卿依一眼,她便越发没有提自己如何扭伤之事。
太子生于宫廷,虽生性仁厚,但并非蠢人,也见识过不少后宫争斗,所以难免多心,他半年前初次在殿上相见,心里就暗暗有些喜欢陈卿依,后来也知道陈卿依对自己有意……但张纤是他的表姐,更与他青梅竹马,感情非同寻常,他乃是重情之人,绝不会私而厚此薄彼。
故而,方才自张纤出现,他才会对张纤很是关注,对陈卿依略有冷落,可如果因为这样,造成了陈卿依不快……那么他只能说,他对她非常失望。
他很想相信陈卿依真的不是故意的,又觉得阿纤表姐太过可怜,因此十分纠结,只好越发柔声宽慰张纤,见她不提祸首一句,还为其开脱,越发觉得表姐好了。
等到僧人带着软轿来,太子便起身,护送张纤下山。
原本的那些小姐们,本就水火不容,一言不合,事情到此,更觉没趣,也就跟在后面,同下山去了。
太子送了张纤下山,心里仍是内疚,又要送她回公主府,张纤这回没有推辞。
待她从软轿上下来,被青娥扶进了马车,几位小姐都上前来与她拜别。而那一边,士子们也和太子和大皇子拜别。
李家小姐最后到了张纤的马车旁,此时前面的几位小姐已经走开,四下里并无外人,张纤悄声对她说了三个字:“做得好。”
原来暗里绊了馥雅郡主一脚的便是李家小姐。
李家小姐也悄声道:“郡主离开太久了,安阳城的某些小姐变得不知分寸呢。”(戳章,此乃张纤脑残粉!)
两人正说着话,一声马啼嘶鸣,是给张纤拉车的两匹马中的一匹躁动了一下,呼烈儿用手一拉,拉稳了那马,然后在它背上抚摸,安抚住了它。
她们刚刚说的话,以呼烈儿所处的位置自然都听见了,但因他是张纤的护卫,李家小姐没有太在意,只是他稳住了马之后,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而那一眼,便正好与抬头望他的张纤对上。
张纤目光黯了黯,然后回头看这李家小姐,又对她笑了笑,道:“总有她们后悔的时候,你去吧。”
李家小姐福了福身,便走了。
待到太子骑马过来,张纤已经吩咐了下去,于是太子及随人在前,张纤的马车和护卫们在后,一路回公主府去。
而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只余下了馥雅郡主和朱小姐、周小姐以及赵合丰。
陈卿依已经感觉到了太子对她的漠视,似乎有怪她害昭荣郡主受伤的意思,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很是难过,又见几位闺中好友面色不好,还以为她们也怪自己,就更加难过自责了。
谁想,未等她说话,那位一直跟她要好的靖安侯之女赵合丰,就冲她发了脾气。
赵合丰忍了又忍只有一句话,她愤然道:“馥雅郡主……”
陈卿依看向她,眼神疑惑:“嗯?”
“我想问你,你究竟要有多大意,才会将狼带进羊群里?!”
陈卿依瞪大水灵灵的眼角,有些错愕,仿佛不懂。
赵合丰见她这个样子,也不想多做解释,冷笑一声,拂袖离去,随之,朱小姐、周小姐,也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跟着离开了。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馥雅郡主顿时有了一种被所有人抛弃的感觉。
安阳城是一个浮华的国都,美好事物流于表面,而真相则隐藏于扑朔迷离之中,就如可怜的馥雅郡主,身边总会有许多善意与不太善意的人,可是单纯的她究竟能不能分辨清楚,到底谁才是她真正的朋友?
☆、第五十九章
张纤坐在马车里,透过竹帘的缝隙之间,她可以看到前方骑白马的玉冠少年。
因他是太子,出行不比常人,两旁有侍卫先行一步开道,勒令商户关门,行人避道,再有太监以帷幕拉开,这样做便是为了避免有人行刺。
他的一生,以前,及之后都是如此,永远在所有人之外,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而她可以选择站在他的身旁,同他一起接受所有人的朝拜,这就她想要的,不是吗?
