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直向孝文老太后射了过来。速度是那样的快,四大高手都远在十数丈开外,根本来不及救护。她自己要劈手来夺,但箭的来势这样猛,恐怕抓是根本抓不住的。
可恶,原来最后的杀着在这儿!她暗骂。同时心里转过了许多的主意。她只有弹指的时间,她需要做决定,并且做出反应。
她决定赌赌。
于是在片惊呼声中,她飞身向孝文太后扑了过去。时间在那瞬间似乎变得很长,她眼看着那支羽箭从自己的右胸穿了过去,先是感觉到凉,接着就想:还好不是要害。直到石梦泉撕心裂肺地喊了声“大人”,并直冲到她身边时,她才感觉到疼了,不过还是笑了笑:“太后娘娘,您没有受伤吧?”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连直佛像搬毫无表情的孝文太后也露出了惊讶之色,牟希来更是手指打颤地指着她,道:“你你”
玉旒云感到稍稍有点头晕,因叫石梦泉扶着才站直了身子:“怎么太师大人莫非又要说是惊雷大将军派人来捣乱吧?”
牟希来怔了怔,不知要如何应答。
玉旒云冷笑声,伸手“喀”地将羽箭折断:“惊雷”她读着上面刻的两个字,又吩咐石梦泉:“你帮我把那半截箭□,看看箭头是不是樾国的式样。”
石梦泉看玉旒云的半边身子已经被鲜血染红,如果再把半截箭□,势必造成大出血。他只觉仿佛自己的心被射穿,动也不能动。
“□!”玉旒云再次咬牙命令。这回,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就像是在战场上般。
“是。”石梦泉只有颤抖着手握住箭头,接着猛力拔。鲜血果然喷射出来,他连忙用只手捂住,另手把箭交给了玉旒云:“大人,正是樾箭的式样。”
玉旒云也用只手按住伤口,另只手把玩着断箭:“刺客倒是花了不少心思啊,要铸造这样的箭头耗工费时,比普通的箭要麻烦几倍。不过可惜,樾军为了保证武器质量,所有的兵器上都要镌刻工匠的名字作坊的名字制作的时间以及在任工部军需司堂官的名字。这样,旦发现以劣充优,就可以层层追究责任不知这支箭上,因何只刻了‘惊雷’两个字?请问是工匠名?作坊名?还是军需司堂官名?”她冷笑着望定牟希来。
牟希来知道百密疏,但依然不甘,还要将她军。“你如此清楚樾军的规矩,不知你是哪位?”
玉旒云当然也料到他会有此问,早就想到了对策,冷冷道:“在下正是玉旒云,不过现在已经调任敝国领侍卫内大臣,惊雷将军的名号有阵子不用了。”
她虽然受了伤,不过这句话还是说得清楚响亮,字字都送到众人的耳中。场中不禁片哗然。
她又接着笑道:“不知以我玉旒云这样的个人物,要锯断木桩害人落水,会不会蠢到留下刻着自己名号的剑呢?”
牟希来面色铁青:“你说你是玉旒云,有何凭证?”
“凭证?”她把目光投向了段青锋——方才段氏对她和石梦泉礼遇有加,人所共睹。如果此刻矢口否认她的身份,则等于承认自己同骗子疯子交往。所以段青锋必须承认。而他承认,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不错。”段青锋摘下面具,“她正是玉旒云玉大人——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叫太医来?”他吩咐左右≡有太监连滚带爬去办。
牟希来铁青的面色中又带上了种愤怒的酱紫色:“哦?我国同樾国向并无往来,不知玉大人大驾来此,有何贵干?而大人既和太子殿下亲密无间,何以殿下要写那出闹剧来诋毁大人?”
玉旒云笑了笑:这局棋,牟希来方才使出的已是最后招数了吧?现在轮到她“将军”了,她不仅要将死牟希来,还要把孝文太后武德帝和段青锋全都逼入死角。“贵国跟我国怎么会是素无往来呢?”她道,“今年五月,贵国青锋太子殿下和礼部侍郎蓝沧蓝大人亲自来到我国西京,同我国定下互市之约,我国皇帝陛下金口玉言,承认西瑶是和楚国对等的独立国家,并且承诺对西瑶运到樾国的切商品包括茶和盐,不征收关税。青锋殿下还向我国皇帝献上株万年灵芝。当时我的副手石梦泉石将军刚好负伤,幸得皇上赐下这株灵芝,才得以痊愈。我也就是在这时和青锋殿下相识。他盛邀我和石将军来西瑶游玩,还说金秋时节最为合宜,于是我就呵呵”最后是要笑的,不过因为牵动了伤口,变成了轻微的咳嗽。
座中诸人都愣了,接着响起了议论声,千个人有千种不同的表情。玉旒云的这席话说得太巧妙了,真假搀杂,知道内情的人各有各的顾忌,都不能来反驳她;而不知道内情的人听她说到“互市之约”,完全符合西瑶“不结盟不参战”的国策,也就信以为真,都奇怪地望着牟希来:怎么这么大的事老太师会不知道呢?
