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缠绵悱恻》 第 15 部分阅读

鸨母从外面应声而入:“公子,有什么吩咐?”

玉旒云道:“这出戏演得真是新奇,回演完了请台上的姑娘乐师和写戏的人都起来,我重重有赏。”

鸨母当然不认识玉旒云是何人,媚笑道:“姑娘们和乐师奴家会儿就给公子叫来。不过这写戏的人嘻嘻,殿下,奴家听说这戏是您的手笔,是不是真的?”

段青锋无法否认,强笑道:“我时涂鸦之作,写好就丢掉了,是什么人找了回来?”

鸨母笑得花枝乱颤:“哎哟,奴家只当他是胡说八道,顶着殿下您的名号招摇撞骗,不过是看这戏实在有意思,才叫姑娘们排了,好博人笑。竟然真是殿下您的大作哎呀,看来奴家跟着殿下伺候的日子久了,还学到了点儿本领。”

段青锋皮笑肉不笑:“请问是不是那天和牟太师起来的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鸨母摇着头,“奴家可不认识什么公孙先生。不过说起来,也真和太师大人有些关系呢。奴家这就叫张公子上来。”说时,扭摆着腰肢就下去了,不时,领了个年轻书生上来。在座各位无人认识。这书生却对段青锋倒地就拜,道:“小人张至美,拜见太子殿下。”

他虽然对段青锋崇拜得五体投地,但段青锋却不认识他,皱着眉头:“你是?”

“牟太师是小人的泰山。”张至美回答,“小人佩服殿下的才学,对殿下的戏文和诗词都倒背如流,只可惜身份低微,直也未能拜见殿下。今日能与殿下交谈,死而无憾矣。”

这是什么话?段青锋差点儿没起身鸡皮疙瘩。“这戏文你是从何处得来?”

“小人”

张至美才开口,玉旒云就朝鸨母挥了挥手,给了她锭银子:“鸨儿,你去忙你的吧。我们自同张公子喝几杯。”

鸨母眉开眼笑,连声道谢。待她走了,玉旒云才请张至美坐下,道:“公子方才说这戏文是从何处得来?”

“是我新近结识的位大哥。”张至美当下把如何与公孙天成相遇,又如何“见如故”的事都说了。至于公孙天成怎样毒晕他府中的卫兵,又怎样撇他人在绿窗小筑,累他被岳父痛骂场,他不知道内情,自有另外番理解。

“前日我又和公孙大哥见面,原来他那日回客栈真的是去取戏文了。不过,他说这戏不是他所作,而是他偶然得到的部殿下未曾在绿窗小筑演过的作品。”张至美说起段青锋的文章来就眉飞色舞,“他所讲的,就是今日演的这部了。我知道殿下的文章风行天下,冒名的必然也不少。但是我看公孙大哥的那本戏文,遣词造句的风格果然和您的模样。即使不是您亲自所作,那也是高手才能模仿得出”他说到这里,羞赧地笑:“小人直无缘结识殿下,公孙大哥给小人出主意,只要能排演这出戏给殿下看,无论它是否殿下的真迹,总是给了小人个向殿下表达崇敬之情的机会。不知殿下看后觉得小人的编排可达到殿下的十分之么?”

果然是公孙天成!段青锋恨不得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张至美脚踢出绿窗小筑去。

玉旒云假装端起杯子来饮酒,其实是掩饰自己幸灾乐祸的表情:段青锋啊段青锋,公孙老狐狸可是你自己惹回来的麻烦!你祖母教训你果然没错!

“说实话,”她对段青锋道,“我乃是介武夫,对殿下那阳春白雪的《彼岸花》还有些云里雾里,不过看张公子排演的这出戏就感觉热闹有趣得多。演义传奇最是脍炙人口,不知殿下当初写了草稿为什么弃之不用?这么有趣的戏如果失传,岂不可惜?”

段青锋强笑:“传奇毕竟是传奇,杜撰居多。编派古人,大家可以笑了之,而毁谤今人,恐怕就会惹祸上身了。而且若是误导百姓,甚至误导史家,那可遗害千年。”

玉旒云笑了笑:“史家之言难道就是真相么?还不是春秋笔法?爱谁谁就是君子,谁就是足智多谋,恨谁谁就是小人,谁就是诈狡猾。我倒觉得古往今来的正史才是最大的谎言,才真正遗害千年。”

段青锋听言,心有戚戚焉:成王败寇,自古而然。虽然人人都说玉旒云脾气古怪,最好避而远之,但听这句话,他觉得此人和自己还有些相似之处。只是,权力场上,哪里有朋友呢?

