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天国》 第8部分阅读

完毕,前后不过十数息的功夫,叶易安收脚停住身子时,最后一个帮闲堪堪砸在地上。

方才还热闹无比的望江楼上下寂静到落针可闻,许多看热闹的人都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嘴不知什么时候张开了,就这么瞠目结舌的看着叶易安。

叶易安看了唯一站着的簪花青年一眼,他的眼神很平静,簪花青年却是全身一哆嗦,身子不由自主的连退了好几步。脸上青红一片,跟见了鬼一样。

收回目光后,叶易安拉住反应过来后跃跃欲前的小胖子直接往楼下走去。

这时节小胖子如何肯走?头极力的向后扭着,身子一蹦一蹦的。

见状,叶易安低声了一句,“给你爹省点心吧”这才让小胖子止住了蹦跳。

腿安生了嘴却不肯安生,仰着头夜枭般的大笑了三声后,这才跟着叶易安往下走去。

第二十五章新鲜出炉小捕快

一路走过,挤在一起看热闹的人群自然分开,两人很顺利就到了望江楼门口。正要出门时,一辆轩车结结实实挡住了前路。

车门开处,两个人走了下来,前面的是个满身熏香浓郁到呛人的青年,后面的则是一青衣长随。

看到这人,小胖子“咦”了一声。

“方贤弟好久不见,改日若有暇记得来岘山寻我茶叙”熏香青年与小胖子寒暄了一句后便即回头催促贴身的长随,“二弟就在上面,还不快去唤他下来给我拿药”急促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烦躁。

小胖子拱手还礼,嘻嘻一笑,“好说,好说”

出了望江楼,小胖子咯咯的笑个不停。笑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扭头来看叶易安。

“听刚才吩咐下人的话音,这人该是王世杰的兄长吧?他得的什么病?”

“他是王世文,正是王世杰的亲哥,没听说他得什么病啊。两年前见他的时候还挺好,怎么到岘山结庐读书了两年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自开国以来,国朝的读书士子们就有两大风尚,这个叶易安也是知道的。一个是漫游,就是读完书后并不急着参加科举,而是打好包裹离家游历一段时间,有钱的骑马,没钱的骑驴,既为漫游名山大川,也为沿途拜访各地知名学者切磋学问。

漫游之外的另一大风尚就是读书山林了,这个阶段是在学堂的学习结束之后,漫游之前。士子们会选择一处清幽的山林结庐读书,主要目的是借山林的清幽对学堂所学进行总结自省,以图提高。至于读书山林的时间长短,一般而言不会少于半年,再长就是自己做主了。

读书山林两年能把一个正常人读成这个鬼样子?小胖子说的不错,刚刚见到的王世文的确就是一副鬼样子。

其人首先是瘦,瘦的简直快成一把柴了。其次是气色实在太差,纵然脸上敷着厚厚的粉,也掩盖不住眉头眼角的青黑之气。跟这两样相比,更可怖的是这人身上纵然熏香厚到了如此地步,叶易安错身而过时仍然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王世文可有不爱穿新衣的怪癖?”

“他?以前衣服鲜亮的很,非湖绸不穿的,咦,还真是,他刚才的衣裳还真破”

听到小胖子这个答话,叶易安心头猛然一动,想起了师父昔年曾经说过的一件事,难倒王世文……“你找人去看看王世文在哪儿拿药,若是能探问出来他拿的什么药就更好了”

说完,叶易安又叮嘱了一句,“找两个真正能用的,像刚才那些货色就别拿出来现眼了”

小胖子也没多问转身就去了,没过一会儿再回来时脸上的尴尬之色已经褪尽,“那几个王八蛋小爷饶不了他们,不过细想想,刚才那场面他们也确实为难,毕竟王世杰他爹是刺史”

叶易安扭头看了看小胖子,而后摇了摇头,“好交游没错,但什么样的朋友该怎样对待,你也该好好琢磨了”