这时牟希来的脸已经说不清是什么颜色了,他打着颤,终于放弃和玉旒云的决斗,转向众侍卫道:“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把那放箭的刺客抓出来?”
侍卫们这才好像被拨动了机关似的,命令撤掉红缎天幕,所有人等在现场不得擅离。
“切!群没用的东西!”苍翼骂道,“这时才反应过来?难道那刺客是傻瓜,呆在原地等你们抓吗?”
这是连带的把牟希来也骂在了其中。“你是何人?皇上面前竟敢无礼?”
苍翼并不理他,和玄衣两个提着那四名红衣人跃到了太后的跟前:“娘娘,四师妹和白翎已经去追那放冷箭的了。以他俩的轻身功夫,这人决跑不了。娘娘没受伤就好。”
孝文太后淡淡地应了声,见太医已经垂首立在边,就吩咐:“还不扶玉大人下去疗伤?”
“不,”玉旒云道,“随便包扎下就好,在刺客没抓到之前,我想在这里看着,请娘娘恩准。”
“这”孝文太后面对“救命恩人”不好出言拒绝,只有使眼色叫太医赶快包扎。
太医遵旨,去了西瑶此地著名的“白药”来,洒在伤口之上。玉旒云疼得瑟缩了下,石梦泉赶忙从边握住她的手,感觉是冰凉的,显然是失血过多而至。他无限担忧,想要劝几句,但知道玉旒云固执,只好不说。好在白药是伤药中的灵丹,洒下去,立刻就止了血。而这时候,听到少年白翎的声音:“抓到了!”便见朱卉手中提着个男子,和他双双踏着铁索来到了太后的面前。
这个人的面目甚是陌生,但是身影却似乎在哪里见到过。玉石二人仔细回想:是了,这正是柴掌柜身边的那个管事。
孝文太后命令把四个红衣人的面具都摘下来:“你们四个是何人,为何要行刺太子?”
四个人都不说话。孝文太后又道:“或者你们行刺太子只是幌子,真正目的是为了要杀我?”她转向泰和商号的管事:“你又是何人,为什么要刺杀我?”
那人自然也不答。
孝文太后冷笑了声:“好啊,你们都不说。打量你们不说我老太婆就不知道了么?有些人想我死,已经想了很多年了。”这样的话被她仿佛闲谈似的说了出来,却更有种叫人脊背发凉的功效。当她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眼睛看向了牟希来。
牟希来不禁退后了半步,但很快意识到最后对决的时刻已经来到了,干脆把腰直,道:“不错,老夫”
可是话才出口,突然听人群里叫道:“岳父大人!小婿知道真相!”大家转头看去,见方才同段青锋起演戏的四个白衣人中有两个正朝这边挤了过来。当先的那个边跑边扯下了面具,正是张至美。
“叩见皇上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张至美几乎是“咕咚”下摔倒的,就趁势给三人都行了礼。“草民张至美。这个刺客草民认得——”他手指,“他叫有华,是泰和商号的管事。”
泰和商号的管事?大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头雾水。武德帝也喝道:“张至美,不得胡言乱语。”
张至美道:“草民说话句句属实。”
孝文太后道:“泰和商号是什么?我连听也没听说过,他为何要入宫行刺?而以他间小小的商号,又怎么能混进皇宫来?”
“回太后的话,”张至美道,“这泰和商号表面只是做茶米买卖,实际专门挑拨各国的关系,做军械生意,发不义之财。他们去年就常常到我岳父大人府中马蚤扰,想让我国趁着楚樾交兵之时攻击楚国。但是我岳父大人深知本国‘不结盟不参战’的国策,对他们严词拒绝。岂料这些人贼心不死,阴谋不断。近来他们的诡计为我义兄发觉,他们就想置我义兄于死地。好在我义兄机警,才薄了性命。”
他满口谎话,玉石二人听了,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然而不知情的人听了,却还有几分可信。
有华厉声喝道:“臭小子,你放屁!”