他清了清嗓子,对张至美道:“听起来这位公孙先生也是同好,怎么不见他来绿窗小筑?”

“本来也是要起来排演的,”张美道,“不过临时有事耽搁了殿下还未明示小人——这戏小人诠释得到底符不符合您的本意?”

若不随便敷衍几句,他还没完没了了!段青锋因道:“张公子高才。我原本写的出烂戏,竟被你排演得有声有色,连我的贵客都赞不绝口。将来公子若是自己写了什么戏文,我还得拜读拜读。”

张至美喜得两眼放光:“我的几篇破文章怎入得了殿下的法眼?殿下若是真觉得小人还过得去,就赏小人个《彼岸花》中的位子,如何?”

段青锋可没心思和这个爱戏成痴的家伙继续纠缠下去,胡乱地答应了下来,叫他速速出去继续督促演戏,并去找鸨母商量参与《彼岸花》之事。

玉旒云见段氏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暗暗笑得肚子都疼了,强板了脸,道:“公孙天成不知有什么临时的事,殿下不怕他有阴谋么?”

“我怕他?”段青锋冲口就是声冷笑,“他个糟老头子孤身在此能折腾出什么来?”这话说的有些孩子气,他自己很快也意识到了,搭讪给玉石二人斟酒,便掩饰过去,既而道:“我西瑶将和樾国结盟,决不会出尔反尔,任何人也休想破坏。两位大人打算如何说服我父王呢?”

这才算是讲到了正题。玉旒云笑笑:“不知我们何时有幸能拜见皇上?”

“三天。”段青锋道,“三天后是观世音菩萨出家日,宫里会有场盛大的法会,我祖母也要从慈济庵里回宫参加。到时父王必然会从枯云寺回来。两位出席法会,自然就会见到父王了。”

听他对慈济庵和孝文太后如此轻描淡写,仿佛昨日之事大家心照不宣,玉旒云便微笑道:“如此甚好。”但又同石梦泉互望了眼:这法会应该是孝文太后临时办的吧?借集合善男信女念经的名目来汇聚各路人马明争暗斗——听说江湖上有两种人惹不得,是出家人,二是女人,孝文太后两样都是,果然够厉害的。然而,她既站在樾国这边,玉旒云就可以少花很多力气了。

因道:“殿下放心。要劝人停战,我还没那个本事。但是劝人出兵,我玉旒云还从来没失败过呢!”

第五十章

? 想以大度的姿态来挫败公孙天成的挑拨离间之计,玉旒云自以为是高明,实际正中公孙天成下怀——

的确,公孙天成初来西瑶时对结盟有着“上策”“中策”和“下策”。当他觉察到牟希来已经和樾人有约在先时,就立刻转“上策”为“中策”。后来又注意到段青锋频频请玉石二人出外“游览”,估计太子殿下也放弃了当初“通杀四方”的鸿图大计,选择了玉旒云作为盟友。看情形,西瑶和樾国的盟是结定了,无非是同玉旒云或者是樾国的另什么集团而已,决定的关键就是西瑶内部的争斗是牟希来获胜,或者段青锋获胜。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楚国都毫无益处可言——若两者之胜出,自然同樾国合作,纵有些须摩擦,还是矛头直指楚国;若然两者和解,同时与樾人结盟,则楚国无翻身之地。

这时就没有再使用原先“下策”的必要了。公孙天成考虑,唯对楚国有利的,是借用西瑶两政治集团内部矛盾使其国内动荡,届时自顾且不暇,当无法协助樾人——而若能顺藤摸瓜,找出牟希来在樾国的盟友,挑起他同玉旒云之间的争端——这自然是上佳之策,不过,老先生并没有对这条抱太大的希望,他可不想似段青锋样,叫齐了所有的名角儿,最后控制不住。掂量自己的手腕和精力,再考虑剩下的时间,他决定只在段青锋和牟希来身上下功夫。

于是,这边怂恿了张至美去绿窗小筑演戏,那边就又到牟希来府上拜访。太师府的人说牟太师正和各部大人商议要事,没空接见。公孙天成就笑笑:“我不急,我等他。”

下人道:“那你就在这里候着,我进去通传声,看看今天你等着等不着。”

公孙天成道:“要这样,不如我和你同进去,若是能等着,我就在那里等,等不着,我就转出来,省得你多跑趟,怎样?”

