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弯子,我犹豫下,就把自己的感觉说了。他说:“你这两三年风头太健了,连提三级,又是博士,又是国家课题,还搬两次家,你想想别人会怎么想”我说:“我在中医协会那么呆了四五年怎么就没人想想我怎么想把那几年扯平算下来,我也算不上坐了飞机,简直就是坐的牛车,还是头老牛拉的破车。”他说:“那是你的算法,别人不这样算。刚才还没放在眼中的人物呢,下子就平起平坐有余,谁转得过弯马垂章今年五十七,孙之华五十,孙之华他还有想法呢,让你插上去你越是具备条件,人家越难容你,马垂章这届明年就到期了,你能接手不可能。别人接了手。你这个厅长助理就进退两难了,他要你助他心中早就有人了。”他这说,我的思路下就清晰了。马厅长可千万还要再来届才行啊。他说:“你启动太晚,回旋余地就不大。”我说:“这么想我心里就发冷,怎么不能从我研究生毕业算起呢”他说:“圈子里不是那样算的。”圈子里干年是年的资历积累,每年都很重要,中医协会那几年实在是虚度,太令人痛心了。我赌气说:“还有脚下有步竟不迈出去的道理吗我就迈了这步,明年还把我赶下来”他说:“把你挂在那里风着你才难受呢。名义上让你有着,事情不到你跟前来,那滋味你想想吧。到时候就看人家愿意怎么挤你了,老帐新帐块算。”我想想也是,我的火候不到,不忍不行啊。我得忍,忍得心痛也得忍,忍者履水无迹,忍者无敌。圈子里的事就是这样,你站在那里就是天然的对手,好朋友也不行。再说圈子里是赌气的地方吗当年施厅长下来了,要车要不到,站在小车班门口骂人,别人只当作笑话传说,这个不识时务的人。赌气有什么用晏老师说:“太过则损,好事变坏事,我见多了。”我摇头说:“脚下有步竟不能迈,忍得我心里痛呢。”他笑笑说:“要不你别进圈子,要进来没有个心不痛的,谁没有痛过你的希望就是马垂章再干届,否则就到头了。”我听了这话两眼发黑,咬牙挺着。他说得不错,他的话字字都是压不扁捶不烂的铜豌豆,不服不行。
第二天上午就是厅里的办公会议时间。早上我在布告栏等着,马厅长的车来,我马上过去说了自己的想法。他感到意外,说:“小池有什么顾虑吧。”我说:“我现在要管处里的事,又要写博士论文,时间有点紧。”谁知他说:“那就缓缓,等你八月份拿到博士学位了,也没谁能说什么了。凭什么说要不他也去拿个来给我看看。”我没料到他对事情的理解如此透彻,他完全明白我的处境,我也就不再讲那些理由,连声说:“马厅长您真是知道我的。”
可过了几天马厅长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星期天清早沈姨打电话给我,要我马上带了董柳去人民医院高干病室。我们赶过去,知道马厅长在个小时以前突然心肌梗塞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沈姨说:“情况就说到你这里。”我很紧张地点点头说:“可不能到处传,当心被少数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耿院长赶来了,沈姨也把这个意思说了。董柳给马厅长扎了针,针扎进去的时候他身子动了下,我轻轻松了口气。看着氧气机不断冒泡泡,我心想:“马厅长啊马厅长,您可千万不能倒下啊”我几乎跟波烫伤的那次样着急,可就是使不上劲。为了少惊动人,我和耿院长都在医生办公室坐着。整整上午倒也没有其它人来,我心中也感到了种安慰,自己参与了这种机密,是马厅长身边最可靠的人了。沈姨过来说:“医生说没有危险。”我又松了口气。她说:“要是今天早上我不守在旁边,老马现在还躺在地上没人管呢。我以后的任务就是守着他。”到中午马厅长醒来了,沈姨叫我过去看。我松了口气,放心了。我和耿院长轻轻走进去,马厅长说:“忽然我有点头晕。”我说:“就是有点头晕,躺躺就好了。”说了几句话我们就退了出来。耿院长叫人把饭送到办公室来,我才感到自己和董柳还没吃早饭的呢。
