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缠绵悱恻》 第 16 部分阅读

并没有想到去瑞津收回兵权,听玉旒云这样说,愣了愣,道:“他们是奉了圣旨接管了军队,咱们要如何收回呢?有点什么动作被赵王发觉,都会引来大祸。”

玉旒云笑道:“方才回来的这路上,我就直在想这件事。牟太师给赵王爷装二十门火炮,要从水路运到我国。我国却是没有出海口的,所以这艘船必然要经过郑国。郑国去年才割地称臣,谁知道他们心里是否真心臣服?如果他们平白地多出许多火器来”

“你想借机攻打郑国?”

玉旒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拿了把剪子轻轻剪了剪烛花,火光在她的眸子里跳动着:“我想要造成郑国攻打我国的假象,到时候离前线最近的部队就是咱们驻扎在瑞津的人马。刘子飞和吕异这两个草包当会奉命领兵东进,而咱们俩个——”她边说边用手指在桌上画着地图:“咱们两个应该在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打猎游玩,恰好就撞到了进发的大军”

“你想就这样回到军队中去?”石梦泉觉得这个计划实在轻率,“没有皇上的圣旨,就算是士兵肯听咱们的,把郑国攻了下来,回朝之后也回受处罚的。”

玉旒云道:“我知道,所以咱们应该是打猎来到了郑国附近,恰巧听到了开战的消息,又有皇上的圣旨传来”

石梦泉道:“那我们就得事先通知皇上。即便如此,火炮运到,假装开战,大军进发,圣旨来到——这么多件事的时间都要配合得刚刚好,实在是很困难的。我以为大人此举太过冒险。”

玉旒云道:“时间配合上的确是要多花点精神,但也不是不可能的嘛。我想过了,楚国武林的那群匹夫四处活动,咱们要穿过楚国北归,实在是难上加难。倒不如走水路稳妥些。如果我们叫段青锋安排条商船紧跟在火炮船之后,就可以知道它确切的进港时间。”

“那么给皇上的信呢?”石梦泉道,“公孙天成的信用私邮而被截获,官邮肯定被盯得更紧。”

玉旒云道:“那是在西瑶境内。我们其实没必要这么早就通知皇上,时间隔得久了,谁知中间会生出什么变故来?我想,应该等到了大青河河口靠港,再由郑国递送到我国。定进了樾境,就可以按民信急件来递送。赵王虽然广结党羽,还不至于查每封每信吧?我们把这封信送给你母亲,再由她转给我姐姐——”

“自然就到了皇上的手中!”石梦泉明白了玉旒云的用意。

玉旒云点头:“这封信送出后两天,边境上就可以出事了。军报是八百里加急递送的,咱们须得保证军报到达朝廷时,皇上已经收到咱们的信,这样他才既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战争吓个半死,也不会时慌乱就派别的将领来支援刘子飞。”

石梦泉皱着眉头,将她这个大胆的计划仔细思考,虽然仿佛环环相扣,很是周详,但是只要其中的个环节出了问题,就满盘皆输。他不想泼她的冷水,然而他的责任是替她看清危险。“假如”他的手指在桌面上缓缓地移动,退出了玉旒云方才画过的大青河口,回到了天江,回到了西瑶,“假如牟太师并不履行诺言,那该如何?”

“你是说假如牟太师不把火炮装船?”玉旒云虚起了眼睛,“那我就让段青锋来给我装。”

“什么意思?”

玉旒云顽皮地将剪刀在虚空中剪了两下,道:“还记得孝文太后这老妖婆怎样批评我大青河之战的策略吗?吃堑怎么可能不长智?”

石梦泉知道她这次是做了两手准备,不过,还不不太明白她的具体计划。

玉旒云道:“牟太师要柴掌柜帮他杀个人,你猜这个人是谁?”

“牟太师想对付,又不敢亲自动手,这人的来头自然不小。”石梦泉道,“西瑶国中怕是除了段青锋之外,就是孝文太后了。”

玉旒云依然“喀嚓喀嚓”地玩着剪刀:“如果这两者再选其呢?”

石梦泉想了想:“段青锋是西瑶王位唯的继承人,牟太师若要杀他,那就是自己想做皇帝,虽然他在朝中势力极大,但我看他还没有这个打算。孝文太后是幕后支持段青锋的人,段青锋和牟太师不和,旦登基,牟太师地位不保,所以他想除掉孝文太后,使段青锋没有后盾,将来自己就可以继续在朝中呼风唤雨。所以二选其,我觉得他是要杀孝文太后。”

玉旒云道:“我也是这样猜。可是我又想,孝文太后当了几十年的尼姑,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势力,哪怕身边有几位高手,自己又老谋深算,顶多也只是为段青锋出出主意而已。牟太师杀她为什么是现在?杀了又有什么用?”