张至美道:“我才没有放屁,我说的全都是实话。皇上太后娘娘,太子殿下,我义兄大难不死,也来到了法会上,他可以作证。”说时,朝身后指。另个白衣人摘下了面具来,正是公孙天成。
就知道他没这么容易死!玉旒云咬了咬嘴唇。
公孙天成向武德帝孝文太后和段青锋行了大礼,道:“草民公孙天成乃楚国靖武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程亦风程大人帐下。”
他竟然不再假扮蓬莱国使者,亮出了真正的身份。牟希来道:“楚国官员来到,又是为何?我西瑶早已脱离贵国而独立,不再受你管辖了。”
公孙天成笑道:“贵国虽然独立,但和我国始终是友好邻邦,亲如家。今年中秋,贵国青锋太子殿下亲自来见程大人,请结睦邻友好之约。殿下当时说,希望我国可帮贵国疏浚运河,加固堤坝,又请求我国出银出粮赈济海啸之灾,还说贵国瘴毒肆虐,百姓苦不堪言,恳请我国太医院组织批郎中来义诊”他条条地把段氏盟书上的内容背了出来:“青锋殿下最后还说,西瑶多山地,开垦不便,而我国天江流域荒地却无人耕种,若我国能允许西瑶农民过境耕种,贵国愿意按楚制纳税——当时程大人做不了主,要先进宫问过监国太子殿下才可答复。可惜,当太子殿下用印同意之后,青锋殿下却早已南下。程大人因叫老朽带着盟书追赶而来。”
可恶!玉旒云恨得牙痒痒的:公孙天成竟然用和她样的计策,真假掺半地说了席话,叫知情人无法反驳,不知情的又以为合理。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公孙天成道:“老朽来到了临渊就去就见太师大人。不想,大人却似乎有难言之隐。老朽觉得事有蹊跷,因此假称是东海蓬莱国使节,暗中查探此事,终于被我发现是泰和商号中的贼人在捣鬼。老朽知道后,就想立即通知太师大人,不想时疏忽,被这些贼人发现了,昨夜竟想杀老朽灭口。幸亏张公子搭救,老朽才拣回条命来。老朽推测,这些贼人应该在今日会对太后娘娘有所不利,所以冒死和张公子潜入宫来。还好太后鸿福齐天,毫发无损。”说时,又向孝文太后揖到地。
他的话是经不起仔细推敲的。然而这光景,凡是知道内情的人没有个希望别人仔细推敲这事。
孝文太后以手扶了扶额头:“闹了这么半天,我头都疼了。把刺客都押下去,容后再发落。大家都散了吧!”
第五十二章
? 原来事有凑巧,刺客有贵被玉石二人制服后约过了两个时辰,张至美就到五洲馆来找公孙天成了。见面之下,自然说了他如何参加《彼岸花》事,公孙天成即问:“贤弟这样忙,怎么还来看愚兄?”
张至美道:“本来也是忙的,不过被我娘子又从绿窗小筑捉回家中。岳父大人硬是不让我明天到法会上去。我正同他说理,就有人有要事来找他,把他叫了出去。我自然赶紧溜出来。未知大哥能否收留我晚,到明天法会结束在回府去?”
公孙天成当然满口答应,又问:“什么要事居然这么晚了还把太师大人请出门去?”
张至美道:“我只认得是泰和商号的人。真是奇怪了,去年他们有阵子老是到我们府中来,岳父买了堆没什么用的东西,后来又说这些东西是次货,在家发了通脾气,发誓今后再也不买这家的什物了。今天他们上门来竟没有被打出去,实在是出人意外”
公孙天成听到“泰和商号”就警觉了起来,脑中飞快地转,对张至美道:“贤弟,不是哥哥不留你,只不过哥哥粗通风水数术,算过今晚会有劫,实在不想牵连贤弟。”
张至美听言,激动道:“大哥,我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做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哥有什么劫难,小弟与你同担当。”
公孙天成就等他这句话。因嘱他去找五洲馆的当值官员赁下隔壁的间房。那官员见是太师的女婿来到,也不多问。其实多天来公孙天成观察过,五洲馆环境清雅,警备森严,却成了许多官家子弟带情人幽会之所。他们的妻子总想不到竟然会在国宾馆中发生此等丑事,捉是次也没有发生过的。
两人将原先的房间弄乱,便齐来到了新赁的房中。张至美有万千疑问,但公孙天成叫他稍安勿躁,先观其变。待到二更时分,听到玉石二人回来了,又过了半个更次,他们听见有人轻轻推开了隔壁的门。
“大哥”张至美才说两个字,就被公孙天成制止1(过了会儿,隔壁的门又被关上,脚步声走远了。
公孙天成这才送来了张至美。这呆子吓得面如土色:“大哥,方才那个是要来加害你的人么?”