下午医生给马厅长作了全面体验,三个主任医生致决定要给马厅长装心脏起博器。沈姨把我叫到边说:“等会你去劝劝老马,起博器本来几年前就要装的,关键时候可以救命的老马他服不下这口气,又怕影响不好,就拖下来了,这次怎么着也得让他装上不然再来这么下子,谁敢打包票啊。”我想了下,过去对马厅长说:“其实这是个小手术。”他说:“装那东西干嘛”我不能说对自己的病要服气的话,就说:“病这个东西谁也不知它什么时候来,让它来不了多好,来了影响身体,也影响了厅里的工作。您往医院住,厅里的工作就没主心骨了,这不是哪个人的问题,工作需要”他笑笑。我说:“咱们这边毫不犹豫速战速决,我明天到计财处把钱拿过来,也不惊动谁。叫沈姨打个电话说你不舒服要躺几天,把家里的电话掐了,等同志们来看您了,这边的事早完了,不舒服到医院里躺了几天。”他笑了说:“你们跟医生都串通好了,那就只好依你们了。讲道理中医总讲不过他们西医。”又说:“叫老耿先给我装着,钱的事先不要惊动厅里,到时候我给计财处打个招呼。”没想到马厅长在病中还想得这么精细,我跑到计财处去拿几万块钱,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不舒服到医院躺几天
医生的意思是过几天再做手术,马厅长说:“要做就明天做,不然就不做了。”医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也只好依了他。
星期四办公室黄主任打电话给我说:“马厅长病了,孙厅长说下午大家去看看。”我差点说出:“怪不得这几天没看见他。”话到嘴边又转了弯,也许人家对事情清二楚,只是因为不该知道就装作不知道呢我也不能做得太过。我含糊说:“去看看,去看看。”下午孙副厅长带着我们十多个人去了,马厅长已经能够坐起来说话。大家围着床圈人,问马厅长的病情,大部分都是沈姨回答的。我站在边上点,也不做声。只有丁小槐凑到前面去,弯了腰望着马厅长,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我想丁小槐在圈子里这么多年,还没有懂得其中的奥妙。你个人做出这副嘴脸,又把孙副厅长和这么多人往哪里摆真的是官做到头了。孙副厅长果然不屑地动了动嘴角,嘴闭着喉咙里咳嗽几声。丁小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直起身子退到后面去。孙副厅长说:“老马,今天上午省里来了通知,文副省长下星期二到厅里来检查工作,重点是防疫工作的情况。气象部门报告说今年很可能有大洪水,省里很紧张,怕大灾大疫,我们这里是个重要环节。您看”马厅长说:“我去不了了,你们准备下。”他说话有气无力,我捏着把汗,这么多人围着他,谁知道他刚动了手术情急之中我对沈姨微微示意下,沈姨说:“老马你躺下去说话。”孙副厅长说:“那我组织几个人赶个汇报材料。”马厅长点点头,我们就离去了。
星期我吃了晚饭,和董柳带了波出来散步,碰见了办公室的小龚。我随口问:“刚回去啊”他说:“还回不去呢,今晚还要赶材料呢。我去吃个盒饭,他们都在上面。”我说:“昨天就完了,今天还要改”他说:“你不知道下午接到通知,省委梅书记亲自来,孙厅长要我们把材料搞得更扎实点。”我说:“我听说了,听说了,只是没想到材料还要改。”出了大院我对董柳说:“我得到医院去下。”董柳说:“起去。”就拦辆的士起去了。我知道这个信息很重要,孙之华有想法,马厅长也有想法。马厅长有想法了就不能给孙之华这个机会,别看这么次接触,到时候是会起大作用的。哪怕是厅长,这样的机会辈子也没有几次啊