孝文太后年来帮助段青锋建立自己的人脉网络,让他暗地里养精蓄锐,表面上花天酒地,预备他登基后出其不意,消灭牟太师在朝中的势力。然而这次的事件却把两人都推到了明处。石梦泉想,牟太师发觉之后,能想到的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当然就是杀掉孝文太后,趁着段青锋羽翼未丰,就给他个致命的打击,将来就好控制他。这样虽然也能解释得通,可是孝文太后的行为思绪变成团乱麻。他让自己不要去考虑那么遥远的事,只问道:“就算牟太师让柴掌柜杀孝文太后,以柴掌柜手下的那些人,难道还能对付得了太后身边的高手?”

玉旒云道:“那是柴掌柜要烦心的事,咱们不必劳神。”

石梦泉道:“可万柴掌柜办不成,牟太师就不会把火炮给他。”

玉旒云笑道:“可不是!柴掌柜办不成这事,就定会掉脑袋。他的脑袋都掉了,牟太师和赵王爷还结什么盟?”

石梦泉怔,她又接着说下去:“而公孙天成多半活不过今晚,自然就不会出现西瑶和楚国结盟的事。楚国的使节和赵王爷的手下都死在了西瑶,段青锋结盟不成反结了怨,他还有什么选择?只能跟我合作了。”

她将剪刀的口叉开摆在桌子上,用手划着那个“叉”型,仿佛两条截然不同,又相互交叉的路径:“我不管牟太师和柴掌柜他们两个怎样鬼打鬼,明天法会上我们要做的事只有件,那就是看戏。倘若事情朝这边发展,”她指着剪刀的半边:“我们就这样来应付;倘若事情往那边发展——”她指指剪刀的另半边:“我们自然就那样来对付。不管怎么样,我们在西瑶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说着,若有所思地盯着小小的剪刀,似乎是希望借助这锐利的刀口为自己杀出条路来:“没想到西瑶国家虽小,情势竟也如此复杂。我开始想是不是起初决定来这里,就是错误的呢?”

方才还说得那样胸有成竹,却实际满怀担忧。人前那么不可世的玉旒云,也有脆弱的面。她的这面,大概只有石梦泉见到吧。

来这里的决定是错误的吗?石梦泉想,在战略上看也许是,因为至今他们还事无成,反而令自己身陷险境;西京的任何消息他们无所知,自己的行踪却可能早被赵王知晓。

不过,这样路行来,没有别人,只有他和她。在于适之坟墓中的相互依偎,居里的把盏言欢,山野之中并辔同行,还有神秘老人家中围坐桌吃着粗茶淡饭这生也许都不会再有了吧?

所以,即使战略上是错误的,即使等待他们的是吉凶未卜的将来,他也不后悔。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他柔声道,“至少我们对赵王爷的阴谋又多了解了几分,这路上遇到的人和事,将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玉旒云点点头:“至少我的围棋技艺又进步了。那个神秘老人邪派高手,终有日,我要他为我所用。就不知用什么方法可以打动他他重情重义,假如我能帮他给翦重华报仇或者我能寻访到翦重华后人的下落——他不是还有个女儿没死么”回忆起瞎老人讲的故事来,她忽然“啊”地叫:“梦泉,翦重华是不是曾经做了栗佤族的大祭司?”

石梦泉想了想,道:“不错。”

玉旒云道:“他死了之后,他妻子自刎殉夫,而女儿就跟着栗佤族大王南渡天江。如果这个小姑娘没有死,应该是由栗佤族人抚养长大的吧?”

石梦泉道:“当时翦小姐是九岁,六十年过去,如果还活着,已是古稀老妇了,你要到哪里去寻她?”

玉旒云道:“我不要去寻他,我觉得我们已经找到她了——你还记得晋王妃说孝文老太后的身世吗?”

