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的男子神情太过飘忽,那些深深压在心中的秘密,终究是再也藏不住。你记得许尘飞,那,你记不记得那个很笨的将军,他叫赵永烈。他为了替自己的主帅不平,直偷偷跟着主帅回京,却没有发现,他的主帅被人半夜调包,留下来的是替身。他因为眼见主帅自尽,愤而怒斥君主,然后横剑自刎,却不知道,死的根本不是他甘心献出生命的人。许多年之后,那个了不起的英雄,了不起的忠臣回来了。整个天下都在为他欢呼那,你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傻到为了魔教个无名死士,在金殿为你自刎。他为你而死,你活着,他却被人忘记他为你而死,你回来了,却从来不曾提起过他。你可知道,他的忌日,和你的忌日,是同天。方轻尘,你可记得他。也有个阴暗的,不能出口的疑问,幽灵般在他心底徘徊。你你是这样的强啊当年那切,你是不是真的束手无策,是不是真的无可奈何那些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方轻尘却在此时淡淡说了句:“我很闷,我陪我出去走走。”赵忘尘怔,还没有回过神,却见那抹月下孤独的白,飘然掠,已至院门外,负手回身:“跟上来。”赵忘尘怔了怔,咬了咬牙,跟了上去。最初,他想的还是追上去,拦着他问出心中苦苦纠结太久的问题。然而,出了大院之后,四处就有军士驻守了。因为近日萧晓月和卓子云的婚事将在城中盛大举行,萧卓两军首脑人物齐聚,警卫守护自然十分严密,到处都有军士巡夜。虽说见了他和方轻尘,绝对无人敢拦,反而在静夜里,无声地举兵刃致敬施礼,然而有旁人在,赵忘尘几次三番找不着机会说,心中那莫名涌起的热流,渐渐却也平息。他只安静地跟着方轻尘向前走。转过回廊,行过园林,直行出府衙。慢慢走上沉寂的长街。非常时刻,城中宵禁,街上并无半个行人,只有他们的脚步,此起而彼伏,显得这夜半长街,越发沉静。偶尔会有巡夜的士兵经过,看到方轻尘便让路行礼,致敬的喝声,遥远得仿佛属于另个世界。因为这刻,少年只是觉得,那个前行的人,出奇地孤单。迷茫中,他忘记了他的身份与传奇。
第二十四章 如此人生
大街寂寂,方轻尘在前面走,赵忘尘在后面跟。要尽快结束战乱,让士卒早日解甲归田,不是没有路可走。只是,这条路不但艰险困难,处处陷阱,更是难以启齿,羞辱不可告人。裂楚。这个时空,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本来就是同文同种。几百年来,多少大大小小的国家,今天你亡国,明天他兴盛,人们早就习以为常。就算个楚国变成两个,现在楚国的百姓来说,比起兵灾连绵,又算得了什么。可是,他不能。因着楚国人将他奉为战神,也借着南楚对入侵北楚的秦人军队的排斥,他才能整合南楚。如果他敢说句,北楚我不要了,甚至只要被人发现他有任何点江山半壁的想法,他就是千夫所指。就算他不介意舍去身家性命,身后英名,可是,旦他再不是无所不能的战神,他就没有了可以整合南楚的声望,他也就甚至没有了和秦旭飞对峙的资格,哪里还能和他和谈这真是无可奈何。那么,就注定了要和那个势均力敌的敌人拼杀到最后兵卒,定要你死我活,让这已经是民不聊生,不堪重负的楚国继续血流千里,直到绝了鸡犬之声么如果是不得不打,那么,该怎么打方轻尘慢慢走,慢慢想,抽丝剥茧,头绪纷繁。身后。是赵忘尘不离不弃的脚步声。他跟着方轻尘学文练武。方轻尘苛酷至极,所有的事都只是略做提点,剩下的全要他自己苦练,自己苦思,自己明悟,稍有错失,就是毫不留情地重罚。然而,他心甘情愿。只有经历过苦难地人,只有尝过如蝼蚁般任人欺压地滋味,才会明白。能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是多么幸运他想要活下去,想要成才,想要拥有力量想要当灾难来临时,不再只能奔逃。他想像兄长样。只是,今天他有些疑惑。那个人。现在似乎其实并没有什么话要和他讲,也没有什么要他看。要他学。那么,为什么又要让他跟难道说,他要的,只是个响在他身后的脚步声,让他知道他自己不是个人。