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指挥，进退周旋都驾驭不了，到时候瞎跑跑，你叫它们往东，它们偏向西，绝对给你吃药。马戏团里跳圈的马怎么好当战马”

夷吾废其人，也废其言，庆郑的劝谏成了耳旁风。

14.我的中国心

关于战争场面的描写，左传国语都惜墨如金，加上里面的话都是佶屈聱牙，所以不好看。但就连精彩好看的史记也是笔带过。

比如：1. 晋败秦与崤，获其三将而还。2. 秦发兵击楚于丹，斩首八万。3.秦伐赵，拔石城，杀二万人。4. 项王与秦遇，九战，大破之。

几个字就概括完了。核算下来，平均几万死人摊上个字。这些堪比凡尔登索姆河斯大林格勒大决战的，骨殖堆成山的冷兵器时代的大战役，竟让左瞎子，太史公如此悭吝情感。真是将功成万骨枯，每字凝聚千人头。为什么会这样呢我通过研究后发现，这和文字本身以及它的载体有关系：

1. 文字不统。小篆大篆金文隶书，还有那些只能在社区级的国度里称霸，连名都叫不上的印象派文字。使用不同文字的人互相写信，等于鸡同鸭讲。现在有了规范的汉字，基本上杜绝了文字歧义。但文字统两千年后的今天，还有很多留洋博士写出来的字像甲骨文，这只能解释为他们身上出现了返古症状。

2. 造纸术到东汉蔡伦时期才诞生，之前文字主要记录在竹简上，也有用绢绸的，但是代价实在昂贵，根本普及不了。竹简可是所谓的狼抗之物，狼抗是红楼梦语言，就是很又大又重。秦始皇天要批阅奏章几百公斤，看文件都是叫人扛进扛出，搬上搬上的。般的读书人写篇千言文还要出身汗，不过这样也好，既学习知识又健全体魄，那个年代书读得好的人肯定都是运动健将。至于学富五车，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初中生的水平都达不到。三本十万个为什么写在竹简上，就可以学富百车了。

秦始皇辈子读的竹简可以堆半个“鸟巢”，可全部的文字量还不够张光盘的容量。张艺谋在鸟巢导演的节目击缶，属于典型的秦乐。也许就是为了纪念秦始皇，而张本人又是秦人，有复辟之心。击缶在很多文献里有记载，最著名的就是史记中的廉颇蔺相如列传：秦史官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赵史官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缶。所以缶是秦国的国器，秦国人酷爱打仗，所以崇尚打击乐。

3. 竹简容易受虫蛀水蚀，不易保存。如果个国家有两百年以上的历史，而且所有档案都保留的话，那么国家档案馆就要建的比阿房宫还要大。每天不知道要派多少人跑去拿进拿出地晾晒。而旦疏忽，虫吃鼠咬，火燎水浸，文字就会湮灭不可辨，老鼠每咬噬口，就可能就有件重大的历史事件成了千古之谜，很多人因为老鼠而白死了。

所以那个年代要成为知识分子，要具备定条件：. 家里房子必须要大，有足够的地方堆书 二. 有钱买书，家里是地主，平时有佃户给你交租。 三. 经常游学，遍访名师。所谓：日之所思，不如片刻之所学。那些自学成才的，参加自学考试的累死累活不说，学历还被人看不起。以上三条，总结下来就句话：穷人读不起书。

后来孔子喊出“有教无类”的口号，有点近似最早的义务教育，每学期只象征性地向学生收取七条肉的束脩，真便宜。那可是给孔子当学生啊，古往今来，天下还有超过他的名师吗，要知道如今个二手的经济学家讲课小时也要收费伍佰大元呐

基于以上三个原因，文字和它的载体造成文化传播的巨大障碍。所以先秦史家著史不得不追求简约，能字说清问题的，绝不写两字。把著述重点放在时代背景矛盾冲突重大事件的描写上，全景式地展现了国与国之间的风云际会，大小国家的历史政治外交风俗人情和上流社会政客们的尔虞我诈，政治人物的大起大落上。而对人物性格传神的描写，以及传授“打砸抢”之类的极端行为艺术的任务则交给了明清的小说家们。

施耐庵不仅会告诉我们打死镇关西，血溅鸳鸯楼，大闹江州城的恶性刑案，还会告诉我们怎样脆取人心做酸辣醒酒汤，如何开黑店蒸人肉馒头，怎地表现盗亦有道，让不明真相的人们知道，肉票和绑票者是平等关系，也有对“吃混沌或吃滚刀面”选择的权力。他还让我们看看什么是哨棒水火棍朴刀戒刀板斧。不光如此，对性的艺术提炼也是明清的擅长，金瓶梅，肉蒲团都是对性白描的祖宗。所以，明清小说是暴力加情的文学。