下人只知道这老先生古怪,姑爷成天念叨,老爷也曾经“热情款待”,自己便懒得麻烦,领了他朝里走。

两人才到书房的院里,就听见牟希来在里面怒骂:“你且看看你自己的下属,个关和,个蓝沧,竟然都成了太子的人!你这个礼部尚书,是不是要等太子把礼数都颠倒过来,你才会发现?”

礼部尚书因为理亏,不敢有半句分辩1(公孙天成拉住了太师府的下人:“看来你家老爷正在火头上,等等再通报吧。”那下人当然不想找骂,却不知道自己正陪着公孙天成在门外偷听。

只听牟希来继续训斥道:“兵部是卓思远的天下,他是怎么个打算,咱们管不了。但是你们其他人呢?你们都是怎么看着自己的下属的?”

“他们都不是什么要职,”有人嗫嚅着回答,“庶民都是做不了要职的——柳成舟是看粮库的,汪必达是打铁的,太子得着他们也没什么用所以,我们也没想到”

“混帐!”牟希来道,“什么叫看粮库的?什么叫打铁的?民以食为天,粮库就是国家命脉,而铁器——”

当然就是指的精良的武器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装备高人等的军队,在战场上的胜算也大些。牟希房里聚集的都是朝廷要员,这个简单的道理人人都晓得。有个就道:“不是说他们没有用太子得着他们,难道还能造反么?江山总是太子的”

他还没说完,只听“咣”的声响,显然是牟希来摔了茶杯:“江山当然是太子的,我几时说不是了?西瑶的江山姓段,咱们都是段家的臣子。决不能让栗佤族的人抢走这大好河山!”

栗佤族。公孙天成知道西瑶建国之前的历史。这族原本控制着茶马道,而莽族段氏就垄断海上交通,如今段氏为王,连茶马道的生意也都接管了。牟希来这样说,莫非栗佤族又要夺权么?

“太师又怀疑老太后?”人道,“她当尼姑都当了几十年了,从来都没有和栗佤族的人有任何交往。就算她有为本族人争权的私心——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她老人家还不知道能再康健几年,怎么会这时候来惹事?”

牟希来气乎乎的在里面踱着步:“你们这群人怎么只看眼前?你们怎么不看看老太后是怎么控制着太子的?现在太子这样对她言听计从,将来还不都把江山拱手让给栗佤族人?”

“太师多虑了2(”众官员道,“老太后吃斋念佛,哪里控制太子了?这不才传懿旨下来要办法会?我看太子是年轻心急,结果好心办坏事,这次的事跟老太后扯不上关系”

“你们是猪油蒙了心么!”牟希来斥道,“老太后为什么突然间要办这个法会?宫里要办什么大事,总得提前两个月预备,现在却是三天之内就要把法会准备出来——你们说太后贤德,有哪个贤德的主子提出这种无理要求的?她分明是用法会的名义叫皇上回宫,好强迫他按照自己的意思办事。”

在座的官员自然都体会到仓促准备法会的辛苦,心里也犯嘀咕,但对牟希来的话还是不信:“太师,为什么几十年来你都跟太后过不去呢?”

牟希来气得直跺脚:“你们且不要再跟我较真这个。我叫大家来,就是想大家道想想对策。你们都有何看法?”

众人显然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出话来。

原来段青锋背后还有个老太后,公孙天成想,难怪牟希来行去找武德帝告状也没解决任何问题。听他们的意思,这老太后在西瑶还有举足重轻的地位。玉旒云和石梦泉这几天来去匆匆,不知是不是已经见过老太后了?我要去会会这幕后的大人物吗?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切的事情都如牟希来所说是太后所策划的,那么太后早已选择了玉旒云作为结盟的对象,我即使见了她,也是浪费时间而已。

那么现在该如何应对?

“皇上的本意是要跟樾国的赵王爷结盟。”有人试探着说道,“赵王爷是想要造反的,这是再清楚不过了。如果我们提供兵器给他,帮他造反,他就不收西瑶商品的关税,这好处的确大3(不过太子殿下跟玉旒云结盟,玉旒云是樾国皇帝跟前的红人,通过她叫樾国皇帝减免我国的关税,岂不更容易?总比造反要简单吧”

樾国的赵王爷要造反!公孙天成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原来还有这些隐情!这岂不是天要助他!那么他哪里还需要在这里促成西瑶内部党争?只要把赵王谋反的消息叫细作去樾国境内广为传布,到时赵王不得不改变计划提早起事,而樾帝也不会坐以待毙,樾国必然大乱。此后不管北方江山是否易主,都会元气大伤,楚国就能得到修养生息的机会,甚至能够彻底铲除敌人——未想到如此轻易就找到了扭转乾坤的关键!