我把刚得到的信息对马厅长讲了,他显然还不知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卫生厅戏中有戏啊你叫大徐明天早上八点半来接我。”又说:“你沈姨今晚不来了,小柳子明天早上七点半钟来,替我收拾收拾头发。”董柳马上应了。我们回去时在住院部门口碰上了黄主任,他急匆匆走过来,从我身边过去了,没看见我们。我说:“老黄肯定又是去说这件事了,孙之华不叫他说,别打搅马厅长养病嘛可他不能不说,他接的电话他真的为难呢。你看他急的那个样子”我和董柳到商场买了发胶,底粉,胭脂等等,准备明天替马厅长收拾收拾。我说:“董柳这是政治任务,你有把握没有没有把握现在到高档点的发廊请个小姐过来。”她说:“化点淡妆还是有把握的。”回去了她叫我洗了脸,把我当作试验品,先用把小刷子在我脸上刷了番,抹上点化妆油,涂了点底粉,轻轻抹上点胭脂,再把头发喷上发胶定了型,又用小刷子刷番。半个小时完了,我看,效果真还不错。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孙副厅长带着我们几个人在大院门口等省里的领导。我看着他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只有对事情有彻底的了解才会明白他此时的心情。省委书记来次,这是多少年也碰不到的件大事。马厅长病了,给了他次当主角的机会,他还有种想法,这就是难得的机会啊。正是这种冲动过于强烈,才使他下了决心不将新的情况通知马厅长。他太了解马厅长,知道通知了,主角就当不成了,说不定连说几句话的机会也捞不上,还别说作全面汇报。可不通知吧,这又多少有点犯忌,马厅长并没有不醒人事,怎么不能说声看来他是豁出去赌了。这时马厅长的车开来了,我远远地就看了出来。孙之华说:“来了来了”从他的神态我把人性的弱点看得清清楚楚,愿望太强烈,就容易自作多情失去判断,把自己的想法当作现实。车近了他才发现是马厅长的车,掩饰说:“来了来了,马厅长回来了,好了,回来了,总算回来了”马厅长下了车,孙副厅长马上迎上去说:“老马你身体好了恢复得快快好你总算回来了,回来得真及时,我还愁着怕汇报会出问题呢。”从皮包中把汇报材料抽出来交给马厅长。马厅长说::“我今天精神好点,回来看看”我看马厅长的气色,根本看不出病态,甚至比平时还精神些。董柳又立功了。孙副厅长说:“昨天突然通知说省里梅书记会来,我本来想请你回来挡着,又怕你身体吃不消,想来想去就没通知了。早知道恢复这么快,我昨天就跟你通气了。”马厅长说:“梅书记会来,我真碰得这么巧”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对圈子里的操作方式有了更深的理解。我相信孙之华定明白马厅长患的是什么病,为什么准时出现在这里,而马厅长又是怎么想又怎么做的。马厅长当然也明白孙之华的想法。明白是明白,表面上的话还得像是不明白似地说。能撕开来说不撕开心里的隔阂却有了,但心照不宣,神态自若。我再次感到了“人生如戏”这句话对世事的解悟是多么透彻,古人可不是傻瓜。过会梅书记的车来了,大家起迎了上去。
70巅峰体验
洪水说来就来。当省内几条大江的水位全面超出警戒线的时候,马厅长从医院回来了。天天传来告急的消息,数万部队已经开赴抗洪前线。马厅长也不回去了,晚上就在办公室过夜。睡了晚沙发之后,丁小槐从家里拿了张单人床过来。我很替马厅长的身体担心,给沈姨打了电话,沈姨就过来陪着他。按照既定的方案,已经有十八支四人组的医疗小分队去了湖区。马厅长的办公室临时装了三条热线电话,又搬来了电视,每小时次的水情报告牵动着我们的心。在长江水的顶托之下,华源县的幸福垸突然决了口。瞬间我想起了那些可怜的乡民,眼前几乎黑。我当即向马厅长提出请战,要求带队去幸福垸。马厅长同意了,说:“如果今年流行了瘟疫,定是从这里开始。可不要没淹死几个倒病死片。如果那样,对省里部里我们就没法交待了。”我赌咒似地说:“请马厅长放心,除非我也死了,否则不会有那样的事。”我带了三个小分队,又在省防讯仓库装了卡车矿泉水,就往湖区去了。
晚上七点到了幸福垸,倒塌的口子还没有堵上,已有数百战士在堵口,已经沉了四条运沙船,可都被冲到垸子里去了。大堤上散布着两万多人,简易帐篷还没有运到,人们就这么坐着。有人往湖里撒屎撒尿,也有人在湖里舀水喝。我带来的这车矿泉水是第批到达的,我马上到现场指挥部广播了紧急通知,所有人立即停止从湖里取吃水,矿泉水马上发下来。我还没敢把这是血吸虫病的重灾区的问题提出来,不然那些在水中的战士会怎么想也不知他们打了预防针没有。我向指挥部提出,沿着大堤修建百个临时厕所。指挥长说,现在的任务是抢险,厕所晚步再说。我感到跟他多说也无用,马上在蜡烛下写了张报告,要他签字。他看了,哪里敢负责,就签了同意。我要他现在就安排下去,他说:“人的头上还没片布呢,先修厕所”但只好通知了各村管事的人来,布置了下去。深夜里帐篷到了,接着食品到了,矿泉水也到了。我松了口气,并用手机向马厅长作了汇报。