比起来，司马迁大不如他的后辈们，他只会写：吕太后与辟阳侯审食其义几通。卫少儿与霍仲孺通，生霍去病。个“通”字涵盖全部意思，你要想探寻细节，就自己去实践吧。太史公对这方面的事情有生理障碍和心理障碍，不愿多写，其情可悯。

15.想哭就哭

史书上对这场秦晋战役具体过程的记载也是寥寥数语：壬戌，战于韩原，晋戎马泞而止，秦获晋侯以归。翻译过来：阴历九月十四日，韩战爆发，夷吾的“小驷”慌不择路窜到沼泽里，陷在泥里拔不出腿来，结果夷吾被俘，押回秦国受罪。

真被庆郑说着了，而且庆郑还身体力行，代客加工，变相地帮着秦人把夷吾从车上提罗下来捆成粽子头朝下啃泥。

过程是这样的：两军酣战，双方都敲响鼙皮鼓为自己的将士打气。鼙鼓就是把完整的张小牛皮绷紧后蒙的战鼓，是冷兵器时代战场上前进的号令。几十面小鼓同时敲起来，震得人血脉贲张，杀气旺盛。退兵的号令则是棒槌击锣，即“鸣金收兵”，表示“风紧，扯乎”，打锣就足以使人心涣散，曳枪拖刀，跑了之。打击乐器和人的生理学，心理学有很紧密的关系，锣鼓磬钹对人的情绪波动有着不同的心理暗示。

马戏团里跳圈的宠物听到鼙鼓响后，顿时发抖。驾驶员家仆徒控制不住，连抽三鞭子让它们保持镇静，马们却惊了，慌不择路，擅离中军，直奔秦军阵前的沼泽，把那里当了国道，连人带马都陷了进去了。家仆徒和步扬只好跳在泥里牵马，马倔着就不走。秦军弓弩手们察觉到晋军里头有条衣着光鲜华丽的大鱼游出来，还个劲往臭泥里扎猛子，就带着好奇心聚拢过来，人越聚来越多，“嗖嗖嗖”的噪声也越来越大，大雁飞过箭雨插满头。

夷吾的亲密战友共和国卫队哄而散，步扬暗叫声：“再见吧，亲爱的主公。”施展轻功点着泥浆去了。家仆徒和小驷起被射倒，转眼成了刺猬。夷吾左肩中了箭，顾不得火辣辣的疼痛和世袭侯爵的体面，边举盾往头上罩，边往没膝的淤泥里跳，费劲地拔起左腿拔右腿，惊恐地喃喃：“太紧了，拔不出来。”人越陷越深，敌人则越来越近，他只好绝望而狼狈地长嚎：“天亡我也”

千钧发的时候，庆郑驾车经过，夷吾似乎看到了救星，激动地大叫：“庆郑救我，庆郑救我”

“天亡我也”和“某某救我”这两句话男孩子都忒熟悉，小时候听袁阔成单田芳讲三国和隋唐，书里常有人说这两句。比如，曹操在潼关割须弃袍拨马便走，锦马超就是不离不弃，前后只相隔匹马的距离，马超的长枪尖头闪耀着寒光，在曹某人后背护心镜里时隐时现。这时曹操就绝望地喊道：“天亡我也”，书到此处，就有戏剧性的情节发生，肯定有匹黑马从斜刺里杀出，马上的人都喊样的台词：休伤吾主。然后放过主公，迎面抵住追敌，杀退敌人或者干脆斩敌将于马下。

夷吾多么渴望庆郑也从斜刺里杀出来，朝追兵大喝声：“休伤吾主”，然后敌人会吓得肝胆俱裂，从马上摔将下来，他甚至暗地里决定对于庆郑前两天的不恭不搞秋后算账了，只要他伸手过来，就马上和他握手。可想象与真实总爱故意走两个极端，圣心仁厚，竟无济于事，因为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不搞秋后算账，有人却要在春夏之交提前结账。庆郑不是曹洪，也不是张飞，即便他大喝声，秦人也不会模仿夏侯杰摔将下来，相反还会叫他“插满头”。更何况庆郑此刻要学庆父。有句成语：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就是唯恐天下还不够乱的意思。庆郑要让夷吾学习现实的残酷，夷吾不是幸运的喜洋洋，现实也不是弱智的灰太狼，凭什么夷吾不能受到伤害。