公孙天成点了点头。
张至美“啊”地叫了声,跌坐在地,叨念道:“不行,要去报官!大哥,这得报官才行!”
“好兄弟,你听我说”公孙天成在方才等待之时就把事情可能的前因后果都考虑清楚了——泰和商号定就是赵王爷在西瑶的耳目,那刺客的目标是自己而非玉石二人。玉石二人这样安然地去而复返,大约已经探出了端倪。他们在西瑶无法再久留,明日法会是最后机会。而牟希来为了阻止太后的计划得逞,明日也该有所行动。他细细考虑,就有了对策,也编好了套说辞。
这时就把自己原是楚国使者,奉命来送盟书,觉察到泰和商号图谋不轨等都和张至美说了遍。这呆子听得下巴掉到了胸口上:“大哥这事太太”这事太离奇,太惊险,胜过他所看过的所有戏文。
公孙天成道:“现在眼看人的阴谋就要得逞,恐怕你岳父大人都有危险。哥哥求你事,你可愿答应么?”
张至美长到这么大从没有做过什么大事,平日在家里总是被老婆骂被岳父骂。他今看到有人这样郑重其事地托付自己,立刻把胸挺,道:“大哥尽管说,兄弟我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公孙天成道:“也不需要赴汤蹈火,只要”当下请张至美帮他混到《彼岸花》的表演队伍中,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嘱咐了通,张至美无有不应。
到了天明的时候,张至美就按照计划先来喊了回冤,造成了公孙天成生死未卜的假象,接着就回去演戏的人当中。本来他只是个安插在观众中的红衣小角色,但他到场时,却发现公孙天成替他和自己弄来了段青锋身边的白衣角色2(公孙天成自然是说,他巧舌如簧说服了原先的戏子,张至美也就信以为真。实际老先生是把人迷晕了还是打晕了,就不得而知。
顺利地混进了宫中,公孙天成打算相机而动。只是,他和许多戏子伶官起,早早就被带到了后点做准备,所以万佛阁前发生的事情,他无所知。当时,他还着实紧张了阵:若是各路人马已经行动,那该如何?所幸老天助他,直到《彼岸花》时,好戏才开锣。
当见到红衣刺客跃上台来时,张至美吓得差点儿没晕过去,多亏公孙天成把将他拉到旁边。再后来,四大高手制服红衣人,玉旒云为孝文太后挡了箭。公孙天成听着她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席话可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心中暗叹:这个女人实在不简单,若是不除掉她,始终是我楚国的心腹大患。
然而,他还没有等到绝佳的时机。这当口,就见朱卉白翎抓了刺客来到。张至美“呀”了声:“大哥,这人我认识,是泰和商号的管事有华!”
公孙天成听言大喜:“好兄弟,咱们这就去揭发他!”于是两人就演出了方才的那幕。
孝文太后称头疼退到了后宫休息,由晋王妃穆成雪亲自服侍,段青锋本来要立刻跟上,却被吩咐留下来先安顿玉旒云。待他领了玉石二人去西宫休息后,乱哄哄的会场上就剩下武德帝。公孙天成看他虽然还是摆着佛像般的表情,但是面容僵硬,好像隐藏着许多的愤懑与不甘。
他终究还是有着君主的威严,当年盛世明君的影子依稀可见。吩咐礼部尚书带人送各国使节回五洲馆,向皇室亲贵道歉,再让大臣们也自行散去——他做得有条不紊。但是,不知怎么的,公孙天成觉得他隐隐有种交代后事的意味。
最后还有牟希来不肯离去。张至美和公孙天成都陪立在旁。
武德帝道:“老师,辛苦了整天,也回去休息吧。”
牟希来摇头道:“不,陛下,这天还未结束3(”
武德帝苦笑了下:“虽未结束,但是我已知道,天终究还是要黑的啊。”他望了望公孙天成:“先生说的那盟书,里面的内容都是锋儿起草的吗?”