公孙天成感觉看到了楚国是希望,没必要再继续偷听下去了,朝那家丁拱了拱手:“你家老爷看来有机密事要商议,我不便在此。还是改日再来拜访吧。”

家丁奇怪地看了看他,暗想:这也有道理,若是叫老爷知道我领个人在门外听他们说话听了这么久,还不得打掉我层皮?总算这老先生还有点儿良心,不想害死我。于是赶忙道:“那我送先生出去。”

出了太师府,就急匆匆回到五洲馆,叫随从磨墨,他提笔写了两句诗:“肖家娘子树下走,斑鸠占了喜鹊窝。”写罢,叫随从立刻起程送回凉城去。“这信要交到程大人的手上,”他吩咐,“不过,他周围可能有细,所以你行事要小心稳妥的方法就是通过他的亲随小莫把这封信交给他。”

随从答应了,他又叮嘱:“千万记住,这封信事关樾国的大变化和我国的前途,定要叫小莫交到程大人手里。”

随从不敢耽搁,立即动身。而他走,公孙天成又写了第二封信,这封是写给远平城杀鹿帮辣仙姑的。也有同样的两句诗,请她设法把这两句诗传到樾国去。

这封信,他请五洲馆的人员代为交给“民信局”传送。那五洲馆的人听了,笑道:“老先生有所不知,我们西瑶重商,便是寄信也成了生意,不似贵国只有民信局家垄断。我国许多大商号根据自家生意的路线,做邮驿生意,去东海的走义友商号,去南海的走成观商号,往西方天竺诸国的有悦德商号,而先生的信去往北方,那么送到泰和商号是再好不过的了。”

公孙天成无心跟他罗唣,道:“那么就送到泰和商号吧。”

五洲馆的人仿佛偏要显示自己服务周到,还不就此住口,道:“其实先生既下榻于此,就可以使用官邮,比民信快,又不容易丢,岂不两全其美?”

公孙天成有些不耐烦了,道:“不必了,这是私信,还是走民信为上。”

五洲馆的人好心没好报,嘀咕道:“私书附递多的去了,摆什么廉洁!”其实他哪里晓得,公孙天成就怕这样的书信走了官邮被拦截下来,那便坏了他的大事。

原本信出手,他就可以离开西瑶。不过公孙天成考虑,自己原是为了结盟而来,若就此离开,难免使人生疑,须得多留数日,假装继续争取盟约——玉旒云是樾国领侍卫内大臣,樾帝的亲信,不知她同赵王的实力孰高孰下。但现在她身在千里之外,总不能插翅飞回国去救驾。她消息得到的越晚,准备得越不充分,她同赵王之间的斗争也就愈加坚苦卓绝,对樾国的损害也就愈加厉害。

这样计划着,他就继续在五洲馆里消闲,有时独自品茗,有时和别国的使节谈天,见到玉旒云和石梦泉进出,就同他们微笑招呼。玉旒云总是还带着那种“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的态度,殊不知人家老先生的唱本早就改变了——其实,公孙天成从来就没有唱本,他只有个目的,究竟怎么来达到,完成到什么程度,都是边做边决定的。这就是老先生比这几个年轻人棋高着之处。

忽忽就过了两天,次日即是孝文太后法会之日。五洲馆中的各国使节都接到了邀请,因为事出仓促,大家都忙着准备礼品,不亦乐乎。公孙天成自然也要做些场面上应景的事,他决定手抄部《心经》为礼,便宜又得体。

约莫到了黄昏的时候,抄写完毕,在院子里欣赏夕阳,就看见玉旒云同石梦泉走了进来,他笑道:“两位大人总是早出晚归。早晨就是要品尝特色早点,晚上莫非又要去看戏么?”