看着他自己的影子。牢牢地追随着前方的影子。些发潮。其实,他也是样啊。他也会想要有个人陪伴,即使他只是遥遥在前方。不说句话,可是只要让他知道,他不是个人,他不是孤独的个就好这些年,国破家亡,骨肉尽丧,他直是个人流浪逃亡。个人盲无目的地,挣扎着,试图活下去。在方轻尘身边,总觉得,大哥就似乎还在自己的身边。每了解方轻尘分,就似乎多看到自己大哥眼。这个人,真的值得敬重,值得尊崇,值得追随,值得为他去死所以,他就像扑火地飞蛾,不是没有些怨愤不甘,可是,到底拒绝不了那种光明温暖。所以,他安安静静地跟着他。大哥,你放心,你的小弟长大了,会照顾自己了。而且,他再也不是个人了。在这个祭祀之夜,赵忘尘眼中潮湿。耳旁忽听得前方传来低低的声:“你怎么会在这儿”赵忘尘愕然抬头,却见前方正在街角处转弯的方轻尘站住了脚。赵忘尘忙三步并做两步跑到近处,眼便看见转角那头的另个人:“怎么会是你”月色下,萧晓月同样瞪大眼望着二人:“这么晚了,你们不睡觉”看方轻尘似笑非笑看过来,想到自己也没有睡觉,半夜里个女儿家在街上乱晃,萧晓月低了头:“我我我睡不着,所以”马上要出嫁的女孩子,心神不宁睡不着觉很正常么。可是这种女儿心情,他们两个大男人,总不好劝解吧。念至此,赵忘尘识趣地准备上去笑着招呼声,就和方轻尘离开,让萧大小姐自在点。却听到方轻尘冷冷说句:“马上要成亲了,想到自己地丈夫不是全心全意对自己,所以睡不着”赵忘尘愕然。萧晓月全身震,目光几乎是有些惊恐:“你说什么”月色下,方轻尘的地面容,比月色还要清冷:“我说错了吗你从来没有介意过卓子云要把你交给卓凌云”萧晓他:“你明明知道是他暗中走漏消息放我走的。”“但是,他肯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你为了他抛弃身份,放弃富贵,割裂骨肉,不顾生死闯入敌境,他呢只敢偷偷泄露消息放你走。难道他不知道你个弱女在敌人境内苦苦挣扎有多险难道他不了解,你孤身力微,根本不能保护自己凌方搜捕你的时候,他没有阻拦过,卓凌云下令要捉你,他没有求过情。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现,你自尽山头,他最多也就大哭场。那之后呢你以为他会生不娶,世怀念你吗你以为,他会为了你的死,去和兄长决裂如果,当时你没有死成,你被捉到卓凌云面前,你觉得他肯为你放弃切,出手相救吗”冰冷夜色里,他地声音冷漠幽深,如同来自地狱。赵忘尘无比怔愕,不能理解他怎么会说出这样地话。萧晓月已是面无人色:“我和他的事同你有什么关系我生他气的时候,你跑来劝我,现在我们要成亲了,你却来说这种话”“不是我要说。”方轻尘面无表情,如同木雕泥塑:“是你不能忘。你白天当着人满脸喜色娇羞,晚上却个人睡不着觉满街乱走。既然你介意,你在乎,为什么又不敢承认”“你胡说,子云很喜欢我,他待我很好,他”“他当然喜欢你,待你也很好。只是,在他心里,你究竟不值那么多。有太多东西比你重要,你可以为他不顾切,他却不能为你违抗兄长。你可以装成不记前嫌,笑着接受所有人地祝贺,但是,你却骗不了你自己”萧晓月怔怔地望着他,慢慢地,浑身开始颤抖。方轻尘没有丝毫同情:“你既然在乎,为什么掩饰为什么要作势心甘情愿嫁给他,为什么你不敢告诉他,你不喜欢嫁个连保护你的勇气都没有的男人”赵忘尘再也看不下去了,死命想将方轻尘拉走,可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方轻尘还是钉子般动不动。少年真的发怒了:“你说这些干什么”那些旧事,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识趣地不去提起。所有人都原谅了卓子云,包括萧远枫。卓子云是个男人,男人肯定要有志向,有事业,很多事情,男人看得本来就该比女人重。儿女私情上,男人本来就不该太沉迷,很多事情,女人做来是情深义重的佳话,男人做来就是不成大器的烂泥。再说,他毕竟悄悄走漏过消息,纵放过萧晓月,他毕竟最后还是直诚心赔罪,他毕竟还是陪着萧晓月去寻萧远枫,在大营前,同生共死。