医疗队员在面包车里过夜,虽然不堪其苦,比那些灾民和战士还是好多了。第二天中午开始不断有人中暑,我们十几个人分散到十多里的堤上去,两个人个医疗点。下午文副省长来了,马上开了汇报会,我也参加了。我愁着矿泉水跟不上,向文副省长提了出来,他当即就对身边的人作了吩咐。我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觉,却精力旺盛。我陶醉于这样种自己很重要是个人物的感觉,这样种真正承担了点什么的感觉,有意义的感觉,只有那些有发言权的人才能体验到其中的快乐。为了这种体验我不怕苦,不怕累,不怕任何牺牲。这些事也许别人也能做,但必须由我来做,由我来做。深夜里马厅长又带了十六个医生来了,袁震海也来了。我心中还有点遗憾,再有什么话只能由马厅长去讲了。当天晚上又传来江源口农场告急的消息。马厅长当即作了分工,万有事,他就带三个分队过去。第二天中午马厅长再也呆不住了,有险情的堤段万决口,我们的车就过不去了。于是袁处长和新来的四个分队留下,我和马厅长等坐车赶到了江源口农场。
到了江源口农场知道梅书记的直升飞机刚走,到安顺垸去了,那里情况更加紧急。马厅长轻轻皱了皱眉,我想说几句什么,还是忍住了。大垸内多处管涌,还没决堤。天黑堤上片灯火通明,堤下有很多手电筒亮着在查管涌。很晚了我们从堤上回来,乔场长要我们住临时招待所,就是场部二楼腾出的几间房,都买了新床新桌,装了空调。来安排的是场部的打字员,她说:“这床还没有睡过人的呢。”原来农场昨天接到通知,梅书记要来,可又不知道他是否在这里过夜,当即派车去县城买了空调床桌回来,花了几万块钱。梅书记的飞机在农场小学的操坪降落,连场部都没进,找间教室开了现场办公会,就到堤上去了。从堤上回来,就去了安顺垸。这边空调刚装好,人却走了。马厅长听就不肯住了,记者到处跑,被他们知道报道了,说得清吗打字员听马厅长不肯住,哭丧着脸说:“不住就浪费了,浪费了。”马厅长越发不肯住了。就在外面坪里架了几张凉板,点了蚊香,算是安排好了。
很晚了还有个小分队在堤上,其它人都睡了。我侧耳细听,知道马厅长没睡着,就琢磨他现在在想什么。大人物身边可不能少了明白人啊我下了决心过去说:“马厅长还没睡呢,可别忘了自己是个病人。”他说:“蚊子咬人。”我把盘蚊香移过来,说:“我想着我们卫生系统投入很大,没有得到充分的报道,这是不公平的。”他说:“镜头当然对准堤上的人,那是自然的。其实你们到幸福垸的情况,电视也打出来了。”我说:“才给了个镜头。我觉得我们应该把自己的工作向梅书记汇报下,也请示下,至少多拨点药品器械给我们吧。”他说:“那我们明天早到安顺垸去那不好吧。”我把话挑明了说:“要知道梅书记下站到哪里就好了,我们先赶到那里,就没有什么不好了。”马厅长不做声,我知道他是认可了,就说:“我们现在有几百人在堤上跑,大家辛苦了,也应该得到个公正的表现机会,这也是对大家负责。”他说:“那你明天早跟组织部钟天佑联系下,就说我要你打的电话,要他跟小朱联系下。”小朱是梅书记的秘书,跟钟处长是好朋友。第二天早我就给钟处长打了电话,十分钟后回话说,梅书记今天下午到万山红农场。吃过早饭我们在江源口农场留下四个人,带个八个人赶到万山红农场。
到了万山红农场,吴场长已经上堤去了。马厅长交待我几句,带人上堤去了。我问场部值班员要了纸墨,写了几条标语:大灾之年防大疫发扬戴妙良精神,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病从口入,注意饮食饮水卫生刚贴好省卫视台的记者就来了,准备下午采访梅书记。他们对我进行了采访,我就把整个情况都介绍了。介绍完以后他们拍了那几条标语,又准备到堤上去。我说:“我们马厅长马垂章同志就在堤上,他是从医院病床上直接到第线来的,你们可以找到他。”两个记者果然很感兴趣,我就带他们去了。他们在堤上采访了吴场长,又采访了马厅长,拍了几个医疗队员工作的镜头,又匆匆赶回场部,准备拍直升机降落的镜头。