公孙天成道:“应该都是出自太子殿下之手。”
武德帝点头微笑:“朕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竟然还是这也就足够了。国家交到他的手上唉,但他终究还是经验尚浅啊!”
这句更像是遗言了,公孙天成想,因拱手道:“陛下何必担忧?我楚国也是太子监国,他年纪才十六岁,比起青锋殿下来经验更浅,楚国也不见翻天。何况贵国还有陛下您和太师大人可以指点太子”
牟希来知道方才若是公孙天成晚了步,自己就会被太后安上谋逆的罪名,所以算来公孙天成也是他的救命恩人。现在听他又恭维自己,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只好道:“公孙先生过誉了。”
公孙天成道:“哪里,哪里。“
武德帝道:“先生的确过誉了。你方才说是程亦风程大人帐下,我对程大人的事迹也略有耳闻,实在另人佩服。楚国有此名臣,正是国家社稷之福。”
公孙天成见缝插针:“程大人在凉城和青锋殿下见如故,二人都认为若我两国结盟,将造福天江两岸的百姓。他再三嘱咐老朽,定要把这盟书交到陛下的手中——”有备而来,他将盟书呈上:“陛下请看,这上面我国监国太子殿下已经用印,至于何时派工匠来疏浚河道,何时运送赈灾钱粮,又何时派遣义诊的郎中,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哦”武德帝显出迷惑和神情,“贵国监国太子殿下对西瑶独立事”
公孙天成道:“我国监国太子殿下虽然年幼,但是也明白个治国最基本的道理,那就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首先考虑的,是老百姓的生计。只要是对天下百姓好的,他并不在乎这百姓是居住在天江以南,还是天江以北。西瑶是否是个独立于楚国的国家,这是个关乎社稷,而无关民生的问题。其实再仔细想想,其实这甚至同社稷也没有关系,无非是君主的面子罢了。陛下看是么?”
武德帝愕,牟希来也愣住了。这师生二人相互望望,眼神复杂万分,似乎有无限的希望,又有许多的后悔。武德帝喃喃道:“啊,基本的道理不错”
公孙天成看他似乎是有偏向楚国的意思了,赶忙打铁趁热:“程大人在凉城还等着老朽回话,不知陛下几时能和群臣商议出水利赈灾和义诊的时间来?”
他不问人家愿不愿意结盟,直接问几时需要楚国兑现盟约上的条件,几乎不留任何回绝的余地。武德帝皱着眉头,仿佛很是为难。牟希来则时将手交握在身前,时又背在身后,苦思良久,忽然道:“陛下,依老臣看,今日要先处理刺客之事。大臣们都散去了,再召集恐怕得个时辰,不如就明日朝会上讨论,如何?”
“明日朝会”武德帝怔,看牟希来直向自己使眼色,才明白了过来,道:“正是。明日朝会上要好好商议此事。公孙先生请放心,朕定会给程大人个满意的答复。”
公孙天成仔细揣摩着两个人的心思:这是对他的敷衍,还是
牟希来道:“万岁,泰和商号的人要对公孙先生不利,虽然两次失手,却不见得就已经死心。今晚臣想把公孙先生安置在臣的府中。另外,请陛下立刻派人把泰和商号在临渊的店围了,所有凶徒个也不得漏网——至于别处的分号,请令刑部尚书立即发文,体查拿。”
武德帝点点头:“正该如此,就请老师代为传旨。”
“老臣遵旨。”牟希来道,“至美,还不陪公孙先生回家去?”
张至美只觉今日自己立了件大功劳,连岳父说话的口气都不样了,兴高采烈,连声答应:“那岳父大人您呢?”
牟希来道:“没听方才皇上要我去办事么?我也还有事要同皇上商议。你们先走吧。”就把两人打发了出去。待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而武德帝身边又只剩下最亲信的太监时,他才双膝屈,直挺挺地跪了下来:“皇上,老臣今日擅作主张,请皇上降罪。”
武德帝赶忙亲自来扶:“老师,你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了朕好?何罪之有?”
牟希来不肯起身:“万岁,老臣不仅擅做主张,而且计划失败,如今太后她”
武德帝道:“老师放心,只要把刺客全数灭口,母后也不能硬给谁加上个罪名。倒是这楚樾两国的使节——请神容易送神难,赵王我们算是同他绝交了,而其他两方,老师可有计策打发?”