个“男人”,做到这样,不容易了啊女人可以撒撒娇,使使性子,让男人来赔礼倒歉,但要是直都把这些旧事死抓着不放,那也就太不懂事。“你该问的是萧小姐。她想要什么。不嫁不情愿,嫁了又不甘心。白天高高兴兴,晚上个人乱转,何必,何苦”赵忘尘悚然而惊,方轻尘的声音,冷彻心肺,带着种深深压抑住的,黑暗邪恶的怒火,只让他觉得,站在他面前僵立不动的,是个完全的陌生人。萧晓月呆呆得看着方轻尘,眼泪慢慢地自眼角滑落;“你要我做什么,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和子云起长大,我从懂事起,就知道有天要嫁给他。他从小就凡事护着我,我从小有什么好东西都记得要分他,长大了,他不管到了哪里,都记得给我写信,给我买当地最好的首饰。我为了想做个合格的妻子,学针指学得十个指头全是伤,你现在告诉我,我想要什么我该要什么我恨他,我气他,可是你说要把我送回来,你说以后两家整兵继续打仗,我还是要拼命地拦。到现在,真的不用再打仗了,整个天下都在看着我们的这场联姻,你倒是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还可以怎么做”月色渐渐黯淡,夜色里,方轻尘的面容阴暗而模糊:“你的人生,怎么能让别人来告诉你。”
第二十五章 恶魔之形
“我何必,我何苦”惊慌过,悲伤过,萧晓月终于知道了怒“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方轻尘的声音清淡飘忽。“我明白。”不不不,你不明白你若明白,不会这样血淋淋撕裂别人的伤口你懂什么你是光芒四射的传奇英雄,自然看不起我这样倾了心舍了命不顾切的爱。你和哥哥样,眼里都是家国大事,怎么会懂得我为何珍爱这种宁可舍弃了切也要相伴相随的感情她爱他,他也爱她,只不过,他爱她,远远不如她爱他。然而,纵然已经是明知如此,她依然爱他啊要她割舍了他,是要她割了自己的心,舍了自己的魂。就算没有家国,没有天下,没有大局,没有所有人的期盼她还是舍不下他啊她爱他,所以她才会恨他。她恨他所以她才会那样摆出绝情的姿态,不肯原谅。可是,那是因为她爱他啊。她爱他,所以在那个别院之中,她才会在方轻尘那样随意句轻轻试探下,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她爱他,所以她同他并肩在大营前共对刀丛枪林,她恨他,所以半个楚国都在为这场结束内战的婚事而欢喜时,她却夜夜不能安枕。她知道,她舍不下他,最终,她会成为他的妻。所以她努力刻意不再多想,刻意将所有的排斥,所有的心神不宁,都归于女儿家自然的羞涩和紧张。没有人再对她提起过句当日背弃之事,偏偏他要语点破。撕开所有遮掩真相触目惊心。叫她怎能面对。原来,她直直,不曾忘记那场背叛原来,她直直,想着念着,其实他爱她,远远不如她爱他。纵然已经可以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你懂什么你是男人,是英雄,是强者你怎么会懂得暗夜里孤单个。从自己最心爱地人指挥地追捕中逃生,是怎样的痛楚,你怎能明白,让自己最信任最重视愿意为他舍弃切的人出卖,是怎样的感觉背叛之后,再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痛苦莫名地在自己面前忏悔。每次看到你最爱的人都会想到背叛,每次想到背叛却又想起背叛你的仍然是你最爱的人不不不。你不懂。你若是懂,怎么能定要我去看孤立长街,她终于掩面痛哭黑暗的街道深处,忽有道人影直冲过来,对着方轻尘举手就是拳。方轻尘视而不见。动也懒得动。赵忘尘惊慌地飞扑过去。把将人抱住:“阿虎,别惹祸”憨直的少年拼力挣扎:“放开我我要教训这个家伙”赵忘尘心中叫苦,我放开了。被教训地可就是你了吧“阿虎,别在这里闹。小姐是快出嫁的人了,现在她在这里哭,叫人看见,象什么样子你要把事情闹大了,小姐的清誉怎么办”提起萧晓月,冲动的少年果然冷静下来,恶狠狠瞪了方轻尘眼,低下头去劝萧晓月。赵忘尘暗中松口气,再次死命扯着方轻尘要离开。这次,方轻尘居然扯就动,语不发地容忍自己被他拉走。