石梦泉当然记得,穆成雪说过,孝文太后是栗佤族的大祭司的女儿。“你不会是说太后她就是”

玉旒云眼里闪着光芒:“不定是,但总差不远,年龄身世,还有她身边的四大高手,我依稀记得,他们争吵时曾经说过什么谁的祖师‘先向翦大王学艺’,大概他们就是翦重华当年在栗佤族做大祭司时传下的弟子吧。”

石梦泉仔细回想,的确是听过这么句,但是同因不同形的字多得去了,谁知道指的是不是翦重华?“大人,这事要慎重”

“自然,自然,”玉旒云兴奋地,“明天法会上,我就来试试这老妖婆怎么早没想到呢”

正说着的时候,她突然打住。石梦泉本要问“做什么”,但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院子里有响动,怕是杀公孙天成的人来了。

第五十章

? 公孙天成失踪了。这是张至美发现的。他终于在《彼岸花》中得了个小小的伴唱角色。这戏原定在十月十七阿弥陀佛的诞辰献演,不过因为这次的观音出家日法会准备仓促,不曾备下节目,所以临时决定将演出提前。张至美喜不自禁,跟着众人苦练了三天,到了法会之前,就急急地来告诉他的好兄弟,谁知,公孙天成的房间空无人。

好像是遭了贼般,什物被丢得满地都是。张至美立刻意识到他的好兄弟出了事,高喊“救命”。

五洲馆里的人都被惊动了,纷纷跑了出来。玉旒云和石梦泉不紧不慢地跟着,只有他们心里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前夜无声无息,有人来了又走。两人自门缝里看眼,公孙天成房里灯熄灭了。只是,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又叫他们两人心中有些疑问:究竟是牟太师做得干净,还是公孙老狐狸神机妙算,已经脱了身?

无论如何,他们现在都只能装做和众人样的惊讶,心里俱想:假如公孙天成是逃出升天了,不知他的下步计划是什么?

这边的马蚤乱没有多久便渐渐平息了下去——段青锋亲自来接玉石二人进宫。各国使节素不知玉石二人真实身份,只道这是两个才貌具佳的年轻公子,感慨他们和段青锋站在处,活脱脱就是幅《百年才俊图》。大家本是类人物,难怪太子喜欢同他们结交。

段青锋身为国之太子,也不能太过厚此薄彼。为各国使节所准备的车驾也随后带到。他悄悄问了玉旒云声:“公孙天成呢,怎么不见?”

玉旒云不待答,张至美已“扑通”声跪了下来:“殿下明察,小人怀疑五洲馆夜遇盗匪,将我公孙大哥掳了去。”

“还有这种事?”段青锋皱起眉头。

五洲馆管事的官员不乐意了,出来道:“张公子,你说出了盗匪,有何凭证?怎么盗匪会单单掳走公孙先生呢?旁人倒也不听有财物损失。”

张至美道:“公孙大哥的房里被翻得乱七八糟1(他是从蓬莱国来谈珍珠生意的,那盗匪许是贪图他的珍珠。”

五洲馆官员道:“我们五洲馆夜间都有人守卫,盗匪岂有那么容易进来的?其实我前些天看到公孙先生的随从匆匆背包袱离开了,然后公孙先生又急着向我打听朝北方递信的事。说不准他是有事到楚国去了呢?”

张至美自然不信:“怎么可能?大哥是不可能不看《彼岸花》正式演出的!”

段青锋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是若听这傻瓜在此闹事,实在是浪费时间,因挥了挥手道:“吉时就快过了,请各位尊使先跟小王进宫吧。”便亲自引着玉石二人先出五洲馆登车。其时悄悄问:“公孙天成真的是回楚国去了?”

玉旒云和石梦泉只是摇头而已。

多问也无用。只有领着行人来到宫中。玉石二人到了临渊已经好几日了,这才是第次进西瑶皇宫。见那宫殿依山而建,前殿中殿后殿依次升高,后宫和花园基本就是建在半山腰。楚之凉城樾之西京都是地势平缓之城,要看皇城全貌,须得登高俯视。而西瑶皇宫巧依山势,在正门口就可将其巍峨华丽览无余,不可不谓匠心独具。

因是观音出家法会,所以皇宫早就布置下了莲花。九月的时候在中原荷花早已开尽,然而在西瑶,白荷粉荷,以及罕见的金荷依旧争奇斗妍,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进到宫城的正门,便听到里面宣唱“南无观世音菩萨”之声。信佛的人都晓得,依照规矩,这日是要从凌晨起就唱念观音赞的。而玉旒云只关心“正事”。她轻声问段青锋:“孝文太后她老人家和武德帝陛下都到了么?”