小胖子答应的勤快,但真正听进去没有,听进去多少就只有天知道了。

随后小胖子就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叶易安也没说的太多,只说自己的修行遇

到了阻碍,短期内难有突破,山里住的久了难免静极思动,就下山来逛逛。

听到这个小胖子顿时喜形于色,拉着叶易安就往家里走去,只说这些日子他爹问过好几回的。

当晚,叶易安就在别驾府吃的饭,将要吃完时,方竹山从外面走了进来,陪着饮了一盏酒后,便将叶易安叫到书房说话。

书房中只有两人,方竹山问了叶易安这半年的去向后说到了一个消息。在当前“开元”这个年号用了二十九年之后,方今天子有意改元。

一遇改元,按照惯例便会颁布推恩令推恩天下,据方竹山从吏部同年那里探得的消息,这次推恩之中有一条是便是针对在任五品以上官员的。

国朝的流内品秩官分为九品,九品之内又分三等,其中五品和三品就是两个门槛,三品以上可服朱紫,是高级官员;五品以上可服绯红官衣,乃中级官员;五品以下则是低级官员。

按照朝廷规矩,以往只有三品以上大员才有恩荫子弟出仕为官的资格。这次推恩令却将这一资格放宽到了五品以上,方竹山身为襄州别驾,正是从五品,如此他就有了恩荫一子的资格。也就意味着他的两个儿子中有一个可以不经科举出仕,授从九品下阶官职。

从九品下阶乃是流内官中最低的一等,再加上恩荫出身的官员上升空间有限。方竹山大儿子读书有成,走这条路未免屈了些,他自己也不愿意。倒是正好给小胖子准备上了。

至此,方竹山也就把话挑明了,既然儿子志不在读书科举,而是对靖安捕盗有兴趣,那恩荫时自然就会替他活动一个刑名的官职。只是他又对儿子不放心,遂就想着让叶易安入行帮衬一把。

“官场险恶,就犬子那生性冒然一头撞进去总让人难以放心呐,你既是他好友,岂忍坐视?贤侄你性子沉稳,某是放心的,就当做个伴当陪他几年,待其宦海沉浮几遭,性子静定下来之后,某对贤侄自有回报。某既说的坦诚,也望贤侄坦诚相待。若你无意于此,只管明言就是,某也好另作安排”

可怜天下父母心,而且别人把话说在了明面上,叶易安也没什么反感的,静静听完之后只说了一句,“我与方少兄甚是投缘,只要是在襄州城内做事,一切听大人安排”

闻言,方竹山拈须而笑,“本朝虽有回避制度,但恩荫官倒还真不同于其他,再则他那芝麻绿豆官也碍不着某什么,吏部那里自有某来想办法,你放心就是”

当下方竹山细说了更进一步的安排,因推恩令还未颁布,小胖子还得等些时候才能入仕。这段时间里叶易安可到州衙做个捕快,上面有方竹山看顾着,方便他尽快熟悉公门事务以及刑名里的门道。

待小胖子正式入仕之后,再将他调到小胖子手下,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届时即便方竹山秩满被调往别处,也能略略放心了。

流内为官,流外为吏,普通捕快就是不入流的小吏,有一州别驾亲自操办,叶易安入职的事情真是再快不过了。仅仅隔了一夜,到第二天下午州衙散衙时,所有的程序都已走完,换上皂衣红裹肚公人服的叶易安正式成为襄州州衙的一名小捕快。

第二十六章圈套

州衙英俊冷酷的小捕快,望江楼前雪肤碧眼的波斯胡姬活店招。最近几日,这两个新出现的人物迅速成为襄州街头热议的焦点。

一身玄黑皂衣被腰间血色的红裹肚紧紧剎住,红裹肚左边插着一柄制式的铁尺,右边悬着一截锁人的铁链。一套原本极普通的公人服愣是让叶易安将精明干练的意味穿出了十足十。这般凝重的颜色再配上他那张俊挺苍白的脸,州衙新鲜出炉的小捕快自然而然成了襄州街头一道新鲜的风景。