玉旒云冷笑:“不错,我正是要去看戏。那出《大青河之战》实在精彩之至,叫人百看不厌。”

公孙天成知道她是明明被气得半死,还要硬充大度。并不点穿,只笑道:“大人真有雅兴。可惜老朽年纪大了,要不然这么好看的戏,老朽也要多看几场。”

玉旒云又是声冷笑,对自己暗道:不和这半截入土的老家伙般见识。因举步往前庭去。

然而这个时候,猛然听得背后阵风声。她和石梦泉都是生死线上往来的人,立刻就识出这是利器划空之音。回身看时,只见个黑衣人手持柄钢刀正朝他们这边斩下。石梦泉立刻把推开了玉旒云,以空手入白刃之势直朝钢刀上抓去。

黑衣人愣了愣,变斩为削,想逼退石梦泉。然而石梦泉变招极快,立刻化实为虚。黑衣人此削便落了空。不过他也不含糊,不待招式使老,立刻抽手往回,将刀当胸横,避开了石梦泉的掌。跟着,他抖动手腕,舞出万朵刀花,寒光霍霍,直叫人眼花缭乱。

只是石梦泉并不被他的这些虚招所迷惑,以静制动,看准了他的空门,迅速地招击出。这人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拿住了脉门。石梦泉喝声“放”,他的钢刀就脱手而飞。那边玉旒云轻轻纵,迎着刀身落下的方向跃起,轻而易举地就将这利器握到了手中,挽个花儿,架在他的脖子上,道:“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瞪了她眼,猛地头歪。待玉石二人意识到他服毒自尽要捏住他的牙关时,他已经七孔流血而死。

两人互望了眼:何处来的刺客?他们拉下黑衣人的面罩,很是陌生。

如果是楚国武林中人追杀到此,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他们制住,也不该立刻自行了断。这究竟是什么人?

公孙天成显然是方才是受到了惊吓,面色土灰。玉旒云忍不这刺他句:“怎么?公孙先生向来料事如神,却没有料到自己的死期么?”

公孙天成这才恢复了常态,整了整衣衫,道:“这杀手分明就是冲着大人而来,跟老朽的死期有什么关系?多承大人赞老朽料事如神,若大人不弃,老朽倒愿意为大人占占死期,未知意下如何?”

口舌之争胜不过他。玉旒云知道当务之急是查出这个刺客的身份以及其幕后主使。当然,还要把尸体处理掉。她即和石梦泉交换了个眼色,起将尸首拖到了后院花园的假山中。

两人剥下了刺客的黑衣仔细搜查。看夜行衣下服装的式样和质地都是西瑶本地之物,得不着任何的线索。直摸到了腰间才发现面小小的牌子,上面写着“泰和”两个字。

这是什么组织?两人都觉得仿佛在哪里听到过。接着,同时拍脑袋:“哎呀,泰和商号!”这不就是当日用贡品灵芝陷害玉旒云的商家么?其总号设在瑞津,据说西瑶境内有十几家分号。据段青锋所言,他当时只是假扮苦主,其余的切都是赵王安排好了的。如此看来,这泰和商号的背后黑手不是西瑶皇室,而是赵王。

两人心底不觉陡然凉:赵王的人已经发现他们的行踪了么?

是自己不小心泄露?是孝文太后的计?还是时之间理不出个头绪。

“要不要去泰和商号探个究竟?”石梦泉提议。

“也好。”玉旒云想:也是时候看看赵王是怎么和西瑶人搭上线的。

两人就向五洲馆的人打听了临渊城中泰和商号的所在,趁着暮色悄悄来到了跟前。这条街在临渊最繁华之地,店铺鳞次栉比,泰和商号和别家比起来并没有惹眼之处。其时搬运工人已经到了放工的时刻,商号门口都是排派着队领工钱的人。尚有辆板车停在路当中,有个工人正把最后的三袋粮食扛进商号中去。

玉旒云心生计,拣了枚小石子朝工人的队伍中丢了过去。有人被打中了,“阿唷”叫了声,登时和旁边的人起了摩擦。大家你推我搡,那扛粮食的左闪右避,就是进不得门去。玉旒云就又扣了几枚小石子,朝那扛大包的甩了出去。这次准确无误,全都打在了粮食包上。里面装的乃是面粉,四下飞溅,门口的工人工头顷刻都被笼罩其中,咳嗽不止。算帐发钱的气得破口大骂:“还闹!还闹!粮食都叫你们糟蹋了。”

“够他们闹会儿的了。”玉旒云看见商号里有管事模样的人跑了出来。“走!”她招呼石梦泉,“咱们进去!”