庆郑放缓了马步，他送给夷吾的不是救命稻草，而是清晰的刁话：“您，忘恩背德，擅废神谕，还想上我的车，我的破车岂敢劳阁下屈尊凑合。”语毕，加油门换档，绝尘而去。这是典型的猫戏老鼠的游戏，在你绝望的时候给你希望，让你激动地点起希望的火花，然后再口气把它吹灭。类似的场景有：把绳子扔向困在深井里叫“救命”的人，凝视着他缘绳而上，在他手指颤微微地触到井沿的那刻，冲其莞尔笑，飞起刀来把绳子齐根切断，叫他演个小朋友们喜闻乐见的“咕咚”来了。

夷吾本来坐镇中军，处于后方，又有重兵护卫，应该是安全的。作战计划是专业人士制定的，还专门开过军事论证会和听证会，证明其是科学的合理的符合逻辑的。实战中却触即溃。所以夷吾很纳闷，“怎么会这样呢，不可能的。” 想不通的夷吾在大战中遭到了集体抛弃。秦民族本身逞勇好斗，加上粮食事件惹火，砍人忒狠，把人当盛粮的口袋个个放到，边砍边咒：“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叫你吃我的稻粱谷麦，叫你吃我的菽黍粟稷。”这四个粮食作物连在起特别难读，辞海对它们的依次解释为：豆，黄米，小米，谷子。但笔者是“五谷不分”的人，感觉黄米小米谷子是回事。我们不种地搞那么清楚干什么，反正知道它们的总称叫粮食。

16.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庆郑终于把馊在肚子里的话吐出来了，吐为快。岂个爽字了得“忘恩背得，擅废神谕”，这八个字把夷吾的嘴脸勾勒出来了，言简意赅，掷地有声。之前庆郑排练过其他几个版本，反复比较，还是那八个字气势如虹，于是就在今天用上了。

庆郑跑远了，夷吾目送他远去的背影，醒悟过来，破口大骂：“我你妈”余声袅袅。庆郑的确不太地道，既然骂人为出气，那么出了气就应该叹口气救人。可骂人加出气，便宜都个人占，用流氓手段对付流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晋国国风如此。

大群活蹦乱跳的兵马俑把夷吾曳将出来捆了，撂在地上啃泥。说陕西话的百夫长蹲在地上，把牛耳尖刀搁在夷吾脸颊上比划说：“俄们找你要个舍法” 夷吾的嘴和个鼻孔塞得满满，说不出话，只好靠另个鼻孔哼哼。吐干净泥后，说：“我是晋国国家元首，我愿意谈判。”

庆郑预测夷吾将由而，最后退市，晋国要重组，于是加紧离开战场。可命运又给了他任务，还是个大任务。战争充满了戏剧性，思维再跳跃的人也想象不到以下的突发事件。

庆郑的同事韩简梁由靡虢射三个大夫在另乘车上，车边上还撒丫子地跟着几十个甲兵步兵。这个战斗小组在远离战场边的树林里潜伏，预备着捡皮夹子，而大皮夹子真来了。过了天，穆公的銮驾打着虎皮大旗绕林而去，伏兵立刻从斜刺里杀了出来。韩执戈，梁驾车，虢张弓，三人开着越野车冲开所有人，直取秦王，所谓“擒贼先擒王”。“贼王”下子反应不过来，居然会有人在此时此地殷勤地和他打招呼，他激动地当场厥倒。他的卫队顿时抓狂。按照事前反复演练的反恐预案，旦有刺客出现，警卫部队立即拖住敌人死斗，驾驶员则以最快的速度将元首驶离现场。此刻，秦王的驾驶员驾车就逃，韩大夫是快速反应部队的领导，反应自然很快，他留下步兵和秦军缠斗，自己则疾驰跟去，青面獠牙地死贴着穆公。

原野上开始飙车，三个山西煤老板撵个陕西来的安监局长。局长回身，看清了驾驶员梁由靡朝他狞笑并露出的白牙，顿时惊骇欲绝，不禁也仰天长叹：“天亡我也”。如果秦王被抓，那么胜利的天平就不知道该向哪边倾斜了，公道打盹的时候，邪恶也会战胜正义。

根据前面的经验，每当千钧发，大人物绝望地呼啸出那句拖长音的话时，就要有匹黑马从斜刺里杀出来。果然来了，却不是操陕西话的百夫长，千夫长，而是晋国大夫贵族庆郑。刚才他目睹晋惠公被擒，生不如死。现在经过这里时，看到秦穆公兔子似地狂奔，竟又想到了被他抛弃的夷吾，且对他动了恻隐之心。于是高声呼救韩小组：“国君被围了，尔等还磨叽甚回去救啊”韩小组惊闻庆郑的，顿时陷入两难，弃之不甘，不救不敢。三人迟疑间，秦穆公就跑远了，三十秒内，秦百夫长千夫长们从四面八方急速赶来，再追也来不及了。