赵忘尘咬牙切齿,居然拖着方轻尘连转了两条街,确信萧晓月听不到声音了,才甩手回身,恨恨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忽然要说那种话”热血义愤之下,他打抱不平,把对方轻尘的尊重崇拜都扔到了九霄云外。“我说的,不过是事实。”方轻尘不见怒色,声音冰冷得有些单调。“是事实又怎么样天下人谁不知道那是事实可是谁也不会去提去说萧小姐自己都不愿意再想这些旧事”“她放不下。”“她是放不下,她放不下卓子云谁这辈子活着能没有点遗憾她这样选择有什么不好更何况,现在他们地婚事,代表着萧卓两家的融合,关系着大楚国无数百姓地祸福”“为着天下,就定是该委屈自己吗”方轻尘的声音还是平淡,带着点诡异的好奇。赵忘尘愤怒已极,吼叫起来:“为了天下,委屈自己点,又怎么样”冷月从云层中破出瞬,正照亮方轻尘奇异古怪的脸色,再次笼罩的黑暗里,方轻尘漠然道:“是啊,又怎么样”赵忘尘气得都喘起来了:“他们本来就有真情在,切都可以很好。就算萧小姐心里有些不安定,时候长了,也可以淡忘。你却偏偏要提起来,偏偏要让她不快活,为什么”方轻尘终于笑了,语调冷酷而凉薄:“我自己不快活,凭什么要让别人快活”赵忘尘目瞪口呆望着他:“当初是你劝萧晓月原谅卓子云地”“因为当时她有用。现在,无论她爱不爱卓子云,愿不愿嫁卓子云,最终萧远枫和卓凌云定会促成这场婚事,哪怕是用强。所以,现在,她地心情想法,已经没什么要紧。”“你,你”赵忘尘情不自禁后退两步:“你还是不是天下人说的那个忠义无厚宽和的镇国方侯”方轻尘笑出声来:“天下人喜欢造哪种他们自己需要地英雄幻象,我管不着。我装圣人实在装得很累。”赵忘尘脸色苍白:“你,你就不怕被揭穿”方轻尘几乎想要大笑:“揭穿谁揭穿你以为我会那么不小心么。今夜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们三个。事关萧晓月的闺誉,此事旦传开,没有人会同情她,只会责难她不识大体。不肯为天下牺牲。所以他们两个是个字都不会对人说。而你呢你打算自己满世界去传扬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说的话”赵忘尘双手握拳,良久才问:“你都是假的吗那些敬重你,爱戴你的人,都是被你骗了吗你地英雄了得,你地忠君爱国你你对那些随时肯为你死的人,是不是也象对萧小姐样,根本不在意,利用完就抛弃,高兴起来还要踩上两脚”他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到最后已语不成声。嘶声问:“是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人忽然俯身下来,将脸凑在他的眼前。离得这么近,黑夜中,他也可以辨认出他的脸上,已经重又浮现平时那种温和儒雅,却没有温度的笑容。他伸出只手。极轻极柔地在他肩头拍了两下。“是。”赵忘尘始而震,复而全身僵木。然后。前方的那人轻轻笑,转身离去。黑暗里,那抹渐渐远去的白,刺眼刺心。夜风拂体生寒,朵小而飘零地花。轻盈地在眼前飞舞。赵忘尘无意识地伸手托住飞花。只觉那柔软花瓣间,仿佛还带着那人的体温。最初,那人在树下花间饮酒。不知有几许落花在身,在他起身路行走时,群花纷纷飘坠,独这小小朵,不经意间粘在袖子里,竟是直没落出来。直到刚才那人抬手拍他的肩头,花儿才飘飘落在少年的肩上,转眼被夜风吹起。低头定定看了花瓣良久,少年红着眼,咬着牙,张手,看着花落尘埃,然后脚重重踏下。所有的美丽,转眼染尽肮脏污泥。方轻尘他果然,不是个好人继赵忘尘之后,阿虎成了第二个胆敢闯进方轻尘房间的人。少年地脸色片铁青,怒视方轻尘:“小姐昨晚哭了夜,白天关了门不见人。幸好要成亲了,卓子云和她不能见面,我又用她怕羞替她挡了很多人,可是再这样下去,就瞒不住了”方轻尘漫不经心问:“那又如何”“小姐本来很快活,你却害她成了这样你若不解决这件事情,让她重新高兴起来,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总要和你拼命”方轻尘也不笑他大言不惭,只淡淡说:“她自己自欺欺人,我不过是让她不能再继续骗自己而已。”