段青锋道:“我出来接你们时都还未到,这时应该到了吧。”

众人便进宫来,路有宫女太监扮的金童玉女,手挽花篮向大家撒下五彩花瓣2(行到前殿的中庭,见有高台,上面扮的是高僧说法,正取那“六欲诸天来供养,天华乱坠遍虚空”之意。而最奇特的是,当众人走到跟前时,这戏台竟然向上升起,成为道可以通过的拱门。众人待走到门下才发现竟然有几十名太监在台下叠起罗汉,硬是将这戏台顶了起来。动作如此整齐,仿佛是被神来之手轻轻托起般,实在叫人不得不叹为观止。

过了这道拱门,就见到西瑶的文武官员分列在前殿台阶的两侧。众人抬头望,殿中金碧辉煌,让人睁不开眼睛——听说西瑶的这座宝殿柱棱都包了黄铜,果然不假。待大家终于适应了这灿烂的光辉,定睛再看时,才见殿当中龙椅上端坐人,正是武德帝了。于是段青锋率众跪倒,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口呼万岁。

武德帝叫大家平身:“今日是观世音菩萨出家法会,你们当只拜菩萨,不必拜朕了。”又问段青锋:“你祖母因何还未到?你派人去迎她老人家了么?”

段青锋道:“回父王,迎驾的队伍半夜就已在路边等着。皇祖母她老人家应该就快到了。她不会误了上大供的。”

武德帝“恩”了声,不置可否。玉旒云却和石梦泉互望了眼:莫非牟希来真的是叫柴掌柜杀老太后,而且已经得手?他们看看站在大臣领头位置的牟希来,这老太师好整以暇,仿佛被佛乐所陶醉,单从其神情丝毫也解读不出个所以然来。

众人只有等着。时间在点滴地过去。佛曲奏了套又套,最后都唱回了头了,还不见孝文太后的车驾来到。段青锋显得有些着急了,请示武德帝是否要派人去看个究竟。武德帝不待答,边牟希来就说道:“万岁,太后娘娘途中耽搁定有其原因。微臣以为派人去查探是应该的,却同时也不能误了上大供,否则有损国运。”

武德帝拈了拈须,似乎是有些犹豫。

段青锋道:“老师,这本是皇祖母为菩萨办的法会,怎么能不等她老人家来呢?”他原本对这位师父还有不少敬畏,但自那日被孝文太后教训之后,明显语气就多了些强硬3(

牟希来却面不改色,道:“殿下,是菩萨大还是太后娘娘大呢?是国运重要还是太后娘娘重要呢?她老人家是修道之人,应当也明白这些浅显的道理。”

看他这样有恃无恐,莫非真的已经把太后杀了?玉旒云微微皱起了眉头,就凭柴掌柜手下那些人?怎么可能!不过,她跟石梦泉早就决定今日是来“看戏”的,所以不动声色。

然而就在这时,佛乐的旋律变,钟鼓齐鸣,殿前那说法的戏台再次升起,只见班尼姑簇拥着缁衣的孝文太后走上殿来。“太师说的果然是至理。”她道,“我吃斋念佛都是为了国运昌隆。若是因我而耽误了吉时,岂不本末倒置?还好赶得及。”

她出现,武德帝就立刻从龙椅上站起了身,走下来跪拜迎接。牟希来领着群臣,段青锋带着各国使节也齐来行礼。玉旒云仔细看看,那武功高强的玄衣师太紧紧护卫在孝文太后的身边。不知在途中是不是和柴掌柜的人交过了手呢?她想,其他三位高手怎么不见?又偷偷看了眼牟希来:老太师面上并无惊讶之色。怪了,莫非他要杀的另有其人?还是他选的时机尚未到来?

孝文太后叫大家不必多礼,也同样说了“只拜菩萨”的话,末了让武德帝搀扶着率领众人朝中殿走去,边走边淡淡地解释:“也怪为娘老糊涂了。我先已抄好了份《妙法莲华经》,行到半路才发现竟忘在了庵中,又赶紧折回去拿。为了赶路换小轿,不想山路颠簸轿杠竟断了,才耽搁到这光景。”

原来是换了轿子,玉旒云想,是凑巧呢,还是老太后够警觉?

进到中殿才看到了后宫和亲贵的女眷。西瑶女子都妩媚异常,段青锋的几个姑母徐娘半老还是艳丽无双,而几个同父异母的姐妹则明眸善睐——玉旒云注意到,这些年轻女子的目光例都停在卓思远的身上。她就轻轻捅了捅石梦泉,笑道:“看来这位卓大人是西瑶的大情圣。你若想脱离愉郡主的温柔乡,不如把卓大人绑回西京去吧。”

石梦泉看她还有心情开玩笑,便也顺口道:“我怎么敢?不怕西瑶的这些姑娘齐来追杀我么?”两人便都笑。

孝文太后用目光在女眷中搜寻了圈,问道:“成雪呢?怎么不见她?”