下午梅书记在场部的二楼召开了现场会,马厅长参加了,介绍了卫生系统参加抗洪的情况,提出了三个要求,梅书记当场就批了。会后大家拥着梅书记到堤上去,梅书记拿着话筒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梅书记穿着白衬衣白裤白皮鞋,跟那些身泥的人握手,泥人们都激动得要哭。傍晚我在堤上看见直升飞机起飞,直盘旋上去,突然,自己也没料到的,心猛地跳了起来。我盯着夕阳中的直升飞机渐飞渐远,只到化成个小黑点,觉得那架飞机并不是飞在天上,而是在很多年以前,就停留在我大脑中的某个沟壑之中。我早就忘了它,然而,在这个瞬间,这种记忆被激活了。种令人窒息的冲动扼住了我,我时喘不过气来,似乎死亡正在临近。这是种新的体验,处于巅峰的神圣体验。比起这种体验,其它的幸福都跟烂布条差不多。
当天晚上我们在场部的电视里看到下午的会议情况。马厅长的发言播了二十秒。接下来又是那些标语的镜头,医疗队员工作的镜头,又是对马厅长的采访。大家都很兴奋,马厅长说:“直到今天,省里对防疫工作才真正给予了足够的重视,我们这趟是来对了。”
洪水退了,防疫工作又延续了个多星期才基本结束。回到家里,我几乎成了个非洲人。过了几天马厅长要我从计财处领千块钱,找时间请请钟处长和朱秘书。他说:“怎么谢他们都是应该的,我就不去了,该说的话你要说到份上。”我跟钟处长通了电话,好不容易才安排了时间把他和朱秘书请了到随园宾馆。说起来才知道他俩也是丘山县人。三个人丢开国语不说,说起了家乡话,感情上的距离下子就拉近了。当个老百姓没有感觉,到了这个份上才知道老乡可是大资源啊圈子里的人凭什么捏到起相互照应老乡就是最重要的个依据。我们不谈圈子里的事,虽然都是处长,可他们的圈子比我要高得多,谈起来只会显得我是个老土。我们把家乡的事当作话题,我又讲了几个经典性的荤段子,把他们逗笑了。分手的时候朱秘书说:“下次过年了我们老乡聚聚,池处长也来吧。”我说:“看得起我就给我打个电话,由我作东。”他说:“做东就轮不到你。”我说:“白吃,白吃,到时候别怨我把你们吃穷了。”我没想到今天竟有了这样的意外收获。
再过了个月省里举行盛大的文艺晚会,庆祝抗洪救灾的全面胜利,从北京把彭丽媛宋祖英和刘欢等人请来了,省里几大电视台联合直播。厅里有几张票,我也去了。有几位歌唱家唱到动情处都流了泪,边唱着走到台下与烈士的父母握手。演出完了梅书记文副省长等走上台去接见了演员,并与全场起起立高唱歌唱祖国。我看见梅书记文副省长和那些名歌唱家站在起,突然,自己也没料到的,心猛地跳了起来,种令人窒息的冲动扼住了我,我时喘不过气来,似乎死亡已经临近。我目光直盯着台上,想着那些艺术家哪怕他如日中天,他的命运也是由别人来安排的。而现在,全省起码有两千万人在盯着台上啊两千万人我体验到了那种作为中心人物的感觉,那种安排切掌握切的感觉。在这种巅峰体验中我更加理解了人,理解了人生。体验到了这种震撼我也更加理解了历史,历史点都不荒谬。亚历山大王从马其顿打到印度,成吉思汗从蒙古打到欧洲,他们有神经病吗认为他们有神经病的人才有神经病呢。
71导师与殉道者
胡兵打电话来说,刘跃进的家庭起风波了,约我去说说话,给刘跃进散散心。我想这两年刘跃进还挺风头的,手写论文参加场全国性的讨论,手写杂感模仿大师的口吻谈世界人生,他怎么会有麻烦作为大众精神导师的他难道还要我们这些俗人排解苦闷吃了晚饭我去了金天宾馆,不会胡兵开车带刘跃进来了。上电梯到了七楼的茶室,胡兵要了间包房。刘跃进说:“喝杯茶哪里都能喝,到这样高档的地方来干什么”胡兵说:“装修了就是让人来的。”以前别人这样请我,我觉得太奢侈,现在习惯了觉得不是这样的地方简直不能去。把你往街边茶楼请,你成了什么人那些虚的东西是非讲不可的,谁谦虚只显出自己不上档次,没见过世面。刘跃进还不懂这点。胡兵没有顺着刘跃进的问话吹嘘几句,这才是朋友。发了点邪财就连自己也不认识的人,这几年见得太多了。