无视又一波围观的人群,叶易安脚步不疾不徐的沿着街道向前走去。这已是他巡街的第十天了。

十天前他正式成为州衙捕快,见过都头孟煌之后就被安排下了巡街的职司,从那日起,他每天的职责就是全服披挂之后在街上来回游走。

襄州州衙共有一百四十四名捕快,十二人一班,设班头一人管领,共计十二班。对于这些捕快而言,巡街与公堂站班是最让人厌烦的事情。刺史升堂必得三班衙役站班,这是轮值的活儿,轮到谁也不敢马虎,毕竟使君大人就在上面坐着。但巡街可就不一样了,谁也不愿出去吃灰。

久而久之,捕快之中就形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共识,唯有那些最窝囊的捕快才会干巡街这种脏活儿。

叶易安是别驾大人亲自安排进来的,甫一入职就被安排去巡街,这让许多人初听之下简直不敢相信。孟都头玩儿的是哪一出?这叶易安肯干?

预料中的纷争并没有出现,那个看来并不像是善茬子的叶易安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派差去巡街了,而且每天的巡街可谓是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短短几天,因为他,连带着州衙捕快们的整体形象都好了不少。

沿街走到禹王生药铺的店招下时,叶易安转身折了进去。从巡街的第一天他就开始留意这间生药铺,但进来这却是第一次。

禹王生药铺是襄州城内最大的几家生药铺之一,叶易安关注它的原因很简单,当日王世文急着找弟弟王世杰拿的药就是出自这间生药铺。

药是王世杰亲自来拿的,随便谴一个仆人就能办的事非要自己做,再想想他的身份,这样的举动本身就是反常。更反常的是他买的什么药居然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而小胖子找来打探消息的人却已失踪了好几天,音讯全无。

事物反常必有妖异啊!

叶易安刚一走进生药铺,顿时就有一个学徒模样的人迎了上来,让座让茶殷勤的很。

“近来城中多次走水,州衙有令,城中各商贾贸易行均需尽力于防火事务。此来不为搅扰,各处看看也就走了”叶易安谢绝了那学徒的让座让茶,口中说着人已往铺子后面走去。

学徒闻言,请示了前堂掌柜之后便陪着他四处转看。禹王生药铺面积很大,除了前面的铺面之外,后面尚有四进院子,多是仓库与药房。叶易安看得很仔细,却没察觉出什么异常来,只觉得这生药铺的规模着实是大,收药的种类也繁杂的很。许多其它药房不收的这里都不拒绝

“贵店可在别处开有分号?”

学徒的伙计闻问摇了摇头。

只这一个铺面,能撑起这么大的库房?这许多用量极少的生僻药草最终落向了何处?疑惑油然而生,叶易安却未曾宣之于口。

很快就转到了第四进院落,学徒的伙计看着紧闭的院门一脸为难,“这是敝号东主的私宅,敝东主生性好静,公爷你看……”

叶易安看了看深闭的院门笑了笑,“里面既不是库房,不看也罢,记得提醒一声防火就是”

平平常常的从禹王生药铺里出来,叶易安继续巡街。就在这天上午的巡街将要结束时,一个青衣汉子匆匆忙忙的到了他面前,“公爷,那边有人殴斗,再不管怕是就要出人命了”

青衣汉子领着叶易安离开了主街,三穿两绕的到了一处穷巷前,伸手一指:“就在里面”

眼前的穷巷非常逼窄,再从黯淡的光线看来,另一头必定是被堵死了的。这分明就是个只通一头的死巷子。

黯淡的光线中,隐隐绰绰的可以看到一群人拥在一起,不时的传出殴斗呼喝之声。

“嗯,你且在此看着,待我到州衙叫人来”叶易安只往巷子里看了一眼,撂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异常的干脆利落。

青衣汉子没料到叶易安竟然会是这么个反应,当即就愣住了,待叶易安都走了好几步后方疾跑上前,“公爷,这是要打死人的,怎么等得了?”