两人便绕到了后巷,轻身跃,上了泰和商号的屋顶。因为天还没有全黑,不敢轻举妄动,只隐身在屋脊后,静静地看着下面。

显然前街的马蚤乱吸引了许多的人,有维持秩序的,有事后补救的,有看热闹的,都朝着正门跑。两进的庭院,眨眼间后进就跑得不见了人。玉旒云这才蹑手蹑脚地揭开身下的瓦片,朝房内张望。

这间似乎是库房,里面光点着灯,并不见人。两人又悄悄翻上正屋,揭瓦望望,堂内也是空无人。再下来,到东厢,才听到人声了。底下人问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有人回答说工人打闹,撞坏了面粉袋子。这人就道:“这点儿小事,还要翻天不成?你去跟他们说,谁再吵吵,我就叫他在外面把面粉点点地拣起来,不拣得石头路上看不出白,就不许走。”他的手下应声而去,不时,外面的吵嚷声果然小了下来。玉石二人都可听见屋内清晰的算盘声了。

他们屏住呼吸,希冀可以听到点儿关于赵王关于阴谋的蛛丝马迹。然而,那房中人只是不停地在算帐,两人直呆了柱香的功夫还是无所获。这时外面的马蚤乱平息了,有人前来回报。算帐的只是“恩”了声,问道:“上了门板没?”

回说:“没,有贵还没回来。”

算帐的人“哦”了声。

回话的揣摩老板的心思,似乎是怕他怪罪自己的同伴,连忙道:“应该就回来了。”

算帐的道:“那么就给他留着门。”此后,又不发话了。

玉石二人心中都着急,不知怎样才能试出泰和商号的虚实。也许不得不铤而走险了,玉旒云想,如果赵王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踪,编什么理由也骗不过他,只有和他撕破脸来。因悄声对石梦泉道:“你回去五洲馆,把那刺客的尸体带来,丢在门口给他门看看。”

石梦泉大约知道她的用意,是想制造些混乱让敌人露出马脚。然而这也是把危险往自己身上拉。因略略犹豫地道:“你就不怕这泰和商号中还有高手?”

玉旒云轻蔑地笑:“如果还有高手,刚才怎么不派了来杀我们?我看那草包就是泰和商号里的第高手了。”

石梦泉虽然觉得她的决策有些轻率,不过非常时期只能走步看步,便点头答应。不多时,就扛了那个刺客的尸体来,放在泰和商号的正门口,又回到房上同玉旒云会合。其时天已黑透,并没有人见到他的行踪。

没刻功夫,果然底下就慌乱起来了。有人匆匆地跑来报讯:“有贵死在门前了!”算帐的闻言,惊而起,急急跟着出去看状况。玉石二人就在房上潜行。

到了第进的院子里,外头的人已经把尸体抬了进来。玉石二人现在可看到,那算帐的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秃头,在满院灯火的照映下,他的头顶显得油光锃亮。

众伙计中有哭的有闹的,七嘴八舌地道:“好好儿的出门怎么就死了呢?难道撞了鬼?哎呀,好像是被人毒死的人!他和什么人有仇吗?”

玉旒云和石梦泉交换了个眼色:看来泰和商号里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其真正的任务所在,这也不希奇。

秃头掌柜负着手,绕那尸体走了好几圈儿。众伙计都道:“掌柜的,报官吧!”

秃头掌柜摇着亮晃晃的脑袋:“不行。这要报了官,捕快齐来检查,把事情闹大了,谁还敢上门做生意?有富,你快带几个人把有贵抬到柴房去,明天偷偷运出城去安葬。”

“可是掌柜的,”伙计们都道,“死了人,不能不报官。说不定是那百运商号上个月跟咱们抢生意不成,就生了歹心呢?定要请大老爷老查个清楚才行。”

“我又没说不查!”秃头掌柜道,“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而已——有荣,你赶紧去报衙门出事了,悄悄带大人到商号里来——千万记住,不要被旁人发觉!”

伙计有荣答应了,立刻飞跑出门。秃头掌柜便又道:“其他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谁敢朝外泄露半句,立刻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伙计们战战兢兢,眼见着尸体被抬走了,也只好各自散去。秃头掌柜身边只剩下个管事模样的,陪着他回后进来,边走边说道:“有贵的身手并不差,但看这样子竟没交手几招就”掌柜横了他眼,他赶忙放低了声音,玉石二人便听不见了。

等了大概有个时辰的光景,伙计有荣带着人回来了。莫非还真的去衙门里找了官差来?玉旒云和石梦泉探头张望——来人并没有穿官服,带了两个随从各自打着灯笼,其上也没有官府的字样。然而这人的举手投足都官威十足。玉石二人认出来了——这是西瑶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牟希来牟太师啊!