见状，韩小组只好调头救驾，庆郑调头回家。老天给他的任务，他出色地完成了。我敢说，庆郑要不是穆公的贵人，就是秦国另个“深海”。

17. 故乡的云

夷吾对咸阳的斜阳草树寻常巷陌是那么的熟悉，这里是他的第二故乡，离开八年了。八年了，别提了。桃花园里三千树，尽是姬郎去后载。晋侯姓姬，夷吾是他的名。

终于又踏上故土了，他曾经豪情万丈，归来时却空空的行囊。咸阳上下对他的回归都欢喜得不得了，隆重款待自不必说了，有建议烹的，有建议煮的，还有建议掏干净后风干的，都等不到过年了。公子絷是馋嘴的带头人，他主张涮。穆公倾向于来个干脆的，摘去夷吾的六斤四两，加上七牢的牺牲牛羊猪各头为牢，七牢是最高标准，牺牲就是祭品，送到祖庙里供祖宗牌位。

秦王占卜选黄道吉日开刀，夷吾生命进入倒计时。他现在住单间，虽然他习惯秦国的生活，却不习惯“秦城”的生活。自古监狱就黑暗，进来了法律面前律平等，之前的身份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贩夫走卒，现在都叫犯罪嫌疑人。秦城里的管营差拨节级狱卒牢头比风声里的那帮人更加专业，道具也更加齐全，他们擅长从新配军那里敛财，知道如何从石头里熬油。夷吾随身细软早在五百里之外的韩战中就让百夫长搜干净了，现在他是身无长物，衣裳褴褛，标准版的花子。既然文不名，石头不出油了，大家就很激愤，激愤之余，轮流陪夷吾玩起了“躲猫猫”。

夷吾与民同乐的时候，他的妹妹穆姬不干了。局势的发展都被她不幸言中，她恨他哥哥自取其辱，也怨她丈夫当初不听她劝告。这两个男人都不让她省心。她不喜欢夷吾，和他相处时明显冷淡，弄得哥哥对她很不满意。

现在他落难了，妹妹却反常态，不再冷淡。这也好理解，他们毕竟流着相同的血，打断胳膊连着筋，况且她还是个善良的，表面柔弱内心坚强的女人，关键时候，她豁得出去。于是她让浩公公在宫苑的空地上严严实实堆起三尺高的柴火，浩老阉货以为她要开宫廷烧烤派对，忙不迭地去办了。穆姬妹妹算准老公回来和她亲热的时辰，掐着点等他进了二门，便从容地牵着学龄前儿子日后的秦怀公从主卧后门出去，直奔柴垛，在那儿手擎起旺旺的火炬，手拽起小儿，母子共登珠峰，神情肃穆地像在雅典神庙里点奥运圣火。

老公和老婆前后脚，接到禀报急急赶去，看到母子齐齐登台，立刻明白了：这娘们劫持人质以**要挟，简直是赤裸裸的恐怖主义。普金和布什都明确说过绝不和恐怖分子妥协，即使牺牲人质也要斗争，笔者赞成，笔者要是他们，也会这样强硬，人质又不是笔者老婆儿子，管他们作甚。可六岁的人质是穆公的嗣子，恐怖分子又是他老婆，房顶上也没有蹲着狙击手。你叫他怎么办

为了增加悲情效果，夫人趁着西北风，左右晃火炬，火焰剧烈跳跃，忽明忽暗，使得她姣好的眉眼跟着火光忽隐忽现。儿子天真，拍着小手，嚷嚷：“爸爸上来，起玩。” 穆公心都碎了。

在诡谲和悲怆中，夫人泣道：“贱婢为国君传宗接代，可国君却要杀婢子的兄长。与其看着哥哥人头落地无法相救，还不如妾带上他外甥先走步，黄泉路上也可以照应下他舅舅。也免得苟活余生，日后倍受良心谴责。” 古代妻子都谦称自己为婢或妾，客气的话，还要冠以“贱”字。

**同志当年说过：各种矛盾交织在起，造成了“四清”和“四不清”的不利局面。穆公不知道少奇同志是何方神圣，也不懂“四清”和“四不清”的含义，但他的确处于各种矛盾交织的中心，剪不断理还乱，投鼠又忌器，只好妥协了。 他不敢含糊，马上明确表态：“寡人只是吓唬他下，你也知道他干的那些狗彘不食的勾当，秦国上下皆曰可杀。

夫人知道有效果了，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半。所以她再接再厉：“当初妾劝过大王不要立他，可大王猪油蒙了心，难道只是为了他的那些没有边际的许诺吗妾不信。”