“这般的好勇斗狠之辈打死一个少一个祸害,都死干净了最好”叶易安头也不回,只是向前。

此言一出,青衣人更无别话,从后面急窜而上意图将叶易安制住。

孰料叶易安就像背后长着眼睛一般,青衣人身子刚动他已疾转过来。

虎扑而上的青衣人只觉眼前一道影子闪过,而后猛然一黑,刚刚扑倒一半的身体就此凌空倒飞出去猛砸在墙上,直到倒地之后,青衣人才感觉到脸上的剧痛,下意识的伸手一摸,半边脸都已塌陷下去,似是被几十斤的重锤狠狠砸过一样。

意识勉强到了这里,青衣人满嘴的碎牙都不及吐出,人就昏死过去。

叶易安收脚转身,面前已多了好几个人挡住前路,与此同时,身后也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分明是穷巷中的那些人正往外急赶。

叶易安看着对面那个明显是领头人的三角眼老者,淡淡的问了一句,“王世杰让你们来的?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袭击朝廷公差,这个罪名你们吃得起?”

三角眼老者双眼猛然一缩,口中却是什么都没说,等着前后的人聚齐合围之后,咬牙吐出了一个字,“上”

这些人跟当日望江楼上那群帮闲不可同日而语,个个身形健硕到衣服都要撑爆,神气完足,两边的太阳|岤高高鼓起,一看便知是久练过拳脚的。

这些人也没讲什么江湖道义,随着三角眼老者一句话,十几个人一起扑了上来,看他们这架势,若非地形受限的话,一起来的三十多号人只怕谁都不会等着。

第二十七章灵眼与五石散

这些人扑上来的同时,长吸一口气的叶易安动了,因为速度太快,几乎是刹那之间他就化身成了一片影子,身形如清风般在那十多人的缝隙中穿插。

人如风影,脚如重锤,双方甫一交接的刹那,第一个人凌空飞了起来,直到身子飞上半空之后,这人的惨叫声才刚刚出口。

而后,三角眼老者看到的就是一个又一个弟子不断飞起来,此起彼伏,中间竟是连半点停顿都没有,默契的就像是双方早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有的人飞起时还能惨叫一声,大多数却是叫都没叫,举凡没叫的倒地之后连挣扎都没了。

这……这……是什么状况?

仅仅数十弹指的功夫,三角眼老者蓦然瞪大的眼睛还没恢复过来,刚才的十几人就再没有一个能站着的了,而那个快到如幻影一般的煞星正急速向他们冲来。

同样的过程再次上演,就连三角眼老者也没能挡住一丝半毫,当第三十二个人也飞起来时,影子还原成了叶易安,拍拍手,粗重的喘息了几声。

便在这时,前方的巷子里有一片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叶易安转身,平静的等着。

人未到,声先至,“叶哥,坚持住,我来救你了”

话刚说完,前方左侧的巷道里冲出了小胖子,因为跑的太急,他的脸上涨的通红。

冲出巷道不几步,小胖子猛然停住了,喘气都给忘了,眼睛呆愣愣的瞪着唯一站着的叶易安。

紧随其后又有十几个捕快从横巷里冲出来,而后……这十几人也都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状况?

此前小胖子收到风声说有人要伏击叶易安,闻讯之后当即赶往州衙拉了这票人赶过来,一群人急赶慢赶,谁想到来了之后竟然会是这样的场面。

设下伏击的倒了一地,唯一还站着,且看起来还是一副气定神闲模样的居然是被伏击之人。你娘啊,这可是三十多人,三十多个清一色练过拳脚的健硕汉子,算算时间,就是他们自己一个一个往下倒该也没这么快吧!

“叶哥,这都是你揍趴下的?”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小胖子,不过叶易安却没理他,走到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老捕快面前拱手道:“禀雷副都头,在下适才巡街时,忽遭这些歹人伏击。此辈当街聚众行凶朝廷官差,目无法纪,实属胆大妄为,俯请雷副都头严捕严查”

副都头雷云长着一张冷脸,深深看了叶易安一眼后手一挥,跟他来的那些捕快们四下散开收拾局面。

眼见雷云也去查看那些倒地的青衣汉子了,小胖子凑上来低声耳语了一句,“城中可是不能用术法的,要是被广元观的丹元镜给标记上,那麻烦可就大了”

叶易安摇了摇头,小胖子双眼一亮,“没用术法?没用术法就把三阳帮精锐一股脑给干翻了!叶哥,这是什么手段,你可得教我”

“三阳帮?”