“她自欺是她愿意,与你何干”性情憨直的少年,怒视着与平凡地他有如天地之别的男子:“那对她好,对萧卓两家好,对天下人都好你何苦让她不快活她现在还能有别的路走吗”“那么,这样,对你好吗”方轻尘微笑,神情邪恶如同引诱凡人的魔鬼:“你就欢喜吗”少年平静地回答:“她好,我就好。她欢喜,我便欢喜了。”那许许多多旁人以为极复杂极微妙,不可告人的心思,他就这样平平句,已经说完。方轻尘怔了怔,望望他,忽地轻轻叹。无所求,所以没有求不得之苦。不在意回报,所以才可以倾力至此。如此个平凡地少年,才是真正知情懂爱之人吧。可惜他是方轻尘,他生性冷酷自私,他苛求太多,所以他贪嗔爱恨求而不得,不得不品尝这人间七苦。在那个夜晚,在他心境最黯淡之际,那样个迷乱地待嫁新娘,撞到眼前,生生挑起他所有的恶意和冷酷。为什么当时忽然再不想控制私心里的黑暗冷漠世又世,我绝然而去,而天下人,却更多地只是选择去妥协去遗忘,去珍惜眼前所有地,然后,生世,至少也会有表面的快乐和美。为什么明明心不甘,意难平,明明在月色下,有双悲伤的眼眸,为什么,还要去稀罕那样的“美好姻缘”说穿了,他只是见不得旁人好罢了。自己求而不得,所以见不得旁人拥有。他微微笑,眼神倏然遥远,站起了身,看也不看阿虎眼,就走了出去。阿虎冲过去拦他:“你去哪,你还没有答应我““想帮萧晓月就给我闪开。”阿虎怔,向侧让开了步。看他径自行出好几步,才回过神,紧跟过去。
第二十六章 记忆尘封
这是国难期间,仓促于两军交界处寻城池紧急成亲,简。萧晓月家中的丫环侍儿都不在身旁,只临时在城中寻了几个丫环婆子以应急。因为不是身旁亲近之人,萧晓月脾气发作起来,个个都远远躲了出去,只剩阿虎拼力替她支应遮掩。紧紧关闭了门和窗。隔绝了切光明的房间里,萧晓月静静坐在床边。无泪,无喜,也无悲。她出身名门,她受尽娇宠。她从小许配的夫郎俊美英武,和她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如果没有这番倾国之祸,她的人生会幸福美满得不起半点风波。她已经很努力去忘记,很努力不去回想了,为什么,那个人却偏偏要再三提醒她她哭过,痛过,伤过,关了门把切拒之门外过。然而,她知道,未来的命运,挡不住,她也未必会有心去挡。她会成亲,她会嫁给她爱也爱她的男人,然后被他生呵护爱惜。她会是萧卓两家都宠爱保护的女子,她会为他生子,为他理家,伴着他起老去。她会陪他舞剑,陪他赏花,陪他看月落日出。然而,她也知道,生世,她终究无法忘记,他曾经对她袖手不救,逼得她数度几乎走上死路。忘不得,忘不掉啊忘不掉那场逃亡,也忘不掉那些情怀过往他说得真是轻松,既然不能忘,为何还要嫁她爱着他啊,怎么割舍最珍爱的宝物有了瑕疵,就能狠心扔掉吗如果扔了。她便无所有。莫说她舍不得。就算她舍得,又如何天下人看着,两军将士在看着,萧卓两家所有人在看着,说得好听些,为着家国天下,为着人间大义,就算无情无爱也要嫁。说得难听些,眼前的局势,纵然真的无情无爱厌憎无比。两家地兄长也定会迫了他们成亲。纵然耿耿,还是只得将身嫁予。到头来,到头来心思迷乱之间,房门被猛然推开,倏然而入地强大光线刺得她睁不得眼。只听得脚步声响,有人已站在面前。声音里拥有着不可违抗的力量:“抬起头,看着我。”转换场景的分隔线昨夜变故后。赵忘尘直注意着方轻尘这边院子的动静,阿虎来找方轻尘,他也不放心,跟着他们两人过了来。待方轻尘独自人进了萧晓月的房间,二人虽知这不合礼数。却被方轻尘那极严厉的警告给吓得不敢靠近。只得在院中来回徘徊。很久,很久。房门打开,方轻尘施施然走了出来。阿虎快步趋近:“怎么样”“她累了。在睡觉。等她觉醒来,昨晚发生的切都不会记得。就是上次逃亡之事,她也只会是隐约有点印象,而且会很自然地不去努力回忆。将来其他人应该不会蠢到在她面前去提那段旧事,所以”方轻尘冷冷看看两眼发直,完全没有理解的阿虎:“她醒了之后,就是个高高兴兴的新娘子,如无意外,以后也能快快活活过辈子。”阿虎还在发愣,赵忘尘却是先明白过来了:“**术你对她用**术你”他怒指方轻尘:“你怎么能用邪术”“我不让她自欺欺人,你说我残忍。