牟希来这才站了起来,思考了片刻,道:“老臣只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虽然看起来像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但如今确实想不出其他的方法。老臣想”他即凑在武得帝的儿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讲了番:“万岁看,可行么?”
武德帝愣着:“这样果然花费不小,风险也不小啊。”
牟希来道:“花费是不小,不过风险嘛——赵王在西瑶的人明日之内就会被基本被剿灭。虽然人是我们杀的,但是他要追究起破坏他计划的人来,应该是追究到玉旒云的头上。我们把玉旒云好端端给送回樾国去,把她要的东西都给她,让她和赵王斗,不论结果如何,都对我们没有太大的害处。而楚国那边也是样,只要应许他们同样的好处,他们就会和樾国再继续争斗下去——无论争斗的结果是如何,我们也都没有得罪人。况且,依老臣看,这争斗要最终分出胜负高下,怕得五十年。那时我西瑶国力自然和现在不可同日而语,究竟要如何做,就到那时再计划也不迟。”
武德帝摸着下巴:“老师说的果然有道理。”
牟希来道:“况且,陛下忘记了么?当初我们之所以答应给赵王铸造和火炮的技术,就是因为他要了这技术根本就无用。”
武德帝拍脑门:“啊,正是!铸造用的重石只有我西瑶才出产,而没有重石他们就铸不出他们想要的那种钢,也造不成炮筒!他们若要在国内勘探重石矿,还不知要花多少年的功夫!”
牟希来笑,道:“那就由老臣和公孙天成谈,陛下和玉旒云谈。”
武德帝点头:“就依老师的计划——不过,时间是不是太紧了些?”
“不能拖延了。”牟希来道,“他们在我国逗留的时间越长,越是给太后娘娘机会。”他看了看左右,轻声道:“太后娘娘那边事到如今,何不”他的后面几个字说得很轻,几乎只有嘴唇在动,却没有声音。然而武德帝知道他的意思,道:“老师,这个朕自有分数。”
牟希来道:“可是万岁,老臣怕太后会抢先下手,对您”
武德帝惨然笑了笑:“老师,无论如何朕还是皇帝,朕没有过错,谁能把朕如何?你不要再担忧朕了。我们这就分头行事吧。”
“是,皇上,老臣定不负皇上所托!”牟希来和武德帝几十年君臣,有时不用许多言语。他躬身行了个礼,便大步走了出去。
武德帝目送他远去,然后吩咐亲信的太监:“快去把卓思远大人给朕追回来。”
卓思远这时候才走到了宫门口,正直犹豫是否要调头回去寻段青锋,恰听到武德帝宣召,就立刻赶到御书房见驾。
他贵族出身,是故段青铮少时的伴读,做过禁军侍卫,去年成为西瑶朝中最年轻的尚书。前后算起来,他在宫中和朝廷里有二十多个年头,但是对武德帝的印象直很模糊。哪怕是少时和段青铮起在宫中玩耍,也只远远地看到皇上。每每遇到皇上训示教导,从来不过三两句话。皇上在他的脑海中是个沉默而阴郁的中年人。到武德帝开始潜心修佛时,他见主子见的就更少了。这日到御书房中叩拜行礼后,他感觉皇上苍老了许多——远看像是尊佛像,近看便发觉表面的金漆多剥落了。
武德帝对着墙上的幅书画出神】思远识得那是段青铮的作品。“唉”他听见苍老的皇上叹道,“转眼铮儿去世也有好些年了。”
卓思远不知该如何应声,就等着皇上继续发话。
武德帝道:“你从前和铮儿是至交好友,不知你和锋儿”
“回万岁的话,”卓思远道,“臣蒙晋王器重,他生前交代过臣要尽心辅佐青锋殿下。不过青锋殿下毕竟在朝的日子尚短,和臣的交往也不深。但有他要用得着臣的地方,臣定万死不辞。”
武德帝深深地望着这个俊美的年轻人,良久,点了点头:“锋儿虽然在朝的日子短,但是朕想,老太后定把他教育得不错。只是,他性子急噪,容易被人影响。如果他像铮儿般有定力,有主见,将来国家交给他,朕就放心了。”
话题直围绕着死去的段青铮,君臣二人是慈父,是挚友,不觉都有些感伤。
武德帝拭了拭眼角,道:“朕还是同你说正事——锋儿这次找了玉旒云来结盟,此事你知道多少?他承诺了人家什么好处?”