马车咕噜吱呀吱呀的滚动,张纤的视线转到了旁边的呼烈儿身上,然后就定住了。
突然觉得一阵无力,她依靠着车壁,脸上渐渐失去了所有表情,就像一只鱼在水里慢慢的溺水。
她已经好些天没有跟他说话了,那段惊心动魄的过去,仿佛已经被抛诸脑后,她不再是那个在大雨里,会因为找到一处避雨之地而大哭的那个女孩儿了,她回来了,现在的她终日游走在王公贵族之中,所以她假装看不见他的眼神,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恪守本分,所站的位置也只和她相隔三步,不远不近,始终只有三步,但这三步,已经是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
不可以更近了……不行……
张纤总是张纤,就像叫她放弃自己的生活、家人、志向,就像不去迎合太子,不去陷害馥雅郡主,如果那么做,就不是她了。
她是张纤,就是张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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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公主府,傍晚,张纤写了拜帖,令人送往景王府,次日,张纤去了,却得知,景王不在王府。
她昨日写了拜帖,若是今日有事,早就该令人来报,便不至害她空跑了一场,她刚刚想回去,却从门缝看到里头一人在柱子后探讨往外看,不是别人,正是邓公公。
心念一转,邓公公乃是赵荻的随侍,他在,赵荻为何不在?莫不是诓她?
这样一想,她索性不走了,令自己的护卫留下,带着青娥和丹寇就闯进了景王府。
那门房的人皆知道是她,因她三人是女子,侍卫不敢伤及,她往前走,他们就只有往后退,她问,叫你们家王爷出来见本郡主,侍卫们仍是道,王爷真的不在。
“果真不在?”
“果真不在!”
张纤伸手一指,指着偷偷摸摸打算离开的邓公公道:“那他怎么会在!”
邓公公心里只道晦气,转过身只好赔笑道:“哎哟,郡主啊,王爷的确不在,一早儿就出去了,因奴婢今天肚子不舒服,王爷便没有带上奴婢,您看这——”
“你个老货,说的话本郡主一个字儿都不信,快叫你们王爷出来,本郡主有事儿找他。”
“哎哟,郡主,姑奶奶啊,王爷真不在。”邓喜公公哭丧着脸道。
“哼,你不去喊,我自己去找!”张纤抬腿就往里面走,气势汹汹,不像是找人,倒像是踢馆的。
邓公公跟在后面,心里头琢磨着怎么把这小姑奶奶哄回去。
张纤出了前院进后院,因王府里没个女主人,寻常小妾又没资格见她,竟然无人管得了她,她却还是没见着赵荻,心下起疑,难道他真不在家?
回头一看,邓公公弯着腰,把脸伸了过来,赔笑道:“您看,奴婢果然没骗您吧?”
张纤想了想,抓来一旁扫地的小厮,问:“我且问你且答,眼睛不准看别的地方,老实一点,我问你,你们王府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那小厮不明所以。
张纤眯着眼睛,险恶道:“譬如有些什么铜锁铁链皮鞭,油蜡红烛暖房之地,你们王爷最喜欢带女人去的地方,有么?”
那小厮看着张纤的表情一寒,因他年纪不大,胆子更小,被她吓到了,哆嗦的道:“……您是说,暖玉阁?”