穆公暗忖：答对了，加十分。

原来当年夷吾逃到秦国当访问学者，他和重耳共同的爸爸晋献公还没崩，年轻的后娘骊姬权焰熏天的时候，穆公就和自己的异母弟弟公子絷交流过看法，关于讨厌的晋国老丈人薨了以后的晋国局势。

18. 原来你什么都要

这里要加个注解：秦国国姓是嬴，穆公大名嬴任好，公子絷大名嬴絷，秦始皇大名嬴政其实他应该叫吕政, 他的长子嬴扶苏吕扶苏，秦二世嬴胡亥吕胡亥。

公子絷是个刁钻乖戾，政治上的练家，说话开宗明义，恶虎掏心：“大哥，您要做个仁义的君主呢，还是要做个威名赫赫，实力强大的君主”

穆公坦言：“自然选后者。”

絷说：“那么就不能立重耳。”

穆公问：“为甚呢”

絷说：“重耳是宽厚君子，胸中有大韬略，在晋国拥有大量粉丝。虽然飘零在外，却有介子推，狐偃这样的贤人不离不弃，他要是在位，晋国必然称霸。大哥想要个强大的邻国吗”

穆公诚实地说：“俄不想。”

絷拍了下手说：“俄也不想。虽然这几年，俄们已经西霸诸戎，南收巴蜀，吞并西疆十二国，但这只是万里长征第步。”

穆公说：“同意，如果这步也值得骄傲的话，那俄这个寡人就太渺小勒。寡人必须指出：俄们有些将士在看得见的战场上没有倒下，他们无愧于英雄的称号，但他们却被境外反秦势力的糖衣炮弹击倒了，在这个看不见的战场上他们打了败仗，教训实在深刻。所以寡人要告诫全体指挥员战斗员，务必戒骄戒躁，克服骄娇二气，时刻紧绷对敌斗争这根弦。特别是高级大臣，定要过得美人关金钱关和人情关。”

弟弟就说：“大哥所言极是。秦国还要东进，要出函谷渗透到中原，那里才是天下的中心，有的是沃土金山。定要到大城市去，那里有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才是大有作为的。”

哥哥说：“你说得好。只是眼下晋国横亘在当中，是俄们秦国东突的绊脚石，寡人想到这个，就吃不下饭，就休息不好。跟你嫂嫂到高嘲，她就喊叫晋国土语，俄听立马就萎了。”

弟弟急切地说“啊呀，咋这样呢。废了她，换其他国家的，咱也不差钱。”

哥哥说：“不是没想过，但不行。第，她爸爸厉害，俄得罪不起。第二，她生了儿子，有功劳。第三，俄还爱她。”

弟弟说：“政治家可不敢是性情中人，儿女情长要不得。万她真是睡在您身边的什么什么晓夫呢”

哥哥自信地说：“是就是吧。俄们不搞肃反，也不搞逼供信。秦国有这雅量和胸襟容纳敌人，只要真心对她，相信她会感化的。”

弟弟叹服地说：“大哥宏量，既如此，姑且放她马，不过机密事情她不得与闻。”

哥哥笑：“敢情。保密守则是二老定的，俄签字执行的。”

弟弟说：“秦国要是能搬掉晋国这颗绊脚石，那您对嫂嫂就没有心理障碍了。”

哥哥眼睛放着光：“要搬，定要搬。但前提是这块绊脚石不能高大硬沉，不然折了俄的老腰，偷鸡不成蚀把米。必须找个无德无才，又臭，骨头又轻的主来当晋国国君。”

弟弟眼睛亮：“大哥，现在哪个堪称又臭骨头又轻的主呢”

哥哥嘿嘿：“不要明知故问勒，那个访问学者不就是现成的嘛。”

弟弟呵呵：“他要当了晋国的家，晋国就热闹勒有机会再给它点把火。”

“烧得旺点才好勒。豁哈哈哈”在窜窜的火光映衬下，两张脸半阴半阳，显得格外得狰狞。

密室里的阿呆和阿瓜，对活宝像是样板戏里搞阴谋破坏的狗特务。既使后来与百里和老蹇喝羊汤时，穆公也未泄露半句，足见帝王心术之深。

所以那天夷吾连夜闯宫向妹夫提要求，妹夫先假装面有难色，和他做了会猫玩耗子的游戏后，就顺水推舟答应了他。这都是当年他和公子絷安排好的剧本，夷吾自觉充当了个配角。夷吾妹妹也没看出端倪，过后还埋怨秦穆公不冷静，穆公却叫老婆要用发展眼光看人。当时老婆赌气睡，老公偷着乐。