“回皇祖母的话,”段青锋道,“皇嫂为今日的法会花了不少功夫,她还准备了个节目,待大家都落了座,她就出来拜见您老人家了。”

孝文太后点了点头。众人便依序坐下。本来殿上只有皇亲国戚的位子,大臣和外国使节须坐在庭院中。可段青锋先已把玉石二人的座位安排在了自己的身边。牟希来见到了,把眉头拧,正要出门,武德帝又叫他:“太师,你是朕和太子的老师,就像家人般,你来坐在朕的身边吧。”他这才又恢复了傲然的神态。

果然如段青锋所言,众人坐定,钟鼓丝竹齐鸣,接着传来百十名少女轻柔的梵唱。并看不见这些歌者身在何方,但声音就像是从四面而来,有如天籁。而歌声之中,十数名彩衣宫娥轻移莲步,仿佛朵祥云飘来,上面托着朵巨大的金莲花。花中女子身着白衣,手持羊脂玉净瓶,正是晋王妃穆成雪扮的观世音菩萨。她拥有绝世姿容,这样被人抬着到了跟前,微微含笑,擎着净瓶中的柳枝轻轻把圣水洒向四方,果真和菩萨下凡无异。各国使节看得都呆住了。石梦泉只瞥了眼段青锋,见后者的绿眸中有许多可望而不可及的痛楚。他心中不由的动,又望了望自己身边的玉旒云,看她正仔细盯着宾客的队伍想寻找可疑之人,竟丝毫也未留心到自己,便不禁生出种和段青锋同病相怜的感受来。

穆成雪扮的观音绕着中殿和庭院走了圈,最后又回到孝文太后的跟前,步下莲花座来,行礼道:“儿臣参见皇祖母,参见父王,参见太子殿下。”

“免了。”孝文太后道,“你现在扮了菩萨,哪有菩萨向人行礼的?”

穆成雪低着头:“是,儿臣知错了。”她身边个扮玉女的宫娥双手捧上个卷轴来。穆成雪献在孝文太后的面前:“这是儿臣绣的《妙法莲华经》,特为皇祖母的法会献礼。”

“难得你有心。”孝文太后道,“坐吧。”便拉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另侧正是段青锋。穆成雪始终垂着头,除了自己的衣襟,什么也不看。段青锋也是目视前方。玉旒云想着引玉斋中那幅奇特的画以及方砖下的头发,就把眼看了看卓思远——这位西瑶第美男子在群女眷的注视下泰然自若,丝毫也不心动。

这三个人也不知是什么关系?她又转回来留心牟希来。

接着便到了上大供的吉时。西瑶全国信佛,对这项仪式非常的郑重其事。前有高僧带领,后有皇家簇拥,鲜花如海,香烟似云,真叫人目不暇接可惊叹的是,百多名僧尼的木鱼齐敲响,却并无嘈杂之感,反而使人心神安宁。玉旒云甚至有刻觉得脑海片空白,竟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直到仪式末尾,“铛”的声钟响,众人又齐唱起“南无观世音菩萨”,她才猛醒了过来,周围的切毫无异状。

今天真正的好戏要到什么时候才开演?

再下来便是百太监和百宫女皈依佛门,诸人都到万佛阁观礼。那儿除了供奉佛像之外,也供着段家的历代祖先,功用其实好比楚樾两国的奉先殿,各种大典都在此举行。只是西瑶建筑与别不同,虽称为“阁”却其实是三座白塔,当中高,两边矮,前面还有处人工挖掘而成的湖,水平如镜,遍栽莲花。那将要出家的太监和宫女就在湖这边跪着,等待剃度。

众人陆续到了近前。司仪的太监尖着嗓子道:“观世音菩萨慈航普渡!”话音落时,彩衣宫娥又把金莲花抬了出来,请穆成雪扮观音,朝湖上去。各国使节都惊讶万分,不知这些人怎么能在水面上行走。玉石二人仔细观察,才发现湖中有些莲叶其实是木桩子,宫女们乃是踏桩而行。但如此平稳,足见训练有素。

不过,才走到水中央时,只见那仅莲花忽然倾斜,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彩衣宫女和穆成雪都相继落水。现场登时大乱。段青锋“倏”地跃起,好像要扑下水救人,可是才跑几步,又猛地站住了,仿佛被双看不见的巨手所制,浑身不住地颤抖。

“殿下!”卓思远从大臣的队伍里疾步抢上,“殿下莫惊,微臣这就救娘娘上来!”说时,已经紧跑几步,纵身,跃入了湖中。那边厢早也有许多会水的太监下去救人了。

宾客中有不少都注意到了段青锋的怪异举止,交头接耳。而亲贵中就传出嗡嗡的议论:“当年那个女人也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吧说是才岁多的时候亲眼见到那个女人发疯溺水,就直害怕水呢”