小胖子解释了几句,三阳帮从码头起家,如今已是本地最有实力的帮会,襄州漆器外运中几乎所有最有油水的都被他们给包揽了,靠的就是敢打能打,这个帮会可谓是人财合一,帮众又够凶残亡命,即便是州衙中的捕快也都不愿轻易招惹他们。

叶易安伸手指了指那个仆倒在地的三角眼老者,“这厮可是帮主?”

小棒子摇摇头,“三阳帮帮主李云复镇守老巢,素不轻出”

说到这里,小胖子蓦然一拍脑袋,“对了,还有件事忘了说,马小七找到了”

“噢,人在哪儿?”

“人在江边找到的,尸首都泡烂了,我也是刚听老雷说起”

马小七之死再结合刚才的这次伏击,看来王世杰已起了警觉之心,不能再等了!一念至此,叶易安瞥了雷云一眼,“这个雷副都头靠的住?”

小胖子闻言眨巴眨巴眼睛,“那得看干什么事了。论资历、本事与口碑,此前都该是他继任都头,事到临头,孟煌那厮把妹子送给王世杰做了便宜大舅子,硬生生横插一杠子把都头抢走了,别的事不敢说,但要对付孟煌的话,老雷绝对靠得住”

两人正说到这里,雷云走了过来,“伏击叶兄弟的总共三十二人,弟兄们都认出来了,全是三阳帮里最知名的打手”

言至此处,雷云既震惊而又玩味的看着叶易安,“三十二人虽然一个没死,但断胳膊断腿的却有二十七个,这些人就算没彻底废了也差不远,叶兄弟真是好本事啊”

叶易安笑笑,“在下尚有一事相请,还望雷都头玉成”

“什么事你说,只要能做到的,某决不推辞”

以雷云的性格而言,话能说到这一步在他已经算得上是豪气干云了。但当叶易安将要办的事情说了之后,别说是他,就连小胖子的嘴都紧紧抿到了一起,“叶哥,这事儿……太急了吧,也未免太险了”

“险什么,又不是去抓人,不过是找件东西罢了”叶易安双眼只是紧盯住雷云。

脸色变幻了几遭后,雷云咬牙声道:“此事我亲自去办,你说的那东西只要有,某就一定就给找出来,只是……”

“后面的事情在下自然会给都头一个交代”叶易安将“都头”两字咬的极重。

雷云盯住叶易安,随后目光又着落到小胖子身上。小胖子一脸的凝重,但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至此,雷云再也不说什么了,点了两个捕快便匆匆而去。临走之前交代一众捕快唯叶易安之命是从。

若是之前即便有雷云这样的交代,那些捕快也不会真正听话。但此刻,有那一地的青衣汉子衬着,旁边又站着小胖子,当叶易安说起事时,众捕快们还真没有一个找别扭的。

留了三四个人看住场面通报州衙后,叶易安带着其他十名捕快急速离去。

穿过横巷进入主街,叶易安一路向前,到禹王生药铺时整支队伍一拐,径直冲了进去。

热闹的生药铺内突然冲进一群凶神恶煞的捕快,顿时就是一片鸡飞狗跳的情景,叶易安对此视若无睹,一马当先直往后冲,早得了吩咐的众捕快紧随其后,整支队伍要的就是一个快字。

一路没有顾盼与耽搁,叶易安直接冲到了禹王生药铺后的第四进院落前,没有叩门,没有通报,抬脚一踹,本就虚掩着的大门轰然中开。

进了院子之后,众捕快迅即分散开来,窜入院中的每一处房间。

见场面完全控制住后,叶易安方才真正安下心来。

院子里一片嘈杂声中,分散开的众捕快6续来报。禹王生药铺掌柜并不在院中,各间屋子里也并未发现异常。

听众捕快这么一说,小胖子有些稳不住了,“怎么会……”

他这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叶易安给瞪了回去,“刘班头,劳你大驾,把那些女眷都给我押出来”