这里补充个史料：穆公年代的那份保密守则可谓是迄今发现的世界上最早的有关保密法的文件，这份竹简九七三年在岐山宝鸡秦昭襄王时期的传奇宰相范雎墓中出土，其文湮灭过半，文字以小篆体撰写，尚存百余字可辨。将原文扩展如下：

秦国凡是关于军国大事的会议都在黑虎节堂召开，会议记录律封存机密库房。库房占地方圆里，从库房至外共建内中外三道水磨砖墙，皆高七尺，厚四尺，每四角上设瞭望台配弩手，三道墙共十二名。砌墙只采用“敕许咸阳十六铺颖记秦廷材料供奉”烧制的特供水磨砖。砖与砖用糯米浆粘粘，严丝合缝，插不进片薄刃。里围墙面光滑似镜，绝无半寸可供手攀脚踏处。外墙外再挖五尺深，五尺宽壕沟，引渭水灌之。河道外排上密密的竹篾为篱藩，竹篾头削尖朝上。三墙只设道青铜窄门进出，人宽。每道门岗严格登记每日进出人员，所有机要材料不得外带，不得抄录。每道门配双钥匙，分别由两个当日值班太监保管，钥匙要搁在起才能打开门禁。平日值日人员三班倒，除门岗外还有流动哨巡逻，无关人员律在竹篾栏外止步。定期销毁批材料，销毁时要左右庶人长亲临监督，烧成灰烬后才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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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信天游1

正当穆公三口在圣火台前阖家欢乐的时候，百里，老蹇公子絷公孙枝由余杞子逢孙杨孙九方皋都闻讯而来。穆公哭丧着脸对大家说：“ 打了胜仗，却失去了继承人和老婆，那这胜利还有什么意思。”大家附和称是，他便转脸对夫人说：“你和孩子都下来，寡人答应你饶了他。”又吩咐大夫公孙枝：“先生，你去接夷吾出来，安排到传舍，以诸侯礼接待。”

公孙枝来咸阳第模范监狱提夷吾，典狱长附着他耳朵说：“卑职正按大人的指示给他松筋骨呢，每天上课开导他，昨天“俯卧撑”,今天“躲猫猫”，现在还没下课，要不就停了，您带走。”

公孙枝强调说：“不可以，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始有终，不能半途而废，尤其是教育更不能松懈。既然没到课间休息，就等等，不着急。”

典狱长殷勤地说：“大人稍坐，卑职给您斟杯自酿的冰镇酒。”片刻端上个大木杯，里头盛满色泽金黄，泛着泡泡的液体。

公孙大人呡了口，惊诧道：“口感很不错啊。监狱里还有这能人。”

狱长自豪地说：“这是贩私酒而囚起来的大嘴唇老林和我起鼓捣的，底料只用灞上产的大麦发酵酿制。”

公孙高兴地说：“给我捎两坛带回去。我要请大王也尝尝。”

狱长笑得合不拢嘴。

扯了会子闲话，公孙询问夷吾近况：“他来几天了态度有转变吗此人猾得很呢，从不吃眼前亏。”

“回大人”，狱长认真地说：“进来三十天了。脸诚恳的样子，见谁和谁打招呼，经常主动向我汇报思想，表示要彻底痛改前非，希望政府给他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假如我不知道他是谁，肯定会受感动。他这是企图蒙混过关，美得他哩。小的在他身上把功课做足了。每天叫他击缶学唱秦腔，旦荒腔走板，就罚他做俯卧撑，或轮流陪他躲猫猫。您听，他正在唱咸阳小调信天游呢。”

公孙侧耳听，皱起眉头：“我个人意见是他还要好好练几年，居然把国粹唱成这个样子，没个音在点上，秦国的音乐可是黄钟大吕，天籁之音。他可以不要脸，秦国可丢不起这个人，大秦教坊要是带他周游列国，搞个巡回演出什么的，外国人还以为秦腔就是如此驴吼牛鸣不着调呢。北方燕国的民间艺术“二人跳”直想打进中原，秦腔可不能落后了，舞台是要靠艺术质量而不是低级趣味来取胜的。”

夷吾终于下课了，左脸有条条血痕，右颊有青紫，只眼肿得睁不开，头大得像猪头。看到公孙枝就有点慌张，手脚微微有点抽搐，他不知道公孙枝是只喜鹊还是只乌鸦。但夷吾同志毕竟是大国之君，举手投足关系到国家民族尊严，不能丢了范。萨达姆上绞架时不还微笑嘛。

他抖了抖露点装的衣襟，朝公孙点头，不卑不亢地对面席子上跪定，古代无座椅，坐着就是跪着。随后夷吾笑道：“何以屈尊驾惠临”此话属于春秋时的标准官话，短而透着文气，虽然是外交辞令，感觉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体说的，如今的外交辞令则更像机器说的。