“臣知道的并不多。”卓思远道,“臣只是知道太子殿下悄悄离开了京城,却不知他是去了北方。直到那日牟大人派人到慈济庵来寻太子,臣怕太子被老师责罚,所以才替他撒谎隐瞒。这之后,才渐渐晓得是楚樾两国争着要和我国结盟。至于太子殿下许了玉旒云什么好处,臣不清楚。不过,臣陪太子带玉石两位将军去看过铸铁作坊和火炮演习。所以臣猜想,殿下大概是承诺将铸造和火炮的技术传授给樾人。”
“只是这样?”武德帝微微蹙眉,“玉旒云这年来横扫北方,两次和楚军交战。她似乎不灭楚国誓不罢休。你想太子殿下会不会跟她约定夹击楚国?”
卓思远想了想,道:“臣猜测玉旒云有这样的企图,不过,臣并不是十分了解太子殿下,所以他们之间究竟是怎样协议的,臣就不知道了。但是,两国之间的盟约应该不是太子殿下做主,玉旒云能否和我国结盟,又得到怎样的结盟条件,这些都还要皇上您来定夺吧。”
武德帝轻轻地苦笑了下,道:“是,正是要我来定夺,如果”他忽然顿住,把话题转:“我西瑶奉行的‘不结盟不参战’之国策,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建国之时征战太多,”卓思远道,“以致民不聊生。”
武德帝点了点头:“此外,我西瑶虽然富庶,却只是个小国,如果和大国结盟,长久下去,只会成为附庸,如果和大国相抗衡,最后只会被灭亡。国之君难免有雄霸方甚至统天下的梦想,不过如不审时度势,恐怕就会被自己的野心所害。西瑶在朕这代能脱离楚国而独立已经是万幸,想要成为和楚樾鼎足而立的大国,我看在五十年之内也不大可能。”
卓思远感觉这似乎不像是君臣对话,因道:“陛下说的都是至理名言,太子殿下听到定受益匪浅。”
武德帝微微笑了笑:“是么?不过太子自幼就在老太后身边长大,跟朕的关系比较疏远。朕同他说话他不定听的进去。倒是你们同为年轻人,你又与他亡兄关系密切,可算是他半个兄长。他日若有机会,请你代朕把这番话转达给他吧。”
卓思远只有点点头:“臣遵旨。”又忍不住问:“万岁还有什么事需要臣办?泰和商号的歹徒”
武德帝摇摇手:“这个倒不需要你。朕另外有件事要你去办。”
卓思远忙道:“请万岁示下。”
武德帝道:“你叫人连夜把工部《铸造秘要》抄写两份,再把库房里的火炮运四十门出来。水师有几艘停在运河上的船,你调其中两艘出来,每艘上要有本《铸造秘要》和二十门火炮,并配有水手——这些船都要扮成商船模样,水手也都不得着水师服装,切记,切记。”
卓思远道:“臣定办到。”
武德帝道:“两艘船不要停靠在起,明日卯时,朕要用其中艘送楚国使节,而巳时,朕会用另艘送樾国使节。”
卓思远大约猜到武德帝的意图了:“陛下,同时给两械,这”
武德帝不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幽幽地说道:“你年纪轻轻就统领西瑶的兵马,你有信心能压得住众人么?”
“臣”卓思远暗想,这种事情如何能打保票的?不过还是道:“臣家世代领兵,军中老将多是先父故交,年轻将领又是臣同长大的玩伴。只要臣做的选择是正确的,他们应该都会支持臣。”
武德帝对这个答案马马虎虎算是满意:“朕今天有些重要的事要办,也不知结果会是怎样。你要答应朕件事。”
卓思远立刻跪地听旨。
武德帝道:“我西瑶的军队是为保护百姓安危,决不能用来争强斗狠。在你的有生之年,无论任何人要我西瑶军队去侵略别国,你都决不能让他带走兵卒。”
“臣”卓思远叩头,“遵旨。”
“这是朕给你的秘旨。”武德帝递给他方锦帛,“如果谁要违背祖训带我西瑶军队去攻打别国的,你就将这秘旨拿出来。见此秘旨犹如见朕。”
“是。”
“那么你去办吧。”武德帝道,“这夜有的你忙呢——千万要秘密,找些可靠的人,如有泄露,那朕那国家就危险了。”
“是。”卓思远行了礼,慢慢地退出御书房去。才到门口的时候,武德帝忽然又叫住他:“我听人说你直不肯成家是因为无法同心仪的人结合,是么?”