面相老成的刘班头本想说点什么,但对上叶易安那张苍白的脸后,原本要说的话又都吞了回去,只是遵照吩咐将女眷们都从各屋赶了出来。

看着这些聚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女人,叶易安瞅了瞅刘班头。

刘班头心底叹了一口气,脸上却黑沉下来,做捕快多年,他这一寒下脸来着实让人心里发憷,尤其是对这些女眷们而言。

“韩继宗的事情发了,他犯下如此重罪,九族同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此言一出,院子里顿时就是哭声一片,刘班头办老了案子的,脸上没有丝毫松劲儿,字字句句将女人们推到了绝望的深渊之后,方才话风一转,露出了一线生机。

检举,揭发。无奈女眷们虽然颇想抓住这一线生机,却实在检举不出什么罪行来,甚至卖假药的事情都说不出一件。

刘班头也有些绷不住了,转头

看了叶易安一眼,意思是从这群女人身上只怕是诈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叶易安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是上前一步沉声道:“揭发不出什么罪行,难倒日常连可疑的行径也不曾见着?”

女眷们茫然对望,就在叶易安将要失望之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哆哆嗦嗦站起来,言说她几次值夜的时候都曾从窗缝中窥见老爷去了静室,却没有点灯,好久才见出来。

三更半夜不睡觉却去什么静室,滞留许久还不点灯,这下子别说叶易安,刘班头等人也察觉出了异常,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比邻着水井的静室位置很偏,面积也很小,里面只有一张香案,一只蒲团而已,空阔的一览无余。

不过这个却瞒不住经验丰富的刘班头,随着他一招手,捕快们顿时各找器物在屋里一面面墙,一块块地面的敲击起来。

待敲到西墙角跟儿时,有空空的声响传出。再一细查,覆盖着这块地面的青石板居然是活动的。

撬开青石板,下面顿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将点燃的柴草扔下去,刘班头只看了一眼便判断出下面并无别的出口。

熏了近一柱香的时间也没见着里面有什么动静,刘班头这才命人取水泼熄了柴草,此后就是等了。

等到勉强能下人的时候,叶易安手持火把第一个蹿了下去,小胖子与刘班头紧随其后。

举着火把在烟雾的余烬中走到尽头,就见到一处大小与上面静室差相仿佛的平场。

平场上纵横交错的挖出了许多地沟,地沟的左右及下方俱都被一种黑的发亮的石头覆满,沟内满灌的都是暗红的血浆。不知那韩继宗用了什么法门,地沟内满满的血浆竟然没有凝固,艳艳生鲜的好似在流动一般。

便在这些地沟交汇的中央处立着一只大小如石几的三足鼎,隐约之间似乎还有淡淡的异香传出。

幽暗的地下,灌满了不凝的血浆,纵横错乱如鬼画符般的地沟,还有那只古怪的三足鼎,如此阴森的场面让刘班头与小胖子毛骨悚然。

刘班头一连打了好几个寒噤,“这个韩朝宗居然是个邪法方士,活该被烧死!叶兄弟,碰上这样邪性的场面,按规矩咱们的活儿就干完了,后面的就该通报广元观接手,你看……”

叶易安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雷都头还指着这个案子引出别的案子来,若现在交由广元观接手,后面的事情就不好办了。再则,这是个大案,现在一旦交出去,只怕兄弟们这趟就是白忙活了”

禹王生药铺作为襄州城内有数的大药铺,里面的油水不言自明。在这点上刘班头根本就不用叶易安多说什么,“那……”

“先找个不惊动广元观的由头缉拿韩继宗,只要能拿住这厮,什么事儿都好办了”

刘班头点点头后转身就向外走去,“刚才问过了,韩继宗这厮是去了百花楼,没准儿现在已经跟表子喝到榻上去了,我这就带人去拿他”

“此人恐有妖法,刘头儿与众兄弟务必小心,若事不可为,宁可让他跑了也别伤着众位兄弟”

“我省得”,刘班头去后,叶易安让人从上面扔下竹竿,远远的捅了捅那只三足鼎炉,等了一会儿不见异常,这才直接用竹竿捅开了鼎炉的盖子。

依然没什么异常,看来韩继宗这厮对这处秘密丹室还真是放心的很,居然没设什么禁制,又或者他不是不想,而是怕惊动了广元观的丹元镜以至于不敢轻举妄动?