我帮她把自己彻底骗了,你又指责我用邪术”方轻尘古怪地望着他:“天下没有任何邪术可以强行改变人心。**也罢,摄魂也罢,说穿了,都是顺从人心的欲望。如果不是她自己想要忘记,我施术根本无法成功。”淡淡说完最后句话,他转身便走。赵忘尘还待追上去分说,却让阿虎把拉住,冲他摇了摇头。待得方轻尘地影子看不见了,阿虎才轻轻松开手:“其实,这样没有什么不好。自从萧将军说要让他们完婚后,小姐就直矛盾不安,她是想忘,却忘不了,所以才总是受折磨。现在她既然忘记了,便少了许多无谓的烦恼。”“就算这样是最好,可他凭什么他那样伤人,再手抹掉记忆,就可以心安理得,当那些伤害没有发生过吗”赵忘尘怒道。“也许我想可能”阿虎有些呐呐:“他可能真的没恶意。他只是想给小姐次选择的机会,他只是想告诉小姐,其实,她也可以不用委屈自己”“你说什么呢”赵忘尘气道:“他会这么好心再说了,这场婚事关系萧卓两军的联合,关系整个天下的运程,真给搅黄了,他才是最头疼地那个,他怎么会”“我总觉得,这就是他想要说的。不管家国天下,不管什么大义名份,人都可以有自己地选择。我我真的觉得,如果昨晚小姐也许他真的会拼了天大的难题和后患,为小姐去抵挡所有的压力”阿虎眼望院门,声音越说越小。赵忘尘目瞪口呆望着他:“他把萧小姐伤成这样,你却把他想得这么好”“因为我自己就是这么想地。如果小姐有丝不情愿,我不管什么天下,不管什么家国,总要帮她力抗到底。可是,她没有。虽然她不甘心,她放不下,可是,她到底没有不情愿。”阿虎微微摇头,脸上带着少年所不该有地忧伤:“方侯不是坏人。只不过他是盖世英雄,天塌下来,也自担待得起,他不懂我们这些普通人。人活着,哪里能十全十美。我们这些人,是没有办法坚持不要委屈自己的。否则最后苦的,不只是别人,也会是自己”赵忘尘默然。在人间经历过无数苦难地他,明白阿虎语中的无奈。是啊,谁敢去要求完美,谁敢偏激到不屈。只要有了点缺陷。就完全弃而不顾这种人只有从来没有吃过苦头,从来不知道人生艰难,从来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可怕的人,才会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他那种所谓地英雄,浑身发光,万人景仰,想要什么都垂手可得,哪里会明白“你说我为什么总把他往好处想,那你呢你不是他地徒弟吗为什么我从来没见你叫过声师父为什么他做的事,你好像总是要往坏处想”阿虎忽然好奇。赵忘尘愣在当场。仔细想了好阵子,却不知如何作答。场景变换的分隔线萧晓月和卓子云的婚事,终于盛大举行了。奢侈是不奢侈的,国难其间,切从简。但城里城外,有数万军士同贺。喜堂之内,有南方近半的诸侯来贺。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婚事,是由楚国最伟大的英雄,方轻尘,亲自主婚。所以,喜堂上。多少名将豪杰共聚。就算是没有珠宝绫罗,整个屋内也让人觉得是金光灿灿瑞气千条。方轻尘神采飞扬,短短几句话。把这场情爱说得百转千回,感人至深。他极坦然,极诚挚,对于这段姻缘致以最深的祝福。在片喜乐欢腾中,赵忘尘静静地站在喜堂最远最偏地小小角落,冷眼看着切。谁会知道,就在几天前的夜晚,这个所有人眼中的完人,曾对这段姻缘说过怎样残忍的话。身红衣的新郎笑得合不上嘴,轻轻牵着自己深遮盖头的妻子,三拜礼成,往洞房而去。那个往日娇蛮地大小姐,今日举动,文静温柔听话地简直都不象她。大家都在欢呼,都在微笑,谁会知道,今夜的新娘,在几天前,曾经孤立于寒风冷月中,哭得令人心碎。满堂诸侯,说笑尽欢,纷纷向萧远枫和卓凌云道喜。然而,谁都清楚,他们赶到这里,不是为了给对小儿女衷心祝福,而是为大局所迫,不得不赶紧表明姿态,站好位置。萧远枫和卓凌云握手言欢,二人地部下,也都凑在起斗酒猜拳,貌似十分亲热。可谁不知道,暗地里,这两帮子人,正在为新的势力集团里彼此的位置而悄然争斗。真是好生热闹,好生有趣。从来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今夜,这大红喜堂,连天宴席,比起外头搭的十几个戏台上头唱的戏,还要纷繁,还要精彩。