卓思远怔了怔,红了脸道:“万岁怎么问起这事来?”
武德帝道:“不知你所心爱的这个女子是晋王妃不是?如若是她,我西瑶没有寡妇不可再嫁的规矩,朕就替你们做主”
话还未说完,卓思远已经“扑通”跪下了:“万岁,臣对王妃从来就没有非分之想。臣臣心中所爱另有其人,只是现已生死永隔臣立誓终身不娶,万岁不必替臣操心了。”
“哦,是这样”武德帝略感意外,“那你下去吧。”
卓思远走了之后,武德帝又个人在书房了坐了片刻,才传了太监来,吩咐他到御药房取极品人参当归等补血之物,然后随自己去探望玉旒云。
到西宫体元殿的时候已经时近黄昏,云霞呈现出血般的颜色。石梦泉正掩门出来,就见到武德帝了,连忙上前拜见:“陛下——”
武德帝微笑道:“石将军少年英雄,朕也久仰了。这次犬儿邀你们来游玩,朕却招呼不周,实在罪过。”
石梦泉忙谦让:“陛下言重了。西瑶好山好水,玉大人和太子殿下更是投契无比。我们在西瑶十分愉快。”
武德帝道:“话是如此,不过今日皇宫警备不当,竟然让刺客混进宫来。玉大人为了救母后而负伤,朕难辞其咎,特地带了些补药来看望玉大人。”
石梦泉怔了怔,道:“陛下厚爱,惶恐万分。不过玉大人刚由太医诊治过,服了汤药已睡着了——她的伤势虽然不重,但是伤口疼的厉害,所以太医落了重药,恐怕叫她也叫不醒呢。”
“哦,是这样?”武德帝皱了皱眉头,吩咐太监把药材交给石梦泉,“朕”他犹豫了下,似乎不知要怎么开口。
石梦泉当然知道他此来决不是送药这么简单,因道:“有什么事在下可以效劳的,万岁但说无妨。”
武德帝四下望了望,伸手指着体元殿画室道:“石将军有空,陪朕坐坐,说说话吧。”说罢,自己先走了进去。石梦泉只有跟着,到里面序了宾主而坐。
便有太监奉上茶来。武德帝并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玉大人方才说出了当初朕在盟书所提的全部条件,想必两位早已知道那盟书不是写给贵国皇帝陛下的,而是应赵王爷之求而草拟的。”
石梦全略思考,道:“不错。”
武德帝道:“那么朕所承诺赵王爷的,以及赵王爷的意图,你们也都知道了。”
石梦泉道:“正是。”他尽量地不主动提供信息,而是等着武德帝说话。
武德帝道:“朕承认,当初赵王爷找上门来朕就决定与他合作间接帮他谋反是朕太草率了。两位大人回国之后请代为向贵国皇帝致歉。”
“陛下也是为赵王所蒙蔽。”石梦泉小心地措辞,“圣上定会谅解您的。”
武德帝看了这年轻人眼:对于玉旒云的厉害,耳闻居多,今日见果然叫人不敢小觑。而这个石梦泉,多数时候人们提到他,都只是附带,没想到强将手下果然无弱兵。相比玉旒云的激烈大胆,他更加稳重,几句话答得既得体,又滴水不漏。假以时日,这两个年轻人会给天下带来怎样的改变呢?武德帝想,不知我还看不看得到?
“赵王的手下今日行刺母后,朕决不能跟此等恶人再有瓜葛。”武德帝道,“我西瑶同赵王之间所定的切协议就此作废。今若以相同条件重新和贵国皇帝陛下立约,不知他是否嫌弃?”
石梦泉道:“圣上既然派玉大人和在下前来西瑶,就是有诚意要和陛下结盟,岂有嫌弃之理?不瞒陛下,玉大人是全权特使,她已和青锋太子殿下商议过了盟约的细节,若不是当日遇到些小意外,恐怕早就用印了。如今陛下也愿意结盟,那是再好不过。待玉大人醒来,就可签定盟约。”
武德帝道:“如此甚好。朕已派人去剿灭泰和商号余孽,临渊的凶徒今日就可落网。别处分号明日也会体查封。不过,朕担心这些细作狡诈无比,恐怕还是向北?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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