小姐斟了壶茶就站在门边听候吩咐,胡兵让她去了。喝着茶知道了刘跃进的家庭是怎么回事。刘跃进心高气傲,到前两年才找了凌若云结了婚。凌若云比他小九岁,来到省城怎么也不安于资料员的命运,不顾刘跃进的反对,到港资的金叶置业去应聘,居然聘上了,半年后升到了公关经理,工资是刘跃进的**倍。刘跃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要凌若云回学校,可那又怎么可能她反过来劝刘跃进说:“你每天扒在桌子上写那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道不同不相谋,夫妻不能相谋危机就逼近了。以后凌若云又每天开辆丰田车回来,把刘跃进气得半死,开始怀疑她和香港余老板的关系,不然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从此家庭纠纷不断,却不愿对朋友说。我想他是怕影响自己作为个导师的形象,自己的妻子都不跟着走,怎么能叫天下人跟着走前几天争吵之后,凌若云离家出走数日不归。昨天他去金叶置业找她,却看见余老板当着许多职工的面站在她后面,弯了腰身体几乎挨着,只手在电脑上指指点点说什么。几个职工看见了他,眼神怪异,似笑非笑,他声不吭羞愧地退了出来,实在忍不住了,才给胡兵打了电话。
听刘跃进把苦诉完了,胡兵说:“我们是不是铁哥们是铁在起八磅大锤也锤不散铁哥们了说话就不必拐七八个弯,我说人非得用新的眼光看世界不可,人生看大势,跟上了大势烧水都能发动汽车,跟不上大势喝水硌牙烧水都粘锅,早晚成为个问题人物。我看小凌有她的长处,看大势跟潮流,潮流从来不考虑哪个人的情绪,它把人像蚂蚁样淹了。**说历史潮流不可抗拒,我有刻骨铭心体会的。什么叫潮流升官发财。你掰着指头算算那些大人物的子女,几个不是走在这两条路上大人物是最能把握潮流的。我不管他们怎么讲,我看他们怎么做。”接着他讲了自己刚经历的件事,省里正在布置个表现抗洪救灾的大型展览,布展的经费是四百多万,他也去投标了,也想尽了办法,根本拢不了边,被文副省长的儿子拿去了。我说:“怪不得你这么大的火气,财路被挡了。”胡兵说:“如此世道你跟它去讲精神文明,文左良他爸爸把精神文明含在口里,天天在电视上讲,比你总讲得好些吧他是精神文明专业户。文左良他什么业务都不懂,可他的公司什么业务都做,从来就是赚大钱,布展只是小菜碟呢。有几项公共工程没有权力在其中上下其手他们想不发财,那是难于上青天。将来他们就是中国的精英人物了,这辈是他们父亲说了算,以后是他们说了算,升官发财的人说了不算,你讲人文精神的说了算”我说:“文左良他爷爷是淮海战役牺牲的,他老爷爷是马日事变被杀害的,你胡兵怎么好去跟人家比”刘跃进说:“胡兵你这两年变俗了。”我说:“那要看他碰上了谁,碰着雅人他是俗人,碰着俗人了他又是雅人。”胡兵嘿嘿笑说:“跟大为兄样,碰见当官的他是学者,碰见学者他是当官的。”又说:“刘跃进我们言归正传,你干脆到我公司来当个副老总算了,别的人我也信不过。大为我以前动员他,现在他上路了我也不说了,他还看不起我呢。管用的是权和钱,在中国第是权,只要你愿意又有点勇气,随时可以变现。刘跃进你这两头都不占,你老婆如花似玉钱比你多十倍那不出问题不出问题那就是我把人性理解错了,人其实比我设想的要好些。说真的你来不来吧把公司做大了,那就不是几千几万块钱的事,到那天几百万都是小菜碟,那时候你就把凌若云镇住了。”刘跃进摇头说:“想不好。”我说:“刘跃进他愿做个导师,就让他做个导师,你要他升官发财他很痛苦,他看得起那些俗事他会问你,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胡兵说:“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这是大师说的话。