任是天大的命案也不须劳动太师大驾。果然!果然!玉旒云咬着嘴唇望了望石梦泉:太师是和赵王狼狈为的,自己的行踪显然是由他泄露给了赵王的耳目。不知西京里现在是何情形?

石梦泉心中焦虑何下于她?但是面上点儿也不显露出来,只是镇定地望着她,仿佛是说:别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先看看情况再说。

两人附耳于瓦上,房内的对话就清二楚。只听牟希来道:“柴掌柜,当初结盟之时已经说好,盟约要年后才生效。在此之前,我双方当假装互不相识。你今日却把老夫找了来,岂非言而无信?”

秃头柴掌柜道:“若不是太师背约在先,我岂会出此下策?”

牟希来愕了愕:“什么‘背约’?你把话说清楚!”

柴掌柜冷笑道:“自然是要说清楚,否则我请太师大人来做什么?请问,你既然已答应了同我樾国的盟约,为何又偷偷请了楚国使节来议盟?”

“哪有这种事?”牟希来失口否认。

柴掌柜“哼”了声,道:“五洲馆中住的公孙天成这个人,难道不是楚国的使节么?”

“公孙天成?”牟希来假装想不起来这个人,思索了片刻才道:“他是东海蓬莱国的使节,前来商讨珍珠生意事。柴掌柜怎么会说他是楚国人?”

柴掌柜嘿嘿冷笑道:“太师,你莫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啦。”

牟希来被他逼得退了步:“五洲馆中各国使节都登记在册,他在册子上登记的就是来自蓬莱国,他也曾到我府上商讨珍珠生意事,我如何说瞎话?”

柴掌柜道:“不错。这位公孙天成的确是以蓬莱国使节的身份入住的。不过,蓬莱国的使节为什么要给楚国远平城的齐国夫人写信呢?”说时,丢出张纸来,正扔到牟希来的脸上。

牟希来草草扫了遍,已然变了颜色,还强自镇定,道:“这封信里叫齐国夫人把两句打油诗拿去贵国传播开,虽然是有些诡异,不过也看不出什么害处。何以见得此人就是楚人?又何以见得是来跟我国结盟的?”

“肖家娘子树下走,斑鸠占了喜鹊窝。”柴掌柜念了出来,“太师高才,怎么会连这两句的隐喻都看不出来?‘肖’字加‘走’字就是‘趙’,‘树阴’为‘樾’,后有‘鹊巢鸠占’,意思就是说赵王爷要造反。”

啊!房上的玉石二人都吃了惊,仔细把这两句石推敲,可不就是这么个意思。赵王要篡位对于他们来说不是新闻。赵王和西瑶人联手,这也早就由段青锋告知了。只是公孙天成事情变得迷雾重重,两人好生不解。

牟希来道:“赵王爷要造反?这是什么谣言?”

“什么谣言不紧要,”柴掌柜道,“是谁传给这个楚国使节知道的?”

牟希来道:“柴掌柜这问就是指我等故意要同赵王爷为难了?赵王爷同我国的盟书上明明只有铸箭和火炮的技术两项,可没有提到帮他改朝换代,我们从何传起?”

柴掌柜道:“太师不必砌词狡辩了。赵王爷为何要铸箭和火炮的技术,大家心照不宣。我看是你西瑶出尔反尔,想转和楚国结盟,所以故意要坏赵王爷的好事,挑起我樾国内部的争斗,是也不是?”

也是,也不是,玉旒云想,孝文太后的意思当然是要让樾国内部斗争起来,不过那得在灭楚之后。如今这局面,定是公孙天成这老狐狸不知从何处听到了赵王谋反的消息,所以写了这封信想使我国产生动乱。谁知阴差阳错,这信竟然落到了赵王部下的手中。

她这样想着,突然又起念:从头至尾还未提到我跟梦泉,莫非他们不知道我们来了?

“柴掌柜,既是盟友,如何相互猜忌?”牟希来道,“我西瑶国家虽小,但也知道诺千金的道理。这些事端多半是那些想破坏我两国盟约的小人搞出来的。此信既然已经被贵国截获,我们只消把这写信的人除掉,就万事大吉。深夜在此争吵,既伤和气又惹人怀疑。”

“除掉?”柴掌柜道,“你说的倒简单?我方才派了个手下去探虚实,却已经遭了毒手了。”

原来那杀手的目标是公孙天成!玉旒云和石梦泉互望眼,他们竟在不经意间救了对头的性命。两人心中同时又是喜:看来赵王的人还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可不是么——如果牟希来有心告发,他们碰面的第天,消息恐怕就已经传到泰和商号了,哪里还的到此时?