那个女人?玉旒云和石梦泉都不清楚段青锋的过去。其实“那个女人”指的自然是他那在立后大典上丧命的生母景贵妃。

荷花池内好阵马蚤乱。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不到柱香的时间,所有落水的宫女并穆成雪都被救上了岸来。穆成雪面色苍白浑身透湿,不去更衣,却先来向孝文太后请罪:“儿臣扰乱了法会,请皇祖母降罪。”

孝文太后还没发话,段青锋哑声咆哮了起来:“你有什么罪?是哪个没有抬稳莲花座让皇嫂落水的?快给我出来!”

宫里的人都很少见他,即使见到也都是花花公子的模样,几时看到过这副表情?冰绿的眸子就像两星绿色的火焰。

那失手的宫女立刻连滚带爬地来到了他的脚边:“殿下饶命,是奴婢的错!请殿下饶命!”

“我饶你?”段青锋抬脚直踹了过去。

“殿下!”那边个太监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殿下,奴才有下情回报——”他的拂尘搭在臂弯里,双手捧着把剑。周围的侍卫立刻就拥了上来:“大胆,皇上和太后面前竟敢动兵器?”

太监“扑通”跪,将剑捧得高过头顶:“启禀万岁娘娘和太子殿下,这剑是在荷花池中发现的。有人将莲叶木桩锯断了,用这把剑轻轻地钉在起。当宫女们踩上去时,剑身偏斜,木桩倾倒,王妃娘娘就落了水。”

此言出,满座皆惊:这不是有人蓄意谋害?玉旒云和石梦泉则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这是柴掌柜的杰作吗?他要害穆成雪做什么?

武德帝直像尊佛似的安详,这时拍案而起:“岂有此理!竟在观音出家法会上有此恶行,天理难容!牟太师,朕令你立刻追查凶手!”

牟希来躬身领旨,立刻叫刑部尚书出列,将证物拿回去详加调查。不过,当他走近看那把剑时,目光忽然定住。“万岁!”他叫道,“这不是我西瑶的剑!”不顾在皇上面前不得动兵器的规矩,他将剑擎了,呈到武德帝面前:“万岁请看,这剑有三尺半长,我西瑶的剑都只有三尺。这剑上的花纹也和我国的不同”

武德帝变了面色:“怎么,太师的意思是有外国人混进皇宫图谋不轨?我西瑶向不结盟不参战,怎么会和他国结怨呢?”

刑部尚书也凑上来细看这剑。“咦,这吞口处有字!”他眯起老花的眼睛仔细辨认,“惊雷啊呀!惊雷!这是”

“惊雷大将军玉旒云!”牟希来替他说出下半句话,“是樾国细混进宫来了!”

西瑶虽说是不结盟不参战,但是对玉旒云的赫赫战功也都略有耳闻,尤其听到从楚国传来的添油加醋的说法,说她如何凶残嗜血杀戮成性,亲贵和大臣顷刻乱成团。玉旒云自己不动声色,但心里既好笑,又好气:我派人来谋害你们的王妃做什么?牟希来啊牟希来,你想用这种法子来逼迫我放弃结盟,也得做场合情合理的戏吧!

果然,段青锋发话了:“玉旒云和我国素无仇怨,为何要跋山涉水来谋害皇嫂?”

牟希来毫不慌乱:“殿下此问,老臣也没有答案。不过老臣想,玉旒云的细作遍布天下,在我西瑶境内出没也不希奇近市井中有人演出《大青河之战》的闹剧,可以诋毁玉旒云的形象。又盛传此剧是出自殿下之手,惊雷大将军除了名的心胸狭窄,她的手下为这点小事来报复我国,也是常情吧?”

玉旒云简直想要冷笑出声,暗道:好你个牟希来老头子,我看你还怎么掰下去!

段青锋也猜出这必然是牟希来安排的了,怒不可遏,然而他又不能对外宣布玉石二人的身份以及自己请他们来的目的,只有冷冷笑,道:“看来惊雷将军的细作本领通天,竟然能潜入皇宫。老师,我们得加强防范才好!”