比如某发言人说：“我国政府贯认为，某某与某某之间冲突应该在某某框架内达成致，有关各方应着眼于大局，保持冷静和克制，我们既反对什么什么，又反对什么什么。”像做小学生的填空题，碰到任何国际问题，只要把相关的国家地区，事件的名称往专用模板里套，就可以保证路子对头不豁边，这就是标准化的好处。由此想到面霸“康师傅”，把所有不同性质的国际事件，看作不同浇头的方便面，不管是牛肉的，猪肉的，香菇的，还是芹菜的，倒进锅里把面条煮开，挑进碗后加上各自对应的调料，香喷喷的官方表态就上桌了。所以说，发言人要比说相声的容易培养，后者要慢炖，三十年未必出个郭德纲，前者却可以速成，三十天流水线下来二十个某某纲，副副没有生气架着镜框的面孔，没有表情地个字个字往外蹦，好像滞销的遥控玩具。

19. 信天游2

公孙枝见状，暗忖：像真的样。也就势端正好，道貌岸然起来：“奉主公命，安置晋侯于四季传舍，待以九宾之礼，之后遣送回国。”须臾间，夷吾的心脏坐了圈过山车。但细细琢磨，此话面上隆重，暗里却大有讲究。既然是以九宾之礼，那就是接待诸侯或大国派出重要使节的最高礼仪，居然不说“安排”而说“安置”，既然是安置，那夷吾显然是被杂物化了，搁在哪里就算哪里了，就像政府不得不给予最低生活线下的家庭以安置房样。

还有公孙大人说遣送而不是护送，都是送，性质又大相径庭，后者是针对贵客的，无微不至地关怀他的每个毛孔；而前者是盲流和偷渡客的专用词，表现为专政机关拽着电棍，架着机枪押着他们上闷罐火车。夷吾贵为国之君，从小受过良好教育，本人智商高，见识又广，自然不会不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你夷吾就是个木偶，表面上给你个风光，叫你手舞足蹈耍耍，实际上你啥都不是，背后有牵线的。

话虽歹，但毕竟活命了。此时夷吾看着公孙的冰脸，就像基督徒看到耶稣，公孙身后的牛头马面都成了鲜花芳草，刺破耳膜的秦调也成了天降的福音。所有之前经历的切，就像昨天的场梦而已，他眼泪涌出来，自由太重要了。“三十天了，终于盼来了救星。天不亡我。”

个多月来，他时刻忐忑的就是有天早上，全体差拨节级和狱卒在管营大人的率领下，齐聚篱笆外，管营同志笑呵呵地冲他抱拳，高声说：“您高升了。”然后打开牢门，众人拥而上，勾肩搭背，或捆膀子，或提脖子，或往喉咙里大碗灌标王“秦池”，再异口同声说：“恭喜恭喜，路走好，祝你平安。”

然后他就被牵到秦国太庙的广场中央，双手反剪到柱子上，片刻九方皋跨出殿，往台阶下传谕：“取那牛子的心肝来，做份酸辣醒酒汤祭祖。”随即两个穿红衫帽子上插着野鸡毛的牛头马面笑容可掬地径直过来，个把挂在他身上的褴褛布条撕下几缕，端起海碗往他白花花的大酥胸上泼清水。见他混身激灵，另个趁势亮活，双手攥起把剜心尖刀贴着他的喉咙往下抹，像开拉链样，顷刻间拉到肚脐，他的五脏六腑从黑暗中霎时间见到了阳光，兴高采烈，争先恐后地跳出胸腔落到盛下水的专用瓦盆里，然后活蹦乱跳地和那些被宰割干净的猪牛羊起成为供奉在秦王祖先牌位前的太牢。

每每到这里，夷吾就惨叫声惊醒：啊 汗涔涔，湿嗒嗒，尿了草铺。清醒处，依然万籁俱寂，清月弯，皎洁如洗。夷吾思绪飞到了曲沃后宫的月色荷塘。多祥和呀，月光如流水般，静静地泻在茎叶上，薄薄的青雾里，荷叶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天上有层淡淡的云，使得月儿不能朗照：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

可此时的酣眠和小睡对夷吾来说都是大奢望。他绝不盼望美梦成真，他情愿穿走光衫，吃牲口饭，与虱子吹吹拍拍，和秦城大家庭的成员们载歌载舞。

20.耶耶耶

夷吾的脸色乍阴乍阳，思绪万千的时候，公孙大人不耐烦地把他从太虚幻境里拉了回来。“请大王具结走人，这身行头也顺便换了吧。”于是夷吾把后背带有斗大“囚”字，前胸还刺着“八三四二”的号衣脱下，褴褛的布条又换上了崭新的侯服，戴上象征诸侯的七旒紫金冠出狱了。由王侯而囚犯而又王侯，夷吾同志的人生充满跌宕起伏。