大师的话打开书句句漂亮,合上书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碰上事情了再打开书走到事情里面去,发现总对不上号。事情它只认权和钱这两个死理,别的都不认,它就是这么俗。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这个问题要去请教比尔盖茨,我还答不上来。”刘跃进说:“我没有把钱看得那么大,真的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我说:“胡兵在商言商,他只要现实的市场,我在官言官,我只要现实的江山,跃进你在导师则言天下千秋,把天堂留给了自己,各得其所。历来的聪明人都把天堂留给老百姓。”刘跃进说:“胡兵早就是经济动物了,大为你也快变成政治动物了,我还想做个人。”胡兵笑了说:“跃进就是比我们高个档次。”刘跃进说:“不是档次的差别,是质的差别。”我说:“刘跃进你不赞同我们,你至少可以理解我们。”他马上说:“我可以理解你,正如我可以理解那些小偷。”胡兵说:“我们不说玄的,说真的吧。把事情说得玄乎其玄,到头来事情还是事情,还得靠那个俗物。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听不懂起码你把老婆镇住了吧。面对如此现实的世界,谁也无法自作多情。反抗世俗就是反抗潮流,反抗历史的合理趋势。这不是历史的悲剧,而是抗拒者的悲剧。看潮流还有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那些美人倒在谁的怀里去了。”刘跃进的脸上变了色,胡兵装作没看见,残忍地说下去,“美人依据自己追求幸福的本能,最擅长敏锐地选择方向,你别以为她们傻,她们点都不傻。你到了文左良那个份上,群女孩子围着你争风吃醋,那是什么滋味什么境界那滋味你想想吧”刘跃进不屑地摇头说:“我要别人围着我干嘛,我还没精力应付她们呢。这个世界向人们昭示的幸福是虚假的,商人们把大家引向了个错误的方向。真正的幸福是爱智慧,真正的价值是经历有省察的人生。”胡兵说:“刘跃进你说起话来还是像个大师。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跟商人跑不跟导师跑呢”刘跃进说:“他们屈从于自己的物质欲望。”胡兵说:“导师没人跟他跑他还是导师吗可惜这不是个需要导师的时代,人人都明白自己应该追求什么。活着就是生存,生存就要解决各种问题,解决问题靠什么靠那两个王八旦飘得再高也要落回到庸俗而现实的地面上来。飘在空中的话空空洞洞,也渐渐说不下去了,这是导师的悲哀。也许这个时代需要殉道者,可殉道者在哪里导师们都太聪明了,把原则阐述了要别人去做,自己总是在关键的时候缺席,装成个聋子瞎子哑巴,不装行吗”我疑心他在暗示我几年前在华源县搞血防调查的事,又想他也许是暗示我去年当职称评委的事。想起来是挺惭愧也挺内疚,可我能挺身而出我不能当殉道者。我去观察胡兵的表情,他似乎也没有特指我的意思,也许我多心了。胡兵说:“按说每个朝代知识分子都是社会的最后道道德堤坝,可今天这个堤坝已经倒了。连他们都在按利润最大化的方式操作人生,成为了操作主义者。天冷了自己只有件棉袄,而眼前有个将要冻死的苦人,他于是跑到菩提树下去闭了双眼冥想大问题,想普度切人类的方法,而决不脱下棉袄,冻杀自己。这就是导师,你要别人怎么跟他走我不为自己辩护,我堕落了,牺牲和责任感已经与我无关。大为你呢,你在这里别玩虚的,咱铁哥们几个”我说:“那我也加入你的阵营吧。”刘跃进说:“你们要紧跟时代潮流,能不堕落”胡兵说:“也不止我们,我看那些以讲人格为专业的人也只有那么高的人格。我也不骂他们,总不能要求个人去反抗历史,历史是不可以对抗的。”刘跃进说:“这是选择,只有软弱无力的人才把责任推给历史。”胡兵说:“我不跟导师辩论,我们说事情,说真的到我的公司你来不来吧。”刘跃进倔犟地说:“不来”胡兵说:“那就算了。我总不能劫持你来我的公司吧。”又说:“不来也好,像我上了这条船吧,有时候你看看对面是条狗你也得陪他吃饭你说人能跟狗桌吃吗我忍来忍去也习惯了,看在钱的份上,千万别把自己当人刘跃进他来了他会受不了。”