牟希来道:“殿下所言极是。老臣恳请万岁太后娘娘,为安全起见,应中止今日的法会。”

“准”武德帝后面的那个“奏”字还没出口,孝文太后慢条斯理道:“法会是为纪念观世音菩萨成道,又是为国祈福。佛家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这点危险就中止法会,恐非社稷之福。皇帝,你看呢?”她这样说,武德帝不好忤逆母亲,只有点了点头:“那就继续吧。”

经过这场变乱,典礼失去了开始的华丽从容,主持剃度的僧尼双手发抖,好几个太监宫女都被刮破了头皮。好在并没有再出什么大乱子,剃度结束时,穆成雪也梳洗完毕回到了太后的身边。

玉旒云想,也许牟希来并不是真的要杀死什么人,只是想嫁祸给她,让她无法和武德帝以及孝文太后谈盟约的事。而柴掌柜则将因为刺杀不成而得不到所应许的二十门火炮,自己劫持炮船的计划也将搁浅。

这该死的老家伙!她恨恨地想。

剃度仪式之后是斋宴和乐舞表演。众人都退到了后殿来。这里的宫殿和庭院都相对宽敞,亲贵大臣使节和僧尼全都落座,还在中央空出大片地做表演之用。太监和宫女为大家献上了各式斋菜,伶人乐官就在空地上献演《百句譬喻经》。形式还是西瑶传统的傩戏,戏子都带着煞白的面具,也不说话,全凭动作和音乐来表现情节。熟悉佛经的人很容易就看明白了,而不熟悉的难免懵懵懂懂。

玉旒云是因为姐姐玉朝雾皇后会读经祈福,才稍稍知道些典故,大约看懂了《尝庵婆罗果喻》《入海取沉水喻》等几个故事,后来又看到了《见水底金影喻》,她心中不由动,轻声自语道:“莫非”

只有石梦泉坐得靠近,才听到了这叹息似的声,因问:“怎么?”

“这个故事”玉旒云道,“说是从前有个痴人,看到水底金光闪闪似乎有黄金,就拼命在那污泥里摸来摸去,结果什么也抓不到。后来问了他父亲,他父亲说,必然是飞鸟将金子衔来放在了树上,水中只是影子而已。这个痴人到树上寻找,果然就找到了。”

石梦泉的母亲和姑母都陪皇后念佛,他也略略从二老处听过些佛理,因道:“佛家常说人生的切都是虚空,大约就是‘水中金’吧。”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玉旒云似笑非笑,“你看某人的计策,究竟哪个是哪个倒影?我们所看到的又是什么呢?”

石梦泉知她指的是牟希来的计划,他不爱猜想,于是沉默不语。

玉旒云道:“烛火的两边都放上镜子,火在镜中,镜又在镜中,所以镜中之火也在镜中如果只看镜子,如何去灭火呢?”

“你看到火?”石梦泉问。

玉旒云摇了摇头:“但是我知道我刚才看到的应该是镜子。”

石梦泉理会得这个哑谜的意思,只有密切注意着周围人的举动。

不多时,演经告段落。众人听得阵乐曲如自天外而来,又忽然有花瓣由空中降下,抬头看时,见有宫女扮做香音神从后殿庭院的四角翩翩飞出。正是希奇不已,再细看,原来庭院四角都有旗杆,精铁铸成,两两之间拉着手指搬粗细的铁索,扮香音神的宫女练了走钢索的技巧,在其上翩然奔走,恍若神仙。众人不禁都鼓掌叫好。四宫女走到正中,齐轻轻纵起,又稳当当落在铁索上,不过两两已换了位子。她们手拉手,腰肢柔若无骨地向后弯下,粉色的衣裙随风而舞,众人仰头望去,好像朵硕大的荷花开在半空,不禁又是阵喝彩。

这边叫好声还未止,忽然又见到几个红衣宫女自铁索上飞跑而来。她们每人都扯着匹大红色的绸缎,几个来回之后,竟然将整个庭院上空都遮蔽住了。其时不过中午,天还亮堂着,但是绸缎下面却显得阴暗。武德帝皱着眉头问了句:“这是什么?”

段青锋回答:“是儿臣的戏《彼岸花》。”他说时,手里已多了个面具,往脸上戴,大步走下场去。众人方才只顾希奇天上,不曾注意场中已经摆上了面鼓,四个戴黑面具的白衣人围坐在旁。玉石二人曾在绿窗小筑中见过次,这果然是要开演《彼岸花》了。原来绸缎蔽日就是为了达到绿窗小筑舞台那昏暗的效果。

段青锋上得台去就席地而坐,开始敲鼓。四个白衣人则站起了身,边用奇特的木制乐器伴奏,边歌唱:“彼岸花,开彼岸。花莫见,叶莫见,到时为彼岸,过处即前生。”唱完了汉文的,复唱梵文,接着,又像那日在绿窗小筑里样开始舞蹈:“彼岸花兮开彼岸,花莫见叶兮,叶莫见花”