在往传舍的车上，公孙寻衅：“臣以为，背信弃义是晋国的道德和文化，昏君佞臣是贵国的特色和传承。”

夷吾没有底气抗议，便王顾左右而言他。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大王也是老江湖了。”公孙的语气很像青红帮。

对方的盘子开过来了，夷吾只好就范，在他面前只是公孙枝，可公孙背后站着整个黑社会。夷吾是签马关条约的李鸿章，公孙枝是伊藤博文，赔多赔少人家说了算，割东割西人家随便点。啥也甭说了，所谓：彼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继续装孙子，做倾听状。

“几年前许诺的酬劳河西五城，应该回归了，俄们已经等得太久太久。”

“恩。派你们的官员去接受吧，寡人批条子就是了。”夷吾痛快地应承，反正伸头缩头都是刀，弱国无外交。

但对于河西五城的问题夷吾觉得有必要解释下：“不是寡人赖账，主要是晋国的大夫们都不同意朕拿国家的领土和主权做人情，朕当时还很生气，反复教育他们要知恩图报，他们就不听嘛。所以把事情弄僵了，造成两国的很多误会。此事寡人要检讨，从中吸取教训，还要举反三，并在以后的.....”

公孙大人马上进入下话题。 “这次秦国开战开销很大，对阵亡者要抚恤，对有功者要犒赏。所以晋国要赔偿。”起转承合，层层递进。

“ 那就开个数吧。”夷吾对自己的话被不客气地打断很尴尬，只好接对方的话茬。

“银若干，粮若干，若干年里支付清。”公孙从怀里掏出袖珍竹简小本本，念了几段数字，夷吾暗算，这相当于晋国五年的。

“朕给。”胜者王侯败者寇，夷吾无可奈何。

公孙讥讪道：“这可不是大王给的，是俄们自己挣来的。”

“还有吗”夷吾讨好地问。

“再割河东五城赔偿。”公孙掷地有声。

秦晋按照黄河河道的走势，多少代以来双方遵守旧例沿河对峙，大自然的格局是最好的分界线，即使黄河年年改道，决口溃堤，黄汤泛滥，总有退潮接龙的时候，无论地龙如何折腾着搬家，大家仍然默契地沿着新地址隔河招呼，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世道全变了，穿上马夹从河里出来就让人不认识了。

夷吾沉默了，他怕成为晋国的罪人。这在公孙的预料之中，为此他使出了特异功能以眼杀人。他的对眸子，虽小，却寒光如聚，洞若观火。此时无声胜有声，恶狠狠的眼神，化成插在地上的根朝天钉，朝夷吾龇着寒光。夷吾自觉地摇身变为驶过钉子的自行车轮胎，鼓胀的怒气“哧”的下泄了个干净。毕竟做事要以人为本，更要以人命为本，命要没了，理想主义理论全成了空话。权力，金钱，女人不会因为某个大人物死了，就嚎着跟去殉葬，它们从不缺茂盛的继承者，在它们面前，亲情爱情都变成了女人扔掉的卫生巾。爱新觉罗.允礽就敢对老爸康熙放言：自古哪有当四十年的太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夷吾懂得活着才是切，他现在只是欠修理的瘪胎，想明白了，便淡定地说：“ 朕也给。”

“今朝放你回去，明天你再反戈击，秦国怎么办，俄们可是吓怕了呀”公孙又露出副胆小可怜的样子。

“你们到底要咋的”夷吾疑惑了：“还要把晋国大卸八块不成”

“嘿嘿，哪里至于，您的嗣子圉长大成人了吧。俄们国君的妇人，也就是您的妹妹，圉的姑姑，老念叨他的，总希望他来咸阳学习生活。”

“我靠，原来如此。”夷吾醒悟，暗暗叫苦。

秦国的版图从此多了个凸起的大角，由西往东跨越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楔子样插入晋国的腹地。这是秦国的小步，却是中国发展的大步，之后二百年里秦国通过黄河以东的这座桥头堡频频问鼎中原，不断渗透蚕食，贪婪地不知疲倦地扩土兼并，经历无数的挫折后，到了始皇帝这代终于完成了自穆公以来二十二代秦王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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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牵挂你的人是我

边车上做着边倒交易，边晋国来了使者夷吾的启蒙老师阴饴甥。人和姓样，位标准的阴谋家，春秋多狡辩阴谋之士，祭债仲，邹忌，淳于髡昆，冯驩宣，优孟都是那个时代辩论大赛的佼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