赵忘尘地目光冷冷凝定在那所有人瞩目地男子身上。他高兴地同每个人交谈,温和地对每个人微笑,对所有人敬来的酒都来者不拒,口干尽。大家都敬他豪气,喜他温厚,爱他品德,羡他才华难道就没有个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少年悄然切齿,耳旁传来个带点关切地声音:“你怎么脸色这样不好人太多了,气闷吗要出去透透气歇会儿吗”赵忘尘回首,看到阿虎关切的眼神。他没有想到,在如此连天热闹之中,这个少年还会注意到他的独处隅,在眼看着心上人嫁做他人妇之时,这个少年,还会关怀个普通朋友的身体。赵忘尘愣了会才答:“我没事,倒是你”话说到这,又迟疑着不好说下去了。毕竟那些隐密,虽然看得出来,却终究不该说穿。阿虎微微笑:“我也没事。小姐很好,我就也很好了。我只是希望那人能永远待小姐好。”“你放心,这是定的。”赵忘尘答得甚是自信。谁也不能保证卓子云永远不会变心,今日的情爱,他日会否消散而去,但是他定会对萧晓月很好很好很好。因为,萧晓月是萧远枫的妹妹,他们的婚事,是这场联军的最大象征,今后也是会被世人直传唱的佳话。所以,卓子云这生,无论如何,不能不善待萧晓月。人心易变,真情易散,然而,利害得失却永远是稳固明白,可切可削,可称可量,可靠。在他单独同方轻尘待在处时。他曾经听方轻尘做出过这样的论断。逃难的岁月中。他已看尽了人性所有的黑暗,因此,对于这样地论断,他接受得很是自然。相比之下,心性阅历都单纯许多地阿虎,自然想不到这层,只听见小姐会被善待,也觉释然:“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略略扫,忽道:“方侯酒量特别好吗”“什么”“你没察觉,他今晚喝了很多吗”阿虎微微皱眉:“喝太多了。伤身呢”赵忘尘望向人群中那个谈笑风生的男子。那人今晚的情绪似乎特别的好,直在不停地喝酒,喝就是大碗口饮尽,脸色都渐渐有些潮红了。“放心,大英雄的酒量哪有不特别好的。他能有什么事就是有事也轮不到我们操心。”阿虎轻轻笑笑:“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回事。但是,他是你的师父啊。就算你不叫他。他认真教你文武之道也是事实。师徒之间,就别闹别扭了。你去替他拦拦酒,劝他两句吧。”赵忘尘沉默不语,当然,也没有替方轻尘去拦酒的打算。“其实我真觉得他不象是坏人。他揭穿小姐的心事地时候,我觉得。他好象对小姐的遭遇。比小姐自己更不平。”赵忘尘皱眉:“我怎么没看出来”这次轮到阿虎沉默了。他能看出来,是因为他太了解萧晓以。他看多了萧晓月那隐藏在欣喜之后的不快乐。除了方轻尘之外,他是唯真正看出来的。所有人都在对萧晓月说恭喜,所有人都说这是好姻缘,所有人都赞他们苦尽甘来,是人间佳话,而萧晓月的反应也象足所有的待嫁女儿,欣喜,娇羞,不肯同人谈论卓子云,那些旧事,听人提及便立刻羞极而走。只有他看出来了。那娇羞之后,隐藏着地是不安,是忐忑,是迷茫,是无措。还有不甘和不平。看多了萧晓月的掩饰,他才能看得见,方轻尘冰冷地话语,无情的眼神之后,似乎隐藏着种激愤和痛心。也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在愤而扑出要打方轻尘后,再选择向方轻尘求助。他赌,为了那种隐藏的激烈,他赌他赌不管方轻尘那个夜晚的言行到底是为了什么奇怪的原因,他不会真地伤害小姐。所以他惹出来地伤心,他定是有把握抚平。然而,这样奇妙复杂的事,又叫他怎样向赵忘尘解释呢不过,赵忘尘也并不需要他的解说。赵忘尘地注意力,始终都凝在方轻尘身上。看他碗又碗不停得喝酒,让人不得不怀疑碗里全是水。他身边那些叫好喝彩的将军们已经有人不安地劝说了几句,却又被那人以不以为然的姿态拒绝了。那人直在笑,直在喝,那人的眼神直是温和快活充满喜悦的,可是这冷清立于热闹至极处的少年,看到的是那派温和热诚之后的冰冷无情。他直看,直到站在方轻尘身旁的凌方掩着嘴踉跄着跑出厅去。赵忘尘对阿虎交待声,迅速跟了出去。