随着盖子掀开,顿时有一股异香飘散而出,叶易安闻了几下,精神居然为之振奋了些。

到这时,叶易安已然可以断定此前自己的怀疑不差。

走到小胖子身边向他吩咐了一回,小胖子听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当下更无二话,蹭蹭蹭就去办事了。

一时间洞内便只剩叶易安一人,他没再理会那只三足鼎,蹲身下来摸了摸血沟内铺着的黑石头。

早在刚才看到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此物乃是曜灵石,正是凤歌山灵眼石屋的建造材料。

这种石头最大的功用就是能吸附天地原生灵力而后再缓缓释出,可谓是天地原生灵力最佳的收贮器。用它做建造材料,正能将灵眼的作用发挥到最佳。

修行界中众所周知,天地原生灵力至清至洁,越是诸气混杂的人口聚集之地便越稀薄。襄州的繁华在山南东道可谓是首屈一指,韩继宗在这城中弄这些曜灵石干嘛?更别说还有这些血浆了。

怎么想都透着古怪啊!

一时琢磨不出,叶易安站起身来将整个血沟走了一遍,初时还看不出什么,但越到后来脑子里的念头便越发清晰。

看似杂乱无章的血沟分明就是一个个云文图案,这么多云文图案汇集到一起,难倒……这就是师父当日所说的符阵?

符阵可以看做是符图的集合,拥有比符图更为强大的力量。每一个符阵的设置都有其特殊的功用,若这些血沟真是符阵的话,那这个符阵的功用又是什么?

不知不觉之中就走到了三足鼎前,叶易安手持火把俯身细查鼎身时,蓦然眼睛一花,似是被什么晃了一下眼睛。

这下反光是来自极低之处,叶易安放低火把蹲身下来后,蓦然看到的物事让他愕然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

就在鼎之三足正中处的地面上赫然有一片黑如墨玉般的曜灵石,这些曜灵石呈环形排列,环形的正中央是一块碗般大小的空白。

就在这片空白处,有一股极轻极淡似水汽般的雾气不住升腾,但其腾起不足一尺高的距离时便似碰到了什么不可逾越的东西一样再难向上,最终只能缓缓下沉,落入四面汇聚而来的血沟之中。

这居然是一孔灵眼!

虽然跟凤歌山上如水桶般大小的灵眼比起来眼前这个实在太细小了些,但它的的确确是一孔灵眼。

这个事实完全颠覆了叶易安对灵眼的认知,但真真切切的事实就摆在面前,容不得他不相信。

最初的匪夷所思过后,叶易安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惊喜。灵眼对于修行者而言不啻于命脉,若是能掌握一孔只属于自己的灵眼……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声响,有人从上面下来了。

叶易安收起纷乱的心思,举着火把向外迎去,待看清楚走在前面那人时讶然道:“别驾大人,你怎么下来了?”

一身绯色官衣的方竹山摆了摆手,双眼在火把的亮光下熠熠生辉,“贤侄,你可确定韩继宗在此间烧炼的是五石散?”

叶易安看看跟在叶竹山身后那人,笑道:“是不是五石散还得徐医士验过才算。徐医士,请”

跟在方竹山身后的正是州衙仵作班头徐光旭,兹事体大,他也没心思说话玩笑,顺着叶易安手指的方向到了三足鼎前,伸手在丹鼎中蘸了一指,而后先闻,再看,最后甚至将指上所蘸的粉末置于口中细细品咂。

方竹山紧盯着徐光旭的脸,兴奋、紧张、焦灼,诸般复杂的神情在脸上不断变幻。

徐光旭太清楚五石散究竟意味着什么了,惟其如此他更是倍加慎重,众人足足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后才见他结束沉默,向方竹山点点头道:“观其色,察其味,此鼎炉之中正是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与赤石脂,叶捕快判明无差,这的确是五石散”