牟希来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柴掌柜,你夜晚把我叫来不会就是兴师问罪这么无聊吧?咱们在此相互怪罪就是到了天光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今赵王爷的意图已经泄露,好在还没传过江北去,我们该及时想补救之法才对。你要我做什么,给个明话,我也好考虑。”

柴掌柜道:“好。太师爽快。我想赵王爷的计划既然已经被个人探知,保不准没被第二第三个人探知,也不晓得旁的有没有人再往外传递消息的。为了保王爷千秋大计,以防万,望贵国将所答应的二十门火炮立刻装船由海路运输至我国。”

这就是预备赵王武力造反了?玉石二人暗暗心惊,二十门火炮用来攻城,哪有攻不破的?

牟希来道:“柴掌柜是要代表赵王爷同我国修改盟书了?”

柴掌柜道:“正是。二十门火炮按照约定由贵国制造,王爷会在年后来领取。现在只不过是提前领货,太师大人不会交不出来吧?还是太师根本就想毁约呢?”

牟希来道:“笑话,商家重诚信,自然是言九鼎,决无反悔。二十门火炮虽不是小数目,不过连带西洋人所制的样品在内,我们还交得出来。只是,柴掌柜你单方面修改盟书,给我们带来这许多麻烦,总应该要有所补偿吧。”

柴掌柜冷笑:“补偿?要不是你们”才想再计较泄密事,又觉得实在无谓,便道:“太师认为要怎么补偿?”

牟希来道:“很简单,帮我除掉个人。”他说着,拿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因为离得太远,玉石二人看不确切,但注意到柴掌柜身子僵,仿佛很是吃惊的样子。“太师,你这可是”

“怎么,”牟希来道,“就许你们赵王爷篡位,却不许我”

柴掌柜摸着光头笑了笑:“不是许不许的问题。这可不是件小事,我们作为盟友当然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上帮,但是,这事实在风险太大,和我提前支取那二十门火炮比起来,实在”

这两国之间事关民生社稷的谈判居然也和菜市场中老太太同肉铺老板间的斤斤计较般。玉旒云忍不住摇了摇头:却不知牟希来叫这柴掌柜杀什么人?凭柴掌柜那几个三脚猫功夫的手下,能做什么呢?

牟希来道:“柴掌柜觉得这提议不公平,你又要加什么价码?”

柴掌柜道:“你同我要个人头,我也同你要个人头——我就要这个公孙天成的脑袋,怎么样?五洲馆里都是你们的人,下手总不困难吧?”

玉旒云和石梦泉等到谈判的双方都散去了,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五洲馆。他们看到公孙天成的房间亮着灯,但谁也没想去警告老先生他命在旦夕。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担心——虽然就目前看来,泰和商号的人还没有觉察到两人的行踪,不过这只是迟早的事情了。他们在西瑶的行程决不可再拖下去,结盟的事情必须在明日法会之上就定下来。

“其实西瑶这样摇摆不定的,我也不指望他的兵队能如何。”玉旒云道,“如今看来反正他们是不可能和楚人连成气。我只是想要他们灌钢铸箭的技术还有火炮。”

石梦泉道:“牟太师答应给赵王爷运二十门火炮,必然从天江出海,由海路运至大青河口,再登岸由陆路运输。这其中有太多的机会”

“你想抢?”

石梦泉点点头:“火炮旦运到,赵王爷可能随时起事。他始终是皇上的心腹大患,早也是除,晚也是除,不如就借这些火器的威力先把这个隐患给消除。而在我们,究竟是得到那技术本身,还是得到造好的炮,我想也没有太大的分别。我就不信以我们军械司中工匠的巧思,还模仿不出几门炮来。”

玉旒云嘻嘻笑:“我也正有此打算。只是我们两个都不习水战,又没有带兵,要抢船的火炮恐怕有些困难。”

石梦泉道:“这层我也想到了,所以我们不能在水路上动手,应该等到上了岸。”

玉旒云拊掌:“哈,你真是跟我想到处去了。咱们的队伍还在瑞津驻扎着,不知刘子飞那老小子有没有把军中上下搞得乌烟瘴气,正是咱们是收回队伍的时候了。”

石梦泉只是就事论事地分析情势,并?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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