第二十七章 波澜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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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方轻尘看上去兴致极高。无论是谁,成就了段好姻缘,心情自然特别舒畅,自然也就该多喝几口。所以,他可以碗接碗地喝,笑听所有人的祝贺,也笑着祝贺卓凌云和萧远枫,说那对小儿女必然生幸福。是啊,幸福幸福的代价很低廉,不过是妥协,不过是遗忘。原来,遗忘才是神灵赐给人类最好的礼物。而他,是妖魔因为精神力太过强大,那些事,枝叶都刻进了脑海里,平时沉静得似乎不存在,却在这笑语喧哗中,活过来,泛滥成灾。清醒地将自己分做两个,个正嘲笑着另个的软弱无聊。**术后,萧晓月终得解脱,他却有些诧异地发现,自己稳如泰山的自制力,似乎有了裂纹。明明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明明有那么多事情要考虑,要安排。那些此刻不该去想的往事,却会在他的脑海里闪而过,让他皱眉。怎么会呢以他的精神力,施展小小个**术,难道还会被谁反噬更何况,萧晓月当时是毫无抵抗,那样配合地将自己的内心展开,让他轻轻松松走进去,再轻轻松松将她领出来。不加在意,懒得理会的结果,在这大红喜宴之上,那些深埋已久的东西,竟然会坚持要往外拱。也好。个他,完美地扮演着他该扮演的角色,心中冷看另个他的迷惘沉迷。总要发作次,这些才能彻底平息。很久很久以前。他踏入这个人间不久。那时候。在另外那个世界里,他也才刚刚成年。正是意气风发,骄傲而自负。关于现在这个世界的切,他都细心去学习过,去了解过。他以为他知道,他以为他懂得。他以为自己够能干,无论他想要地是什么,总可以探手而得。那个小小地女孩儿是他的妻子呢。极小极小的手脚,极嫩极嫩的脸蛋,会撒娇。会耍赖,会把眼泪鼻涕无端端哭得他身。哈哈,真是可笑,听人说过童养媳,原来还有童养女婿才十二岁的女孩儿,就要给她找个丈夫做什么好吧好吧。为了论文,勉勉强强接受吧。十五岁的少年。娶了十二岁的公主。天下人都道,方家又有个孩子踏进龙门了,却不知小小少年只记得那更小的女孩儿怯生生放在他掌中的手很软很柔很小。那样小小的手脚小小地身子,那么柔嫩的皮肤骨肉,叫人害怕用力。就给揉得化了。于是就这样自自然然将她呵护于怀抱之中。就这样耐心地等待她长大吧。就这样看着稚嫩变成风情,教会她什么是女人,什么是快乐吧可是。世事无常。年之间,帝后竟然相继而亡,他怀中小小的孩子,提前成了君王。她会半夜里思念爹娘,会在他怀里哭到天明。是拥抱得太久,呵护得太久了么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柔了心肠,温了眼眸,什么时候开始站出来,想为那他小小的妻子,撑起片天地。那年,十六岁的少年,站在朝堂上,要为他十三岁的妻子,保护这万里河山。那年,他第次明白,这个世界,他原来根本不了解,根本不曾懂。名为相王,但说出来地话没人当回事。发布的每个命令,都被下头人置之不理。表现得再出色,清流们说句,他不过是女王地丈夫,就笔抹煞。能力再超卓,天下人淡淡讲句,这人在女王耳边费的功夫不小,便轻轻翻过。整个天下都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整个朝廷都在冷眼看他自讨苦吃。清流以不屑的语气称他的家族为外戚,而他当然就是那不自量力地侫宠之人。所有军方将领,都拿他当笑柄谈资。学习机灌输来地种种知识,模拟游戏中经历的百变人生,原来是那样浅薄单调。在群等着看好戏的人中,他难堪尴尬,举步维艰,点点摸索。他其实是和她起长大来地,只不过,他总是长大得比她提前些。他处理公务之时,她在旁边嬉戏,他边从容提笔决断天下,边笑语温和,和她讲有趣的故事。等她年纪稍长,他便定要她在旁参看他处理国事,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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