刘跃进死死地盯着眼前那杯茶,好像里面有什么神秘的东西。我说:“我们回到地面上来,想想怎么把小凌搞回来吧。人说得再飘逸也要回到地面上来。”刘跃进说:“搞她回来干什么,随她去最好她不来打搅我,我还清静些呢。”胡兵说:“你是说赌气的话还是说心里话说心里话我们就算了。”刘跃进不做声,眼睛仍用力盯着那杯茶。我说:“胡兵你有经验,你最了解女人,你去劝劝小凌。”胡兵说:“凭张嘴怎么劝谁能凭张嘴劝希特勒不杀人”可还是问刘跃进要了凌若云的手机号码,掏出手机拨了号,接通了把手机递给我。我接过手机说:“小凌吧,我是池大为呢。我们胡总想约你说几句话。”凌若云说:“哪个胡总”胡兵的牌子没甩响,我连忙站起来跑到门外,说:“胡兵想找你谈谈。”她说:“你们如果想做我的思想政治工作,首先你们做做他的工作。他那么敏感,谁受得了你们把他的思想工作做好了,我自然就通了。”我说了好会,她还是同意见见面,我说:“我和胡兵开车来接你,你在哪里”她说:“我自己会来。”约好二十分钟以后在金天宾馆的门口见。坐回去胡兵说:“等会别叫我胡总,她那个老板比我大,叫起来就没意思了。”我说:“胡兵你的虚荣心怎么变强了,讲这套。说到底那是个水泥匠,你怕什么”他连忙说:“要讲的要讲的,甩不响的牌就别甩,就像你们那个圈子要把级别讲得清清楚楚,谁拿处长的牌子到厅长面前去甩财大才能气粗,这是我们的游戏规则,不然怎么钱要赚个没完没了呢”刘跃进说:“凌若云她算个屁”我说:“算什么我们管不着,算你老婆我们还是要认她的。”
我和胡兵到楼下去等,有丰田车开过来就注意下。快到时间了,辆凌志车从我们身边开过,胡兵说:“这是辆好车。”我望过去看凌若云正从车上下来。我刚想喊,胡兵扯我把。凌若云在台阶上站了站,就进了大门。我看她穿着黑色的风衣,披发,转身走去时那种飘感特别有气度。胡兵说:“几个月不见,凌若云真的变了,你看她的气质,典型的贵妇人呢。”我说:“她本来就是演员,这么包装,那当然今非昔比。”他说:“我看算了,我今天没想到要约凌若云来,身休闲服太随便了,走到人家跟前去,怎么开口说话”又说:“我还以为他开部丰田呢,凌志连我都英雄气短了。”我也有些气短,说:“没想到胡总这么重的虚荣心,我们过去把话说了,不成就算了。”他说:“我都没什么话说了。你看她那个气派,是刘跃进享受的吗这种档次的女人,不是百万富翁消受得了的,刘跃进世界上没有奇迹,我见得多了。连自己的老婆都跟商人跑了,还咬着牙说爱智慧我就看不出这个智慧有多么智慧。刘跃进他享了两三年艳福,也该满足了。”我坚持说:“还是过去下,不然也对不起朋友。”他说:“你不知有这句话天下就没有对得起穷哥们的事要去你去。”这时凌若云从大厅里出来,四下张望,胡兵把身子转过去,扯着我走到街上,说:“何必自讨没趣”又拨通凌若云的手机,说临时有急事不能来,改日再谈。透过树丛看到凌若云接了电话,飘到小车旁,开走了。胡兵说:“刘跃进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曾经沧海难为水,他还会看得上谁”我们上楼去,我说:“胡兵你虚荣心太重了。”他说:“有钱人怕更有钱的人,有权的人怕更有权的人。她把凌志往你跟前停,比打个耳光还难受,要不钱怎么赚起来没个完金钱如粪土,亿万富翁才敢讲这句话。百万富翁那是没有资格的。”
进了茶室,刘跃进询问地望着我们,我心中隐隐作痛。胡兵说:“等了这么久也没来,过了十分钟也没来,怎么就不来呢”我说:“要不再拨次电话”刘跃进说:“算了算了。”胡兵说:“下次再找她好好谈谈。”刘跃进显得有些萎顿。胡兵把睛眼望着我说:“天下的事都是有缘份的,勉强不得的。大为兄你没有官运,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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