还真有……张纤呛了一下,看来有些个什么传闻,空|岤来风,未必无因啊。
“带路”张纤冷笑道。
传说景王乃是有名的荒滛,在王府里专建了一个十分华丽的楼,里面奇滛技巧,放了很多不堪入目的器具,而景王每日里最大乐趣的便是带女人进去玩乐。
赵荻传闻虽然不堪,但张纤也没想到他真的这么不堪,暖玉阁前,有侍卫把守,见她来了,忙去通报,看来里头果然有人。
哼,这人竟然为了厮混,想让她白跑一趟,真可恶,张纤稍稍留了时间给里头的人穿衣裳,为了顾及赵荻的颜面,又令青娥、丹寇止步,自己一人闯了进去。
暖玉阁乃是王府禁地,因此刚刚跟着张纤的侍卫等人也都不敢擅入,只除了邓喜,而当张纤闯进后,看清楚里面的情况之后,不禁呆了呆。
不是因那暖玉阁多么奢华,不是因里面的突兀的铜柱,或者是挂在墙壁上的皮鞭,还有从房顶上垂下的红绸和吊环(还真有)等种种奇怪的东西,而是和赵荻在里头的,是一个三十多岁满脸胡茬腮上有疤的壮汉。
两人危襟正坐的在一起。(谁信?)
张纤忍不住惊讶的指着那个胡茬刀疤汉,对赵荻道:“你……你……”
“你口味也重太过了吧!”
这话,连跟在她后面的邓喜都听不下去了,抬起拂尘,将自己的脸藏起来。
赵荻也忍不住捂了脸,看样子他没想到张纤会锲而不舍找到这里来,而旁边那刀疤汉也让她弄得十分错愕。
“咳……那个,你先下去吧。”赵荻挥手,示意那汉子,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们也下去。”
你们,指的是邓喜和刚刚来报信的侍卫。
于是邓喜和侍卫赶忙告退,那刀疤汉也十分窘迫的起来,呃,说起来这人看起来十分威壮,他尴尬的抱拳行了礼,然后在张纤怪异目光的注视下,逃也不及的出了暖玉阁。
老实说,赵荻放张纤鸽子就为私下见这样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这事本身已经很古怪了,两人躲在王府禁地的暖玉阁里,在这样的环境背景下,这种古怪更加显得更加的诡异了,难道……这就叫猎奇?
张纤望着赵荻的目光变得更加嫌恶。
“刚才那个人对你重要到可以随便爽本郡主的约?”
“……”
“算了,你的爱好本郡主没兴趣干涉,我有事情找你,走,我们去一处能说话的地方去。”张纤说罢,转身就要走。
“站住。”赵荻动也不动,还是维持着一手撑在右脸上的坐姿。
“嗯?”
“这里就能说话。”
张纤环顾了一下四周,愣了愣。
“你找本王,又不是本王找你,你冲撞的本王的客人本王已经很恼火了,如果你一定要说话,就在这里说——”赵荻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你不觉得这里的气氛很好么?本王,就好这一口。”
暖玉阁乃是特殊用处的地方,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会让看到的人忍不住联想其用处,对于一个少女而言,无疑一种巨大的刺激。
但张纤不是普通的少女,她曾经在皇宫住过好几年,窥见过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当一些本该神秘的事物对她不再神秘,她也就有了定力。
她挑挑眉,挺背昂头走过去,扬起袖子,翩翩入座。
“大表哥。”张纤一改之前盛气凌人的口气,笑颜如花:“你别恼,人家找你心急,你却故意爽约,神仙也急了。”
“说重点。”赵荻才不和她耍花腔。
“……”张纤瘪了瘪嘴,道:“馥雅郡主陈卿依究竟是什么来头,我要一点有价值的消息。”
赵荻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关于她那些传闻闹得沸沸扬扬,舅舅却态度不清,竟然也不阻止,究竟是什么意思?若说是假,为何宫里又不正视听,若说是真,她一介孤女,凭什么?”
能让张纤这样气急败坏的找赵荻的,怕也只有跟太子有关的事了。
“你为何不去问姑母。”赵荻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低头拨弄着手上的扳指。
张纤当然不会问长公主,因为长公主在太子这件事上并不支持,相反更倾向于她那个娘家子侄费沂一些。
张纤叹了口气,道:“你当人家是小孩子吗,什么事都找母亲?”
“你不是小孩子,所以问我?”赵荻嗤笑:“那你找错认了,我也不知道。”
张纤也不恼,歪着脑袋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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