座中各位大概没有几个看过这么奇特的表演,有人完全被吸引住了,有人则跟邻座窃窃私语。正这时,忽然听得人群中声高起:“彼岸花兮开彼岸——”大家都惊讶地望了过去,原来是段青锋早就安排在那儿的个太监,戴着面具,手持灯笼开始歌舞。接着,与他相应和,另边也有戴着面具的太监加入进了歌舞的行列。不多时,亲贵大臣使节和僧尼座中都亮起了红灯笼,《彼岸花》之歌此起彼伏,绵绵不绝,而舞者的衣袖滚滚如浪,正像荼靡花开花盛开。

玉旒云因为先已看过,所以不像旁人那样深为震撼。她听到身边幽怨的声叹,寻声望去,见是晋王妃穆成雪,在红光的照映下她的双眸闪闪,仿佛要哭,但却没有落下泪来,唯发出叫人肝肠寸断的叹息,喃喃自语,道:“花莫见,叶莫见到时为彼岸,过处即前生彼岸究竟在哪里?”

歌舞渐入□,就开始有捧腹大笑和捶胸痛哭的。武德帝直是摇头:“这究竟演的是什么东西?”孝文太后却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否欣赏。

正在这台上台下群魔乱舞之时,猛听人叫道:“有刺客!”声尖锐从片靡靡突显出来,所有人都是愣,不辨那声喊究竟是从何处发出,只见有四个穿红衣戴面具的人手持长剑直朝台上击鼓的段青锋扑了过去。

哎呀!玉石二人心中都是惊:莫非目标是段青锋?

“还不护驾!”牟希来高声喝令。立刻有侍卫上前来将武德帝团团护住,又有批侍卫三步并作两步朝台上奔。只是,宾客早已混乱起来,其间又有太多参与表演的太监和宫女,听到出了刺客,无不慌乱万分,四下逃窜。大家推推搡搡倒成片,相互踩踏,哭喊声不绝于耳。

侍卫的行动受阻。台上段青锋已经同四个红衣人打了起来。那四人的武功看来并不甚高,只是配合默契,相互呼应,取长补短。段青锋虽然也懂得武功,可是以敌四,就显得有些吃力,只能招架,无法还手。

“梦泉,”玉旒云轻声道,“我看这是个争取人心的好时机。”

争取人心?石梦泉陡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从旁边的侍卫手中夺下把刀来,点地疾纵,去助段青锋臂之力。而几乎在同时,玉旒云看到孝文太后身边个灰影拔空而起,正是老尼姑玄衣也去救段青锋了。

呵,有她出手,别说是四个,就算再来四个,也伤不了段青锋分毫吧?玉旒云想。就在她这心念动间,只见混乱的人群人又有三人钻天鹞子般掠起,正是苍翼白翎和朱卉,原来早就守卫在四周。

红衣人当然不是四大高手的对手。玄衣到了跟前,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手个提住后心。苍翼赶到时,又把另两个抓住。石梦泉也堪堪来到圈中,扶了段青锋道:“殿下,没有受伤吧?”

段青锋摇了摇头。

苍翼瞪着红衣人骂道:“哪里来的鼠辈,竟然敢暗算太子,快老实交代,否则爷爷把你撕成八块!”

红衣人拧过头去,并不理会。

玄衣道:“师弟,你说话也真有意思。你两个手各抓了个人,怎么把人家撕成八块?你吹牛不打草稿,难怪人家都不怕你。”

苍翼火了,道:“师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风凉话?”

玄衣道:“什么‘什么时候’?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还是你师姐!”

你言,我语,两人立刻就斗上了嘴。

众宾客和宫女太监惊魂甫定,看到台上刀光血影霎时变成了两个怪人孩子似的的斗嘴,全都惊讶地张大了嘴。有的外国使节犯了嘀咕:莫非方才那刺杀也是这《彼岸花》的部分?都说西瑶太子荒唐,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牟希来见此情形也是既惊愕又尴尬:“这这是哪里来的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这这还成何体统?”

玉旒云在边暗暗好笑:这老头子大概不知道太后身边有这四位举止怪异的高手吧?还是柴掌柜的手下不过就这么被挫败,这个阴谋未免太幼稚。身为国之太师,智谋应该不仅于此吧?

才想着,忽然听到阵风声,是熟悉的在战场上常听到的流矢之声,接着就是石梦泉的疾呼:“大人!”她愣了愣,看到支羽箭电光般?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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