听完,方竹山抿住嘴缓缓点了点头,脸色举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距他极近的叶易安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强自收摄下的激动。

“你先上去等我”

等徐光旭离开之后,方竹山看着叶易安点了点头,“贤侄,你做的很好,非常好!现在就只剩一处地方了”

第二十八章虽千万人,吾往矣

叶易安明白方竹山的意思,但他却没有接话,有时候表现的太聪明了未必就是好事。

静静等了一会儿后,方竹山复又开口道:“启杰已将事情的原委与你的安排都告诉我了,马小七之死王世杰脱不了干系,只是此人虽有杀人的心肠,却断没有亲手杀人而后抛尸汉水的胆量。再结合适才你遭伏击一事来看,几可断定马小七是死于三阳帮之手”

“那地方等闲人纵然去了也难以建功,时间拖得久了又难保不会生变。贤侄既有百人敌的手段,就再辛苦一趟吧”

“大人有命安敢不从,只是此地也异常重要,容不得有什么闪失”

“这是王世杰罪证的源头,某安能轻忽?你放心,我会让启杰亲自在此盯着。待我们上去之后,这地方不会再让任何人下来”

两人议定上去之后,方竹山当即命人放下青石板封死了洞口。叶易安走出静室就见到院落里密密麻麻沾满了皂衣红裹肚的公差,当是方竹山适才一并带来的。

方竹山唤过小胖子轻声叮嘱了几句后,便带着一班公差直奔岘山而去,他要去见雷副都头,更要亲眼看到从王世文处搜出的五石散。

方竹山刚走,叶易安也带着两班二十四个衙役直奔三阳帮老巢。

往日终日大门不闭的三阳帮老巢此刻却紧紧关住了门户,有跟随而来的公差正要上前喊话时却被叶易安给叫住了。

三十多个精锐伏击一个公差居然失了手,这本是绝无可能出现的事情反过来也将三阳帮逼到了死角。看大门紧闭的情形,消息必然是传回了。现在的三阳帮内只怕正在心慌意乱的筹谋应对之策。

这一喊话,没准儿就刺激他们做出了什么决定也未可知。

叶易安请三位捕快在三阳帮老巢的高墙下搭起两层的人梯,而后全力发动,在众捕快瞠目结舌的眼神中化为一道风影循着人梯直接越过了高墙。

他刚刚消失在高墙那一端,外面的众捕快就听到一连串的惨叫声,而后“吱呀”一声,紧闭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众捕快冲进大门,入眼处就见到十几个青衣汉子躺了一地,尽管有几个人在不断挣扎,但能爬起来的却一个都没有。

此前见识过一回的那些捕快都被叶易安留在了禹王生药铺,随他来的这两班捕快毫无心理准备的目睹此状,再看叶易安时眼神全都变了。

你娘啊,这还是人嘛?难倒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林绝顶高手!

“随我冲,那些小喽啰且不必管,务必要擒住三阳帮匪首”叶易安无暇旁顾,一声断喝之后便率先向前奔去。

众捕快紧随其后往里间急冲,沿途就见凡有阻挡时,不论什么人来到了叶易安面前都是一脚即破。

抬脚,踹飞,收脚,疾行,甚至前冲的速度都未曾稍缓。

这真是让人目眩神迷而又热血的脚法啊,众捕快每看一次,士气便大振一分。整个二十多人的队伍在叶易安的带领下如离弦之箭向前射去。

快,更快,在这样莫之能御的锋芒面前,称雄襄州当年的三阳帮如土鸡瓦狗一触即溃,当叶易安一脚踹飞考究的雕花门户闯进高挂着忠义匾额的大堂时,报信的三阳帮众都还没到。

忠义堂内正有八人正在议事,乍见一

群公差闯了进来,这些人俱都霍然而起。

叶易安双眼一扫,“谁是李云复?”

一个豹眼浓须,身形魁伟的汉子上前一步,“某家便是,尔等……”

前面四个字刚一听完,叶易安便已箭般前冲,抬腿处一脚向李云复踹去。

“嘭”的一声如中败革之音,这一脚居然生生被李云复一个肘锤给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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